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by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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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春愿有些愕然,现在不是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将今晚的事解释给宗吉听,将损失降到最低么?她泪眼盈盈地望向唐慎钰。
唐慎钰见小院里此时也没了外人,双手抓住春愿的胳膊,柔声道:“你别怕,陛下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先去喝杯热茶,压压惊,有夏公公在,我也不会有事的……”
话还未说话,唐慎钰就被夏如利给强拉走了。
春愿担忧地望着唐慎钰远去的背影,大人虽那般说,但她心里慌慌的,都怪她,离宫后非要叫邵俞去找大人。
大人要是没有因为担心她半夜过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一定要保住大人,不论官位还是名声,拼了命也要保!
夜凉如水,一弯新月挂在天上,月光温柔地撒在池里,风一吹,卷起片片银鳞。这会儿荷花池边安静极了,四周守着夏如利带来的心腹,一只苍蝇都靠近不了。
唐慎钰紧紧跟在夏如利身后,他心里已经盘想过无数理由了,疾走一步,挡住夏如利,再此躬身见礼,笑道:“若不是利叔,我今儿就……”他拳头攥起,蹙眉道:“您看这么着行不行,就说燕小姐有点私事要办,她不好意思和陛下说,而我之前在留芳县帮她解决过麻烦,她就想到了我,暗中叫下人将我宣到府里商议,裴肆心怀鬼胎,意图阻拦陛下封姑娘为公主,刻意来寻衅。”
夏如利双手背后,看着这俊朗的年轻人,笑道:“这理由你信么?”
唐慎钰失语,又道:“这么着吧,其实我和燕姑娘经历过留芳县的事,有超乎男女的友情,她今日宫里受了委屈,京都又不认识一个人,便找我倾诉倾诉。”
夏如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手拍了拍唐慎钰的肩头:“有什么不能白天说,甚至傍晚也能说,非得深更半夜说?”他摇了摇头,“唐子哪,男女夜里私会不打紧,但你们俩的身份太特殊了,燕姑娘被皇帝捧在掌心里疼爱,因封公主的事正被郭太后视作眼中钉,而你又是铁杆的首辅党,你半夜和皇帝的姐姐搞在一起,皇帝会不会多疑?太后会不会因此发难?这些你想过没有?”
唐慎钰低下头,饶是如今位高权重,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俊脸通红,都磕巴了:“我、我……”他紧咬下唇:“利叔,这事您有没有办法?我想着要不从裴肆着手,看能不能想法子说通他,或者寻他一点错漏,威胁他,悄么声遮掩过去,我无所谓,她一个女人家……”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夏如利气急了了,骂道:“那裴肆身家荣宠全倚仗郭太后,瞧这架势早都盯上你们了,能轻易松口?”
说到这日,夏如利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从袖中掏出那封折子:“幸亏方才我反应快,随便用一封空白折子吓唬住他了,不然他今晚非把你和燕姑娘带到郭太后跟前,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唐慎钰面上的羞愧更浓了:“您方才说陛下会来,也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夏如利拳头锤着发酸的腰背:“陛下指了我去秘办那件事,叫我先一步来王府,把燕姑娘从睡梦中叫起来,他过会儿就到,我一来府上就发现不对劲儿,怎么威武营的卫军把守了王府,紧赶慢赶到佛堂这边,就发现你和裴肆对峙着,若非没有陛下在我背后站着,我哪里敢叫魏将军去拿裴肆!”
夏如利摇了摇头:“唐子,留芳县天高皇帝远,那事咱们可以做做手脚,遮过去,可今晚这宗,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怕是遮不过去了,我肯定要给陛下上报的。”
唐慎钰其实心里早都明白,遮不过去了,仰头看天上的月亮,苦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我说你!”夏如利恨铁不成钢般,连连用手戳唐慎钰的胸口,压声叱:“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你拼死拼活地办差事,践行与褚流绪的约定,跟和尚似的守着清规戒律,从没有拈过一片花,惹过一根草,勤谨孝顺地侍奉守寡的姑姑,撑起小门小户唐氏一族,你在京城口碑那样的好,所以这次升官才能那么顺利,你怎么,怎么……
你没见过女人?啊?便是没见过,火气上来了,实在想的不行,哪怕收个干净老实的漂亮通房,你何必找燕姑娘!好,就算你冲动得不行了,非要睡她,玩玩儿就算了,回京城后就撂开手,大半夜穿着官服就跑过来了算怎么回事,还被裴肆那孙子给捉奸在床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晓不晓得,这事若是散播出去,你的名声会一夜间崩塌。”
唐慎钰被训得脸通红,小声嘟囔:“北镇抚司的人,有几个名声好的。”
夏如利气得连连揉着心口,忽然斜眼瞪向唐慎钰:“你小子不会动情了吧。”
“没有。”唐慎钰立马否认,“我,我只是想和她搞好关系,以、以便将来恩师或者我遇到事,她能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再、再就是看她漂亮,实在没忍住。”
夏如利嗤笑了声:“那她脖子上挂的平安扣是什么?”
