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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有耳疾—— by叶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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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姝犹豫片刻,“你……”
“顾晓春。”
“顾大人,回京之后,我还想见见他,您能否通融一下?”
顾晓春倒是未想到傅姝竟如此胆大,转念一想,“你还有其他办法?”
“可以一试。”
“好,我答应你。”
皇帝不在宫里的日子,张依依也没闲着,她旁敲侧击地打听荣亲王何时进宫,在得知荣亲王随皇帝一同前往凤栖山后,着实有些失望。
好在皇帝一行不日就要回宫,到时她就能一解相思之苦了。
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知道在宫里,眼线和人脉是极其重要的,正好趁这段时间,用小恩小惠拉拢人心。
她每日同各宫宫女厮混在一起聊八卦,时不时给她们带一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东西。张依依家世颇丰,随随便便一样,就是宫女们没见识过的,有些可能在主子那里见过,可哪有机会自己把玩。张依依这一招,还是很管用的。
冬雪将张依依这些天的举动报给容德,容德虽觉得她小家子气,但一想又有些欣慰,毕竟她不是只等着自己安排,还是有些主见的,也就随她去了,甚至还无声支持了她一下,经常赏赐她一些东西,让她做打点之用。
张依依自然也领会了容德的意图,她暗暗发誓,绝不能让姑母失望。
这一天闲聊时,听一个名叫婉柔的宫女说起,在皇宫最北面,有个叫伶宫的地方,是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宫人的。此处同冷宫还不太一样,冷宫只是无人理会,凄凄凉凉,伶宫内却时常有人在夜半哭泣,形同鬼魅。
“伶宫应该是皇宫最阴森最恐怖的地方了,由强悍的老嬷嬷管教,进了伶宫,无人再记得那些人,打骂是常有的事,稍不合老嬷嬷的心意,就会受到惩罚,手段比之慎刑司差不了多少。听说隔三差五就有人被拖出去埋了,死状十分凄惨,”婉柔原本只是想卖弄自己的资历,可听得人却上了心。
其他宫女听着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当今圣上登基后,废除了伶宫,想放那些宫人出宫,却发现连一个活人都不剩了,”婉柔唏嘘道,“反正没事别往那里走,白天还好些,顶多飘散些怨气,到了夜晚,可能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毕竟那里聚集的冤魂太多了。”婉柔突然张开嘴,伸出舌头,翻着白眼问,“你们看我是谁?”
宫女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婉柔叉着腰笑得前仰后伏,“喂,你们胆子也太小了吧。”
张依依也被吓了一跳,按照她的脾气,早就要发火了,但为了得到更准确的信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伶宫真这么吓人?”
“是啊,”婉柔有些不安,“奴婢今日的话太多了,吓着张姑娘了。”
“无妨,”张依依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伶宫是个对她有用的地方,回去后得问一问姑母。在这宫里头,应该没有比她更熟悉六宫的人了。
容德皇太后正在享用燕窝,姿态优雅,见张依依步子匆忙,眉头微皱,张口就是训斥,“这是在宫里,走路用膳都有规矩,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张依依被容德骂惯了,倒也不太在意,给容德请了安,张口就问,“姑母,伶宫是个什么地方?为何大家都谈伶宫而色变?”
只听“哐当”一声,容德太后手中装燕窝的上好瓷器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面上表情风云变幻,看向张依依的眼神没有温度,冷声道,“是谁同你说的伶宫?”
张依依被容德的眼神震慑住了,身体不住颤抖,“姑母……我……”
“说!”
张依依忙跪下,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竟像是踩到了姑母的尾巴,她语气凶悍,目光淬毒,“是……是听其他……其他宫女说的。”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容德站起身,高高在上,阴影笼罩住张依依的身躯,骇人得很。
“她们还说了什么?”
张依依花容失色,不敢有所隐瞒,用最快的语速说道,“说是关押犯了错的宫人的,那些人死得很惨。”
容德倒是松了一口气,回身坐下。
张依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姑母如此生气。她最担心的就是姑母一气之下将她送出宫,那就全完了。
容德的手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过了许久才道,“宫中有许多禁忌,许多事不该你知道,知道得越多,对你反而没好处,明白了吗?”
