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by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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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春愿点了点头:“遇见了,就聊了几句,唐大人今儿休沐,说带他姑母来道观上香。”
宗吉借着喝茶的空儿,细细地端量阿姐,阿姐眼里显然有些郁郁的,他心里倒有些迷惑了,拐弯抹角地笑着问:“原来如此,那还真挺巧的,这回是唐爱卿和周予安将你接回来的,朕记得,阿姐当时对那个周予安印象不错来着?”
“周予安的殷勤劲儿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但他不是过日子的人。”春愿指头划着裙子上绣的缠枝花纹:“那晚上我听见陈公公说起,有个姑娘因为小侯爷自尽了,我特别厌恶花心薄幸的人。”
宗吉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晓得阿姐被杨朝临背叛,是非常厌恨风流浪子,说起来,唐慎钰也确实各方面都比周予安更强些,且这回帮了阿姐太多……宗吉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双手撑在腿面上,身子前倾,凑近春愿,眨了眨眼,笑着问:“阿姐,你觉得唐慎钰怎么样?”
“啊。”春愿轻咬下唇,打了下宗吉的胳膊,嗔道:“你可别胡说啊!”她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苦笑:“唐大人是个正人君子,一路对我很照顾,也很尊重我,我一直很感激他。”
宗吉忙笑着问:“阿姐你……莫不是动心了?朕还一直担心你沉湎于过去的糟心事,怕你走不出来,这下可好了。”
春愿没承认也没否认,她抿唇羞笑,忽地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绞着头发,和弟弟说着真假掺半的心里话:“你可别多想啊,人家唐大人有婚约的。”她望着宗吉,苦笑:“我自己的未婚夫就被人撬走了,所以,有些事我不可以做,而我也一直很敬重他,今儿见了面后,也是蛮高兴的,这样就挺好的了。”
宗吉摩挲着阿姐冰凉的手:“朕明白,都明白。”他心疼地望着阿姐,柔声道:“朕在派唐爱卿去留芳县寻你时,看过他的卷宗,晓得他有个叫褚什么的未婚妻,两人似乎有点矛盾,今年应该就到了他们俩约定的期限,商量着到底要不要成婚,届时再看情况吧。”
他喜欢这般与他分享心事的姐姐,甜与苦,万般滋味,只能他们自己尝。
宗吉给阿姐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笑道:“其实哪,长安好男儿也很多,这个唐慎钰,朕不太满意。”
“嗯?”春愿手一抖,差点翻了茶,她心里惴惴不安的,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他不是个好官?”
“朕不是说他官做的不好,他嘛,还算当用。”宗吉拍了拍阿姐的胳膊,笑道:“他确实有能力,但家世不好。”
春愿顿时松了口气,抿了抿茶汤,用疑问的目光望向阿弟。
宗吉笑道:“这事其实也没几个人晓得,当年,唐慎钰外祖父官至兵部侍郎,还算有点门第,按说他家的女儿不说嫁给公侯之家,也要跟个新贵进士,唐慎钰的姨妈当年就嫁给了定远公的嫡子,而他母亲当姑娘的时候不太检点,未婚先孕……”
宗吉忽然想起阿姐也曾怀孕过,忙解释道:“阿姐你有未婚夫的,和唐慎钰母亲的情况不同,他母亲当时是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忽然有了身孕,还不肯招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事实在辱没家门名声,后来大抵查清楚了,不到半个月,唐慎钰外祖父就匆匆把女儿嫁给了个七品小吏,也就是唐慎钰父亲,没几年,唐父得急症病死了,唐慎钰的母亲也上吊殉情了。”
宗吉吹着茶汤,摇头道:“唐爱卿确实很出色,但出身实在低微,而且你别瞧他现在高官厚禄的,他做的差事大多都是得罪人的,有损阴德的脏事,如今高楼起,谁知道哪天高楼就塌了呢。”
宗吉目光温柔,望着春愿,说着掏心窝子的话:“阿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朕会让你往后顺心开心,朕这些日子其实已经替你瞅准了几个外貌出众、性情温和,且身份贵重的世家子弟,将来你就慢慢挑。”
春愿知道宗吉什么意思,她心里难受得要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若是小姐还活着,此刻该多幸福哪。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宗吉忙掏出帕子,去给春愿擦眼泪。
“高兴。”春愿抽泣着,“我来长安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原本,我想走的,可,可我又……”春愿哭得泣不成声:“可我舍不得你,这辈子,就你和她对我好,没有一点算计,真心真意的对我好。”
“他?”宗吉还当阿姐说的是唐慎钰,故意笑着问:“他是谁呀?”
