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炮灰亲妈不干了—— by夭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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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弟倒是好奇,问她这孩子啥时候生的,看着只有一个多月大。
他们春节见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也没听说她怀孕。
许梦雨:“过年的时候也就快五个月,我身体不好,吃了吐吃了吐,非但没长胖,还瘦了,所以你们看不出来。”
许小弟想问“咋不告诉我们一声”,看了看她的脸色,又咽回去。
许梦雨自己说:“没过俩月,却生了。七个月大,差点没保住。”
孩子差点没保住,大人也差点没了。
她没细说,整个人淡淡的,说起这九死一生的经历,平淡得仿佛不是她自己经历此事,而是一个局外人。
陈桂英一漏不错地听着,别过脸抹眼泪。她生养过孩子,最是知道七个月有多凶险,他们却都不在。
许梦雪得到消息,也匆匆赶过来。
她一进来,许梦雨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满是艳羡。
当年她和梦雪并称大杂院双姝,如今,梦雪明艳依旧,而她已是如残枝落叶,相形见绌。
许梦雪乍看到梦雨,亦是陡然一惊,随即道:“妈,让我和我姐说吧。”
作者有话说:
许梦雪抬眸,偷觑陈桂英。
陈桂英眼圈发红, 怒意未消的脸上藏着的是对大女儿的关心与担忧, 只是这些都被她很好地隐藏起来, 让人第一眼只看到她发怒。
许梦雪点点头,表示自己有谱, 让她放心。
陈桂英还是难受, 眸光落在许梦雨身上,复又难受地移开,不忍多看, 仿佛目光多停留一秒,她可能会控制不住奔涌的情绪。
“你们姐妹关系最好, 你好好说说。”
陈桂英临出门前,再次叮嘱, 终是想着搞清楚事情为关键,大踏步离开。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静得针落可闻, 静得听得见梦雪梦雨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窗外,是大好春光, 阳光明媚, 春风煦暖。
柳条垂青,迎春绽放, 一切正是欣欣盎然之景。
满树满树的粉白桃花迎风而动,落英缤纷, 拂散一路的花香。
无论是泥泞的小路上, 还是宽阔的水泥路上, 阳光挥洒金辉, 穿行其中的人儿脱去笨重的大棉袄,换上靓丽舒适的春装,沿着道路奋力向前,奔跑着、呼喊着、雀跃着……充满了对生活的朝气和希望。
许梦雨阖上眼,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嘴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样明媚的春光,这样大好的时代,这样有希望的生活。
人每天都满是期待。
期待不一样。
期待自己可以有变化。
可是,这一切,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就这样了。
像这明媚的春光中,一个阴暗枯井中埋着的一截枯树枝,攀岩附壁,却了无生气。
没什么用了。
“你是觉得,你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认命了?想死是吗?”
两个人遥遥相对,一站一坐。
许梦雪一说话,许梦雨的目光方缓慢挪到她身上。
许梦雪:“我说对了,对不对?但是,你舍不得自己的三个孩子,你又不能死。”
许梦雨抬头,就那么看着她。
眼底有惊讶,有赞同,也有一闪而逝的痛楚。
许梦雪坐下来,坐在她旁边,紧紧挨着她。
她伸手,不由分说地拉住许梦雨的手,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让姐姐牵手,只不过这回主动牵手的人变成了她而已。
她突然离得很近,许梦雨略感不自在。
刚才陈桂英一直在屋子里炸毛,离得最近的也还有一步之遥。
其他人更不必说,嫂子李蕙敏接孩子,两个人也隔着两步之远,一个伸手一个接过去便罢了。
边上人热腾腾的气息蒸烤着她,像一团火焰,而她像被火焰烧灼的干柴。
除了孩子,许梦雨许久不曾这样与热乎乎的人挨得那样近。
她甚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自己身上,毛茸茸的,痒痒的,想躲。
她也真躲了,却被许梦雪一把拽住。
她的手不大不厚,却很有力,紧紧扣住许梦雨的手腕。
她的手腕那样细、那样瘦,几乎没有一点肉,就是一张皮抱住骨头,都硌手了。
许梦雪掩饰住自己的心惊和心痛,逼她与自己对视。
“你不要想跑。如果不弄清楚你的事,爸妈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别看小弟没心没肺、大哥闷不吭声,他们也都不放心。就这么明白告诉你,你但凡说一句,你受了欺负,我们二话不说,立马冲过去,别管能讨回多少公道,先把林卫国打一顿。”
许梦雨:“打他有什么用呢?打他,我就能好过吗?”