“是,依依错了,依依再也不敢了,”张依依泪眼婆娑道。
“下去吧,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本宫了,”容德招来冬雪收拾残局,挥手让张依依赶紧走,别在自己面前讨嫌。
张依依呼了一口气,麻溜离开,幸好姑母没有详细询问是哪一位宫女,不然她恐怕保不住婉柔。婉柔比较长舌,留着她,或许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一路上,熙宁同邵卿洺持续冷战,两人一直没说过话,这样的低气压一直延续到回到京城。
回宫后,邵卿洺对熙宁的看守不再如之前那般严密,只要她不出宫,她在宫里的走动不受任何限制。
只是若荣亲王进宫,邵卿洺一定会阻挠二人碰面。
荣亲王自那日熙宁被带走后,就再没见过她,每次进宫,也听不到熙宁的任何消息,不免心焦。好在他很快想到对策,邵卿洺不让他见熙宁,却无法阻止他去嘉陵皇太后处请安。去得多了,总能碰上吧。
自从嘉陵同意张依依进宫后,容德的病便不治而愈,嘉陵自然知晓是上了容德的当,可事已至此,也毫无办法,只告诫自己今后多留个心眼,别被容德一忽悠就心软。
她同邵卿洺说了这件事,邵卿洺知晓容德狡黠,嘉陵如何是她的对手,表示张依依翻不起什么风浪,让嘉陵无须理会。
邵卿洺将熙宁困于宫中,生怕她心里不痛快,一时想不开,单独召见了尔岚,让她多陪陪熙宁。
尔岚自然是愿意的,可放在熙宁身上的时间一多,安亲王就不满了,直接质问邵卿洺,“圣上,你自己得罪的人,就该自己想办法哄好,你让尔岚掺和进来做什么?”
邵卿洺头疼,“但凡朕有办法,也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您这趟凤栖山之行,没点进展也就罢了,怎么还倒退了呢。”
当安亲王得知熙宁知晓了邵卿洺佯装耳疾之事,面露同情之色,“看在您这么惨的份上,我就把尔岚借你几天,但你也不能全靠尔岚,她一直觉得荣亲王和熙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不会帮你说好话。”
“朕问你,你惹恼尔岚时,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啧啧,圣上,这点臣和你没法比啊,臣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欺骗尔岚,”安亲王调侃道,也不管邵卿洺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圣上,您自求多福吧。”
邵卿洺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这一日,熙宁在尔岚的陪同下,去夕晖院给嘉陵皇太后请安,刚到门口就遇上邵淮安。邵淮安为了见熙宁,日日来夕晖院,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尔岚眨眨眼,把熙宁往邵淮安身边一推,笑嘻嘻地先进去了。
“宁儿,邵卿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邵淮安此时无法再掩饰心中的情绪,脱口而出,对邵卿洺已无往日的谦卑有礼。
熙宁缓缓摇头,“我没事,”方意识到邵淮安竟直呼了皇帝的名字,惊道,“王爷!”