唐慎钰再也辩解不了,低下头。
夏如利看到这小子这副模样,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叹了口气:“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至情至性的人,迟早会吃苦头的。”
说着,夏如利连连摇头:“便是如此,哪怕将来燕桥真能封公主,可她那样糟污的过往,实在是配不上你,你要娶,也得娶个像褚流绪那样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否则,我怎么和主子交代。”
“别跟我提他,我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唐峻峰。”
唐慎钰梗着脖子,愤愤地打断夏如利的话,他抿了抿唇,看着泛着月光的荷花池,终于,不再逃避,轻笑道:“请您不要那样说燕姑娘,她再糟污不堪,也是我心里的女人,她是很好很好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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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古言是《一笼香》,文案文名可能到时候都会改,请大家先预收一个,下本写个纯甜日常文。
第70章 配不上朕的姐姐
那司礼监的秉笔夏如利果然经验老道,当即下命令,王府里所有下人不许走动,各处小门不许开,便是雾兰和衔珠这两个有脸面的大丫头,也不许出院门,尽可能地将消息封死。
春愿匆忙在佛堂里将衣裳穿好,梳了发髻,便往毓秀阁去了,在此之前,那位夏如利公公寻到她,私下叮嘱了她几句,说:姑娘是陛下的姐姐,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陛下都不会把您怎样,但唐慎钰就不一样了,陛下多半认为是唐大人引诱哄骗的小姐,所以,小姐在回陛下话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说是唐慎钰主动找的你,最好说是你诱惑的他,今晚是你派人寻了他很多次,他不敢不过来。
事实上,不用夏如利交代,她也打算这般说。
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更末,寒风乍起,冷飕飕的。
春愿由邵俞侍奉着,走进毓秀阁,四下瞧去,小院内外把守着披坚执锐的亲卫军,上房灯火通明着,陈银和夏如利、黄忠全等人守在门口,时不时窃窃私语,不晓得在商量什么,而唐大人则跪在院当中,他低着头,影子投映在地上,像堆崩塌掉的小山。
许是察觉到背后有人,唐慎钰把握着分寸,将头稍稍扭转过些,果然发现她来了。
春愿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曾见过他愤怒失控的一面,大多数的时候,他是冷静沉稳的,可从未像现在这样,头发被凄冷的夜风吹得稍有些凌乱,眼睛是炽热的,有一种疯狂的焰火,轻松的欢喜,可又有几许担忧和不安。
“大人。”春愿口里轻声唤,不自觉往他那边疾走两步,理智让她停下脚步,就这么望着唐慎钰。
唐慎钰强颜欢笑,深深地望着她,无声叹了口气,下巴朝上房努了努。
春愿会意,苦笑着点了点头,提起裙子,上了台阶,推门而入。
屋里很暖和,已经有蛾子了,在琉璃灯罩里乱扑腾。
宗吉这会儿坐在雕云龙纹的宝椅上,他穿戴得齐整,黑发用白玉簪绾在头顶,穿着岫玉缂丝长袍,腰间玉带上悬挂了香囊和蟠龙纹玉佩,一脚踩在紫檀木搁脚上,深深垂着头,手肘在腿上,旁边矮几上放着几盘点心,一口未动,压手杯里的茶已经凉了。
听见动静,宗吉抬起头。
春愿羞愧地低下头。
“阿姐哪。”宗吉声音里尽是无奈,他之前听夏如利上报的时候,真气得差点背过去,这个阿姐哪,他在宫里朝堂拼命给她争取,她却让裴肆抓了个现行,还是那种事,有时候真让他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对不住。”春愿忽然哭了,倒不是她做戏,是真的觉得羞愧难当。宗吉这几个月为了她忙前忙后,又是央告皇后,又是求大娘娘,给她将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输赵家公主,可她却……
“我对不起你。”春愿泣不成声,捂着口哭:“我给你丢脸了。”
宗吉起身,疾走几步过来,从后面环住娇弱的阿姐,带着她往檀木宝椅那边走,安顿她坐下后,他从矮几翻起只罗汉杯,倒了杯热茶,擩进女人手里,摩挲着她的背,让她能好受些。
“别哭了,没多大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宗吉柔声安抚,不忍出言苛责,想着阿姐不大聪明,以前就很容易被男人骗,朝门那边剜了眼,恨恨道:“朕知道,定是唐慎钰欺负了你!”