许梦雪:“你心里不会好受一点吗?”
许梦雨不看她,看着窗外,又像是透过窗外再看更远的东西:“会的吧,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第二天,我还是得睁开眼,还是得呼吸,还是得该干啥干啥,没有任何改变,一如既往。”
被梦雪看穿,许梦雨没有任何意外。
这些话即使她不说,梦雪也能猜到。
自小长大的姐妹便是如此,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能猜到对方心里咋想。
陈桂英听到这些话,在外头干着急,忍不住对许援朝发火:“她怎么能这样说,怎么能这样想?什么叫没意思,意思不是人做出来的吗?她爹妈就值得她多想想吗?气死我了!”
许援朝抬手,给她顺顺后背:“你别着急。没听梦雪说了嘛,她可能就这么想,但没这么做。虽然一方面肯定是为了孩子,但是另一方面,难道不是想着你我嘛?”
陈桂英掀起眼皮,乜他:“想着你干什么?”
许援朝一愣,反应过来,赶忙改口:“想着你想着你,没想着我。不管想着谁,她肯定是惦记的,要不然你说,她能受委屈了,往家里跑吗?哭就哭了,哭够了,你看这不也说了吗?”
陈桂英:“闭嘴吧你,听听里头说啥。”
许梦雪抓住许梦雨的手,不让她躲开,也不给她抽离的机会。感受到她哀莫大于心死的心情,许梦雪顿了顿,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梦雨扭头,诧异看着她,而后道:“别劝我了,没用的。”
许梦雪:“不劝你,你就当故事听听得了。”
瞅一眼门外,门缝处好像有几个阴影,刚又听到外头清晰可闻的争执,许梦雪凑到许梦雨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讲起了故事。
“有一天,我正常午睡,却做了个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清晰,很像真实发生的一样,我醒来好长时间,都记得梦里的那些事,整个揪心得疼。在梦里,我会死,很快就死了,都没熬过今年吧,好像八月份?”
她歪歪头,认真思忖着。
不到八月,是六月份,就是她在书里离世的时间。
等到她离世,她的儿子、女儿会长歪,会被人嘲笑,会没有人疼爱,还会成为别人邀宠的工具人。
他们期待着被爱,最终被以爱为名的糖衣炮弹所伤害。
一个暴躁叛逆,一个阴郁吓人,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蛆虫,永不见天日,也永远没有光明的未来。
许梦雪只知道,他们会变成这样,却没看到他们最终的结果。
可能都不会太好吧。
上回意外在梦里得知,她的家人也是下场好凄惨。
她爸妈辛苦大半辈子,临到头,却没拿到退休金,做了一辈子的技术工,到老了却只能捡人的剩菜剩饭糊口,靠捡垃圾维持晚年基本的生活。
许小弟没正经工作,娶不到媳妇,光棍了好多年,始终一事无成不说,又因为被人坑蹲了局子。
她大哥大嫂……大哥下岗,被人打压,大嫂也是下岗,两个人一个孩子生活艰难,见天儿吵架,没完没了,整个家没个家的样子,日子过得窒息又绝望。
明明他们是这么鲜活,已走过时代之苦,却又要被时代再次抛下,当然,这里也有人为的成分。
最可悲的是,他们就这样成了书里衬托女主一家幸福的对照组,他们的每一分凄惨,都有别人幸福的对比。
许梦雪曾经想,凭什么呢?
