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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无情道剑尊后—— by扶桑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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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素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在屋里整理要交还回去的东西,她将自己换下的衣裳洗净叠好。
对了,还有珠钗与耳饰,乌素数着,将珠钗一枚枚地从自己头上取了下来。
一件都没有少,她长舒一口气,又侧过头,摸上自己的耳垂,准备将珍珠耳饰取下来。
但是,她只取下了一枚。
而此时,另一枚珍珠耳饰,正被另一人攥在手心,轻轻摩挲着。

在乌素的认知中,昨晚发生的事,一定是件错事。
宴席上,她不慎碰了一下那贵客,靖王便出言呵斥。
后来她做了……做了那等事,岂不是罪大恶极?
那位凶巴巴的靖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做?
乌素不想离开靖王府,被赶到外边去,她是要在这里一直打工的。
但是,这要收回去的珍珠耳坠怎么办?
乌素从自己的妆奁里摸出了几支可怜巴巴的银簪,还有几枚造型简单的素银耳钉。
这些东西都是靖王府赏赐下来的,不值多少钱。
乌素用了法术,也没办法凭空变出一枚圆滚滚的珍珠来。
要不……再回去找?乌素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她将长发挽起,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准备寻个空出发。
乌素本是一股虚无之气所化的妖物,身子较普通人还要弱些。
她动了动,便没什么力气了,恹恹地靠在梳妆台前。
昨夜……确实是有些累。
她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却并未因此害羞。
她不知男女之事,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她只记得昨夜那不可控的欢愉之乐。
它是美妙的,但乌素并不会贪恋这种感觉。
正在乌素思索间,又有人直接将她的房门推开了。
“门没锁,乌素,你醒了?”林梦上下打量了乌素一眼。
她见到乌素柔和的眉眼低垂着,神色有些疲倦,面颊上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的容光羞怯,与她平时那冷然木讷的模样,有些不同。
“你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沉?”林梦质问。
“我夜里渴了,想让你帮我温壶水,敲了半天门,你也没反应。”
“你不会……偷溜出去做别的事了吧?”林梦掩着唇,想到了府里她和陆管事的传闻。
“没有。”乌素柔声开口,她说谎的时候,面色平静。
“陆管事命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是昨夜宴席膳房那边没用完的吃食,他送来给你吃呢。”
林梦拿着腔调说道。
乌素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果腹,但经过精心烹制的食物可以给味觉带来美妙的体验。
所以,若有机会尝一尝,她不会拒绝。
林梦和卫郦在这儿,她们时不时就直接推门进来与她搭话,乌素也不好再走了。
“管事的说待会儿就过来收东西,乌素,你整理好了吗?”
林梦说起交还衣物首饰一事。
乌素的脚步僵了一下,她还有一枚珍珠耳坠找不到,若说遗失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而且,她想着昨夜那贵客醒来之后应当会很生气,顺着遗失耳坠查下来,没准就寻到她了。
她记得昨夜是她扯着他不放来着,多少是有些冒犯。
乌素的眉头微蹙,轻声道:“整理好了。”
她将陆管事送来的食盒打开,上层是一盘外邦进贡的樱桃,洗得水灵灵的。
再揭开下一层,里边放着一盘清蒸鲈鱼,不过只有鲈鱼的首尾。
昨夜膳房做了鲈鱼脍,将鱼腹最鲜美的部位切成鱼生。
剩下来的鱼头鱼尾,也不好浪费,便被膳房的厨师们拿去清蒸,赏给下人吃了。
乌素之前收到上边送下来的食物,都只吃一些尝尝味道,剩下的就被林梦与卫郦分了去。
