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耳疾—— by叶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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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毋庸置疑,”褚沛霖抢着回答,“依属下之见,此人的每一刀都颇有章法,虽不致命,可会导致流血过多,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碧玉由衷夸赞,“褚兄见多识广,碧玉自叹不如。”
褚沛霖谦虚道,“谬赞,我只是碰巧知道。”
碧玉又道,“圣上,虽未亲眼所见,但属下猜测,绑走熙宁的,和杀荣亲王的应该是同一人。”
邵卿洺想起当日荣亲王呈上的字条,他虽坚持表示对此事一无所知,可他后来悄悄离开,又顺利找到熙宁,最后身死,无一不表明他身在局中,绑走熙宁的人真正的目的在于他。显然,在荣亲王背后还隐藏着一人。
此人,或许比荣亲王更加危险。
其他更具体的,恐怕得等熙宁醒来才能知道了,她昏迷之前让自己屏退左右,大约也是要说这件事吧。
只是真相怕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隐秘诡谲。
熙宁一睁眼,就看到邵卿洺略显憔悴的面容,熙宁睡了三日,精神恢复了不少,邵卿洺茶饭不思,生病的人倒像是他。
“宁儿,你醒了,”这三日来,熙宁每一次醒来邵卿洺都在,只是每一次他都只来得及说这句话,这一回也没抱什么希望。
熙宁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圣上,我睡了多久?”
邵卿洺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颊,“你昏睡了整整三日,宁儿,你受苦了。”
熙宁大惊失色,三日,那她耽误了多少事,忙要坐起身,邵卿洺阻止她,“别起来,有什么事,朕去做就行。”
熙宁眼里带上了祈求之色,邵卿洺于心不忍,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样总行了吧?”
熙宁大病初愈,全身发软,确实也无法久坐,也就没再坚持。
“圣上,荣亲王死了!”
邵卿洺点头,“朕已经知道了。”
“绑架我的黑衣人,从前和他有某种约定,具体我不清楚,但一定和宛国的命运息息相关。”熙宁边思量边说道,“他以为我必死无疑,才没有当场杀人灭口,如今我侥幸逃脱,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你放心,朕已经让顾晓春去查了。”这人将自己隐藏得极深,倘若不是荣亲王为了熙宁退出皇位之争,他藏匿到最后,当真有可能会渔翁得利。
“对了,圣上,”熙宁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最关键的线索,“荣亲王临死前让我提醒您,此人手里有兵权,让您一定小心!”
邵卿洺沉下脸,他瞬间明白了,难怪之前荣亲王有恃无恐,无论谁手中握有兵权,谁的腰杆子都会硬上几分,“宁儿,你能判断出那人的年龄吗?”
宛国拥有兵权的将领不在少数,如果熙宁能根据嗓音判断出那人的年龄,那就能缩小范围。
熙宁仔细回想,黑衣人的话不是很多,且有意掩饰自己的嗓音特点,只大致可以断定此人还相当年轻,绝不是上了年纪的人。
她迟疑道,“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又有些担心,“我实在没有把握,其他人,圣上也要查一查。”
“好,你放心,”邵卿洺出门交代了几句。他对熙宁是无条件信任的,熙宁能这么说,至少排除了镇国将军穆寂修,兵部尚书雷宝成等人。
邵卿洺回来时,顺便让李安端来刚熬好的鸡丝粥。李安是个细心的人,每天都会让御膳房事先预备好,熙宁醒来就可以吃上。
熙宁想着还有其他事要同邵卿洺说,邵卿洺表示吃完再说也不迟,舀了一勺,吹凉后,温柔地递到熙宁嘴边。
熙宁确实饿了,这一勺下去,胃口大开,吃完了一碗还眼巴巴看着邵卿洺。
邵卿洺点了点她的额头,“叶先生说了,你三天都没进过食,不可贪多,要循序渐进,否则肠胃会受不了的。”
他让李安收走碗筷,又喂熙宁喝了点水,“现在可以说了。”
熙宁有许多事要告诉邵卿洺,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邵卿洺用手指帮她抹去嘴角的残渣,“宁儿,朕有一件事想问你。”
熙宁连连点头,现在已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她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何没有救荣亲王?”这话在邵卿洺心里憋了三天,熙宁拥有循环的能力,只要她想,就能救回荣亲王,她为何没有这么做?自己已经答应放过荣亲王,任凭他选择留在京城或是远走高飞,熙宁出宫也是为了同他说这件事,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熙宁咬着嘴唇,颓然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没成功。”
邵卿洺蹙眉道,“怎么回事?”