你亲姐姐。
春愿没敢说,她觉得自己很卑劣,又自私,隐瞒了宗吉,可她又怕得很,倒不是怕自己被千刀万剐了,而是怕宗吉会失望,难过。
“没谁。”春愿用帕子抹去眼泪,摩挲着阿弟的胳膊,扫了圈书桌,柔声问:“我傍晚回来的时候,听衔珠说你在见客,都这么久了,想来没用晚饭罢?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不饿。”宗吉笑叹了口气:“被首辅他们拘在这儿说了一个半时辰的话,耳朵总算清静了。”
春愿没敢问政事,埋怨地嗔了句:“有什么不能白日说,非得晚上来,还扯了这半天,害得你都没吃饭。”
宗吉腔子里也怀揣着千万心事,这会儿没人,他便也和阿姐倾诉倾诉,“你还记得裴肆罢?”
“嗯。”春愿给宗吉嘴里擩了块栗子糕:“我记得他,今早上我还见他来府里,说是要接你回宫呢。”
宗吉嚼着点心:“前儿宫里那事传到首辅耳朵里了,他傍晚来面见朕,认为裴肆忤逆君上,希望朕撤掉驭戎监,大力地惩治裴肆,只要朕这边点了头,不日御史台就会参奏。”
春愿心里一咯噔,果然和唐大人说得一样,她摇了摇头:“朝堂的事我听不太懂,但……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瞧见你郁郁寡欢的,是不是不愿意?”
宗吉怔怔地盯着大拇指上戴的白玉扳指,叹了口气:“到底咱俩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阿姐懂我哪。哎,驭戎监是母后为朕顺利登基设立的,算是我们母子俩的护身符,这个裴肆……他从前侍奉朕读书,还是很忠诚可靠的。从前吧,朕还小,是出了名的顽劣,母后就常常叫这些大太监们将朕强抬到书房里念书,朕都习惯了。”
宗吉面上显然有些纠结:“首辅他们说太后设立驭戎监,似有武曌之心,而太后命裴肆将朕抬走,更是置天子颜面于无物,还说,朕已经年满十八,理当亲政,树立天家威严。朕也恼,可,可若是朕真的裁撤驭戎监,杀了裴肆,怕是会寒了娘亲的心,他们两边都为朕好,可却都让朕很难办,方才朕甚至生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若是朕不是皇帝,兴许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春愿亦叹了口气,这种事,她真不好随便议论,正发愁该用什么话含糊过去,忽然,外头传来阵吵杂声。
不多时,陈银推门而入,躬身给宗吉见礼,下巴朝外努了努:“陛下,裴肆来了,说大娘娘今儿傍晚突然发了急症,吐了血,想见您。”
“娘!”宗吉震惊不已,瞬间站了起来。
陈银轻咳了声,颔首微笑:“想必太医都去慈宁宫伺候了,陛下当心龙体,莫要太过担心。”
宗吉蹙眉,很快了然,心道多半是母
亲听见他见了首辅和御史台的人,装病激他回宫。他不慌不忙地入座,淡淡道:“叫裴肆进来。”
陈银领了命,甩了下拂尘,出去喊人了。
“你是不是要谈正事了呀。”春愿实在是怕那个裴肆,小心翼翼道:“那,那我要不走吧。”
“不用。”宗吉拍了拍阿姐的手,阴沉着脸:“你安心坐着。”
话音刚落,陈银和裴肆一前一后进来了。
裴肆显然是顶着雨过来的,他穿着驭戎监官服,黑发被淋湿,有那么一两丝粘在白腻的侧脸,肌肤是那种冷白玉色的,经了雨,越发显得五官挺立,犹如刀削,他显然没有前两日那般桀骜狂傲了,低眉顺眼得很,一路躬着身子进来,跪下恭恭敬敬地给陛下磕了头,用余光一瞧,剑眉蹙成了个疙瘩,那个女人竟也在?瞧她红着眼,显然哭过,莫不是真在陛下跟前胡说八道了?
宗吉剜了眼不远处跪着的权阉,端起茶呷了口,冷笑不已:“呦,这不是母亲跟前的大红人裴提督么,怎么,提督又想将朕强行抬走?”
裴肆双手伏地,头如蒜倒,越发恭敬:“小臣不敢,小臣当日都是奉了大娘娘的懿旨,这才……”
宗吉冷哼了声,问:“太后真病了?”