林梦还未吃早餐,想着与乌素一道吃,但乌素却将食盒提了起来,兀自往屋里走去。
“乌素,你做什么,我还没吃呢!”林梦开口抱怨道。
“不是陆管事送给我的吗?”乌素提着食盒,回首,歪着头,视线缥缈无依。
她的眼瞳如浓墨般黑,在清晨日光下显得剔透明净,又有些莫名的妖异感。
“你怎么这么小气?”林梦道。
乌素正待说话,外边的院门被推开,昨夜离开靖王府的卫郦蹦蹦跳跳走了进来。
“阿梦,我带了早餐回来,你与我一起吃,别管她啦!”卫郦挽过林梦的手,笑着说道。
她亮起了手里提着的小纸包,里边应当是包子馒头,看分量,只够两个人吃。
卫郦是没想到乌素的。
乌素提着食盒,走进自己的房间。
“咔”的一道落锁声传来。
“我就说她昨夜不对劲,不会是去与陆管事私会了吧?”林梦小声对卫郦说道。
“谁知道呢?”卫郦笑眯眯的,她悄声对林梦说,“管她昨夜如何,我昨夜倒是挺开心的。”
“怎么了?”林梦也来了兴趣,问道,“你们怎么了,快些说——”
“他亲我啦!”卫郦语气略带甜蜜,面上也泛起羞赧之色。
“哎呀哎呀……”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偶有嬉笑声传来。
乌素在房间里,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昨夜子时刚过,她就看不见了,全靠感知周围的物体行动,但她的听力会敏锐许多。
乌素听到了卫郦那一声含羞带怯的“他亲我啦——”
亲……她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她的唇瓣是凉的,若没有记错,昨夜那位贵客也亲了她许久。
舌尖撬开齿端,扫过唇舌间的每一个角落,难舍难分。
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乌素拈起一枚樱桃,舌尖舔了一下殷红的果皮。
莹白的贝齿轻轻咬开果肉,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迸溅。
哦,确实是挺甜的,乌素想。
她将樱桃的果梗取了下来,放在食盒旁。
而后,她拿起筷子,在鲈鱼的鱼头上搜寻了一下。
许久,筷子夹起一枚鱼目。
这鱼肥美,鱼目也格外大,与乌素遗落的珍珠耳坠差不多大小。
乌素掌握的法术很简单,她只能大致改变某件物体的形态,而且,过一段时间这法术就会失效。
她方才用自己的便宜首饰试了一下,都没办法将它们变幻为珍珠耳坠。
乌素小心翼翼地将樱桃果梗插在了鱼目上,珍珠耳坠的大体形状就出来了。
她指尖在鱼目上一点,黑白之气将果梗与鱼目包裹,一个小小的幻术将这它们变为珍珠耳坠。
收回物品的管事都会打开检查,能蒙混过去就行。
乌素将一真一假两枚耳坠放入首饰盒中,将发下来的衣裳叠好,稳妥地存放在锦盒中。
她做事慢吞吞,手脚不太麻利,胜在细致耐心。
乌素一人将樱桃与清蒸鲈鱼都吃光了,她听到外边的卫郦与林梦还在说着她的事,
她坐在窗边的书桌上,将存放好的一叠信纸摊开。
这些信,是一位已经死去的小姑娘写给奶奶的信。
信上有许多错别字,那姑娘没上过几天学堂。
没人教乌素识字,她所认识的字都来自于这些信件。
所以她才会被人笑不识字。
越是灵识丰富的生物,他们死后产生的阴阳能量就越丰沛。
乌素之所以坚持留在这里,是因为她要完成某位人类姑娘的死前的愿望。
她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一团黑白的气流。
在初始混沌形态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充盈着许多不同的能量。
有的能量轻盈出尘,有的能量沉郁坚定,但她都无法汲取这些能量。
作为生物,她的本能就是活下去。
乌素记得自己寻到那些能量的时候,面前躺着一个将死之人。
她叫陈芜,名字不太重要,反正她已经死了。
陈芜很年轻,不到二十的年纪,模样也普通,面颊上有点点雀斑,有些可爱。
她靠在一处小巷的最里端,捂着心口,重重咳着。
乌素好奇地跃到她的面前,将陈芜吓了一跳。
陈芜干涩的唇张了张,瞪大眼看着乌素,觉得自己在做梦。
乌素以黑白气流的形态围绕着陈芜转了一圈,她很饿,也很虚弱,需要马上吸取能量。
她依靠本能知道,陈芜在生死之间会崩散出阴阳未分的气息,这是她唯一的能量来源。
她的气息很凉,将陈芜冻了个哆嗦。
“是……是梦吗?”陈芜小声说。
“等你死了,我会吸取你的能量。”
乌素对陈芜宣布,再不进食,她也要死了,于是她懒懒地靠在陈芜颈窝间。
她没有发出声音,她与陈芜的交流停留在意识层面,这让陈芜更觉得自己是在回光返照时做了梦。
陈芜颤颤地躲了躲。
乌素自顾自说道:“作为交换,我得到你临死的能量,我会为你完成死前最强烈的愿望,可以吗?”