熙宁同他讲述了自己被黑衣人掳走,到荣亲王出现,为了救她,选择自戕。黑衣人自负离开,她满以为远离皇宫,一觉醒来一切可以重来,可第二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朕并不是重启的关键。”邵卿洺一下子就发现了重点。
熙宁点头,“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
邵卿洺换了个姿势,让熙宁能躺得更舒服一些。
“我虽然没能救回荣亲王,但我救回了你。”
“嗯?”邵卿洺万分讶异。
“荣亲王死的那日,碧玉他们找到我,将我带回皇宫,可皇宫敲起了丧钟,整整四十五下。”
第137章 这才是循环的真正原因
邵卿洺眼皮一跳,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你是说朕……驾崩了?”
“据李公公所说,你得知我已死的消息,吐血而亡。”熙宁说到这件事,有点不敢看邵卿洺,只能闭了闭眼。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邵卿洺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邵卿洺几乎跳了起来,得知熙宁已死,吐血而亡,不就是他前世的经历吗?
他凝眉沉思,又是惊出一身冷汗,三天前,就是他前世死亡的日子。
原来很多事,在冥冥中早就注定了。
他握着熙宁的手紧了紧,“你继续说。”
“我万念俱灰,撞柱而亡,”熙宁不想再回忆当日揪心的痛苦,简短道。
“宁儿你……”熙宁竟然为他而死,虽说邵卿洺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可不管怎么样,也说明了他在熙宁心中的地位,他还是会暗自窃喜。好在现在熙宁和他都没事,一切只是发生在过去的事件中。
熙宁垂下眉眼,她说不清自己当日是为了何人而自寻短见,但的确是心灰意冷,没有了求生的意愿,这世上再没有她留恋的人和事,她只想逃避。
“可我没有死,我再醒来时,又回到了前一日。我迅速赶回皇宫,没有再次酿成大错。”
邵卿洺想到的是那名畏罪自尽的大内侍卫,他记不清前世是否是他报的信,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他选择服毒自尽,就是怕会被严刑逼供。
大内侍卫可没有牙齿里藏毒的规矩,他一定还效力于其他严苛的组织,兴许同绑架熙宁的黑衣人也有关系。
如此看来,说不定前世熙宁并没有死,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前世的事再也无法确认,只能从现有线索查证。
邵卿洺推敲片刻,“等一等,宁儿,”他斟酌地说道,“所以循环的关键,并不是出宫,也不在于朕,而是你自己。”
“我?”熙宁神思恍惚,这几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有很多她都想不明白。
“是你的死亡,才导致了重启,和其他都没关系,你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熙宁摇头,“只有这次是我死了以后才循环的,其他都不是,”她边想边说,“第一次是我出宫后还没想好去处,就先住进了客栈,睡着后第二天早上就回到了宫里,第二次我露宿于山林间……”
“宁儿!”邵卿洺忽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倏然抓紧了熙宁的胳膊,“会不会你每一次都被人杀死了?”
死一般的沉寂。
熙宁感觉脖子后头凉嗖嗖的,背上也被冷汗浸湿了。她想到几次闻到的奇怪香味,她当时还是清醒的,可闻到之后就没有了意识,再次醒来,就是回到了前一日。
她被黑衣人带走那一次,睡着后并没有被杀,第二日自然醒转,所以才没能救回荣亲王。
如此说来,邵卿洺的猜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熙宁越想越害怕,往邵卿洺的怀里钻了钻。
邵卿洺原本神情肃穆阴沉,安慰熙宁时暖如春风,“宁儿别怕,知道了规律反而是件好事,有朕在,必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谁想要你的命,朕就灭他九族!”
