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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 by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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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流绪手撑住头,盘算着,要不明日,她直接去侯府吧?总要面对的。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咚地声巨响,紧接着,就想起海叔惊慌的喊声。
褚流绪立马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往起穿水田衣,怎么回事,难不成闯入什么强人了,正在此时,她的房门被人猛地从外头踹开,进来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人,冷着脸,一身的煞气,可不就是那唐慎钰。
褚流绪气得面颊绯红,侧过身,手抓住衣襟,语气相当冷漠:“出去,谁许你半夜闯女子闺房的,你们唐家就是这般教养?亏你还是当朝高官。”
唐慎钰可不想再搭理这茬,他径直朝琴桌走去,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盯着女人:“我们谈谈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褚流绪一看见这人就想起兄长,就想起予安受的种种委屈,她匆忙系好衣带,手指向门的方向:“滚。”紧接着又补了句:“如果想谈,请白天下帖子。”
唐慎钰冷笑数声:“本官白天很忙,就现在谈。”
此时,海叔忙不迭地奔进来,连连给唐慎钰弯腰作揖,又不住地给自家小姐使眼色,他凑到唐慎钰跟前,试探着去扶男人,鼻头耸动,笑道:“大人,您喝酒了么?如今正值子夜,要不等明日,明日老奴将唐夫人请来,要么再将当初做媒的瑞世子也请来,不论什么,咱们明儿再说好不好?您这样,对您的官声,我家小姐的清名都……”
唐慎钰一把挥开海叔,直接使了个小擒拿,将海叔的右胳膊卸掉,同时手成刀状,将这碍事多话的老家伙砍晕,冷眼看向褚流绪,惜字如金:“现在能谈了么?”
褚流绪从未见过这样凶狠凌厉的唐慎钰,知道今晚这遭逃不过去了,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两个心腹丫鬟喊进来,命她们将海叔搀扶出去,随之,她沏了壶茶,给唐慎钰倒了杯,给自己也倒了杯,坐到琴桌另一头,淡淡道:“请坐,喝茶。”
唐慎钰入座,故意翘起二郎腿,膝盖顶了下桌子沿儿,把茶打翻,笑道:“不好意思了啊。”
“呵。”褚流绪嗤笑了声,她知道姓唐的谨慎,往年来探望她,就不会喝一口水、吃一口糕点,以前还装一装,现在恶劣地都不愿装了。
“你想谈什么?”
唐慎钰从桌上的宣纸堆抓了几张纸,把桌子擦干,然后从怀里掏出张写满字的绢帛,平放在桌上,淡漠道:“这是解除婚约书,签了,画押。”
褚流绪垂眸扫了眼那张帛书,心里已经有七八杆秤了,笑着问:“为什么?”
唐慎钰展开手,看自己的指甲上的月牙儿:“三年之期上月就到了,大小姐你也瞧见了,咱们还是无法和睦共处,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等等。”褚流绪将垂落的黑发别在耳后,“从前你顾着唐褚两家的颜面,又在意自己的官声,对我处处忍让,能避就避了,怎么今儿忽然大半夜闯过来?”
褚流绪掩唇笑,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让我猜猜为什么,上月你和你姑妈明着暗着要把我送回扬州,前儿,你姑妈来我这里小坐,忽然说漏嘴,说了个长乐公主,我就好奇啊,今儿下午悄悄去看一眼这位公主,谁知你晚上立马就打上门儿了。”
褚流绪越发觉得好笑,身子往前伸,笑着问:“你怕什么?怕我会吃了公主?”
“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唐慎钰绝不会给这疯女人透露半点阿愿的事,冷着脸:“签吧,从今后咱们一别两宽。”
“我不!”褚流绪虽不爱这个男人,但心里着实不甘,按理,是她觉得无趣,甩了姓唐的,而不是姓唐的逼迫她离开。
她现在真的对那位公主好奇了。
褚流绪手梳着头发,轻笑道:“我现在没地方去了,母亲留给我的银钱铺子,迟早会花光,唐大人,咱们可是定过亲的,你得管我啊。”
唐慎钰轻蔑一笑:“总以为你出身书香门第,会把持着点矜持清高,没想到脸皮这么厚。”
褚流绪脸上挂不住了,气得血都要从脚底板冲到头顶了,但她明白,姓唐的就是要刺激她,让她为了面子一怒之下签了字,她才不会上这当呢。
“随你怎么说。”褚流绪耸了耸肩,故意气他:“那实在过不下去,我就搬到你家住去,你姑母厚道,总会管我的。”
唐慎钰端坐起来,双手平放在膝头,莞尔浅笑:“我听出你这意思了,没银子、没房子,说吧褚小姐,你想要什么?”