“是。”裴肆俊脸满是担忧,双手未离地,仰头望着宗吉:“娘娘为陛下殚精竭虑,当年陛下出天花,她几日夜未合眼,您病愈后,她却积劳成疾,落下了病根,此番见您整整两日未回宫,焦急之下,就,就吐了血,您快回去看看罢。”
宗吉眼里闪过抹愧意,其实他晓得太后多半是装病的,过去他一不听话,娘就用这招。
他再一次陷入了那种两难,究竟是听首辅他们的建议,下决心裁撤驭戎监,发落了裴肆?还是立马回宫,给太后侍疾?
一旁立着的陈银看出了皇帝的纠结,知道陛下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抉择,他甩了下拂尘,冷眼看着裴肆,巧妙地用话术,将这事从政事争斗,暂降到皇帝家事:“提督,当日陛下想带燕姑娘拜见太后娘娘,你百般阻拦,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宗吉见陈银替他解了个围,手拍了下桌子:“对,朕就是为这事和母亲闹别扭,现在她怎么说?要不要见朕的阿姐?”
裴肆是聪明绝顶的人,借坡下驴,忙笑道:“实在是当日大娘娘正在同懿宁公主谈论佛经,没顾上见燕姑娘,太后说了,等一个月后,皇后的禁足一解除,便请燕姑娘进宫,届时再将胡太后娘娘请来,一家子骨肉好好热闹一天。”
宗吉莞尔,拍了拍春愿的手,嘴上却冷冷说:“早这样不就行了,那天弄得朕和皇后……”
裴肆晓得若是让皇帝再说下去,许就要开始计较他仗势强将帝后抬走的事,于是往前跪行了几步,扭头朝外头看了眼,忙笑道:“小臣离宫前,大娘娘交代了句,当日慈宁宫的五个大太监很不懂事,误解了她的本意,竟敢冒犯陛下和皇后,太后特让小臣将这几个太监带到陛下跟前,由您发落,您看是……”
宗吉喝了口茶,斯条慢理地说了三个字:“杖毙吧。”他看着裴肆,淡淡一笑,“这些不懂规矩的骟狗,吃了几斤皇粮,就不晓得自己的身份,竟敢咬起主子了。”
春愿吓得手里的栗子糕顿时掉到地上,杖毙?这也太严重了吧,那几个太监不过是听从郭太后和裴肆的指派,根本无罪的啊,她刚准备开口求情,忽然,袖子被人拽了下,扭头一瞧,陈银眯住眼,冲她微微摇了下头。
春愿立马会意,抿住唇,不敢说话,后脊背阵阵生寒,额边冷汗涔涔的。
“陛下教训的是,这些狗不听话,就得打死。”
裴肆晓得陛下在指桑骂槐,忙俯下身,这种时候就受着吧,小崽子想怎么骂就由着他去。他佯装畏惧,不住地擦额上的冷汗,却偷偷看向坐在陛下身边的那个女人,寻思着,她到底有没有瞎说。
“裴肆,你老盯着朕的阿姐做什么?”宗吉皱起眉,他何尝不晓得裴肆的阴毒,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将柔弱的阿姐护在身后。
裴肆顿时明白,这女人没有胡说八道,他忙冲春愿也磕了个头:“小臣那日得罪了燕姑娘,实在羞愧得很,也请姑娘莫要与小臣计较。”
春愿心里倒真有几分佩服这条毒蛇,能屈能伸哪,她心里记恨着他今日紧咬着不放的事,笑道:“提督言重了,妾身如何当得起哪。”说着,春愿有意无意地劝宗吉:“提督人挺好的,今儿我出城上香迎佛,他半路上拦住我……”
“燕姑娘。”裴肆眼里闪过抹杀意,笑道:“虽说姑娘府上什么都有,可到底是荒了几年的宅子,有些阴潮,小臣实在担心陛下龙体,便请姑娘劝陛下回宫,姑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当即就答应了,想来将来太后娘娘见了姑娘,也会喜欢您的。”
春愿心里冷笑,小子,你是怕老娘在陛下说你觊觎我的美色,跟踪我出城的吧,如今陛下顾着郭太后面子,没和你计较,真是可惜。
“怎么?”宗吉俊脸顿时塌下来,忙问春愿:“你今儿见裴肆了?阿姐你不要怕,你告诉朕,裴肆有没有为难你。”
裴肆隐在袖中的拳头攥起,他发誓,若是这贱人敢胡说一个字,诋毁他的名誉,给他头上泼脏水,他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春愿心里还是蛮得意的,用余光看向裴肆,蓦地发现这人目光又阴又邪,唇角居然还含着抹笑,她顿时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忙对宗吉道:“没有,提督对我很客气的,就是请我劝陛下回宫,不信的话,陛下可以问问雾兰。”
裴肆松了口气,暗道:算你识相。
“雾兰?”宗吉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忽然玩味一笑,问身侧侍立着的陈银:“朕隐约记得,几年前裴肆侍奉朕读书,可巧雾兰也刚到勤政殿,你好像还打算做个媒,叫他们两个当对食?”
