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无情道剑尊后—— by扶桑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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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那牌位与女子的一刹那,他已猜出发生了什么。
那牌位上……写的是死去的太子妃的名字。
“九皇婶,你真厉害,躲到了这里来,平时阿爹都不让我来这里。”
小皇孙朝乌素张开双臂:“九皇婶,有奖励吗?”
“我……”乌素刚从大妖手下逃脱,意外发生得太快,她还没缓过神来。
“九皇婶,要亲亲。”小皇孙对乌素撒娇。
“哦……好。”乌素呆呆应道,她走上前去,准备胡乱亲这小皇孙一口。
裴九枝低眸看着她,他就知道,他不会拒绝。
他抱着小皇孙,旋了个身,衣袂纷飞,躲开了乌素,没让她亲。
“小殿下,怎么了?”乌素疑惑问道。
“不许……”裴九枝盯着她说道。
“可以的可以的。”小皇孙还以为小殿下是在唤他,他趴在裴九枝肩膀上,眼巴巴地看着乌素,“虽然我没见过娘亲,但是,晚上做梦的时候,我梦见娘亲抱着我,亲了我好几下。”
“她穿着淡紫的衣裙,好温柔,她的头上……有一朵很好看的,紫金色的花。”
裴九枝愣了半瞬,他朝着乌素转过身来。
他把小皇孙抱到了乌素面前,乌素捧着这小家伙的可爱脸颊,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
“好香,是娘亲身上的味道。”小皇孙抱住了乌素的脖颈。
乌素方才在那厅堂里留了许久,身上沾了贡桌前的香烛味道。
裴九枝敛眸,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时,太子匆匆赶来,他看到裴九枝等人都在此,大惊失色。
在妖气溢出的那一瞬间,裴九枝便抛下了即将赢下的棋局,朝那妖气来源处奔去。
他知道乌素一定在那里,又担心她遇到危险。
所以他身后背着的清光长剑,难免显出了些凛冽的杀意。
太子跑得没有裴九枝快,他来到此处,便知一切都暴露了。
他强行将面上的震惊与恐惧之色掩下。
他和颜悦色地看着小皇孙:“逸儿,别黏着你九皇叔和皇婶了,快,去别处玩。”
跟在他身后的侍女走上前来,在太子的眼神示意下,把小皇孙给抱走了。
此时,这处偏僻的院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太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惶恐地看向裴九枝。
人妖不两立,纵然他是当朝太子,在府内做这样的事,也是重罪。
更何况,裴九枝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会通情达理的人。
“我……”他艰涩地开口,似乎很难说清楚眼下的情况。
裴九枝看着重重帘幔之后出现的缥缈身影,他将乌素护在了身后。
许久,他冰冷的声音传来:“皇兄,我可以当作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他并不是一个对妖有极强烈仇恨情绪的人。
更何况,在太子之前,他的日月阁里,也藏了一个小妖怪。
太子震惊地看向裴九枝:“九枝,我以为你……”
“皇兄,你以为的我,不是完全的我。”裴九枝道。
此时,太子妃的虚幻身影从祠堂里飘了出来,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我死了,华煊不舍得我离开,便暗中在云都的黑市里买了一对喜烛。”
“这喜烛能沟通阴阳,将即将消散的残魂拉回世间,是妖物灵犀死后所化。”
“我本不愿他如此做,想要离开,但我还想回来……见一见逸儿。”
这就是太子府内妖气的来源。
因为太子妃会来到小皇孙身边陪着他,所以她身上萦绕着的妖气影响到了他。
裴九枝凝眸看着太子,他无奈地点了点头:“九枝,是如此。”
“那对香烛,也要燃尽了,再之后,她这抹残魂也要消逝。”太子负手,惆怅说道。
“今日是我唐突了。”裴九枝牵起乌素,朝外走去。
他竟然真的不打算管这件事。
乌素跟着他,回眸看了一眼站在祠堂外的太子妃。
“九殿下。”太子妃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
乌素知道她是想要说出那黑影的事,她朝她摇了摇头。
太子妃讶异地挑了挑眉。
裴九枝的脚步顿住,他背着身问:“皇嫂,何事?”