褚流绪何尝不想赶紧和姓唐的解除婚约,但她也得为自己的将来的生活考虑,如今话都摊开了,她也直说了:“第一,我要你为我哥翻案,告诉全天下,他没有作弊。”
唐慎钰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可能,你哥的案子板上钉钉了,皇帝来了都不会给他翻案,重新提。”
褚流绪知道他不会答应,她真不太好意思说出口,耳朵烫的厉害,但还是提了:“第二,我在你身上耽误了三年,我要银子,一万两,我还要套长安的宅子,保障我后半生的衣食住行。”
唐慎钰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笑得前仰后翻,毫不客气地嘲讽:“我一直以为你糊涂,没想到你还是挺精的,知道人抓不住,就抓银子和屋子。”唐慎钰脸瞬间塌下来:“一万两,亏你好意思开口,你扪心自问,你值这么多么?本官一年的俸禄才几百两,你就算把本官剁碎了卖,也凑不够一万。”
褚流绪撇撇嘴:“那我就不签了。”
唐慎钰拊掌,冲那女人竖起大拇指:“厉害!”他没有生气,一直在微笑,只不过眼里的杀意越来越浓,“那年我到底年轻,又看你小姑娘糊涂可怜,无奈之下跟你定了个狗屁三年之约,怎么大小姐,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楞头小子?”
褚流绪被这人的笑弄得浑身发毛,她强撑住:“你什么意思。”
唐慎钰下巴微抬,笑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如今本官位高权重,想要让褚氏消失,非常容易,当然,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不会在乎你父亲和亲族,可你哥哥的遗腹子,你也不在乎了么?”
褚流绪直勾勾地瞪着唐慎钰,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你敢。”
“那咱们要不先试试?”唐慎钰环视了圈周围,笑得温柔:“你这里满共有四口人,大小姐你信不信,本官有几十种法子,会让你们几个一夜间消失。”
说着,唐慎钰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瓷杯,手稍一用力,瓷杯咯嘣声被捏碎,他张手,碎瓷片噼里啪啦落地,坏笑:“大小姐你是个硬骨头,可外头那三位,人家虽是奴婢,可也有家有室,这几年跟着你漂泊流荡,没想到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褚流绪咬紧牙关,眼泪模糊了脸,这三年听予安说了无数次唐慎钰的狠辣,她有时候觉得或许是予安夸大其词了,如今瞧来,所言非虚。
唐慎钰起身,面无表情道:“大小姐,你的三年价值万金,本官的三年难道一文不值了?本官没有耐心再跟你耗下去了,我数三个数,一,二……”
“我签!”