“不不不,不是”。”春愿猛地抬头,谁知却把宗吉的下巴给撞到了。
她急忙放下茶杯,手忙脚乱地给阿弟揉,忽又懊恼地打了自己一耳光,低下头,双拳紧紧攥住:“他没欺负我,是,是我引诱的他。”
宗吉下巴红了一片,手指向外头,眉头都拧成了个疙瘩:“那就是他心怀不轨,什么时候不来,非要大半夜的,故意在坏你的名声。”
“也不是。”春愿咬住下唇,小声道:“是我今儿白天在宫里遇着了不高兴的事,就想找人倾诉倾诉,几次三番叫人去找他,都赖我。”
“你!”宗吉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背过身子生闷气,不看春愿。
“你生气了么?”春愿手颤巍巍地抬起,不敢碰阿弟。
“嗯。”宗吉气呼呼地承认。“有一点。”
春愿低垂着头,双手抱住罗汉杯,眼泪噗哒噗哒往下掉,落入茶汤中,怯懦道:“其实我、我老早之前就同你讲过了……”
宗吉猛地转过身,“朕还当你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他叹了口气,盘腿坐到宝椅上,捏起袖子给阿姐擦眼泪,柔声问:“多久了?”
“有段日子了。”
春愿实话实说,她现在基本能确定,宗吉是不会恼她了。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她留了个心眼,月前在出了普云观那事后,就跟宗吉隐晦地说过她暗中爱慕唐大人,否则今晚忽然发生这么一宗被“捉奸在屋”的事,那才是真的突兀和不正常。
“阿姐你糊涂呀!”宗吉叹了口气:“当时朕就给你说了,唐慎钰虽说如今高官厚禄,可他做的都是得罪人的勾当,树敌无数,今日你瞧他风风光光,谁知那天就被墙倒众人推了,实在不是良配。而且朕也同你讲了的,已经给你看好了几个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其中有个叫宋献,是齐国公的嫡三子,生的玉树临风,而且这人性情特别好,温文尔雅……”
“可他不是唐大人。”春愿忽然打断宗吉的话,轻咬住下唇。
宗吉一怔,蹙眉问:“真那么喜欢?”
春愿摇了摇头:“我其实也不晓得喜不喜欢,可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在大雪天抱着我到处求医,会帮我给我的亲人,就、就是那个丫鬟春愿,给她收尸安葬,会为了给我讨回个公道,不惜得罪朝廷什么尚书的大官,严惩了程冰姿夫妇,大抵也不会有人,在我绝望得悬梁自尽的时候,将我解救下来,耐心地劝我别难过,我不晓得什么是喜欢,我只晓得,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很想见他。”
这番话说的,宗吉也有些动容。
他细细打量阿姐,她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身子不自觉地畏缩,算算,她和唐慎钰相处了快半年,生出情分,也是能想来的。
“哎!”宗吉叹了几口气:“那你该早让朕明白,你晓得不,今儿你们俩若是落在了母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春愿越发羞惭,手搓着罗汉杯:“那现在可怎么好,我真是该死,没想到会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
“没事没事。”宗吉连声安慰着阿姐,“得亏夏如利经验老道,当机立断,命人去叫龙虎营的魏将军把裴肆扣下。”
裴肆……
春愿想起了那会儿在佛堂小院,裴肆笑得阴邪,肆意羞辱她,亏她白日在御花园里见到那人时,还觉得他嘴里说出的一句句是“发自肺腑”的良言,甚至觉得这人倒也没那么坏,今晚这遭,她真真领悟到唐慎钰说的那句,见了裴肆一定要绕着走。
简直就是猫在暗处的毒蛇,冷不丁就给你来一口。
春愿再也忍不住了,她可不能再忍气吞声了,必须要在宗吉跟前挑点什么。
“我就不明白了。”春愿哭得梨花带雨:“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裴提督,他干嘛总跟我过不去,我都跪下求他了,他还要往里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我。”
宗吉冷着脸,手拍了下矮几:“他这次确实是越距了!”