熙宁相信邵卿洺说到做到,可她究竟得罪了谁,让此人恨毒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要置她于死地。
熙宁首先想到的是张依依,毕竟她当初将自己抛入伶宫,就是想要她的命。
可她第一次经历循环时,张依依尚未出现,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若凶手是她,这不合常理。
那还会是谁?
邵卿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熙宁就是个宫女,不争不抢,性子又柔顺,谁会同她有深仇大恨?
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同荣亲王有关?
邵卿洺问熙宁,“荣亲王还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熙宁直到现在还不敢置信,“他和你都是重生的。”
邵卿洺颔首,“他说得不错。”
“他还说……”熙宁将荣亲王临死前所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邵卿洺,只是在说到他抢在邵卿洺之前救自己,安慰自己时,含糊了过去。
这些邵卿洺早就猜到了,并未感到意外,但还有一件事横亘在他心头多日,不吐不快。那就是他向熙宁告白时,熙宁问他,难道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他想来想去,他和重生前的自己本质上是一个人,或许会在某些选择上有细微的差别,可大致方向是绝对一致的,尤其是在熙宁这件事上。他绝不会伤害熙宁,也不会对熙宁说任何过分的话。
他必须要问清楚。
熙宁抿了抿唇,她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但她希望能晚一点再面对,可当邵卿洺问出来,她就不能再躲闪了。
“那封信……是他模仿你的笔迹写的。”
“什么内容?”邵卿洺皱紧眉头。
熙宁却说不出口,“我把信放在配房的衣橱中,圣上自己看吧。”
邵卿洺让李安即刻把信拿来,读完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任谁看了这样的信,心都死了。
他怎能不恨荣亲王。
他仗着自己重生,竟为非作歹到这种地步。
他不仅要抢自己的皇位,还要断了自己的姻缘。
他怎么能,怎么敢!
邵卿洺几乎要把牙都咬碎。
“即便他死了,朕都想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熙宁淡淡道,“当日我弃他的尸身于不顾,这才赶得及救下你。”
这件事,邵卿洺已经听碧玉说起过,现下才明白,熙宁紧赶慢赶是为了自己。
气又消了大半。
“事情都过去了,荣亲王也为所做之事付出了代价,还请圣上派人去给他收尸。”
其实邵卿洺已经派人去过,只是所见惨不忍睹,他不知是否要告诉熙宁。
熙宁见邵卿洺不语,追问道,“圣上可是有什么难处?”
“宁儿,”邵卿洺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你别难过,朕派人去找寻荣亲王尸身时,只找到了一些残骸。”
“什么意思?”熙宁哆嗦着嘴唇问。
“他的部分躯体被野兽拖走了,剩下的已经运回京城,择日葬入皇陵。”
熙宁脸色苍白。
荣亲王曾发过毒誓,倘若他欺骗自己,会被天打雷劈,乱刀砍死,曝尸荒野,无人收尸。
字字句句,如今都实现了。
熙宁心痛无以复加,她紧闭双眼,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熙宁身体恢复后的第二日,就回禀了邵卿洺,准许木兰离宫。
她知道木兰对她没有恶意,可她不愿再留下木兰。看到木兰,她就会想到同荣亲王有关的一切。
再者,木兰也是个可怜人,何必被这皇宫锁住一生。
熙宁在宫门口送别木兰,希望她下半辈子能为自己而过,最后递给她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些金银细软,是熙宁多年的积蓄,木兰出宫后用得上。
木兰眼泪汪汪的,她用手语告诉熙宁,她在暗室给熙宁留了件东西,让她有空去取一下。
熙宁望着木兰的背影,她从此以后可以远离是非,过上平凡的生活,可自己还看不到未来。
星云殿,偏殿。
曾晓宇知道了荣亲王的事后,喜忧参半。
一方面荣亲王薨逝,意味着他的解脱,他不用再躲躲藏藏,广阔天地,自有他容身之处。
另一方面,他必须正视他和傅姝的事了。从前还能找理由,没到时候。现下再找不到借口,他不得不面对。
他爱傅姝,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的身份,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道坎。
傅姝是名门千金,他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杀手。皇帝赦免了他,他可以漂泊江湖,风餐露宿,可如何能让傅姝跟着他受苦。
曾晓柔和曾母不似他考虑的那么多,她们只知道仇敌已死,再无危险,打算收拾东西尽快回老家。
皇宫里虽然不愁吃喝,叶神医还顺带着治好了曾母的陈年旧疾,可宫里再好也比不上家里自在,曾母年纪大了,落叶归根的念头也越发强烈,早就迫不及待。
熙宁在给自己做了整整两天的心理建设后,还是踏入了星云殿。
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亲人,尽管曾晓宇并不是一个陌生人,她还是会感到彷徨。但这毕竟是一件好事,况且两个人的记忆,或许对破解当日的谜团会有更多帮助。
“宁姑娘,”曾晓宇见到熙宁,点头致意,他并不知道熙宁是来找他的,他以为他和熙宁之间唯一的枢纽就是荣亲王,现下荣亲王已死,就再也不会有交集。
“你……”熙宁咬咬唇,“我……”
曾晓宇诧异,她到底想说什么。
熙宁一咬牙,直截了当道,“荣亲王临死前告诉我,你是我的兄长。”
曾晓柔正好来找曾晓宇,听到了这句话,不悦地指着自己问,“你若是他的妹妹,那我是谁?”