褚流绪用袖子抹了把泪,拿起支毛笔,哪料砚台里没墨水,她低头抽泣着:“你等下,我磨个墨。”
“不用。”唐慎钰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打开,把提前备好的墨汁倒入砚台里,又从袖中掏出盒子印泥,放在桌上,冷硬道:“我念,你写,本人褚流绪,于启祥三年六月初四和唐慎钰解除婚约,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如违诺言,兄长将堕入阿鼻地狱,永不得超生。”
褚流绪心里恨得发狂,看来这狗杂种是准备好一切才来的,她匆匆写完,按了手印,一把将那张帛书丢到地上。
唐慎钰弯腰拾起,举着吹干后,小心翼翼地叠好,甚至用两条帕子包好,他晓得自己今儿有些卑鄙可恶了,可为了顺利和阿愿成亲,也顾不得许多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逼的本官走到这步。”唐慎钰把这封解除婚约书仔细地揣进怀里,淡淡对褚流绪道:“我会尽快凑银子给你,但只能给你三千两,请褚姑娘在三天内收拾行李离开长安。”
说罢这话,唐慎钰掏出锭银子,扔到褚流绪怀里,转身就走,挥了挥手:“拿着给你家仆人接骨去,姑娘早些睡,祝你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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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以后,他怕是没机会了
唐慎钰拿到了正式的解除婚姻文书,自是欢喜万分,为了稳妥起见,他让自己的心腹“薛绍祖”和“李大田”留下,在褚流绪离开京都前的这三天,他俩就住在是非观的外院,时刻盯着褚家主仆。
特特嘱咐了,水和干粮必须吃自己的,不要和褚家人说话,不可以让外人接触褚家主仆,如要就医,不许他们入城,但可以让大夫来是非观出诊。
唐慎钰想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和阿愿分享,可回城后,都已经四更初了,只得作罢,次日一早,他知会邵俞,让邵俞今晚安排一番,他要暗中去佛堂和阿愿见面。
上午处理完公务,唐慎钰匆匆用了几口饭,带上事先预备好的伤药,就打马去定远侯府了。
老太太的丧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府内外的白灯笼还未撤去。
唐慎钰径直去了表弟住的小院,进了主屋,发现姨妈正坐在架三面合围的黄花梨木罗汉床上,她穿着素色褙子,鬓边戴了朵白绢花,左右腕子各戴了只银镯子,手肘撑在炕桌,脚随意搁到脚蹬上,一页页地翻着账簿,对身侧立着的嬷嬷说:“侯府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顾面子,不顾里子,近几年就不要采买丫鬟了,过了中秋,咱们要去各个庄子上查一下帐。”
正说着,云夫人看见唐慎钰来了,她忙起身,过去环住大外甥,笑着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日头这么毒,当心中暑,王妈妈,快去给表少爷倒碗凉凉的酸梅汤来。”
“多加点冰。”唐慎钰往起拎了拎手中的油纸包,笑道:“我给予安送点药膏,知道您爱吃枣泥糕,过来时给您称了点。”
“就你孝顺。”云夫人爱怜地摩挲着外甥,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弟弟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
“予安也好着呢。”唐慎钰柔声安慰,问:“他人呢?”
“里屋睡着哩。”云夫人下巴朝不远处的珠帘小门努了努,“他昨晚上在老太太灵位前抄了一夜的佛经,上午大夫来给他看了腿,吃了止疼药,将将睡下。”
唐慎钰轻手轻脚走过去,掀开帘子往里瞧,果然见周予安此时盖着薄被,正睡得沉,他注意到,床底除了置了一盆冰外,还立着根拐杖。
唐慎钰没有进去打搅,扶着姨妈坐到罗汉床上,他则坐到另一头,端起酸梅汤,咕咚咕咚喝了数口,顿时解了一身的暑热,他低声问:“予安的腿无碍罢?”
云夫人秀面满是愁色:“蛇毒倒是清的差不多了,就是腿耽误了医治,大夫说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
唐慎钰将油纸包拆开,把枣泥糕给姨妈递过去,柔声道:“您别担心,过后我亲去请太医院的常院判,总能给予安治好,倒是您,您瞧着清减了许多,一定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哪。”
“我没事儿。”
云夫人心说,她真没事,头顶上压着的那座石头山没了,儿子又平安地回到她身边,真是饭都比平日吃得更香,她见屋子里没人,便安心地跟外甥聊家常,吐苦水:“不怕你笑话,从前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我每日都要按时晨昏定省,如今她走了,我骤然松快起来,一时间还不习惯,哎,当年我刚嫁到周家,老太太就撺掇着你姨丈收二房、纳小妾,让他赶紧给周家开枝散叶,得亏你姨丈是个有钢骨的,后头实在被逼急了,要带我搬出去另住,老太太这才退让了一步,可予安,被老太太惯坏了。”
云夫人摇头苦笑:“倒也不能说惯坏,予安这脾气行事,和他祖父一模一样,骨子里的传下来的。如今老太太走了,我只希望能将予安这骄性子扭转过来,等他的伤再养一养后,我打算带他去庄子散散心,顺便查一查帐。”
“慢慢来吧。”唐慎钰剥了颗荔枝,给云夫人递过去,“等明年他出了孝,我想法子给他找个好差事。”
“那可真仰仗你了。”云夫人覆上唐慎钰的手,哽噎道:“你祖父走得早,你舅舅外放这么多年都回不来,咱们这一大家子,就属你出息,除了你,姨妈再靠不上旁人了。”
唐慎钰忙道:“您抚养孩儿长大,孩儿肯定得看顾着您。”
云夫人欣慰地笑,忽地记起什么,凑近了低声道:“昨儿我去开国侯府,你猜我在路上看见了谁,褚家那丫头!我头先听你姑姑说起过,这姑娘不是回扬州了么,怎地又来京都了?”