“没有。”太子妃微笑地说道。
出了太子府,乌素疑惑地问裴九枝:“小殿下,太子殿下用了妖类的东西,你……不介意吗?”
裴九枝看着她,心想,他能介意什么?
他还和小妖怪睡觉呢。
裴九枝拍了一下乌素的脑袋,他问:“乌素觉得,需要介意吗?”
“需要。”乌素说。
人类都畏妖,她想,按道理来说,小殿下应该抵制此事。
“乌素,不要骗我。”裴九枝挑起了她的下巴。
“从你们……不是……我们人类的立场来看,此事不妥。”乌素很理智地说。
她险些说漏嘴,后半句话结结巴巴。
“我觉得很妥当。”裴九枝看着乌素说道。
乌素呆呆地点头,裴九枝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平稳和缓,似乎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知为何,乌素隐隐地,总觉得有些不安。
香烛熄灭的那一刹那,溢出的妖气实在太浓烈了。
那妖物灵犀,当真有如此大的能量吗?
“小殿下,若有空,你还是去再去太子府看看。”乌素轻声说道。
“好。”裴九枝将她拥着,低声保证。
结果次日,还没等到裴九枝再去太子府,皇城司和太子那边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公主府给我送礼,就送了这样的东西吗?”
太子领着人,径直来到皇城司,对萧宁质问道。
他的手一甩,一个锦盒被甩到了萧宁面前的桌上。
锦盒的盖子被震开,露出内里装着的小东西。
这是一枚极精致的纯金长命锁,其上浮现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仔细看去,这文字竟敢在缓缓蠕动。
下一瞬,这些黑色符文变为黑虫,竟然飞了出来。
萧宁大掌拍下,将飞出的一只黑虫打死,他感觉自己的掌心传来灼烧之感,浓烈的妖气散发而出。
皇城司里的术士赶忙围了上来,施展简单的阵法,将那锦盒禁锢,防止那黑虫爬出。
这长命锁,是之前小皇孙生辰时,公主府给他送的生辰礼物。
“太子殿下,这——”萧宁大惊失色,连忙命人去禀报大公主。
“去!去日月阁,将九殿下也请来。”萧宁冷静说道,这种事,有九殿下在他才安心。
“九枝?我记得他也收了公主府送来的礼物,你让他也检查一下,我当真没想到皇姐是这样的人!”太子厉声说道。
这消息传到日月阁的时候,乌素还在镜前慢慢佩着自己耳边的珍珠耳坠。
裴九枝站在她身边,低眸,在她发髻间别上几朵芬芳的茉莉花。
这是他们夫妻难得的闲暇时光,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新的意外。
“大公主的礼物?”乌素听着这消息,惊讶地抬起头来。
之前大公主不是说她的礼物上都用了驱除邪魔的符咒吗,这些礼物上怎么可能附有邪物。
裴九枝与她一道来到日月阁库房,在角落处找到了大公主送给她的金镯与发饰。
一打开那锦盒,就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爬了出来。
乌素一惊,往后退去,撞进了裴九枝的怀里。
这些黑色虫子的神识极其微弱,几乎算不上生命,它们……只是一些污秽之物。
裴九枝将她的眼睛捂着,抽剑出鞘。
他将这些黑虫全部斩落,那些邪恶的妖气也在他的剑下消弭于无形。
“皇姐……怎么会送这样的东西?”裴九枝自言自语道。
他牵着乌素,飞快往外走去,直接来到了皇城司。
此时的皇城司乱作一锅粥,大公主人已被请到了皇城司,但除了太子,无人敢质问她。
“哦?怎么了?”大公主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微笑地问太子道。
“华煊,你的云卫现在不归你管了,又不是我害的,你来找皇城司的麻烦做什么?”