陈银尴尬笑道:“老奴年纪大了,竟有些忘记了。”
宗吉早几年前就晓得裴肆看不上雾兰,他翘起二郎腿,懒懒地窝在椅子里,觑向裴肆,故意道:“提督这些年侍奉太后和朕辛苦,朕就赏你个恩典,把雾兰赐给你做妻子。”
裴肆瞬间直起身,俊脸惨白一片,拳头紧紧攥住:“陛下,小、小臣是个阉人,恐怕耽误了雾兰姑娘。”
“怎么,你不愿意?”宗吉冷眼横过去:“你觉得自己管了个小小威武营,就高人一等,忘记了你家臣身份、奴婢的本分,还是说,你竟想和公主郡主做对食不成?”
“小臣不敢。”裴肆胸脯一起一伏,刚准备搬出郭太后,把这污七八糟的事推掉,忽地,他看见了陛下身边坐着的那个惯会装疯卖傻的女人,又想起了唐慎钰。
若这女人真是首辅安插在陛下跟前的一枚暗棋,瞧着吧,这个府邸将来必定会像今日一样,成为一个对付郭太后的小朝廷,而且这女人真和唐慎钰做出了苟且之事,两人也必定会再次私下会面。
裴肆攥住的拳头松开,恭敬地给宗吉磕了个头,笑道:“小臣多谢陛下赏赐,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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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这一刻,开始沦陷
照例,春愿将陛下送到府门口,看着他上了御驾,远远离开后,这才回去。
她心里沉甸甸的,没有坐软轿回沉香斋,而是去荷花池那边散散步,只让雾兰和衔珠两个得脸的大丫头近身侍奉,其余的婆子和侍卫远远跟着就好。
此时正值子夜,雨早已停歇,乌云散去,一弯朗月当空,风吹来还是有点冷的。
春愿不自觉将自己环抱住,站在池边,陷入沉思,算上今日,宗吉离宫整整三天了,起因很简单,就是皇帝把同母异父的卑微姐姐带去宫里,叩拜嫡母郭太后,结果也很简单,郭太后并不愿意见。
可这中间,却微妙的在发生朝堂争斗。
万首辅一党以裴肆骄横为由,要求皇帝裁撤驭戎监,郭太后立马做出应对,摆出母子情深,退了一步,愿意在一个月后见“罪魁祸水”,同时送上了五个太监,将大事化小,而裴肆也“卑微”地接受了皇帝的“惩罚”,认清自己奴婢身份,和雾兰做了对食。
春愿身子有些发抖,这是场没有硝烟的争斗,她甚至都没见过郭太后和万首辅。
作为阿弟,宗吉对她真的是没话说,绝对的温柔可亲;作为儿子,宗吉很孝顺,舍不得让养母寒心;作为皇帝,宗吉眼都不眨地杀人,维护君上的尊严和权利,瞧,这就交代进去五条人命,那以后呢?又会有多少人丧命?
春愿扭头瞧向身后的两个大丫头,衔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略施粉黛,穿着银红色的夹袄,她自打落了颗后槽牙,就不大爱笑了,这会子困得捂着嘴打了个哈切,怨毒地剜了眼跟前雾兰,美眸中尽是嘲讽;
而雾兰手里打着灯笼,整个人怔怔呆呆的,秀眉深蹙,不晓得在想什么。
“咳咳。”春愿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陛下估计还没有走远,他兴许只是开个玩笑,如果你心里不愿的话,我立马追过去,请他收回成命,我说话应该顶用的。”
“我……”雾兰银牙紧咬住下唇,显然陷入了纠结。
“小姐何苦棒打鸳鸯呢。”衔珠凑上前来,扶住春愿的胳膊,斜眼觑向雾兰,言语里尽是讥讽:“这可是兰姐姐梦寐以求的姻缘,总算不用单相思了,终于修成正果了呢。”
“那也总比你强。”雾兰冷冷回了句:“妄想攀高枝儿,却叫大娘娘从勤政殿撵了出来。”
衔珠不甘示弱:“起码我仰慕的陛下是真龙天子,真正的男人,不似……早都听闻裴提督虽是个阉人,但舌灿莲花,很会讲笑话哄女人开心的,兰姐姐以后可有福了。”
雾兰气恨得上前一步:“看来上回那顿嘴巴子,没让你长记性,你自己作死胡言乱语,可别连累了小姐。”
衔珠梗着脖子:“我说是你别连累小姐才对,甭以为跟了裴肆就很了不起了,可别叫我逮住你卖主的把柄,将咱们府里的事什么都往外说。”
雾兰红着眼:“我几时说了!”