她很有礼貌,作为妖,就连询问进食的时候都带着商量的语气。
陈芜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吐出一口黑血,她的脸色煞白。
她想,反正都是死前的幻梦,那就答应了。
她点了头,乌素看着她死去,那黑白的混沌气流缠上陈芜的脖颈。
她吸取了一位凡人临死前的能量,这是她在这世间,吃上的第一口饭。
乌素简单浏览了一下陈芜的一生,陈芜来自很远的郊野,她家中还有位年迈的奶奶。
陈芜过得不好,或许这是云都里很多普通人的常态。
她到云都的贵族宅邸里找了份下人的工作,后来她生了病,一直没好。
主人家不愿给她治病,便将她赶了出来,她病死在街头。
陈芜是带着向往来云都的,她不愿自己远在鹤川郊野的奶奶担心。
于是每次给她写信的时候,都想告诉奶奶,自己过得很好。
她在信里写,自己登上了云都最高的楼阁,看到了这座城市的耀耀灯火。
实际上的陈芜在病榻上残喘。
她写自己攒下了很多银子,到时候就回鹤川,给奶奶盖一座大房子。
实际上她积攒下的银钱除了治病,便留不下多少。
陈芜希望自己每一封信件里写的假象都是真的。
乌素不太确定这个活儿好不好做,但既然她吸取了陈芜临死的能量,她就一定会为她做到。
于是,她依靠继承的陈芜记忆,拿到一叠厚厚的信纸,每一张都是她写给乡下奶奶的信。
这些信没寄出,鹤川太远,她哪里有钱送信?
乌素记忆收回,她展开桌上的其中一封信。
信上,陈芜写:“奶奶,我很开心,在做工的地方,我认识了两个很好的姑娘,她们很可爱,与我住在一起,我遇到不会的事情就会问她们,真好。”
乌素还保留着陈芜的记忆。
后来她的两位朋友让她将赚来的工钱都存到银庄里,后来银庄老板跑了,她的钱拿不回来了。
她执笔,在这封信上打了个对钩,就当是已经完成这封信上的内容。
乌素不太确定可爱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只要她觉得卫郦和林梦可爱就行了。
靖王府派人来将锦盒收回去了,他们没有发现异样。
乌素昨日按理没有当值,所以今日她还要继续做事。
差不多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她就扫院子去了。
她听到昨夜的贵客离开了靖王府,松了一口气。
昨夜发生了那等事,裴九枝苏醒之后竟还能保持冷静。
他并未声张自己昨夜中了毒,只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与靖王拜别,离开靖王府。
裴九枝身后负剑,单手拉紧骏马的缰绳,他对着晨间明亮的光,仔细端详着那枚珍珠耳坠。
蓦地,他的面颊有些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裴九枝大掌一合,将珍珠耳坠纳入手中,仔细保存着。
他人已来到了云都皇宫,一旁的侍从将他从马上扶下。
“九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侍从行礼问道。
裴九枝略一思忖,对侍从说了两件事。
“派人去查昨晚那位外邦制香师的下落,尽量抓活的,不要打草惊蛇,此事我会与父皇说明。”
“与四皇兄说一声,让他查一查府里下人是否遗失了一枚珍珠耳坠。”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有些奇怪,只抬手抚了一下自己手掌上缠着的绷带。
“若能寻到遗失耳坠之人,便将她带到我的日月阁,以礼相待便是,莫要吓着她。”

裴九枝缓步走进云都皇宫的云璃殿内。
他背着剑,像一位云游四方的剑士,与这皇家宫殿格格不入。
他是第一位能背负兵器走入云璃殿的人
“九枝。”殿内,威严的帝王声音传来。
裴楚头戴帝王冠冕,迎了下来。
他一眼便注意到了裴九枝手掌上的伤。
“九枝,你的手怎么了?”裴楚问。
“父皇,是我自己伤的。”裴九枝平静道。
裴楚只站到了他面前,便没再靠近他了,裴九枝似乎将云都的皇帝也拦在他的世界之外。
“怎么?你让许陵去查的事,我已知晓,你在靖王府里遇到什么事了?”裴楚眉头皱起,有些担忧。
