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by沉絮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3
春愿难过得身子都发抖,昨儿,她想要给小姐买些纸钱,不行;今儿,她想要给小姐守灵,也不行。
唐慎钰说的倒好听,你病着,若让你守灵哭丧,恐又要郁忿的加重病情,现在千万得仔细将养,入殓出殡这些事,就交给我和老葛。
小坏见春愿老半天没言语,好奇地问:“是谁害死了她呀。”
春愿愤愤地锤了下床,骂道:“是一头白眼狼!”
谁知就在此时,门哐当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惊得春愿和小坏同时噤声。
唐慎钰两只手各拎了个冒着热气儿的大木桶进来了,他瞧着精神奕奕的,笑吟吟地下巴朝外努了努,对小坏道:“你爷爷正找你呢,好像要你帮他拔火罐。”
“是嘛。”小坏急忙放下食盒,得得得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阵稀里哗啦的摔盘子砸碗声,紧接着老葛骂人的声音扬起:
“小兔崽子,让你去王婶家过年,偷摸跑回来作甚!”
“叫你不要打搅春姑娘养病,你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瞧我不打死你!”
紧接着,小坏的求饶声响起:“我错啦爷爷,我这就走。”
唐慎钰抿唇笑,用足尖将门关好,他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和颜悦色,拎起水桶,走过去倒入浴盆里,望向床上的女孩,命令道:“过来泡澡。”
“啊!”春愿慌极了,静等着男人离开,可许久,都没听见他的脚步声,终于,她忍不住,手紧紧抓住被子,低头懦懦道:“那个……大人,您还没走么?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见,我带着你泡。”唐慎钰手伸进木桶里,试了试水温。
春愿大窘,顿时不安起来,她本能是不愿意的,可又怕惹恼了他,再者……她立誓当他的棋子,在他面前,又有什么私隐可言?
想到此,春愿强撑着坐起来,将衣裳全都脱掉,而此时,她听见唐慎钰走过来了,羞耻心让她胳膊横在心口,双腿紧紧并住,试图遮掩。
唐慎钰自然将她所有的防备和不安看在眼里,他面无表情地扶起女孩的胳膊,带着她慢慢地往浴盆那边走,不禁嘲讽了句:“你脱衣裳还真快,怎么都不带反抗的?”
春愿心砰砰直跳,翻了个白眼,温顺道:“这是您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说得好。”
唐慎钰从后头环住女孩,扶着她坐进浴盆里,随后,他勾了只小凳子,坐到跟前,贴心地替女孩将长发绾在头顶,又拿了条新的手巾,蘸湿了,替她擦洗脖子、后背。
春愿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手很冷,像冰一样,她甚至有些庆幸纱布将眼睛蒙起来了,否则,她这时候真不晓得该如何自处。
“这是什么味道?”春愿低头轻嗅了口,“好香啊。”
“牛乳。”唐慎钰掬起捧水,撒在她脖子上,暗道这臭丫头也忒镇定了些,为了报仇还真不要脸面了,他淡淡道:“老葛说用它泡澡,能令女人肌肤润泽,你虽身上虽说白,但肤色不匀称,比起沈小姐还差太远,完全没有千金万金捧出来的花魁珠圆玉润感,一看就是婢女的身,得尽快改变,便是改变不了,也得叫你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用的感觉是怎样的,省得将来惹人生疑。”
“是,奴会用心体会的。”春愿忙点头,忽然地叹了口气,感慨了句:“过去小姐常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抵说的就是这吧,那日我看见程冰姿那婆娘前呼后拥的,跟前站了五六个丫鬟嬷嬷伺候,还有人给她捧着妆奁呢,想必贵女公主的日子,就是这样的罢。”
唐慎钰嗤笑了声:“这算些什么,程氏的这点排场,在公主娘娘跟前简直不值一提。”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蛊惑,特意凑近了女孩,莞尔道:“譬如而今最得宠的懿宁公主,食邑在最富饶的江南一代,赏赐良田千顷,府中仆僮过百,去岁给她缝制的一条披风就花费千金,披风上头的百花争艳,是用红朱鹮和孔雀等鸟儿的毛所织就,真真是光艳夺目,她公主府里的小管事,都要比你们留芳县的县令厉害些。”
春愿听得连连咋舌,这些都是她没法想象的富贵,正在此时,她察觉到男人的大拇指在轻轻揩她的右肩膀,她吓得直往开躲,不由得将自己团团抱住,身子直打颤,哀求:“大人,我、我能不能自己泡。”
唐慎钰发现女孩的惊恐,唇角牵起抹嘲弄:“怎么,你是觉得,我要猥亵你?”