春愿迫不及待知道裴肆的下场,小声问:“你想杀了他么?”
宗吉摇了摇头,叹道:“倒不是朕替裴肆开脱,这事本质还是大娘娘在后头撑着,那小子才敢这么放肆,他从前几次三番替先帝试药试出了毒,是有功之人,再者丹凤十九年秋狝,朕那年还不到十岁,随先帝出行,三皇兄暗中布下杀手,想要了朕的命,是裴肆替朕当了一只冷箭。”
宗吉戳了下自己的右肩膀:“在这里。”他接着道:“后头裴肆奉母后之命,做了朕的伴读,与朕确实有几分情谊,这两年他是有些张狂,虽有母后信宠的原因,也有朕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总不能叫司礼监独大,得有个人稍微制衡番。”
春愿想,这大概和她用雾兰和衔珠一个道理。
春愿抹去眼泪,笑道:“虽然我听不大懂你说的制衡是什么意思,但你总有你做事的道理,我不问,反正都听你的,以后见了他绕着走就好了,我想郭太后总不会一直揪着我不放,裴肆也不会一直找我麻烦吧。”
“很快就不会了。”宗吉意味深长一笑,端起凉茶,抿了口,忽然,他拍了拍春愿的胳膊,下巴朝地努了努:“阿姐,你跪在这儿。”
“啊?”春愿愕然。
“你先跪下。”
宗吉放下茶,不再放松地盘腿,正正经经地端坐起来。
春愿不晓得宗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是依言,跪在宝椅跟前。
“陈银。”宗吉抻着脖子,高声喝道:“叫那个畜生进来!”
春愿心里一咯噔,顿时不安起来,宗吉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捂着发闷的心口,扭头朝后看,门吱呀一声被陈银从外头打开,不多时,唐大人躬着身,小步疾走进来。
进来后,唐慎钰跪下,双手伏地:“罪臣参见陛下。”
唐慎钰心里这会儿也是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他偷摸瞧去,陛下此时双腿稍分开,坐的笔挺,右手臂搁在炕桌上,板着脸,眉头都拧成了疙瘩,而阿愿则跪在一边,正偷偷看他,眼睛哭得红肿。
唐慎钰越发不安了,难不成陛下真动怒了?连姐姐都不认了?
“哼!”宗吉用力拍了下炕桌,力气太大,青花瓷压手杯顿时震翻,茶水顺势流了下来。
陈银见状,急忙奔上前来,用袖子去擦桌子,笑着劝:“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凡事总有个解决的法子,此事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宗吉挥手,让陈银退下,他直勾勾地盯着唐慎钰,冷声质问:“朕当初翻过你的卷宗,就是看你从没有过拈花惹草,还是有几分担当的正经人,所以特把留芳县的差事交给你,你做了什么?嗯?燕姑娘年轻不知事,容易被人哄骗,你也不懂事?”
唐慎钰一听这话,惊惶得忙伏下身:“臣知罪。”
“知罪?”宗吉攥紧拳头,他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这唐慎钰哪里吸引人,冷冷叱道:“还是说,你为了加官进爵,故意哄骗讨好燕姑娘……”
春愿急道:“他没有。”
“你别说话!”
宗吉佯装生气,瞪了眼阿姐,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接着训斥唐慎钰:“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唐慎钰此时满头冷汗,他不清楚皇帝到底和阿愿说了什么,但听这意思,皇帝还是偏袒他姐姐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他头上,那这就好应对了。
“臣该死,一切都是臣的过错,请陛下不要怪罪燕姑娘,她性子单纯,又受了伤害,是臣趁虚而入,求陛下降罪。”
宗吉冷笑了声:“因为你的无耻行径,差点害得燕姑娘名声扫地,又差点害得朕谋算落空,你自己说,该怎么给你降罪!”