曾晓宇却因为熙宁的话而晃了神,他的身世只有荣亲王知晓,荣亲王都要死了,自然没必要欺骗熙宁。
所以熙宁真是自己的妹妹?
前尘往事纷沓而来,曾晓宇看向熙宁,想要看出一点从前那个古灵精怪刁蛮任性的小女娃的影子。只可惜并没有,熙宁淡泊从容,不急不躁,更像是经历岁月沉淀后,看淡一切,对什么事都不太在乎。
也是,人哪有一成不变的,她历经磨难,倘若还是小时候的性子,也不合常理。
曾晓宇倏然反应过来,熙宁,倒过来念不就是宁熙,她的原名就叫宁熙儿。他猜测是有人为了保护熙宁,替她改掉名字,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
“熙儿,”曾晓宇试探着唤道。
熙宁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原名,可当曾晓宇叫她“熙儿”时,尘封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就被打开了,心中触动,唇微启,却未成语。
曾晓柔怯生生地拽了拽曾晓宇的衣服,“哥,这是怎么回事?”
“晓柔,你先别急,”曾晓宇缓缓拉开曾晓柔,看了熙宁许久,“我记得熙儿耳后有一颗小痣,你能让我看一下吗?”
熙宁转过身,撩开头发,露出右耳,耳后一颗淡红色的小痣映入眼帘。
曾晓宇身子不由一震,她的确是熙儿无疑。
“熙儿,我是你大哥,”曾晓宇有些激动,他也是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大哥?”熙宁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尤其是三岁之前的,若不是荣亲王告知,她早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哥哥。
“对,我原名宁之宇,是你的大哥,你还有个二哥叫宁之然,”曾晓宇喜极而泣。熙儿从小就是所有人的掌中宝,当年他以为熙儿还有二弟随父母一同殒命,也不想独活,是荣亲王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说他的动机未必有多纯良,可若不是他,自己不会再见到熙儿。
熙宁闭上眼,尽管还是无法回忆起兄妹间的事,可她同曾晓宇的血缘关系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哥,”她唤得有些磕绊,但还是喊了出来。
“哎!”曾晓宇将熙宁搂在怀里。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曾母闻声而来,曾晓柔已经忍耐多时,向来疼她爱她的哥哥,突然又多了个妹妹,自己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十分难受,见到曾母,眼泪就下来了。
“母亲,哥哥他……”她噘着嘴,十分委屈。
曾母知道瞒不住了,可曾晓宇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是件天大的好事,理应替他高兴。
她抚摸曾晓柔的秀发,“傻丫头,你又多了个姐姐疼你,不好吗?”
“姐姐?”