后来她不这样想了,她只想,管他呢。
这是书里他们的命运,可是真实的生活就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她不像在书中那样就是一个提线木偶,剧情写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有机会选,有机会拥有与书中描述截然相反的命运。
她也证实了如此。
所以管他呢,书是书,她是她,不认命,一切皆有可能。
她的声音很轻柔,娓娓道来,没有明显的抑扬顿挫,反而怕人听见似的,一再压低声音。
梦里的事,她从来没对人讲过,始终压在心里。
这次第一次,她讲出来。
讲出来的瞬间,她觉得,人啊,真的不能什么都扛。
虽然她能扛得住,可是时间久了,也会觉得压抑,也会生出几分难受。
而这些压抑与难受难保不会随着时间的日积月累变成倒刺,然后扎进血肉,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浑身痛得鲜血淋漓。
因为她是在说出来的这刻,方才感受到人心生倒刺的可能,也才体会到将这些一吐干净的畅快淋漓。
就像是心上贴了一个创可贴,明知道这是在治疗伤口,然而被创可贴贴的那块地方始终潜藏在创可贴底下,感受不到空气,失去了自我呼吸的能力。
当创可贴撕下的瞬间,涌入毛孔的空气无不是在说:这才是该有的状态。
午后的日光洒进屋子,驱散屋里的阴冷与黑暗。
她们坐在黑暗的床沿,向着光。
许梦雪:“就像这样。”
她抬起握住许梦雨手的那只手,两只手一起指向了屋子的光亮处。
许梦雨:”所以,你信这个梦?“
有光的地方,那里的空气都轻柔许多,气息也更自在。光尘在空气中跳跃飞舞,在炽热的金色打造的梦幻舞台上尽情表演。
许梦雪望着光束,说:”说信也不信吧,说不信也信吧。只是梦中醒来,想到那里的一切就好吓人。就和你一样,舍不得孩子,后来也舍不得家人,希望他们都好好的不是吗?倒不是怕自己死不死的,人早晚会死,只是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有自己的人生,可以做自己的选择。”
许梦雨:“我哪里还有的选。”
许梦雪转头,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每个人都有的选,全看自己怎么选罢了。就像你现在,你选择半死不活,你是活着了,我说句实话吧,跟死了没区别。那你所谓的为了孩子活着,其实没什么意义。”
这话非常狠,许梦雨也忍不住扭头看过去。
许梦雪:“我说得有错吗?还记得我刚才的梦啊,我是死了,易霆可没死。但孩子变成了那个鬼样子,你觉得他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甚至,他也许不活着,有些苦孩子都不必受。”
许梦雨苦笑:“你倒是还跟以前一样,啥都敢说。”
“嗯哼。”许梦雪不置可否,“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吧?但凡他有点用,我都不必做这么糟心的梦。”
许梦雨一噎,却也没反驳。
许梦雪继续道:“其实是一个道理。我知道你怎么想,你不仅想打林卫国一顿,你恨不得把屎盆子扣他头上。当年你可比我泼辣,我才算什么,你才是咱们大院名副其实的小辣椒。
“然后结婚之后相夫教子,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凑活他的喜好,听从他母亲的安排,你早就受够了。可是你每天都在劝自己,谁不是这样过的呢?谁又不是这样的一辈子?
“甚至每当你有其他想法的时候,你可能会在半夜听到邻居的争吵声,可能会在隔天看到有人前一天打得头破血流隔一天又和好,还可能身边围绕着一群人全是在努力生儿子,没有儿子这辈子仿佛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你一遍遍告诉自己,其实生活就这样,自己又凭什么不一样呢?你一遍遍劝自己,去顺从,去听话,去放弃自己,然后牺牲了自己,迎合别人。
“最后你发现,你迎合得太久了,他们都忘了你是一朵霸王花,想在你头上拉屎拉尿。踩着你的底线,叫你弯腰屈服,你忍不了了,回来了,回来了之后又一遍遍地去驯化自己。
“你想想我们小时候,再想想大妞和二妞现在过的日子,你觉得你活着,这样活着,对她们而言有用吗?你驯化自己,别人会替你驯化你的女儿。
“你其实也能猜到一点点不好的未来,也觉得凭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并不会如何善待你的女儿,你想着你得活着啊,得活着,好歹得撑住,眼睁睁看着。对不对?”
许梦雨不说话,但是她眼中闪动的泪光,恰恰说明,许梦雪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都是她这些年真实的经历和感受。
“看着有个屁用,屁用都没有!”