这时,门口守着的夏如利笑着上前,“陛下,唐大人多年来忠心耿耿……”
“闭嘴!”宗吉剜了眼夏如利,抓起空罗汉杯,直朝唐慎钰的头狠掷去,砰的一声,就将唐慎钰额头砸出个浅浅的红痕。
唐慎钰也不敢去揉,他晓得,这回犯了皇帝的忌讳,肯定会降罪惩罚,但不晓得是毒打还是降职。
唐慎钰狠了狠心,索性豁出去了,动手将玉带解开,将官服脱下,叠好后,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他就这般穿着中衣,跪伏在地,等着天威。
“你倒自觉。”
宗吉嗤笑了声,有两分满意唐慎钰“辞官”的行动,但还是没有彻底解气,他冷着脸:“来人,给朕杖打这畜生。”
春愿听见这话,顿时慌了。
而夏如利一开始有些急,刚准备再次求情,转而一想,总要让皇帝把这口气出了,且顾着燕姑娘的面子和心,皇帝应当不会真把唐子的官撸了。
想到此,夏如利急忙奔到门口,唤了两个亲卫军,暗中使了个眼色,并摸了摸下巴。
“打!”宗吉站起来,怒喝。
那两个亲卫军得到命令,一左一右站在唐慎钰跟前,他们没有带廷杖的法棍,便拔了刀,用刀鞘打,御前伺候的人都是人精,且都有一套廷杖的“规矩”,譬如传令的内侍官摸下巴,那就是告诉他们,手下留情,只是做个表面功夫,可若是挠挠耳朵,那就意味着直接打死。
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那两个亲卫军便扬手,开始打。
刀鞘破风频频响起,砸肉啪啪声一重叠着一重。
唐慎钰跪得端端直直的,唇都抿白了,冷汗顺着侧脸往下.流,身子随着被打而一下下地微微往前倾,就像水波往前涌般,很快,他的背就见红了,不多时,单薄的白色中衣就被抽打烂了。
“别打了。”
春愿简直心如刀削,她晓得求宗吉没用,于是狠了狠心,也不跪了,直接冲上去,攘开左边的亲卫军,侧面抱住唐慎钰。
顿时,宗吉和陈银等人吓得惊呼,忙喊另一位卫军停手。
右边那个亲卫军才看见,也是吓了一跳,没收住手,刀鞘生生打在了春愿右边小胳膊上。
“嘶--”春愿只觉得像皮开肉绽了般,眼泪都疼出来了,她没顾上检查自己的胳膊,忙去看唐慎钰,老天爷,他后背简直血肉模糊,没一块好地。
“你没事吧?”春愿都不敢碰他,担忧地问。
“阿姐!”宗吉气得冲上去,一把拉走春愿,心疼得抓起她的胳膊查看,阿姐肉皮嫩,又白,这一刀鞘下去,小臂红了一片,都隐隐渗出了血丝,“你这是做什么啊,万一打到你的头可怎么好。”
“我,我。”春愿低下头,不晓得怎么说,只是掉泪,她晓得自己可能冒失了,冲动了,也晓得宗吉只是要教训一番大人,可她就是……舍不得。
“哎!”宗吉气得连连摇头:“罢了罢了。”他环住哭成泪人儿的阿姐,厌恶地瞪着唐慎钰,这厮全然不顾自己后背的伤痛,担忧地望着阿姐,猛地发现他在看他,立马双手伏地,跪好。
宗吉扫了眼地上的官服,想起夏如利上报的时候,曾说面对裴肆的咄咄逼人,这厮直接打开房门,站了出来,还打了裴肆一耳光。
嗯,还算个男人。
宗吉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笨,谁大半夜穿着官服来!”
唐慎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看来皇帝不会与他计较了,他原本还想用沉默和畏惧来应对,大抵真的蠢了,苦笑着回了句:“她不高兴,臣心里急,就、就……”
“好了好了。”宗吉挥手,打断唐慎钰的话,他沉吟片刻,忽然道:“你知道不,你的出身并不好,配不上朕的姐姐。”
“臣知道。”唐慎钰恭敬地回。
宗吉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慎钰:“今晚这事,朕全当不知道,至于以后,你和阿姐……”他顿了顿,便是不情愿,但也无奈道:“等你把你家里那点事解决了,再说吧。”
唐慎钰听见这话,心里一喜,都激动得磕巴了:“是、是,臣谢陛下隆恩,如今四月,臣与褚小姐约定的三年之期下个月就到,臣定会妥善处理,绝不会叫燕姑娘失望,也不会叫陛下失望。”
宗吉嗯了声:“行了,你自己看着办,最近就不要去上值了,在家里好好养伤。”说着,他看向身边的阿姐,她早都忘记了疼,眼里虽含着泪,唇角却微微上扬,显然是欢喜的,“好了阿姐,你收拾一下,跟朕去个地方。”
春愿仍沉浸在意外之喜中,她乍听见宗吉的话,一愣:“大半夜的,去、去哪儿?”