春愿低下头,强迫自己镇定些:“您是大官,什么样女人没加过,不会欺负我这样孤苦无依的人。”
“你说对了。”唐慎钰眸中没有半点狎昵,淡漠道:“本官对你的身子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要陪你泡澡,是想仔细观察你,你将来既然要假扮沈轻霜,那么你们俩身上的特征必须一模一样。”男人手指按向女孩的右肩膀:“譬如,沈轻霜这里刺了朵梅花,你也得有,再譬如,你后臀上有颗米粒大的小痣,沈轻霜却没有,你得点了。”
“是。”春愿松了口气:“对了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安葬小姐?”
唐慎钰没回应,忽然,他发现女孩手臂内侧有颗圆圆的朱砂痣,皱眉问:“你手上那个红色的痣也是胎记么?”
春愿大窘,瞬间低下头,声如蚊音:“那,那是奴婢的守宫砂。”
第23章 您将来会娶我做正房妻子么?
唐慎钰怔了怔,他当然明白守宫砂是什么玩意儿,只是方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将手巾浸湿了,擦洗春愿的后背,伺候女人这件事他并不擅长,只能揣摩着做,这小姑娘的头发很多,后脖颈边还有不少细微绒毛,有几缕发丝打湿了,蜿蜿蜒蜒地贴在背上,脖子很纤细,长久的风吹日晒,使得脖颈和身上成了两种肤色,真的很瘦,稍稍一弯腰,后背的脊骨就凸出得很明显。
不知不觉,唐慎钰手上的劲儿大了许多。
“嗯……”春愿脖子疼得紧
,唐大人似乎要将她的皮搓下来似的。
“怎么了?”唐慎钰皱眉问。
“疼。”春愿懦懦地说。
唐慎钰这才发现,他竟将小姑娘脖子搓红了,好像还有血丝,他心里烦躁,把手巾扔进浴盆里,水花顿时溅到脸上。
唐慎钰手抹了把脸,热气氤氲,浓郁苦涩的药腥和牛乳的香甜同时袭来,他斜眼觑去,春愿盘腿坐在盆中,肩膀以下没入水里,不安地用双臂将自己环抱住,脑袋因裹了纱布,显得很笨重而可笑。
“阿愿,你晓得我为什么要你泡牛乳浴?又为何让你吃燕窝盏?”
春愿忖了忖:“您刚才说了,是为了让我的身子像小姐,再就是让我长长见识。”
唐慎钰掬了捧水,自上而下地给女孩身上淋:“给你祛胎记、易容只是第一步,之后你还要从方方面面模仿小姐,说话的语气、神态,喜欢的食物茶点、待人接物的方式等等。”他手轻抚过春愿的肩膀,“你们要有一样的梅花刺青。”接着,他手略过她的背,“一样的冰肌玉骨。”
“是。”春愿身子战栗不止,直想躲开,他的手太凉了。
“一样的伤疤。”唐慎钰胳膊没入水中,手指轻触过女孩平坦得都有些凹的小腹,接着,他手按上她的腿,“一样受损的身子。”
春愿心里惶惶不安,身子使劲儿往躲,后背紧紧地贴在浴盆壁上,急道:“大人,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唐慎钰眉头蹙起,抿了抿唇,眼里闪过抹愧疚,更多的是过分的冷静:“让你胳膊上的守宫砂消失。”
说着,他右手忽然抓住了春愿的脚踝。
春愿本能地挣扎,使劲儿往开掰他的手,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大,钳制得太死,她无法逃脱。
“大人,别。”春愿目不见物,胡乱地往开推他,手触到了他的胸膛,简直像一堵石墙墙般,纹丝不动。
“阿愿!”唐慎钰语气重了几分,低声苛责:“你真觉得在京城混日子那么容易?”