“皇姐,如此情况,你还想着与我争权?”太子怒声说道。
“逸儿喜欢你送的长命锁,今日要拿来戴,幸好我眼尖,看到那符文出现,才没让逸儿碰到。”
“你给我们送这样的东西,是何居心?而且,这段时间,皇城司内风言风语不少,似乎是你的驸马,出了什么问题。”太子眯起眼,冷漠地看着大公主。
出了这样的事,尤其是险些危害到小皇孙的性命,太子也冷静不下来了。
“哦,华煊你如此关心我的皇城司,不如去找父皇说说,让他将皇城司拨给你吧。”
大公主又低眸喝了口茶。
“这与皇城司无关,皇姐,请你解释一下这长命锁上的黑虫与妖气!”太子拂袖,愤怒地说道。
“孤已请了父皇出宫,让他来皇城司看看,你送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这我如何得知呢?”大公主眯起眼说道,“这礼物,是珩煜找他族中厉害的匠人打造的,其上的赐福符文,也是在打造时一并刻下,我只不过负责将礼物送出去。”
“这些在公主府的起居录上都有明确的记录,我一向不管这些事情的。”大公主眨了眨眼道。
“但他是你的驸马!”太子开口,盯着大公主道,“夫妻一心,你们……”
“我和珩煜……有趣。我们哪里像你和那位早死的太子妃一样感情好。”
大公主说出的话,字字戳心。
“裴华裳!”太子咬牙切齿道,“你——”
“华裳,慎言。”殿外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裴楚身着便服,身后跟着两列侍卫,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们夫妻感情甚笃,不可如此言说。”裴楚的声音已带上些许冷意。
“我已与驸马和离,若有事,直接寻他便是。”大公主漠然说道。
“你……你知道要出事了,便提前分开,好与他切割?”
“我前几日就提了,他让我冷静几日,我说只给他七日时间,到时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与我也再不是夫妻了。”
“倒是华煊你,句句不离我,怎么,想要借此事,打压于我?”大公主问出的问题很尖锐。
“孤现在哪里有空与你说这争权夺利之事,这黑虫若放出,也不知会伤害多少云都百姓,皇姐,你想过这个后果没有?”
“我都不知这些礼物上有问题,又谈何思考后果?”大公主的细眉皱起,不耐烦地说道。
“好了,华裳,等朕将驸马——”裴楚开口说道。
“父皇,他不是我的驸马了!”大公主竟然打断了裴楚的话。
“好,请白珩煜过来,可以了吗?”裴楚道。
“可。”大公主焦躁地按下手中的茶杯盖子,她知道驸马那边不干净,所以马上准备和离。
但她没想到,居然还出了这样的意外,还没等到七日,就有人来兴师问罪。
乌素与裴九枝共乘一匹白马,他们抵达皇城司的时候,正巧撞上前驸马被带了过来。
皇城司的人过去找他问罪,他竟然也十分正直地将手伸了出去,让他们在他手腕处锁上镣铐。
白珩煜自忖他从未做过对不起云朝的事,所以,即将面对调查,他也丝毫不惊慌。
他正巧看到了裴九枝与乌素,只远远地点了点头。
乌素有些诧异,她觉得这些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了,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推着这一切发生。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焦虑情绪,裴九枝握紧了乌素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驸马大人,真的做了这些?”她有些疑惑地说道。
“要进去问问才知道。”裴九枝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之前不应该让你戴那玉镯,此前你觉得不适,应该不是幻觉。”裴九枝发现乌素敏锐得过分。
“嗯……”乌素点了点头,她那时候就应该发现不对的。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九枝来的时候,大公主与太子又险些吵了起来,裴楚在一旁捏着眉心。
他知晓这对儿女的性子,也懒得出言劝阻,这里不是云璃宫,不需要守太多规矩。