“宁儿,跟我走,”这不是邵淮安一时冲动,他已寻思数日,事到如今,为了熙宁,他不惜现在就同邵卿洺撕破脸。
“王爷,不可,”邵卿洺本就对荣亲王心怀芥蒂,若是再加上自己的事,断不会放过荣亲王,为了他的安危,熙宁绝不能答应。
邵淮安自然知道熙宁是为他着想,可这样做,实在窝囊。他倒是有些怀念前世的自己,做什么都凭自己的想法来,活得潇洒恣意,哪像这辈子,凡事都瞻前顾后。白白蹉跎了岁月,也消磨了意志。
他一把将熙宁拉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宁儿,苦了你了。”
“王爷,”熙宁安抚道,“圣上他刚即位,根基不稳,难免暴躁,等再过一段时间,他不用再担心有人对他不利,对宛国不利,他会想明白的。”
邵淮安暗自发笑,也好,那就再等上一段时间,邵卿洺越暴躁,毒性也会发作得越快,到时自己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好,”荣亲王搂一搂熙宁的肩,“都依你。”
二人互诉衷肠,极尽缠绵。
不远处大树下的一双眼睛却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衣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将手掌掐得发紫发青。

第91章 打蛇打七寸
熙宁同荣亲王一起进了夕晖院,嘉陵懒懒抬头,“你怎么又回来了?”见到熙宁,明白了几分,在心中叹了口气。
荣亲王和皇帝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对皇帝略微偏心一些,但也是真心疼爱荣亲王的,巴不得他们同心爱之人早日成婚生子。可这两人偏偏爱上同一个女子。
熙宁这丫头确实惹人怜爱,同谁站在一起都是一对璧人,可也不能将她劈成两半啊。
算了算了,这种情情爱爱的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操心吧,她年纪大了,还是多享几天清福吧。
邵淮安确实舍不得离开,想多陪熙宁一会,可邵卿洺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知道邵淮安同熙宁在夕晖院相遇后,放下手头的事立刻赶了过来。
这次他倒是没忘戴助听器,也不觉得会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了。
熙宁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邵卿洺是为了讨好她,可他明明没有耳疾,自己也知道了真相,做这一切又是给谁看呢。
麻痹荣亲王吗?这又是何苦?他直到现在还在怀疑荣亲王的用心吗?凤栖山上的事还不能证明荣亲王的清白吗?
熙宁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在荣亲王面前揭穿他。
三个人的相处极其古怪,隐约还有火花四射,嘉陵看不过去了,轻咳一声,“淮安,你府里不是还有事,先回去处理吧。”
邵淮安接受了嘉陵的好意,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同邵卿洺抗衡,行了礼就离开了。
邵卿洺一直盯着熙宁看,注意她的表情,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熙宁对荣亲王的不舍,让他的心口像是被蚂蚁啃噬过似的难受。
嘉陵察言观色,知道两人之间有龃龉,捂着脑袋喊了声,“哎呀素珠,本宫头好痛,快扶本宫进去躺一会。”
素珠忍着笑,扶起嘉陵皇太后进了内室。
嘉陵一进去,人也不疲累了,头也不痛了,趴在门上,探出半个脑袋偷听,像个顽皮的小孩。
“娘娘……”素珠刚一开口,嘉陵就用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轻点声,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前厅只剩下熙宁和邵卿洺,李安早就知趣地退下,圣上要是再不同宁姑娘和好,他都要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宁儿,”邵卿洺刚一开口,熙宁就道,“奴婢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
根本不给邵卿洺解释或是道歉的机会。
邵卿洺无奈叹气,他和熙宁之间怎会闹到这般田地。
嘉陵皇太后走了出来,轻轻一拍邵卿洺的肩膀,“皇儿,慢慢来,急不得。”
她让素珠去斟茶,劝道,“凡事有得必有失,就看失去的和得到的,哪个更重一些。”
邵卿洺胸中豁然开朗,是啊,虽说熙宁现在生他的气,可他救下了熙宁的性命,至少她现在还在自己身边,相比她的性命,自己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多谢母后,”邵卿洺深深一礼。嘉陵皇太后虽娇憨天真,可她总能从最简单最直接的角度开解旁人。
“傻孩子,本宫又没帮到你什么。”
张依依之前挨了容德的训,待在慈宁宫闭门不出,很是安分守己了几日。今日偶尔得知荣亲王去了夕晖院,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要制造偶遇。
谁知,就看到了荣亲王和熙宁在一起的一幕。
熙宁小鸟依人,荣亲王眸光依恋缱绻。
张依依恨得咬牙启齿。
她听姑母说起过皇帝对于熙宁的特别关照,叮嘱过她,其他人都不足为虑,唯有这个熙宁是她最大的情敌。姑母丢了主理六宫之权,就是因为熙宁。
张依依倒是无所谓,毕竟她的目标已经转到了荣亲王的身上,皇帝喜欢谁,同她无关。
可今日看来,熙宁狐媚,不仅勾搭了皇帝,竟让荣亲王也对她上了心。
这下,张依依可就不能忍了。
总得先想个办法解决了熙宁,她才有机会和荣亲王有所发展。
熙宁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场灾难,她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躲在屋里看书,做美食。
只是之前做的美食都是送给邵卿洺的,现下便宜了尔岚,尔岚一个人吃不了,安亲王也就沾了光。
他却不知低调,还跑去邵卿洺跟前炫耀,“熙宁姑娘做糕点真有一手,太好吃了,”还故意吧唧吧唧嘴。
邵卿洺被他吵得心烦,“你给朕闭嘴!”