算起来熙宁应该比曾晓柔大三四岁,曾母教她,“你嘴甜一点,就多个姐姐,你要是同她争抢,那就连哥哥都没了。”
曾晓柔觉得母亲说得对,倘若她不想失去哥哥,就得豁达一些。
等熙宁兄妹二人哭过一场后,才发现曾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熙宁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曾晓宇道,“让母亲见笑了。”
曾母拉着曾晓宇和熙宁坐下,“你们兄妹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今日我同晓柔下厨,一会让熙宁姑娘也尝一尝我们的手艺。”
“母亲……”
曾母阻止他,“什么都别说了,母亲都明白,难道你找到亲妹子,就会不认我这个母亲和晓柔吗?”
“那自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曾母笑道,“熙宁姑娘,你若不嫌弃,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熙宁嚅嗫,“我怎会嫌弃,我去厨房帮您。”
“你坐着,怎么能让你忙活呢。”
“您方才还说我们是一家人。”
曾母哑然,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是我说错话,该打。”她看向曾晓宇,“那你也不能闲着,得去劈柴生火。”
曾晓宇欣然应允。
几个人一起,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六菜一汤,熙宁曾母和曾晓柔各自做了一道拿手菜,邀上叶天祺和付天成两位神医一同享用。
叶天祺和付天成得知熙宁是曾晓宇的亲妹妹,也是唏嘘不已。
熙宁有一肚子的疑问,曾晓宇又何尝不是,二人分别了太久,本以为在这世上早就没有了亲人,如今却喜从天降,最关心的无疑是对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当年又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酒过三巡,话匣子便打开了。
宁府当年出事之时,曾晓宇已有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终日调皮捣蛋,不好好念书,夫子几乎每隔一日要来府上告状,气得宁将军把他关在房里,不给他饭吃,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曾晓宇比猴还精,怎会真的饿肚子,父亲前脚刚走,他就求乳母给他开门。乳母王氏从小把他带大,疼爱有加,当下就冒着被主人训斥的风险将他放了出来。
而曾晓宇一获得自由,马上就翻墙出了宁府。王氏怕被人发现,不敢大声喊他,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他都能安然回来,也就没放在心上。
曾晓宇是宁将军长子,身上自然不缺金银,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直到深夜还意犹未尽,若不是担心王氏难做,恐怕还不想回家。
王氏见曾晓宇迟迟未归,便出门寻他,两人在离宁府三条街的地方相遇,曾晓宇嬉皮笑脸地祈求王氏的原谅,王氏又怎舍得打骂,假意训斥了几句就要带他回去。
这时,荣亲王出现了,他当时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神态和谈吐却老成得很,他意简言赅地说道,“你们现在不能回去。”
曾晓宇当然不会听他的,执意要回家,还和他争吵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耽搁了一刻钟,宁府方向火光冲天,惨叫声连连,荣亲王道,“现下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曾晓宇此时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王氏却是懂的,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曾晓宇的手。
“要想活命,天亮后就离开京城,改名换姓,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王氏手脚俱软,她是个妇道人家,突遭巨变,还带着个孩子,完全没了主意。
荣亲王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帮他们安排好一切,先让他们在一户姓曾的农户家躲几天,等风声过了再送他们出京。
后来王氏同农户有了感情,成亲后生下曾晓柔,曾晓宇改名换姓,成为曾家长子。曾父对曾晓宇视如己出,只可惜身体不好,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曾母要抚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全靠荣亲王接济。
曾晓宇因缘际会之下偶遇名师,学了一身本领,而后被荣亲王利用,成为他的暗卫和杀手,帮他做下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尽管如此,荣亲王当日救曾晓宇,必然也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后来改变了主意,不仅指使曾晓宇干为非作歹的事,还用曾母和曾晓柔的性命威胁他。
听到这里,叶天祺有个疑问,“荣亲王是怎么知道宁家有难的?”
其他人不了解,熙宁却是明白的,因为荣亲王是重生之人,且重生了许多次,关于宁家的旧事,他一定知道不少,只可惜他来不及说了。
熙宁心中有个猜测,之前的许多次,曾晓宇同曾母赶回宁家,应该都死于非命,只有这一回,荣亲王或是良心发现,或是阴差阳错,总之救下了曾晓宇。
熙宁现在对荣亲王的感觉十分复杂,他向来心狠手辣,却又不经意间流露柔情的一面。宁家的事,他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还是出手相助。他利用起曾晓宇毫不手软,最后却还是让他再度拥有了亲人。他明明可以赶尽杀绝,却又给人留下一丝希望。
熙宁当真看不懂他。
付天成又问道,“荣亲王为何不救熙宁姑娘呢?他是如何知道熙宁姑娘能保住性命的?”