见到裴九枝前来,他仿佛找到了救星。
“九枝!”裴楚沉声唤。
“皇姐送给乌素两件礼物,内里确实也有黑虫爬出,都被我消除干净了。”裴九枝平静地说道。
他来到皇城司的议事厅内,在他走进来的那一刹那,争吵停止。
这里思绪混乱的人类们,似乎找到了一个有力的航标,让他们安下心来。
这情景在乌素看来,就像是,翻涌的沸水在裴九枝这道凛冽的风前,偃旗息鼓,趋于平静。
他像是……领导着人类的一束熠熠光芒。
“驸马之事……”裴九枝开口。
大公主紧锁眉头,还想纠正他,但她没像打断她父皇一样打断裴九枝的话。
“驸马之事,我前几日已知晓。云都城内,花香蕴含邪气,影响思绪,恶事频发,我调查到最后,线索锁定在驸马身上,有他遗落的布条为证。”他接着说了下去。
“在此之前,皇姐与驸马去方玄寺问缘处解签,解签结果是单字一个‘断’,而后皇姐至云璃宫中,向父皇提出和离。”
“再之后,驸马不愿和离,但七日后他们必须断开关系。可七日未过,公主府内由驸马负责联系制作的各类礼物出现问题,其上出现黑虫与邪气。”
“另外,我在观澜阁中身中毒药,也与那香气有关。”
“所以,先请驸马先上来吧。”
裴九枝冰冷且平静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响起,短短几句话,便将这复杂案件的来龙去脉说清。
这些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那就是驸马。
此时,议事厅外传来沉重的锁链碰撞声。
乌素坐在一旁,循声望去,她看到驸马还穿着他常穿的那套利落红衣。
但他的身上属于鸿羽军的银甲已被除去。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罪枷,其上还流转着几道封魔符咒的光芒。
他看着大公主,从殿外一步步走了过来,那沉重锁链拖在地上,似乎能将人的傲骨压折。
她又扭头看了一眼小殿下, 裴九枝俊逸的枚微微蹙着。
这里是皇城司,是大公主手下掌控的机构,没想到他们对驸马没有留任何情面。
大公主看起来, 似乎真的很担心驸马所做的事连累她。
“将罪枷下了。”裴九枝冷声道。
一旁的皇城司守卫行礼, 惶恐说道。
“大将军与妖类有染,若将罪枷除去,在这里唤来与他合作的恶妖,会遭来祸患。”
“我在这里,你们担心恶妖前来?”裴九枝眯起眼,平静说道。
“是。”那皇城司的红衣守卫将白珩煜身上的罪枷卸了下来,但他身上的锁链还未除去。
此时的议事厅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鉴于皇城司的萧宁是主理此案的官员。
所以裴九枝将目前所得的卷宗递到了萧宁手上,让他开始审问。
萧宁凝眸望着白珩煜,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卷宗道:“驸——”
身后, 大公主冷漠的轻咳声传来。
白珩煜抬眸,看了坐在殿内高位上的大公主一眼, 他的目光悠远,似乎没在注视着她。
“白大将军。”萧宁换了个称呼, “这些从公主府里送出去的礼物, 都是你准备的?”
“是, 我族中有匠人专司此事, 名为白贺。若是寻常人, 还求不到他打造的首饰。”
“我已命皇城司之人去将白贺带来,还有, 大公主殿下,您府中记录日常事务的起居录可否提供?”萧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已经将之带到皇城司了, 请随时查阅。”大公主垂下眼睫,平静说道。
不多时,一位身着深蓝镶金袍子的中年人被带了上来。
他正是设计打造首饰的白贺,其人在整个云朝都很有名。
他所打造的首饰之上,会印下单字“贺”,其他人根本无法仿造。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珩煜,你怎么被锁起来了,发生了什么?”白贺惶恐说道。
白珩煜看了白贺一眼,在两人眼神相触的那一瞬间,白贺忽然张大了嘴巴。
无数诡异的黑虫从他的口腔里涌了出来,殿内顿时陷入了混乱。
裴九枝注视着那黑虫,轻轻按了一下桌上的剑。
霎时间,剑气荡开,将那些涌现的黑虫杀死。