在外人面前,这位高不可攀的帝王向来严肃,就算对自己的子女也保持着君臣之别。
例如现在,他就没唤靖王的名字,
但对裴九枝,他似乎并不是如此,两人的对话更像一对普通的父子。
“我被下了药,与靖王府内一位女子……”
裴九枝平静地叙述这件事,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这——”裴楚一惊。
“或许与我即将主持祭天大典有关,父皇,此事交由我解决便是。”
裴九枝还想着上报完之后,便回靖王府里亲自找昨夜那姑娘。
“但四方使节已在祭坛上等着了,太子与大公主也在,就等你了。”
裴楚沉声道:“祭天大典不容闪失,若无法收到仙洲降下的力量,云都下面的那些东西……又该乱了。”
“是,我先去主持祭天大典。”裴九枝道。
“此事,朕会调查。”裴楚保证。
“那姑娘,我自己寻找,每日派许陵传信于我即可。”裴九枝道。
“不就是一位姑娘。”裴楚叹道。
“父皇,慎言。”裴九枝盯着裴楚说道,他的凤目微抬,神色冷然。
这意思,倒像是在责怪这皇帝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但裴楚并未动怒,只对裴九枝点了点头。
裴九枝不是云都皇帝的亲生孩子。
他诞生那天,日月倒转,白日变为黑夜,天有瑞气亮起。
云都皇帝裴楚循光而去,看到一位婴孩躺在那祥瑞之气最盛处。
他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福,便将之抱养回来。
因裴九枝上头还有八位兄姐,因此便取照亮前路的明灯之意,为他取名为九枝。
不知为何,裴楚对裴九枝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敬意。
又因帝王家薄情,他对自己的子嗣并没有多少父爱。
反倒是对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裴九枝,有了些亲情。
毕竟,云都皇帝膝下这九位儿女,只有裴九枝不可能继承帝位,因此裴家人对他的感情就纯粹许多。
依照礼节,裴九枝来到祭坛前,包括他在内,共有七人,按北斗之位而坐,他坐主位之上。
仙洲是仙人所居之所,传说那里有最强大的修炼者。
但仙洲的世界对凡人来说很遥远,他们与仙洲唯一的交集就是——
仙人会赐下力量庇护凡间,而凡人通过祭天大典接收这些力量。
一入祭坛,便不好再离开,以免仪式中断。
裴九枝入了祭天大典的阵法,端坐而下。
他周身亮起耀目光芒,将他的身形掩盖,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纸。
裴九枝还未修炼,只学习了剑法,但他习剑的世外山门里有几位修为不算高的修士。
他们在山门里算得上是裴九枝的长辈,在裴九枝回云都时候,他们将一些符咒送给他使用。
符咒不需要法力驱动,裴九枝取出的这一枚,可以施展身外化身之术。
裴九枝的手指在剑锋上一点,血色漫出,滴落在符咒上。
这符纸展开,又折叠为一只小小的纸鸟。
纸鸟飞了出去,随着裴九枝的鲜血在纸上洇开。
这纸鸟也开始变幻了形态,变为一只活灵活现的青鸟。
现在,裴九枝可以操控这只青鸟,用它的视角做事了。
他知道观澜阁之事蹊跷,决定亲自去调查此事。
奈何这几日云都风大,青鸟飞得跌跌撞撞。
裴九枝往前飞了一段,又被风吹回去,花了几日才回到靖王府。
乌素的生活已回归正轨,她觉得自己将假冒的珍珠耳坠交上去便万事大吉。
有人来调查耳坠遗失一事她也听说了,但上边的人没查出端倪。
靖王府里所有人交上的东西都没有缺漏,此事便暂时搁置。
因裴九枝的吩咐,谁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找。
乌素感觉自己应当是躲过一劫了。
这日,她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想着要去外边找一些快要死去的小动物,觅觅食。
卫郦又来找她替班了,她今日要打扫靖王府里一处久不使用的院子。
“乌素,我还想出去玩,你就替我去了吧,那院子不住人,很干净,随便打扫一下就好了!”