春愿唇紧紧抿住,还是往开推他。
唐慎钰呵斥了句:“那你还要不要报仇了!”
春愿胳膊软软垂下。
这时,她感觉到他总算放开了她的腿,而暗波涌动的水让她晓得,他的手像吐着信子的蛇,瞅准了猎物,就要咬上去。
春愿还是迈不过那关,她双蹆紧紧并住,锁住他的手,声音都带哭腔了:“大人,小姐刚刚去世,我、我不高兴……你能不能先别这样!”
唐慎钰俊脸生寒:“松开。”
春愿简直心乱如麻,用尽力气绞住蹆,急得都结巴了:“之、之前葛先生说了,治疗胎记的法子凶险,我的脸很可能会变成马蜂窝,您为何不能等个半个月,看我的脸最后会成个什么样儿,想必那时候我心里也准备好了。”
唐慎钰唇角牵起抹笑,这丫头劲儿挺大,他的手还有些疼:“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阿愿,你听好了,做我的手下必须要绝对服从。”
春愿狠了狠心,直面他:“不是我不服从,大人,奴婢只是想问一句,假若祛除胎记失败,而大人今晚又让我的守宫砂消失了,您将来会娶我做正房妻子么?”
唐慎钰笑着摇头:“不会。”
春愿紧着又问:“那么妾室呢?”
唐慎钰很直白地否定:“也不会。”
春愿哽咽不已,几近哀求:“那、那能不能请您先饶了我。”
唐慎钰默然地看了眼女孩,有些不悦:“那行,本官不会强人所难,你泡完后就早些歇息罢。”
春愿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她听见凳子松动的声音,心里晓得他应该起身离开了。
忽然,春愿如同被雷击中般,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替阿姐报仇?清白脸面又算什么!
“大人!”春愿着急忙慌地跪直了,身子往前探,手胡乱地去抓,猛地抓住了男人的衣角,她连连弯腰做出磕头状,“对不起大人,是奴婢糊涂了,求您别生气。”春愿顺着袖子,抓住男人的手,拼命往跟前拉:“求您弄掉我的守宫砂。”
“你想好了?”唐慎钰笑着问。
“想好了!”春愿定定地答。
唐慎钰也不来那些虚的,他挽起袖子,让女孩坐进浴盆里,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浸入水中,严肃道:“你忍着些。”
春愿在欢喜楼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是觉得……挺羞辱人的,没想到她的守宫砂,竟消磨于一只无情的手。
她身子不由得抖,心里告诉自己,这并不是痛苦,也不是羞辱,这只是要付出的一点代价而已,微不足道。
想着想着,春愿不禁冷笑出声。
“你笑什么?”
唐慎钰被她莫名的冷笑弄得浑身不自在,他保持着种弯腰的姿态,直面她,皱眉问。
春愿莞尔,没有说实话:“我在笑,今儿正巧是我十七岁生辰,我要长大成人了,多谢大人。”
唐慎钰晓得她在撒谎。
从第一次在欢喜楼见她欺负报复芽奴开始,他就晓得这丫头是个隐忍的,复杂坎坷的经历让她既能做小伏低、又能狠心对自己,她的弱点,怕是只有沈轻霜了。
他和当初的判断一样,相由心生,春愿可以用,但用完后立马得处理掉,避免后患的可能!