许梦雪语气陡然严厉,甚至直接爆粗口。
“你看着,难道你现在不是看着?他们有考虑你一分一毫,有把你看在眼里?没有,他们只会觉得你是泥糊的,软弱可欺,不仅要在你头上拉屎拉尿,还要在你头上,你死了要在你坟头蹦哒,耀武扬威。”
许梦雨麻木的神经动了动,不得不承认,梦雪说的是对的。
即使她活着,她护不住女儿,活着也没用。
还会让她们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软弱可欺,如何被人驯化成一只听话的羔羊。
她们在耳濡目染中,会叛逆反抗,还是会屈服,亦如她一样?
其实没多大疑问。
许梦雨感到一阵阵悲哀,可是,余光瞥见妹妹的脸。
梦雪背着光,而在她眼中,妹妹又像是站在光里,光映在她的脸上,透出她的坚韧与勃发。
她的心底仿佛有一粒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种子,悄无声息扎根,发芽。
像在绝望的废土上长出的一株株苗,又像是枯井边上的枯木逢春,巧遇阳光,竟然泛了青。
她生出一种也许是虚妄的希望,也许是真实的希望。
许梦雪看出许梦雨的变动,放缓了声音,但说出的话更加果决有力,掷地有声:“所以,重要的不是我们活着,而是我们活着创造的地气。”
她试图给许梦雨描绘一个美好的蓝图,但是又担心事实总不能如人所愿,怕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又被现实的无力打败,再一次遭受的打击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许梦雪:“其实就是,当你有了足够的底气,也许我们没法儿去说服那些老顽固们认同你的想法,但起码,我们有了给自己托底的底气,不是吗?
“我们无惧人言,所向披靡,从容地做出选择,也许那些难以改变的人还是那样,什么都没变,但还是有些东西变了的。”
她顿了一下,似调侃道,“起码,对那些人,我们不伺候了就是。”
她的话微微俏皮,不像刚才那么严肃。
说罢,还朝许梦雨眨眨眼。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许梦雨眼中绽放了微弱的笑意,与方才的一团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她道:“叫妈进来吧。”
许梦雪眨眼,疑惑。
许梦雨调侃她:“我的小妹妹长大了,会安慰大姐了。你说得对,其实改变不了什么,我现在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唯一有的,就是想把林卫国打一顿,用你的话说,就是,出口气,如果能把屎盆子倒在他头上就更好了。”
隔着门,许小弟就听到这个话,立马推开门:“这个我来,我拿手。别说打一顿,我让他栽茅坑里,吃粪喝尿,竟然敢欺负我大姐!”
许梦雨望着生气勃勃的许小弟,眼圈再次发热。不过,这次她没流泪。
她回来家,哭得够多的了。
她不想再哭了。
其实,在她而言,她真的很累了,也觉得这狗屁的生活真没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舍不下女儿们,如果不是想到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早就一口闷下藏起来的农药。
她没有。
她选择了活着。
那也许,可以试试梦雪说的,起码不这么窝囊。
她本也不是多爱受委屈的性子,只是当年哪见过林卫国那样厚脸皮的追求者,恨不得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护着。
其实想想,赖自己。
有些事早在结婚前就初见端倪。
仅有的几回相见,她婆婆便话里话外是催他们结婚,好尽快抱个大胖小子。她婆婆说话不中听,她生气,林卫国回来哄她,劝她。
话是咋说来着?