还是因为他是重生之人,之前的几次熙宁都能活下来,这一回也不例外。
不过曾母从另一个角度做了分析,“据我所知,若是重罪,对男子必定要斩草除根,对女子则会宽容一些。熙儿当时还那么小,又是女儿家,所以才能留下性命。”
曾晓宇郁郁道,“我那苦命的二弟,就是因此丢了性命。”
熙宁问道,“大哥,你可曾听荣亲王说过,宁家究竟是因何遭此大劫?”
曾晓宇摇摇头,“我不知,他也从未提起过。”
熙宁凝神沉思,事情越发迷雾重重。
她此时却是想起木兰留给她的东西,木兰是荣亲王的人,这样东西,会不会和宁府有关系?
之前忘了这件事,现在既然想起,她赶紧取来。
木兰留给她的是一块玉佩,上面刻了一个熙字。
曾晓宇一看就知道,“熙儿,这是你的随身之物。”他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这块上面刻的是“宇”字。
同玉佩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只寥寥几句话,表明玉佩是荣亲王放在木兰处的,等时机成熟便交给熙宁。还有就是一些方才大家已经知道的事,熙宁原名宁熙儿,父亲是大将军宁泽峰。
可这些东西只是进一步证实了熙宁的身份,对于破解宁府蒙难之迷没有任何作用。
这件事很快传到邵卿洺耳中,邵卿洺立刻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他只寻思片刻,就决定要一五一十地告诉熙宁。
“宁儿,朕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叫熙宁,朕只知道你是罪臣之女,可你的父亲是因何获罪,甚至连你的父亲是谁,朕都不知晓。”
熙宁讶然,有话要说,邵卿洺抬了抬手,“你先听朕把话说完。”他目光一跳,落在熙宁手中玉佩上,“你父亲是宁将军这件事,是荣亲王告诉朕的。”
熙宁就更惊讶了,荣亲王知道不奇怪,可他竟然告诉了邵卿洺,这就有些奇怪。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荣亲王同邵卿洺都是敌人,哪怕这辈子荣亲王很早就同邵卿洺交好,但宁将军的事,同他没什么关系,也没任何好处,他何必说起。
“这一世,朕重生在登基之后,无法考据荣亲王何时说得这件事,但在前世,朕清楚地记得,荣亲王自戕的前一夜,想要见朕一面,朕本以为他是要求饶,想去看他的笑话。可他只说了这一件事,其他一句废话都没有。”邵卿洺嗓音渐沉,“当时朕没有重视此事,你是独自去的宁府,回来后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随后便出宫了。”
熙宁想到邵卿洺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这辈子非但在自己生辰这一日陪同前往,还特意修缮了宁府,希望自己不会像前世那么难以接受。
他当真是有心了。
第139章 各自心怀鬼胎
“这一世,你既然早就知晓自己是宁将军的女儿,想必荣亲王告知的时间也提前了。”邵卿洺分析道。
熙宁点点头,“嗯,在你登基之前我便知晓,只是没有勇气回家去看一看。”
邵卿洺又道,“之前朕不明白为何荣亲王临死之前非要见朕一面,将这件事和盘托出,如今想来,怕是担心他死之后,无人知晓这个秘密,你将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世。”
熙宁眉间隐有疑惑之色,倘若是这辈子,荣亲王事事替自己着想还算情有可原,前世,他替自己操的哪门子心。
她不懂,邵卿洺心中却如同明镜似的,其实前世荣亲王就对熙宁动了心,却不自知。
邵卿洺面色如常,“还有一事,朕现在也能解答了。你们所说,为何荣亲王相救曾晓宇而未救你,一方面是因为对女眷宽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重生的,早就知道你能逃过一劫,这话不能说不对,但不完全正确。”
熙宁挑眉,这话是何意?
“荣亲手重生不假,知道你安然无恙也不假,但其实在第一次,就是他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