刚触及关隘,唐慎钰忽然看见乳白的水里飘起丝浅土色,他脸上升起抹厌恶,默然地站起身,从屏风上抽下条干手巾,细细地擦手。
“怎么了大人?”春愿始终没等来那疼痛,轻声询问。
“你来月事了。”唐慎钰将手巾掷到矮几上,转身背对着春愿,淡淡说了句:“这事先搁置起来,但你心里得有个数,这一天迟早会来。”
说到这儿,他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略微回头,总算笑得真诚了几分:“阿愿,今儿是你十七岁生辰,本官祝你芳龄永继,也祝你早日实现心愿,报了大仇。”
说完后,他又冷起了脸,简明扼要地说:“过会儿让小坏给你拾掇一下,晚些时候,本官过来找你。”
春愿耳朵滚烫得厉害,同时也松了口气,她像只煮熟的虾子似的蜷缩在木盆里,低垂下头,懦懦道:“是。”
忽地,春愿伸长脖子,喊了声:“大人!”
唐慎钰刚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怎么了?”
春愿心里堵得慌,老半天才道:“您能不能把指甲锉得圆滑些?有、有点扎。”
唐慎钰没言语,低头看了眼,这些日子太忙,一直在路上奔波,指甲是有一点点长了,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晓得了。”
被烟花爆竹聒噪了整晚的清鹤县,总算安静了下来,空中弥漫着火.药硝石的味道,风一吹,四散开来,百户千家仍亮着灯,妇人们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着准备大年初一的饺子,穷苦的打更人今儿也趁兴喝了口酒,摇摇晃晃地敲着梆子:
“过年嘞,小心火烛!”
朗月当空,葛家小院的大门紧闭,四处透着股死寂,厨房的灶坑里塞着条长木头,炭火将土墙映照得红彤彤的,说不出的诡异,案板上码了几十个小土堆似的草药,泥炉里坐着砂锅,正咕哝咕哝地煎着药。
老葛闷头站在案桌前,过年了,他还穿那身肮脏的青布棉袍,在外头套了件白棉布罩衫,胸口那块依稀有几点血。
老葛是那种越喝酒、越清醒的人,头发数日未洗,透着股老人特有的臭味,眼角有颗黑而大的干眼屎,可手却保养得甚好,干净而修长,他将一把锋利小刀插.进发髻里,双手捧起块薄如蝉翼的女人面皮,那皮上还带着血,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老葛将皮轻放进事先调配好的药水里,小心翼翼地洗,朝前看了眼,唐大人此时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他腿长,一条蜷起来,另一条踩在门框上,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外头某黑暗处,手里拿着只酒葫芦,时不时地喝几口,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老葛暗笑,自己都快六十的人了,一生经历过无数的生关死劫,如今竟被个二十几的后辈小子的煞气所压迫,可是,谁人不怕北镇抚司的鬣鹰酷吏?这回办成了这宗差事,怕是唐大人又要高升了吧。
正在此时,老葛看见唐慎钰放下酒葫芦,端起个漆盘,阔步朝上房走去。
老葛探着脖子瞧去,上房还亮着灯,才刚他还听见里头的春姑娘咳嗽了几声。
哎,估摸着春姑娘今晚又要遭罪了。
上房昏暗得很,屋里仍残留着股甜甜的香味,氤氲热气退散去,使得桌面上残留层轻薄似纱的水雾,一切显得那样真实而冷漠。
灰色床帘挂在铜钩子上,春愿蜷缩在被子里,手紧紧地捂住发痛的小腹,按道理,她的月事应该在初八前后,大抵这回大痛大悲,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许久,着了凉,这才提前来的吧。