“圣上,您这可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邵卿洺冷笑,他有的是治安亲王的法子。
“李安。”
“老奴在。”
“乾清宫缺一个奉茶的宫女,朕觉得尔岚不错,把她即刻调来乾清宫。”
李安笑得快憋出内伤,“老奴遵旨。”
安亲王目瞪口呆,邵卿洺还真是找准了他的七寸啊,忙道,“圣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安此时正往外走去,安亲王忙追出去,“哎李安,李公公,李大总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邵卿洺微微一笑,让你嘚瑟,朕不出手,你还真当朕是病猫了是吗?
他继续批阅奏折,他近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国事上,想要用工作强度来麻痹自己,可除了有安亲王这只麻雀不停提醒他,他自己也会时常想起熙宁。
几日不见,将她摒弃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却越是思念。
饶是如此,他还担心熙宁无聊,也不管穆安楷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了,让她有时间就多进宫陪伴熙宁。
穆安楷虽觉得奇怪,但皇帝的旨意不能不从,再加上她自己也是许久未见熙宁,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当然应允。
天气晴好,她和熙宁约在西华门相见,一见熙宁的身影就大声喊道,“熙宁,我在这里!”可能是在军中喊口号练出来的,嗓门奇大。
西华门守卫头皮发麻,宫中怎可喧哗,可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阻止。穆小将军脾气躁,武艺高,一言不合打起来可怎么办,谁都没把握能打赢她。倘若被她摔得断胳膊断腿的,那还怎么混下去。
熙宁闻声而来,穆安楷迎上去,完全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大摇大摆,走路带风,彪悍得连男子都自叹不如。
她见到熙宁,一脸喜色,她是颇为英气的长相,可在熙宁面前,像是个毛头小子,还会局促和羞涩,也难怪邵卿洺会如临大敌。
熙宁一见面就打趣她,“怎么,终于想起进宫见我了?看来周将军已经走了?”
穆安楷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和周将军有什么关系,之前你去了凤栖山,后来我又有些自己的事要忙。”
“不用解释,”熙宁嘻嘻一笑,“我懂得。”
“你懂什么啊,周将军早就回边境去了。”
“看,我就说嘛,不然你哪有空理我。”
说不了几句,穆安楷又被熙宁调侃了,穆安楷说不过熙宁,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穆安楷的出现,带来了生机,熙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熙宁和穆安楷顺着西华门的宫墙散步,穆安楷随口问起助听器有没有做成功,熙宁心情复杂,穆安楷和她都费了好大劲,穆安楷还提供了最为重要的小零件,可邵卿洺的耳疾居然是装的。但这话不能同穆安楷说,熙宁只能道,“成功了,还得多谢你的帮忙。”
穆安楷说是垫桌子的,不足为奇,可毕竟是从悬崖边上冒着性命危险采摘回来的,怎么可能不珍贵,可她要,穆安楷说给就给了,没有半分迟疑。可该死的邵卿洺,糟蹋了这好东西和两人的心意,熙宁一想到这件事,就更生气了。
穆安楷挠挠头,“不用这么客气,小事而已,能帮到你就好。”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熙宁,“送给你的。”偷偷摸摸的,塞完就抬头看天。
“什么呀?”熙宁好奇极了,除了说起周文熹周将军,竟还有事让穆小将军害羞?
“你自己看。”穆安楷索性背过身。
熙宁仔细一看,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有点像香囊,又不太像,上面还绣着两只看不清模样的小动物,针脚凌乱,配色神奇,总体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惨不忍睹。
熙宁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
穆安楷转过头,“香囊啊,看不出吗?”