宗吉神秘一笑:“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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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巧更新。
第71章 公主,公主
春愿听从宗吉的安排,回沉香斋匆匆换了身衣裳,一个丫头都没带,深更半夜跟着宗吉出府了。
原本,她以为宗吉神秘兮兮说的那个好地方,是诸如瓦市酒楼这样的耍乐之地,所以得支开那些多嘴多舌的下人,谁知并不是,马车直接出了京都。
前后两辆马车,随行的除了司礼监的秉笔夏如利外,还有二十多个亲卫军,由龙虎营的魏将军率领。
春愿心惊肉跳的,宗吉毕竟是皇帝,才带这么些人,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可是泼天的大事。
起初她缠着问到底要去哪儿,宗吉只顾着裹着披风,歪在软靠上打瞌睡,后头经不住她软磨硬泡,终于吐露了实情。
原来,今儿白天在慈宁宫,宗吉向郭太后请求了两件事,第一桩,是给同母异父的阿姐燕桥封赏,第二桩,就是接回罪妃周氏的女儿懿荣公主。
当时郭太后以退为进,只答应了懿荣那件,宗吉不甘心,又跟他老娘磨了许久,甚至再次做出了“离宫出走”的任性举动,可还是没有撬动郭太后分毫。
在此期间,宗吉担心懿荣的事迟则生变,在晌午时晓谕朝野,不日就会接懿荣回京,并从龙虎营拨了五百人,立即赶赴上阳别宫,除此之外,还命人将公主从前住过的“凤荣阁”尽快收拾出来。
如今王府里有陈银看顾,朝堂有首辅主持,碍事的裴肆被拘。
懿荣公主在上阳别宫动身,她和宗吉秘密在京都启程,一日后将于罗海县碰面,届时,皇帝将亲自带那个被“软禁”了近八年,饱受病痛的皇姐懿荣回京。
春愿不晓得,宗吉为何要带她来接公主,思来想去,大抵觉得她今晚受了委屈,带她散散心罢。
罗海县,也有一段她和唐慎钰的回忆,那晚上她一个人睡不着,想大人了,就故意放出耗子,结果闹了个人仰马翻。
她在门内,偷偷往出递栗子酥,他在门外,佯装来回巡视,手疾眼快地拿走酥吃。
春愿莞尔笑,等下个月他将褚流绪的事处理干净了,那么,他们应该会成亲吧。
想来也感慨得很,在小半年前,她一度认为自己是没将来的人,她的全部只有小姐,小姐去世了,她的命也没了。
可现在,她有了相互喜欢的唐大人,还有阿弟宗吉。
一切顺心美好的就像场梦。
如果是梦,就不要醒来,一直睡下去。
马车摇曳了整晚,终于在次日傍晚的时候,到了罗海县行馆。
因为此番是送真正的懿荣公主回京,故而出动了京都的龙虎营,行馆外守严防死守了大量卫军,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春愿和宗吉下了马车,在夏如利的带领下,直接往公主住的小院走去。
今儿天不错,听说罗海县刚下过雨,天透蓝的像洗过般,几抹薄似轻纱的云被夕阳染成了瑰色,青石砖地有点潮湿,四下里充斥着股新鲜的泥土气。
离得老远,春愿就看见上房已经掌上了灯,门口躬身侍立着两个太监,瞧见陛下来了,忙跪下磕头。
宗吉并不理会,他用手抹平碎发,轻声问春愿:“阿姐,朕看起来如何?”
春愿微屈膝,帮宗吉扽了扽下裳,笑道:“很清爽俊朗的大小伙子。”她想了想,“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姐弟数年未见,想必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我在的话,怕公主会不自在。”
“没关系。”宗吉帮春愿整了整发髻上有些歪斜的步摇,笑道:“你和懿荣公主有缘,还是见一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