那会儿唐大人离去后,小坏很快就过来了,帮着她擦身穿衣。
不愧是打小在医馆里长大的孩子,小坏熟稔地给她缝制月事布,还谆谆叮嘱她,这段时间要注意保暖,不要喝凉的,更不要碰冷水,女人家一定要保持情绪松畅,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等拾掇好身上后,已经到丑时了,小坏恋恋不舍地去邻居王婶子家睡去了,走得时候还笑嘻嘻道:姐姐你早些睡,赶明儿我给你包饺子吃呀。
多好的姑娘啊。
春愿叹了口气,拉起被子准备去睡,谁知刚闭上眼,就听见门外传来阵熟悉的脚步声,唐慎钰,她倒也没在意,听小坏说,昨晚上她昏迷后,大人寻了张躺椅,就陪在床边。
左右在他跟前,她早都没有了任何私隐,随意吧,就当他不存在。
想到此,春愿忙翻身朝里,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人步履沉稳,径直朝床这边走来,春愿只感觉床边一沉,进而闻到股浓郁的酒味,她打心底里惧怕唐慎钰,屏住呼吸,压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阿愿,你睡着了?”唐慎钰手隔着被子,按住女孩的胳膊。
春愿紧紧闭上眼、抿住唇,佯装睡熟。
“我刚才看见你翻身了。”唐慎钰直接戳破,他面色如常,依旧衣着齐整,便是连头发都不曾乱一丝,许是喝了些酒,眼里稍微有些醉意,见女孩一动不动,他唇角勾起抹冷笑:“我数三声,一、二……”
春愿打着哈切,忙翻过身,循着他的声音,困倦道:“刚睡着了,是大人来了么?这么晚了,大人怎地还不休息,您这几日奔波劳累……”
“起来,喝止疼药。”唐慎钰打断女孩的话,他把手里的木盒子放在小矮几上,又往床头垫了几本医书,把烛台安放在上面,随之,俯身从背后搀扶起春愿,给她背后点了两个枕头,从矮几上端起碗还冒着热气儿的药,吹了几口,把碗沿儿凑近女孩的唇边,喂她喝药,温声问:“烫不烫?”
“还好。”春愿小口喝,便是烫,她也不敢说,不过说起来,大人深更半夜还记挂着她脸和身上疼痛,给她送药,倒也不那么冷漠。
“多谢您。”春愿声音微有些哽咽,手附上小腹:“其实女子月事痛很平常,你不必太在意。”
“那行。”唐慎钰将空碗放到一旁,命令道:“你把寝衣脱了,正面朝下躺着。”
“啊?”春愿愕然,有些慌了,手紧紧扽住被子:“您又要干、干什么呀?”
唐慎钰挽起袖子,扫了眼他刚才带进来的漆盘,上头有崭新的干湿手巾、烈酒、几个小瓷瓶、一张折好的纸等,他用湿手巾仔仔细细地擦手,连指甲缝都不放过,淡淡道:“记不记得今晚同你说过,沈小姐肩膀上有朵梅花,所以你也必须也刺一朵。”
“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春愿小声嘟囔了句:“明儿也可以弄啊。”
唐慎钰皱眉道:“明儿我有事,得一大早去趟关山驿,寻到驻守在那儿的下属,交代他们办一些事,紧接着还得去一趟利州,来回起码得十几天。”
“可……”春愿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躲。
唐慎钰早都看出她的不配合,他将用过的手巾掷在漆盘上,冷冷道:“我同老葛打听过,这县城里只有一个瘸老头会刺青,若是你愿意让他给你肩膀上刺,行,明儿我让老葛把他喊来……”
“别别别。”春愿急忙往开解寝衣带子,十分不情愿道:“还是您来吧。”
作者有话说:
记得留言哈。
第24章 你就没碰见过中意的男人?
说话间,春愿便将上面穿的全除去,她双臂遮挡在匈前,这次倒没之前那般拘谨恐惧,但还是难为情得很,低下头小声问:“然后要做什么?”