但白贺的脸上与喉间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他仰面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有这么多人在场,乌素甚至没来及与他身上的神识沟通,他死得太快,意识骤然间消散。
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烈火,瞬间将所有证据焚毁。
白珩煜看着这位他族中的堂叔,只朝前扑了过去,似乎想要将他扶起。
“贺叔!”他高声唤道,那双坚定的眸已出现些许涣散之色。
沉重锁链扯着他的身体,他的身子弯折,竟然跌了下来。
昔日统帅百万鸿羽军的当朝大将军,竟在众人面前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
殿内,大公主的细眉连动都没动,她的面色平静。
只是她那冷淡的目光骤然间与太子的视线撞上。
她低眸,喝了一口茶。
裴九枝让人将他扶了起来,裴楚坐在最高处。
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这些子女的情态。
裴九枝的面上是公正的惋惜,他的妻子乌素在发呆——对,她绝对是在发呆。
太子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大公主面上,像是逡巡猎物的鹰隼。
大公主的目光不含丝毫情意,表情冷静得可怕。
“想要杀人灭口?”萧宁道。
“他是我堂叔,我怎么可能,你们——”白珩煜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眯起了眼问道。
萧宁呈上一条被扯下的衣衫布条,他问:“这个,是你的吧。”
“是。”白珩煜竟然承认了。
与此同时,皇城司也将他家中搜出的黑袍呈了上来,袖口处果然有被划破一道的痕迹。
“七月初,你去了云都的花卉市场?”萧宁又问。
“是。”白珩煜继续点头。
他很诚实,自己做过什么,便承认什么。
“你与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相遇,卖给她一瓶护花的药水?然后,你还与云都的其他许多位花农产生了交易,对吗?”萧宁继续问。
“并未,那日市场里人很多,我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但并未与其中任何一人搭话。”白珩煜冷静地回答。
“你为何身着掩面的黑袍出门?”
“白大将军,你对花卉并不感兴趣,为何那日你会去从来不曾踏足的花卉市场?”
萧宁将一个个问题抛了出来。
白珩煜立直了身子,站在议事厅中央,他的视线落在殿内高处,竟然没有回答这些尖锐的问题。
“白大将军,若你说清……”
白珩煜的脑袋仰起,他仿佛端正的一柄银枪,但他还是没有回答。
萧宁自己问得都慌了:“白大将军,我……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但请你,正面解释这几个疑点。”
白珩煜的眼眸底下,眼底染上些许黯色,他道:“我不想回答。”
大公主的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她的纤指轻轻点着扶手,细细看去,她的指尖一直在抖。
“皇上,九殿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这……”萧宁回过头来,无助望着殿内的其余人。
他不敢再继续审问下去了。
“收押,等皇姐皇兄不在,我明日再审问。”裴九枝开了口。
“九枝,你就如此不信任我们?”太子殿下开了口。
裴九枝的回答直白且尖锐,他抬眸瞥了一眼太子殿下,眸底出现些许冷色。
他道:“是。”
太子顿时变得有些无措。
见皇城司的守卫要将白珩煜押下去,他拦住了那些守卫。
“父皇,您当真要皇姐手底下的皇城司来收押驸马?”
“裴华煊,我已与他和离。”大公主咬着牙,冷声说道。
她拂袖,站起身来,面上已出现怒色,似乎急着与白珩煜撇清关系。
“胡闹,华裳,坐下来,你也太没礼貌了些。”裴楚及时开口,阻止了这场争吵。
“带到云卫黑狱去,太子,云卫的首领由你任命。”
“华裳,我知你并不知晓珩煜都做了什么,但,于情于理,总该避避嫌。”
“你如此,要外面的百姓怎么想?”