唐慎钰没将昨晚的事告诉姨妈,只是笑道:“她应当回是非观拾掇上次未带走的行李了,左右三年之约已过,我和她断的干干净净,她的事,我不好管。”
“那就好。”云夫人拍拍外甥的手,“大丈夫何患无妻,那褚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年才跟你定亲,就逼着你想法子给她哥哥脱罪,一点都不考虑你的难处,未免也太自私了些,这种只顾着自己和娘家的女人,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家门不幸了。”
唐慎钰知道姨妈素来心直口快,噗嗤一笑,将荔枝扔嘴里嚼:“如今孩儿可算是脱离苦海了。”
云夫人忙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相看姑娘了,心里有没有中意的?”
唐慎钰老脸一红:“没……哎呦,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我身上了。”
云夫人是过来人,看出钰儿似是有心上人了,她也没挑破,莞尔道:“若是有了,一定要告诉姨妈,我和你姑姑一块帮你把把关。”
“晓得了。”
唐慎钰只觉得嘴里的荔枝像蜜膏子般甜,心里说,您只管等着年底喝喜酒罢。
又坐了坐,陪姨妈说了会儿话后,唐慎钰便说衙署还有点事,忙离开了。
云夫人亲自将外甥送出府,她步伐轻快,将回到主屋,就发现儿子予安正坐在方才慎钰坐过地方,一手攥着拐杖,另一手捏着颗荔枝,穿着单薄的寝衣,整个人还是呆呆愣楞的。
“怎么起来了?”云夫人急忙奔过去,手覆上儿子的额头,“还有点烧,再去睡一睡,娘叫后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你起来就能吃了。”
“刚来人了?”周予安声音有些沙哑,柔声问。
“你哥哥来看你了。”云夫人下巴朝炕桌上的瓶瓶罐罐努了努:“给你带来好多伤药,你那会儿正睡着,他坐了坐就走了。”
“哦。”周予安木然地点了点头,虚弱地扭转正身子,胳膊肘不经意间将唐慎钰用过的杯子戳掉,哗啦声,杯子落地而碎,他眼圈红了,哽咽着对母亲说:“咱们待会儿去平南庄子住几日吧,家里……总觉得老太太还在,我难受。”
“好。”云夫人将儿子搂在怀里:“娘这就去安排。”
最近烈日炎炎,终于入夜后聚起了黑云,似忽在酝酿着场雨。
是非观里依旧死寂安静,夜里琴音凄凉,犹如鬼哭。
经历了昨晚那场事,褚流绪现在可不敢脱衣睡了,她穿戴齐整,独坐在西窗前抚琴。
屈辱么?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男人当面说脸皮厚;
恨么?她毫无尊严得被唐慎钰逼着签字画押。
唐慎钰还派了两个卫军来,一声不吭地盯着是非观,甚至连海叔要外出接骨都不许,特特从京都寻了个大夫,哪儿都不让他们主仆去。
现在可怎么办,瞧唐慎钰那架势,一定要将她远远遣送走,予安还没见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褚流绪抬起古琴,取出藏在下面的匕首,这是她防身用的。
她指尖划过匕首锋利的薄刃,脑中忽然生起个疯狂的念头,若是她假装自尽,能不能拖延一段时间?唐慎钰那狗杂种会允许么?
正心烦意乱间,天际响起阵炸雷,转而,门吱呀声被风吹开了。
褚流绪被吓得身子一颤,刚准备过去关门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门外似乎有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尖叫,按住心口,紧紧攥住匕首,喝问:“谁!”
她以为是唐慎钰派来的那两个卫军,没想到,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个瘦高俊美的男人,居然是予安!