唐慎钰瞥了女孩,微微蹙眉:“往肩膀刺青,又不是往肚子上,何必都脱掉,阿愿哪,以后做事情前要动动脑子。”
“是。”春愿臊得耳朵发烫,恭顺地点头,心里却骂了几十遍狗-日-的,你他娘的就不能事先说明白!她摸索着拾起肚兜,穿好后,像死鱼似的正面平躺到床上,心惊胆战地等着,拎起耳朵听,唐大人好像没什么动静。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身上一暖,原来他将被子给她盖到了身上,只留上半边肩膀袒着。
唐慎钰用烈酒浸湿干净的纱布,打开木盒,挑了跟最细的针,轻轻地擦拭,看见她瑟瑟发抖着,问:“害怕?”
春愿摇了摇头:“您方才给我喝过止疼药了。”
唐慎钰莞尔,随口问:“谁给你点的守宫砂?”
春愿:“红妈妈。”她顿了顿:“原先我家小姐说,守宫砂没多大意义,如果一个男子真心爱你,是不会介意你什么出身,倘或他不爱你,你便是最清白金贵的姑娘,他都不看你一眼。可是红妈妈还是偷偷强给我点上了,她觉得我迟早会落到她手里,有守宫砂,就能卖个好价钱。”
唐慎钰从怀里掏出张画了梅花的图纸,打开,轻放在春愿身上,随之用那浸了烈酒的纱布,仔细地擦拭女孩的右肩膀。
春愿猛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凉飕飕的。
唐慎钰将刺青用的红颜料倒在小碟子里,用水化开,有一道没一搭地问:“你是哪里人氏?”
“不知道。”春愿呆呆地说:“我是个孤儿,早都忘记爹妈长什么样了,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人,小时候做过乞丐,后头又在杂耍班子里当人猴,骗客人们的银子,再后来小姐把我买走了,我们俩相依为命,她在留芳县给我落了籍,叫我认余婆子当娘,让我-干干净净地做良民,我勉强算是顺安府本地人吧。”
“你家小姐是个好人哪,只可惜这世上好人通常不会有好报。”唐慎钰叹了口气,拈起支锋极细的笔,蘸了点颜料,在春愿的肩膀上找准了位置,比对着纸上的纹样画。
“痒。”春愿感觉像被蚊子叮咬般,忍不住要躲。
“别动。”唐慎钰啪地打了下她的肩膀,用手肘按在她背上,防止她乱动,又问:“你在留芳县住了这么多年,就没有碰见到中意的男人?”
“我不晓得什么是中意。”春愿老老实实地回答:“常往欢喜楼送水的阿泰哥待我挺好的,从没有鄙夷我的长相,他有时会给我带几个他娘做的地耳包子,他说我是个好姑娘,我应该挺喜欢他的,但去年他娶了买油家的姑娘,我难过的哭了好几天呢。”
唐慎钰笑笑,小女孩的悸动总是那么单纯简单,他画好梅花后,拿起刺青细针,在她肩头下了第一针,细微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嘶--”春愿疼得倒吸了口冷气,要紧牙关,忍住。
唐慎钰抹去血,手法极娴熟,开始刺第二下、第三下……他刻意闲聊分散开春愿的注意力,瞅了眼她手臂内侧的殷红印记,轻声问:“要不,就让那个阿泰哥抹去你的守宫砂吧?也算了了你的一桩痴念。”
春愿眉头紧锁,没吭声。
“怎么?”唐慎钰嗤笑着问:“现在身份不一样,看不上了?”
春愿微微摇头:“他成婚了,我不可以打搅的,再说,我后来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喜欢他。”
“你倒实诚。”唐慎钰手指揩掉她肩上的血,轻舔了口,没什么味道,他快速下了几针,问:“疼不?”