“好了好了。”春愿厌烦的喝断这两个大丫头的唇枪舌剑,她冷冷瞪向衔珠:“说话做事上点心,幸而这里只有咱们三个,这话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你要不要活了?”
春愿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虽然衔珠说话难听,但却有两分道理,她望着衔珠,蹙眉道:“你也别老端着千金架子,府里的嬷嬷丫头们管了么?陛下赏赐的东西记档归置了么?你这性子就是急,以后多和雾兰学学,分担下她的劳累。”
衔珠一开始还不满意小姐指责她,猛地回过神儿来,不对呀,小姐这是在给她放权呢,她得意洋洋地看了眼雾兰,蹲身给小姐见了个礼:“是,奴婢记住了,以后定和兰姐姐和睦相处,帮小姐把府里管好。”
“下去吧。”
春愿挥了挥手,打发走衔珠。
待那只聒噪的雀儿高高兴兴地飞远后,春愿带着雾兰,慢悠悠地在荷花池边散步,不知为何,裴肆那张阴鸷邪美的脸总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停下,站在一丛迎春花前,手轻抚着花瓣上的雨滴,淡淡道:“衔珠说话难听,你别介意。”
雾兰含泪道:“奴婢不会理她的,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对您忠诚到底的。”
春愿嗯了声,她还是没忍住:“其实这事吧……陛下不过是拿你来训诫裴提督,你是委屈的,裴提督到底是个阉人,你还是个姑娘家,将来肯定会遇到了好男人,可以嫁人生子。”
春愿拧身,望着雾兰,眼里含着真诚:“你不要怕,如果心里不愿意的话,就告诉我,我替你向陛下开口。”
“多谢姑娘。”雾兰掉泪了,跪下给春愿磕了个头:“奴婢知道您是真的为奴婢好,奴婢更晓得提督不喜欢我,但……”
雾兰泪眼盈盈地望着春愿:“但奴婢心里是愿意的。”
春愿早知道会听到这样的话,她叹了口气,可是裴肆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看过你呀。
她不再劝,言尽于此,以后的福与祸,雾兰,你就自己尝去罢。
“今儿迎回来了佛,为表虔诚,我得去念会儿经。”
春愿径直朝前走,挥了挥手,淡淡撂下句话:“心里烦,今晚我在佛堂睡,别叫下人来打搅我。”
夜已深沉,四更的梆子声响了几下,府里各处门已经上了锁,几个侍卫牵着鬣狗,正在做最后的巡视。
偏院里黑黢黢的,很安静,惟有上房亮着微弱的光,时不时传来敲木鱼的咄咄声。
春愿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佛像磕了三个头,她不识字,不会照着念《金刚经》,便把经书一页页扯下来,扔进铜盆里烧了,如此,便算给那五个被杖毙的太监超度了。
她换了寝衣,刚准备去里间的炕上睡,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三声微弱的叩门声,紧接着,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个男人如鬼魅般闪身进来了,他生的高大,穿着单薄的黑色夜行衣,越发勾勒出身材的强悍健硕,正是唐慎钰。
春愿一开始紧张得要命,待看清是大人后,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冲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她心里害怕,觉着头顶似压着千万斤的石头似的,她还特别想哭想吐,想倾诉,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踮起脚尖,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唐慎钰会意,也什么都没说,默契地弯下腰,以便她能够得着。
“大人……”
春愿双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主动吻住他的唇。
唐慎钰晓得阿愿一个小姑娘,今儿又遭遇这么多事,估计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也什么话都没说,疯了似的吻她的唇,可又怕给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于是,隔着衣裳吻她的肩膀,然后带着她进到里间,将她抱上了暖炕。
春愿平躺着,她怔怔地盯着房顶。
余光扫去,被子里钻进只舌面长满了“倒刺”的饿虎,朝着那猎物扑去,抓到猎物后,总要经过几番噬吞玩弄,才一口吃掉。