裴华裳盯着裴楚,那冷静的眸出现些许松动,她似乎累极了。
她甩袖离去。
在走到那被锁链绑缚着的白珩煜身边的时候,她的步子停了下来。
“白珩煜,你害死我了,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成亲。”她望着他死寂的眸,如此说道。
白珩煜静静看着她,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字一顿对裴华裳说道:“你床边的芍药花,出门之前,我给你收拾干净了。”
“放了那么多日,花瓣都枯萎了,并不好看。”他说。
大公主已领着人走了出去,她连头也没回。
乌素一边发呆,一边听着殿内不断传来的争吵。
在听到“芍药花”的时候,她的眸光闪了闪。
乌素记得那束芍药花,那是她成亲时,身边的姜然妹妹捧着的花。
那束花本应该随机送给参加婚礼的宾客,但姜然妹妹一不小心将这束花弄掉了。
白珩煜将它捡了起来,也没还给她,只是将这束开得艳烈的红色芍药,送到了大公主的面前。
他将最幸运、最美好的东西,抢到了她面前。
在这一瞬间,乌素感受到了人类感情的强烈冲击。
它像是海浪,裹挟着记忆,一遍遍冲刷着她单薄空白的精神世界。
人类,太奇怪了。
乌素想。
太子殿下已经命人将白珩煜带了下去,他现在要去云卫,拿回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纵然大公主已经极力撇清关系,但她还是受到了影响。
殿内,只剩下裴楚、裴九枝与乌素。
裴楚看着裴九枝与乌素,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与端着的架子才放了下来。
他立于殿上,轻轻地叹息。
在这口悠长叹息吐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九枝,乌素,别站着了,坐下,休息一下。”裴楚道。
裴九枝冷着脸坐了下来,他并不想看到今日的景象,那些争吵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且滑稽无比。
乌素牵了一下他的手,她坐下来的时候,低声唤他:“小殿下,在生气吗?”
裴九枝面对她,面上冷色消融些许,他略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裴楚看着他面前这对纯粹的夫妻,继续叹气。
“九枝,乌素,陪我说说话吧。”裴楚竟然没用“朕”这个称呼。
此时的他,就像一位无力的父亲。
裴九枝应道:“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或许与我有关。”裴楚的声线沉重,“华裳与华煊,在同日出生,他们的母亲就是皇后。”
“是的,他们是双生子,按道理,他们很像,感情应该很好。但他们,却互相不对付很多年了。”
“正是因为一样优秀,一样骄傲,一样与我一样……渴望权力,所以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立谁为储君的选择上,我一直迟迟未做下决定,后来,我只能根据他们出生的先后顺序,选择储君。”
“华裳,是先来到世间的那个。”
“清河,本就是我准备给她的礼物,她不要,后来换了一个人捧到她手上。”
“珩煜与她,本是天生一对,但在他们成亲后不不久,珩煜率兵打仗时,华裳在调兵救援的时候,并未先选择救他,因为若是支援他处,能保下更多的士兵。”
“珩煜抵挡至力竭,却被敌军暗算,身中无解的蛊毒,从此再不能有后代。”
“裴家的江山需要传承,所以,最后我选择了华煊为太子。”
“在立下这个决定之前,我将个中缘由告诉了华裳,并且劝说她再与其他人成亲。”
“她拒绝了我。”
他静静看着殿外,此时暮色已经降临。
“珩煜并不知道,当初华裳为了他放弃了什么, 但我知道, 华裳眼睛里的对权力的热烈还未消退。”
“她没有放弃。”
“这就是她不放弃的后果吗?”
裴九枝安静地听着,许久,他起身,将手按在了裴楚的肩膀上。
“父皇,回宫歇着吧,我会查明真相。”裴九枝平静说道。
裴楚领着宫人,孤独地离开了皇城司。
殿内,就只剩下乌素与裴九枝了。
这一整日,乌素都很安静,她旁观着整个故事,对人类又有了新的了解。
裴九枝靠在她侧旁的椅子上, 揉了揉眉心。
乌素抬手,纤细的手指抚过他微蹙的眉, 她柔声唤:“小殿下,因为什么烦心。”
“我今晚要去云卫黑狱, 怕是不能陪你了。”裴九枝低眸, 安静地看着乌素。
“你不喜欢云卫, 我就不带你去。”他说。
乌素温柔的眸敛了敛, 她对他点头。
她知道, 小殿下有自己的谋划。
他将自己身上背着的长剑取了下来,交到乌素手里:“今晚, 替我拿着它,好吗?”
“好。”乌素接过剑的手抖了抖, 她还是惧怕这剑。
裴九枝微凉的大掌按在乌素的手背上,他倾身低眸,在她眉心处碰了一下。
“不要害怕它。”他说。
“它太锋利了。”乌素回答。
她不知道小殿下将这把剑交给她的意义。
这是从他身上落下来的、最靠近心的剑骨,这枚剑骨,本该锐利胜刀,冰冷如雪,出尘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