卫郦拉着她的手,撒娇道。
乌素揉了揉眼睛,轻声对卫郦说:“好。”
她一般都会答应她们的请求,反正若不做事,她也会出去找东西吃。
“乌素,你可真好。”卫郦假心假意地说道。
她不喜欢乌素,但并不妨碍她对乌素说些好听的话,因为如此,卫郦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喜爱。
乌素起身,拿了工具,往分配给卫郦的那间旧院子走去。
“走走走!林梦,咱们出府玩去——”卫郦笑嘻嘻地对林梦说道。
“我也要去扫!”林梦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让她都做啦,我说那个院子要我一个人打理。”卫郦牵起了林梦的手,漫不经心说道。
“走吧——”她们两人挽着手离开。
她们总说靖王府里的陆管事与乌素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
实际上,陆管事当初让乌素在靖王府里当差的原因很简单。
有活儿,乌素是真的会认真干。
乌素先扫院子里的落叶,她将落叶收集在一处,全部堆到院里的槐树下,当做槐树的养料。
这院子里的槐树生命力挺顽强,乌素问了它好几次快死了没有,它都懒洋洋地对乌素说“还没呢。”
扫完院子,乌素在院里水井打了一桶水上来。
将抹布过水,拧干之后,她开始擦落了灰的院门,每一处角落都没放过。
乌素擦拭的动作很机械,她早就习惯程序化地做事,直到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她是很原始的妖类,唯一的本能就是生存。
乌素能够感应到自己附近将死生物的气息。
所谓的将死生物,在她的认知里就是那种气息弱小的生物。
她感应到一只从空中飞来的小鸟气息十分弱小——因为它本来就是一张纸叠成的符鸟。
这小鸟,很符合乌素对垂死生物的定义,于是,她在水桶旁洗净了手,朝那小鸟靠近。
裴九枝没有修炼,不知法术如何使用,他没有想到这符纸青鸟竟然如此难以操控。
他花了好几天才从祭坛飞回靖王府。
这几日,侍从许陵过来与他说了,那制香师已被抓了起来,但并不是那晚给他点香那位。
假冒制香师之人,难道就只是为了让他与一位女子……做那样的事吗?
裴九枝决定继续调查。
他飞至靖王府内一处不起眼小院的槐树之上,歇了一下。
纸鸟能够附着的神念微弱,他还需要休息。
正休息时,他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柔软又冰冷的手,将他从树上捧了下来。
乌素在槐树下踮起脚,她发现这棵树上果然有个小家伙在休息。
她想,它身上的神念弱极了,一定是快死了。
这就等于,她要有饭吃了。
乌素对能够给自己提供能量的生物毕恭毕敬,她轻轻拍了一下这小青鸟的脑袋。
裴九枝被她拍得清醒了过来,脑袋上的一撮毛发都竖了起来。
他神识所附身的青鸟哆着羽毛,只感觉捧着他的这双手有些熟悉。
裴九枝依稀记得,那日夜里,她的手从他的胸膛上抚过。
而后不久,或许是他弄疼了她,她的指尖按进她的肉里,划出几道血痕。
不疼,倒令他更加兴奋起来。
是那双手吗?或许,女子的手都这样,只是因为他之前只碰过那一双。
裴九枝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乌素手里飞出去。
但乌素把他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怜的小鸟,你要死了吧?”