“她是我妈,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直了点,你犯不着和她置气。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说完就忘了。”
“长辈嘛,都这样。我妈是关心她未来媳妇呢,没啥其他想法,也不是在说你,说的是隔壁邻居啊。等咱们结婚了,她这些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我都不听她说。”
“真没事。有啥事我在前头顶着,生不生,想生什么生什么你做主,我都听你的。”
无外乎她记得这些话,实在是这些话数十年如一日,她早就烂熟于心,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可是吧,没有一样是做到的。
她必须得为老林家延续香火。
她必须得生出儿子。
她一个儿媳听当妈的说一句总没错,她没坏心眼。
然后,在她被灌中药灌符汤的时候,他不在,回来了知道了,也是说一句“辛苦你了,妈她也是着急,为我们好。人家都有儿子,如果咱们家没有,你被说闲话,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在被磋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她听到的是她婆婆和她老公在密谋:
“家里已经有两个野丫头,再来一个,怎么养得起。她也是个蠢的,就不能偷着帮着去生,非要明摆着,工作没了,被罚款,这一家老小怎么过?我看那个小的还小,你瞅瞅合适的,给放哪吧。”
她婆婆这样说,她其实一点不意外。
她已经不是十八,而是二十八,快三十了,又被折腾了这样久,她哪里还会再信“妈没什么坏心眼,都是为我们好”的屁话。
妈确实没什么坏心眼。
前提是,那得是她妈才对。
最叫她心死的是,木讷老实的林卫国并没有反驳这一说法,也没拒绝,而是说“行,我想想办法,看看吧”。
当时听到这个话的她,可谓是如遭雷击,犹如五雷轰顶。
整个人都懵了。
她也是第一次才发现,枕边人不光软弱,他还坏!
整个人陷在一种巨大的震惊中,恍惚中好像还听到她婆婆问:“外面那个能不能生?能生就让外面的生。”
有种认知彻底被震碎的感觉。
他不只是坏,他还在外头有人了?
当天晚上,她强撑着病弱的身躯和他大吵一架,两个人争执得特别激烈,而在被揭穿丑陋心思后,林卫国对她拳打脚踢。
小弟过来找他们的时候,她被困在家里,不能外出,因为不能被人看到脸上的伤。
也是衬林卫国被工友邀出去吃饭,她婆婆被隔壁邻居叫过去干什么,连东西都没时间收拾,随便穿上件衣服,给孩子裹上厚被,哪怕身上剧疼无比,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她还是得空偷跑出来,回到自己家。
只有这里,她觉得才是安全的。
回到家,想到曾经的种种,悲从中来,既心寒难受又绝望无奈,还觉得自己很丢脸,止不住眼泪,也不想给人说起这些事。
她只想烂在肚子里。
显然,这其实也是在自我驯化的过程。
当许梦雨把这些经历和心理路程平静地剖析给许家人听时,在场的陈桂英、李慧敏皆是落下泪来。
李慧敏擦擦眼睛,再看一向强势的婆婆,不由面露感激。
起码她婆婆在这件事上没有逼过她,许老大也没有说一套做一套——表面说闺女挺好,私下里却嫌弃她只生闺女。
或许这么说不合适,但就是在这样的对比,看着憔悴至极的许梦雨,李慧敏突然惊觉,她自己又是何其幸运。
人可能往往就是这样。
在对比中觉出差异,也在对比中关照当下,学会满足。
李慧敏是庆幸、是满足,也是感激。
于为人父母的陈桂英和许援朝来说,也是无止境的心疼。
陈桂英问:“那你怀三胎怎么回事?怎么都十个月了,我们不知道?”
许小弟张张嘴,想提醒,是七个月就生了。
许梦雨惨笑,自己开口:“妈,没有十个月,只有七个月左右。我早产了。”
差点死在病床上。
陈桂英眉头皱得恨不能挤死一只蚂蚁:“你为什么会早产?”