春愿怕自己发出声,直接用枕头盖住脸,等适应后才移开,房顶在晃,晃得厉害,她的蹆就像藤蔓缠绕大树,锁住大人的腰……
他们谁都不说话,贪婪着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后,鏖战总算停了。
春愿头枕在唐慎钰的肩窝,手攀上男人的脖子,慢慢平复着呼吸,将今晚府里发生的一切说给唐大人。
“害怕么?”唐慎钰吻了下她的头顶。
“怕。”春愿小声怯懦道:“今晚杖毙了五个人,我晓得本质不是因为我,可,可我总觉得和我脱不了干系。”
唐慎钰轻抚着女人的肩头,柔声道:“我就怕你瞎想,得到信儿后急忙赶来,暗中在府外等到了半夜,才敢进来找你,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习惯就好。”
“嗯。”春愿点点头,忽地,她又想起了裴肆,忙起来,胳膊撑在他胸膛,急着问:“今儿我走后,裴肆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呦,以前总是我挡在你前头,难得你开始维护我了。”唐慎钰笑着打趣:“果然皇帝跟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
“别打岔!”春愿拧了下他的下巴。
唐慎钰皱起眉:“那厮不好对付,百般套我的话,但我被糊弄过去了。”
春愿急道:“那他不会怀疑什么吧?会不会派人盯住府邸?他有没有发现你潜进来?”
“别慌。”唐慎钰搂住女人,冷笑了声:“首辅和御史台几位重臣找皇帝说话,他忙着和郭太后商讨应付对策,又急着请皇帝回宫,我暂时还没发现府邸跟前有任何异动。”
春愿松了半口气,忽又紧张起来,上半身趴在男人身上,紧张道:“雾兰赐给他做对食了,我是不能再信任这丫头了。”
“这也是我今晚急着找你的原因之一。”唐慎钰摩挲着女人的背,安抚着她,柔声道:“上次咱们见面后,我就着手给你找能教你念书识字的心腹。”
“找到了?”春愿面上一喜。
“嗯。”唐慎钰点了点头:“这个人叫邵俞。”他指头在女人背上写这个名字,“如果说我在京都能放心的把性命交给谁,邵俞就是其中之一,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老葛的故事?”
“记得。”春愿应了声,她嫌痒,把男人的手从她背上推开。
唐慎钰似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蹙眉道:“邵俞家贫,十六岁时找了些门路,进宫做了太监,他是个至纯至孝的人,当年为了给老娘治病,曾求到老葛跟前,谁知病才治到一半,忽然就发了丹凤之变,老葛受到牵连,被打入了诏狱。邵俞心思极细敏,发现年少的我也在暗中营救老葛,便求到我跟前,我俩一里一外,相互配合着,将老葛偷龙转凤救了出来。因有这过命的交情和共同要守的秘密,这些年我俩一直互有往来,他一听到宫里有动静,就想法给我传递机密,帮了好多次大忙呢。
因着他在宫里不方便,我便暗中替他照顾老娘、寡嫂和两个侄儿,四年前替他扶老娘的灵柩上山,他算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所以一个月前我找到他,希望他能到你跟前侍奉,他没想多久就答应了,你府上现在是最吃香的好地儿,我叫他以牵挂家人、住在王府能常回家为由头,让他拿着银子,辗转求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再加上我暗中运作,他早在半月前就到了你府上,此人擅长调香、梳头,过后你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提拔到身边伺候,在半年内慢慢地宠信他,也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他可信么?”春愿轻声问。
“可信。”唐慎钰郑重地点头,“毕竟这事太危险了,虽说有过命的交情在,但为了多一重保险,我将他寡嫂和侄儿送去了幽州,置办了宅子,买了仆人,让娘儿几个富足地过日子,他也更放心在这里为咱们做事。”
春愿默默将邵俞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叹了口气,像瘫烂泥似的,趴在男人身上,小声嘟囔:“今儿郭太后总算愿意退让一步,说一个月后见我,到时候还不晓得她会如何为难我呢。”
“别怕。”唐慎钰莞尔,手指摩着额边冷掉的汗,“不出意外的话,那天陛下会请求郭太后给你封个公主,皇帝已经两次暗示过我恩师万首辅,希望到时候几个大臣出面帮个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