他摇摇晃晃地从乌素的肩膀上飞了起来,双翅振动。
乌素心想这小家伙还挺坚强,她又回到木桶旁,将抹布拿了起来,继续干活。
“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可以和我说。”
乌素的声音轻柔,不是因为她性子温柔,而是因为她的嗓音天生如此。
那晚,制香师也歇在了靖王府,只是等到次日他醒来之后,制香师已不见踪影。
裴九枝无法确定靖王是否知晓此事,所以命人调查时,都是暗访。
他看了眼在做活儿的乌素,知道她是靖王府的一位普通侍女。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那晚的姑娘。
青鸟的小翅膀举起,裴九枝用翅膀将自己的脑袋捂住了。
这是符纸化作的青鸟,所以,当他脸红时,那纸鸟的脑袋上也会出现红晕。
乌素见到自己面前的小青鸟忽然用翅膀捂住了脑袋,她好奇地走上前去,将它的翅膀拨开。
她看到青鸟的鸟喙旁有两撮羽毛变红了,样子有些像之前靖王府花园里养着的外邦鸟儿。
乌素记得那鸟叫什么玄凤鹦鹉……脸蛋红红的,模样有趣。
那玄凤水土不服,在靖王府里没活多久,乌素知道它生前的愿望是能磕上几颗外邦进贡来的坚果。
她用自己在靖王府里的月钱给它买了一袋子坚果,它没吃完就患病死了,她把它死前的能量取走了。
剩下半袋,乌素自己吃完了,味道还不错,就是贵,反正她自己不会买来吃。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跟我说,作为——”交换……乌素还说完,这只青鸟便飞远了。
裴九枝决定自己在外人面前暴露这般模样有些丢脸,于是赶紧飞走,去做正事。
那晚,乌素浪费了很多能量,她听说妖怪和人类都能修炼。
他们能通过吸取外界的灵气来随时补充自己体内的能量,以保证随时都能使用法术。
但她不能,她知道自己可以吸收无穷大的阴阳能量。
但是这些能量储存在她的身体里,用完就没有了。
她的实力取决于自己体内还剩下多少能量。
乌素还是决定拉拢一下那只小青鸟,再不吸取阴阳能量,她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她将抹布放回水桶里,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儿,循着青鸟的气息,跟了上去。
裴九枝来到那位制香师所居住的客院里——之前许陵派人来查过一遍,但没寻到任何线索。
他们抓到的制香师也不是那晚出现在宴席上的俊美男子。
真正的制香师蓄着大胡子,扯着一口蹩脚的云国话,质问云都的侍卫为什么抓他。
裴九枝在制香师的房间里盘旋一圈。
他虽没有修炼,但他天生对气息的感应敏锐。
在屋内角落,他发现了一丝极淡的邪气。
他朝那邪气飞了过去,仔细观察。
此时,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乌素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扫把,一路上没受到任何阻拦,就进了院子。
这是她在靖王府里领悟出来小妙招。
她穿的是侍女的衣服,只要装出一副我要来这里当清洁工的样子。
靖王府里没有哪里她是去不得的。
乌素取出鸡毛掸子,掸了一下屋内屏风上的灰。
她歪着头,看向蹲在角落的青鸟。
“我刚刚还没和你说完话。”
乌素再开口,她舔了舔唇,认真说道:“我有些饿。”
裴九枝觉得她的语调有些熟悉,生硬、蹩脚、小心翼翼。
他无法通过声音认出那晚的姑娘,因为千颜丹也会更改声音,将人的声音变为一致的甜美嗓音。
乌素自己的声音算不上甜美,只算得上柔和空灵。
“你想要做什么事,可以与我说。”乌素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裴九枝想,这应当是一位爱心泛滥的小姑娘。
但若是靖王府中侍女的话,她或许知道那位姑娘的信息。
既然她一定要帮助他,那就让她帮助好了。
裴九枝催动符纸,让这只青鸟更改了形态,他变为自己的人形。
一位白衣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乌素的面前。
他穿着的是参加祭天大典的纯白衣袍,衣摆处缀着金线,绣着日月星辰。
在午后的灿烈阳光里,他的眉眼出尘高贵,面容是不染尘俗的俊美,恍若神明,全身都在发着光。
乌素眯着眼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并不害怕,只是在思考着面前这只青鸟为什么变了模样。
是法术吗,但这青鸟都要死了,怎么还能变?
“莫怕,这是人类的简单法术,我问你几个问题。”裴九枝见乌素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便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如山间泠泠落下的泉,和缓低沉,又隐隐带着一丝疏离的矜贵。
“我不知道。”乌素马上回答。
她低头,急匆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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