迎着她期盼的眼神,熙宁不忍心打击她,“哦哦,看得出。”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上面绣得是什么?”她也不想问的,可实在是分辨不出。
“鸳鸯戏水!”
穆安楷穿着软甲,步伐豪迈,性子粗犷,从她嘴里说出“鸳鸯戏水”四个字,还真是稀奇。
熙宁嘴角抽搐,穆安楷要不说,她可能会认为这是一幅野鸭乱飞图。
还有红和绿的配色,赛狗屎。
熙宁觉得太阳穴一抽抽地疼。
穆安楷自顾自说道,“你教了我那么久的绣花,这便是我交的作业,你看能打几分?”
这个……简直要了熙宁的命,要她说,打个一分都勉强,可又怕伤了穆安楷的自尊,她嚅嗫,“还要打分啊……”顾左右而言他,“鸳鸯戏水是描绘情侣间美好景象的,你送给周将军比较合适。”
“我这不是先练练手,等技术成熟了再绣一个送给他。”
熙宁总算咂摸出滋味来了,敢情这是先拿自己练手呢,她故作生气的样子,“我不要这个,我要你后面做得更好的。”
穆安楷吞吞吐吐,“好,那这个就送给我爹吧。”
熙宁脑补了一番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腰间挂着的野鸭乱飞的香囊,简直不忍直视,她一抹脸,为了老将军的面子着想,还是她收着吧。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的,却惹恼了一人,她在熙宁和穆安楷背后喊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第92章 罪臣之女
熙宁和穆安楷并不觉得是在喊她们,没有理会,张依依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喂,喊你们呢。”
熙宁诧异,“找我们有事?”
张依依头回进宫唱曲时就见过熙宁,彼时她不停在皇帝手中写字,而半夜昏暗,自己也没看清楚她的长相。现下仔细打量,她身材娇小,脸倒是长得不错,但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明艳狐媚,更多的是清秀。
熙宁一开始也没认出张依依,上一回相见,张依依一身红衣,化着浓妆,光彩照人,今日低调了许多,自然不会联想到一起。见对方盯着自己看,却又不说话,觉得奇怪,“你认识我?”
“认识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们一路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张依依学着容德皇太后的样子,气势十足。
她这么一说,熙宁倒是立马认出她来了,容德皇太后年轻二十岁,不就是这模样吗?原来是张依依,她不是被赶出宫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容德趁着邵卿洺去凤栖山祭祀之时,将人带进宫的吗?胆子倒是不小。
穆安楷对陌生人都不太有耐心,打扰到她的人,尤其反感,她不耐烦地道,“同她啰嗦什么,浪费时间。”
“你是谁?还穿着软甲,不知道进宫要卸兵器和软甲的?”
“圣上都不管我,你管得倒是宽,等你坐上皇后的位置再来管吧。”
“你!”张依依被踩到了痛脚,恼羞成怒地指着穆安楷,气得说不出话来。
穆安楷并不认识张依依,也不知道她夜半歌声,被邵卿洺赶出宫的事,她只是单纯觉得宫里最大的是皇帝,下面可不就是皇后了吗。
但这话听在张依依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
“你们等着,我迟早会把你们都赶出宫去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冲动的,可就是忍不住。
赶出宫?
熙宁像是听了个笑话,不禁笑道,“我倒是求之不得。”
穆安楷摸了摸鼻子,“她是谁啊?看起来官威怎么比我爹还大。”
熙宁小声说道,“是容德皇太后的侄女。”
难怪呢,那鼻孔朝天的架势,可不是一家人吗。
“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有本事就大声说出来,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张依依明知道她们肯定没说好话,可自己听不到就是心急火燎。
熙宁挑眉,故意装作没认出她,“看来是我得罪了这位姑娘,是我挡了你的道了呢,还是……”
穆安楷抢着道,“还是抢了你的心上人?”
张依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你们别想套我的话。”
熙宁失笑,“哦,你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们套的吗?”