褚流绪还当自己花了眼,使劲儿看,予安穿着素色孝服,数日未见,他暴瘦了几圈,两颊深深凹陷进去,眼底的乌青甚浓,完全没了往日骄傲风发的模样,像一块被烧过的沉木,灰黑冷寂,透着股死气。
“予安?”褚流绪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立马丢下匕首,奔过去抱住他。
谁知他默默地推开她的手,头探出去,警惕地左右看了圈,然后将门关上。
褚流绪心疼又心慌,她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咬住唇,不敢说话。
周予安淡淡扫了眼褚流绪,一瘸一拐地往里屋走,低声说:“咱们去里面说话。”
褚流绪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的,毕竟女子最重要的东西,她给了他,谁知他一生气直接走人,可如今,看见他这般样子,她只有心虚和难过,忙不迭地去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递给他,明明腹内准备了无数的埋怨、相思还有道歉,到如今,化作一句话:
“你还好么?”
“嗯。”周予安坐在方凳上,抿了口茶,问她:“你呢?”
“我也好。”褚流绪蹲下身,手颤巍巍地伸过去,想要拉起他的裤管瞧瞧,谁知,他腿往边上挪开。
“你……”褚流绪泪流满面。
“我没事。”周予安打量着屋子,有些乱,显然是在拾掇行李,他问了句:“你要走么?”
褚流绪咬紧牙关,哭着摇头:“那、那晚过后,我担心你,就跑到京城来找你,后头听说了你家老太太的事,对,对不起。”
周予安明知故问,手轻轻地摩挲女人的头:“为什么要抱歉?”
褚流绪泪如雨下:“如果我没给你写那封信,你就不会偷偷来扬州找我,就,就不会被人以为失踪了,老太太就不会……”
周予安始终冷着脸,眼里甚至有几分怨毒,但语气却温柔:“不怪你,是我喜欢你,没有考虑周全就去找你,再说了,老太太本就多灾多病,人老了,上了年纪,迟早会有这么一遭的。”
“对不起。”褚流绪重复地说这三个字,予安越是通情达理,她就越愧疚。女人半跪在地,再次试着往起拉情郎的裤管,这次他没有抗拒。
她心一咯噔,他的小腿肿胀着,透着不正常的紫红,脚腕缠过了厚厚的纱布。
褚流绪仰头,泪眼婆娑地问:“腿怎么回事?”
周予安苦笑:“等我回到通县后,就听见了他们在议论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我总不能告诉众人,是你的一封信将我引去扬州,褚姐姐,你,你当时还是个姑娘家,我便只能打断了腿,又捉了蛇,让蛇咬上一口,这样就能推说是我出了意外,怎么都扯不到你身上。”
褚流绪简直愧疚得无地自容,跪在地上直哭。
周予安接着说:“左右是我不孝,对不起老太太,若是让蛇毒毒死,权当我替老太太赎罪了,若是侥幸活着……”他拍了拍左腿,“大夫说以后即便好了,多少会留下残疾,这是我的报应。”
“你别这么说。”褚流绪抱住男人的腿,都哭得咳嗽了:“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老太太,对不起你。”
周予安冷漠地看着女人的头顶,柔声道:“别自责,事都已经过去了。”
褚流绪哭着点头,忽记起什么,急得扭头看,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进观里的?外头不是守着两个卫军么?”
“他们怎会防住我。”周予安鄙夷一笑,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打开,往手心倒出几粒指头般粗、红色的香粒,展示给女人:“这是迷香,燃烧起来无色无味,只消一点点,就能让人昏睡过去,没一个时辰,他们醒不来,也就是说,现在是非观里只有咱两个是清醒着的。”
褚流绪顿时松了口气,她指尖抚摩着香粒,轻声地问情郎:“你给他们点香下药,自己不会受累么?”
周予安张口,从舌下掏出个黑色丸药:“此物是用秘药制成的,能让人保持清醒。”
褚流绪好奇地拿过那黑色丸药,当即就要试试成效,忽地被周予安给阻止住了。
“别乱吃。”周予安蹙眉:“这玩意儿虽能解迷香,但里头有一味淫羊藿,若吃多了,会有催情的作用。”
褚流绪耳根子发热,可不敢吃了,看着那黑色的药、红色的香,疑惑地问:“你从哪里得到这种东西的?”
周予安可不会说,这是他从百花楼里得的,淡淡道:“在北镇抚司当差这么多年,总会见些怪玩意儿。”他岔开这话头,再次问:“我今儿听母亲说起,在大街上看见过你,便寻了个由头,和母亲暂去庄子上小住,如此便能暗中来找你,方才我过来时,发现观外停着三辆马车,里头装了不少大件家具,怎么,你要走了?”