早产的原因,刚刚并没有提到。
许梦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显然并不想多提。但她不提,家里又不会放心。
一抬头,对上这一张张满是关心的脸,比起回去看到的林卫国的虚伪的笑脸,要让她心里舒服多了。
她也并不想让他们多担心。
于是,她就说了。
知道她肚子里是女孩后,她婆婆想让她把孩子打了,她不同意,死命要把孩子保下来。
就这么硬扛了将近六个月,她好像没法儿再忍受了,每日想办法去处理她的孩子,都被一一应付过去。
千防万防,防不住人家有心害你。
一天早上,她走在屋里,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立即摔倒在地。饶是努力护着孩子,可这一跤摔得太扎实了,阵阵作痛,下半身当即就流血了。
只有她婆婆在家,她冷眼站在旁边,假装没看见似的。
还是刚好有邻居过来,一起送医院,她算是捡回条命。
后来她恢复意识才知道,那天屋里的水是她婆婆故意泼上去的,泼完水,关了炉子,打开窗户,等结冰。
在外面她可能会小心设防,在屋里相对不会那样谨慎,于是就着了道。
刚才那些许家一家人听着都忍不了,现在一听这个,可谓是恶毒至极,直接炸了。
许小弟更是摩拳擦掌,只差没马上冲到林家。
一家人正是愤怒之时,圆圆跑进来:“奶奶,大姑父来啦。”
作者有话说:
午安啦,晚上还有
许家人出离愤怒, 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响,只恨不能立即找罪魁祸首算账。
梦雨是许家的大女儿,也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 被林家这样不当人地磋磨,还要害她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正愁愤怒没有出口,圆圆进来的通知,恰是给愤怒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许小弟没等其他人说话, 在圆圆话音落下,如一阵旋风似的冲出房门,恨恨咬牙“他还敢找上门, 看我不打死他”
其他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许小弟就没了影儿。
而许小弟一气冲到外头,一眼瞧见林卫国站在门口。
他这个人浓眉大眼,留约莫三寸长的头发,铺在头顶, 像一个大罩子罩在头顶, 闷闷的,显得人木讷老实,不爱说话。
就这个看上去本本分分、老实可信的人, 把自己的姐姐逼到那份上,为了给他拼儿子, 为了给他所谓的传宗接代, 而他娘的只会说“你忍忍”。
许小弟的眼睛几乎迸出火星子,直冲林卫国而去。
林卫国站在门口,战战兢兢, 搓手焦灼等待。
今儿他一下工,听说梦雨人跑了,第一反应是害怕,害怕他打人的事被别人知道,也害怕他们又生了女儿的事被人笑话。
当然,也有一瞬间的惊慌,后来被他娘一安慰,说是她肯定回家去了,身上没钱,没收拾东西,又抱着孩子,即使想去别的地方也去不了,他也就不那么慌了。
至于他娘说的,她回家告状,他想的也不过是告这个罢了,根本没想别的。
在他眼中,他娘那样对儿媳妇正常得很,正常到他不会有意识到梦雨会因为他娘的原因回家告状。
看到许小弟,林卫国的心紧张到嗓子眼,刚想喊一声”小弟“,便当头挨了一拳,疼得他立刻弯腰捂眼,难受得抬不起头。
没等缓缓,又是如雨点般的拳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身上、腿上,好像有无数愤怒和怨气要发泄,全不给他还手的机会,照着他就是噼里啪啦一通打。
林卫国刚开始还喊几声,以为是许小弟没认出他。
后来,许小弟边打边说“打的就是你狗日的,看老子不打死你”,林卫国也就不再喊了,却也不任由许小弟打他。
他试着把脸和头挡住,挡住这些,许小弟就又打别的;别的地方疼了,他下意识去挡,许小弟又换地方重新打
挡着挡着,他浑身疼,可对方仍是没完没了,大有打死他的架势,他索性也不挡了,开始还手。
他一还手,许小弟马上嚷嚷上了“他还敢还手哥,你快出来,他还敢还手了”
林卫国心说,他都挨了好一会儿打了,没见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还手不是正常吗难道是要把他打死才心松
林卫国身量不高,但人敦实,又是干久力气活的,拳头很有力气。许小弟之前混日子,拳头跟人练出来,很硬,打在人身上很疼。
但是林卫国的拳头更硬更疼,砸在身上仿佛一个铁锤抡在身上似的,生疼生疼的,许小弟疼得龇牙咧嘴,朝林卫国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又是好一通捶打。
他边打边喊外援。
外援许大哥在屋里等到,立马起身要去“支援”,许梦雨叫住他“大哥,注意分寸。”
许大哥人更稳重,但听妹妹遭遇这种事,整个人也是平静不下来,闻言,不悦反问“怎么了,你心疼”
许梦雨苦笑“我心疼他干什么,我是怕你们下手太重,给自己摊上事。我不想给你们惹麻烦。”
许大哥“惹什么麻烦,你的事怎么就是麻烦了再说真惹麻烦,那也是我们自愿的,关不着你事。”
李蕙敏在边上瞪许大哥,想说两句,抬眼间,不经意瞥到婆婆的反应,心里再多的不乐意登时也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