“我……你……”初次交锋,张依依就落了下风,熙宁如此伶牙俐齿,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熙宁懒得再理她,同邵卿洺闹翻后,她越发懒得敷衍了,连皇帝她都敢触怒,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她对着穆安楷说,“我们走吧。”
穆安楷点点头。
张依依见熙宁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更加不爽,明明她的身份远不如自己,可就是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倒是压了自己一头。她的不在乎,却是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
张依依冲着熙宁的背影喊道,“你是罪臣之女,只配生活在永巷,若不是仗着同圣上青梅竹马的情分,你看有谁会搭理你?”
熙宁背脊一僵,终于有了点反应。
张依依见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就更来劲了,“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当年犯得是什么罪?通敌叛国?贪赃枉法?或是谋害皇嗣?哪一条不是大罪。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这种人凭什么还活在这个世上,当年就应该被满门抄斩!”
“够了!”穆安楷怒道,她虽不知熙宁的身世,但见她越来越白的脸色,明白这话触到了她的痛处,立刻出声阻止。
张依依却不依不饶,还要出言不逊,穆安楷上前一步,抡起手掌,冷声道,“看来你是第二个被我打的女人了。”
张依依吓得尖叫,但穆安楷的巴掌却没落在她脸上,原来是熙宁抱住了她的手,“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咬回去吧。”
穆安楷噗嗤笑出声,比了比大拇指,这话比揍张依依一顿更解气。
熙宁也是为穆家着想,穆家军虽声名远播,但张依依毕竟是容德的亲侄女,张家在朝中势力也不容小觑,现下不过口舌之争,无凭无据,若是打了张依依,可能会给穆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你……”张依依用手指着熙宁,半天都无法反驳。
熙宁目光扫过张依依,如同腊月般寒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穆安楷挽着熙宁的胳膊离开,边走边崇拜道,“是不是书看得多,吵架也容易吵赢,看来我也得多读读书了,不然总是输给周将军。”
张依依手紧握成拳,壮起胆子喊道,“你们给我等着瞧!”
穆安楷转身冲着张依依比了比拳头,张依依吓得拔腿就跑,很快就没影了。
穆安楷和熙宁来到御花园,穆安楷道,“其实让我揍她一顿,她下次就不敢再对你无礼了。”
熙宁却没有接话,她一直在想张依依的话,她进永巷之时不过三岁,初时还和母亲一同生活,后来母亲病逝,她只能靠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做饭劈柴洗衣,还好她乖巧,性子也讨人喜欢,苦是苦了点,但没遭什么其他罪。后来有邵卿洺和荣亲王的帮衬,日子更好过了一些。
只是她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了,完全没处去问当年之事,也就逐渐放下了。今日被张依依提起,这件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她父亲到底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有一点确实很奇怪,宛国律法严苛,若真是大罪,断不会留下妻女,仅仅没入永巷。这中间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熙宁,你怎么了?”穆安楷见熙宁久久没有回应,推了她一下,“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熙宁微微低头。
穆安楷小心翼翼地试探,“是刚才那个女子的话?”
熙宁抬头看她,“我是罪臣之女,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这什么话,我和你的交情,同你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熙宁举眸微笑,“嗯,那她的话便影响不了我。”她略一思索,“她是容德皇太后的侄女,一心想做皇后,我倒是有些同情她。”
“怎么说?”
“守着一个心要分给许多人的男子,渐渐老去,看着他宠幸别人,度日如年,会变得面目可憎。”就好比容德皇太后,她太想得到先帝的关注和宠爱,可先帝博爱,嫔妃众多,哪里顾得过来。她又嫉又恨,私底下使了不少手段,宫里的鬼魅传说,大多同她有关。
穆安楷若有所思地道,“那周将军不会的。”
熙宁温婉而笑,“是的,周将军不会。”
荣亲王亦不会。
想起在宫外苦苦等待自己的荣亲王,熙宁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乾清宫。
又是一个寒冬,殿内燃着上好的银炭,没有任何刺鼻的气息,只有好闻的龙涎香。地龙烧得很热,李安都在微微冒汗了,邵卿洺却习以为常的样子。
许是年少时冬日里给先帝请安,因为不受宠,跪久了也没人在意,膝盖落下了毛病,天寒地冻或者阴雨绵绵之时,就会刺痛难忍。唯有尽力保暖,才能缓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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