褚流绪低下头,蜷坐在男人腿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唐慎钰昨晚上过来了,用我侄儿和海叔他们的性命,逼迫我签了解除婚约书,喝命我三日内离开,否则就要海叔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我想尽办法要去找你,可那两个卫军盯我盯得紧,我哪儿都去不了。”
“哼。”周予安愤怒地冷哼了声,俯身捞起女人,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我早都给你说了,姓唐的狗崽子六亲不认,为了和公主成婚,他肯定要除了你这个眼中钉的。”
褚流绪重重地点头,十分认同这个观点。
周予安接着骂:“当初若不是他嫉恨我,逼我远去姚州,我怎会离开京都?老太太又怎会因为担心我而发病?”
说着,他双眼微微眯住,问褚流绪:“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褚流绪靠在男人怀里:“我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现在孤身一人,着实没地方去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探问予安,会怎么安排她。
“若是平日,我肯定会娶了你。”周予安叹了口气:“可而今我重孝在身,万一叫唐慎钰知道我和你有私情,他那性子,肯定要上书陛下,将我家的侯爵之位收回去,少不得我还得下狱坐牢。”
“不不不。”褚流绪急忙摆手:“我没有逼你现在就娶我,我,我……”
“我明白,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周予安摩挲着女人的背,他还像过去那样,给他的褚姐姐倾诉:“这次我被唐慎钰害得险些家破人亡,真是恨得我夜不能寐,可如今他位高权重,眼瞅着就要尚公主,想必不日又要加官进爵,到时候……”
褚流绪有了予安的承诺,对于唐慎钰,也不是那么在意了,手搅着垂落的黑发,不言不语。
周予安拍了下女人的后腰,颇有几分埋怨:“我说你怎么就被他吓着了?他只不过嘴上威胁几句,还真敢把你怎样?你想想,你祖父是先帝的师傅,父亲又曾教过当今陛下,家世如此显赫,他敢动你么?”
褚流绪委屈地扁着嘴:“我当时慌了。”
周予安狞笑道:“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他,左右大娘娘和首辅党水火不容,我非要把这事闹到大娘娘跟前去,就告他唐慎钰为了攀高枝,羞辱逼迫未婚妻签字画押,大娘娘是不会愿意见到首辅党和陛下、公主亲近,她绝对会以此为由头,不许唐慎钰尚公主的。”
说着,周予安吻了下女人的侧脸,试探着问:“流绪,你能为了我,去见大娘娘么?”
褚流绪秀眉微蹙:“那这样,万一我真被大娘娘赐婚给唐慎钰怎么好?而且,我,我这么闹,会被人耻笑的。”
“你以前难道没闹过?没被人耻笑?”
周予安一把推开褚流绪,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又没让你跟唐慎钰睡,你怕什么?而且那狗崽子是个硬骨头,就算你在他家门口上吊撒泼,他也绝不可能妥协娶你,只不过是叫你闹一闹,把他和公主的婚事搅和黄了。”
“公主公主,又是公主!”褚流绪恼了,泪眼婆娑地瞪着男人:“你为什么总要提这个长乐公主,难道你是骗我的,还是说你本就心悦公主,见不得唐慎钰娶了你心爱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予安剑眉倒竖,气恨地瞪着女人,扬起手,最终扇了自己一耳光,他拍了拍自己的瘸腿:“我落得如今的地步,最根本的缘由是什么,就是因为大娘娘想叫我娶了公主,可偏被唐慎钰抢了去。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我就是不甘心!”
褚流绪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予安最近遭遇这么大变故,她应当温柔的理解,而不是大吵大闹。
流绪走上前去,扶住男人:“对不住啊,是我误会你了,只是予安,咱们实在斗不过唐慎钰,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周予安挥开女人的手:“我本来以为你会站在我这头,没想到……”
他冷笑了声,抹去泪,直勾勾盯着女人:“我喜欢你,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流绪,你走都走了,为什么要给我写那么封信?你知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好,再退一万步,我若是没接到那封信,直奔姚州,没有失踪,老太太会着急得去世么?”
说罢这话,周予安拧身就走。
褚流绪急得抓住他的胳膊,颤声问:“你、你就不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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