“适应了就不疼。”春愿顺便奉承了句:“幸亏您给我喝了止疼汤,您可真是个好人。”其实她额迹早都疼出了层冷汗。
“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唐慎钰笑了笑,垂眸一瞧,五瓣梅花已经有了雏形,他温柔地扎了一针,补了句:“但本官对忠心的下属很看重,只要你将来好好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了你。”
春愿抿了抿唇,嗯了声。
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陷入了一种暧昧又冷漠的尴尬。
外头北风扯着嗓子嘶喊,拍打的窗户纸噗噗作响,屋里却又极安静,蜡烛的火苗轻微地抖动,男人的影子在床帐上投出块大大的黑斑。
就在此时,春愿的五脏庙忽然造起反来,叽里咕噜直叫唤,在这静谧的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春愿着实有些尴尬,试着找话头,“那会儿小坏给我送了点龙须酥,可甜了。”她趴得久了,胳膊有些发酸,便稍稍挪动了下,忖了忖:“小坏今晚同我讲了她的身世,我本以为自己够可怜了,没成想这世上还有更凄惨的人,她爹爹杀了她娘亲,祖母被不孝子气死……哎,葛先生便是恨儿子,也不该把气都撒在小坏身上,动辄打骂,他可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说到激动处,春愿竟胳膊侧撑着起来,颇有些气愤地求唐慎钰:“大人,我瞧着葛大夫很敬重您,您能不能说一下,让他以后对小坏好一点。”
“趴好。”唐慎钰半个身子坐到床上,右手紧紧捏住针,左手强将女孩按倒,继续刺,轻笑着问:“你觉得老葛蛮横不讲理?”
“对!”春愿咬牙道。
“阿愿呐,本官今晚再教你个道理,其实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唐慎钰眯住眼,专心致志地刺,淡漠道:“你看着老葛对小坏很恶劣,对吧?那你先听本官讲个故事,十数年前,老葛在皇宫里当差,乃太医院之首,专门侍奉皇帝太后的御体,三十多岁的他话少谨慎又和气,吃着宫廷俸禄,在外头又有自己家族的生药产业,是个体面人。当年京中的豪贵,上到王府公门,下至寻常官吏,请他瞧病都得恭恭敬敬地下帖子。”
说到这儿,唐慎钰顿了顿,眼里闪过抹杀气,语气依旧平静:“那时候先皇很宠幸一个伺候了他二十几年的太监,命那太监做司礼监的秉笔,兼东厂提督,那太监官职虽然不大,但却很有权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春愿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大人,什么是太监?”
唐慎钰笑笑,反问了句:“如果你家里养了条公狗,一到了春天就发性儿,若是你不想让他到处跑着寻母.狗儿,该怎么办?”
春愿直接道:“把公狗骟了呗。”
刚说完这话,她耳朵顿时红了,小声道:“大人,我似乎懂太监是什么了,就,就生不了孩子的男人?”
“聪明。”唐慎钰赞了句,接着道:“当年太监和老葛都是近身伺候先皇的,彼此就有了非同一般的交情,恰巧太监有个侄子和老葛的女儿年龄相仿,于是,两家就结了儿女亲家。说是侄子,其实大伙心里明镜儿似的,那分明就是太监入宫阉.割前就生的儿子。”
唐慎钰叹了口气:“老葛的闺女生的是花容月貌,举止又庄重,偏偏她那丈夫是忽然发迹的无赖混子,仗着叔父的权势,无恶不作,成婚不到半年就开始流连烟花巷,接连不断地往回带侍妾,还经常打骂葛小姐。小姐每每回家哭诉,都被老葛训斥,说妇人以柔顺体贴为本,叫她忍耐规劝,小夫妻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可是天长地久的虐待,谁人能受得了?有一回,那混人与猪朋狗友在家吃酒,命妻子出来陪坐一会儿,哪知那些混账友人假借吃醉,就动手动脚地调戏葛小姐,她丈夫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开玩笑,说今晚叫夫人去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