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by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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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吓得倒吸了口冷气。
瑞世子笑着问:“老先生看见什么了?”
老葛战战兢兢道:“什么都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以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
唐慎钰几乎彻夜未眠,他无法接受瑞大哥病入膏肓的事实,认为一定是老葛在胡扯。可老葛的医术出神入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他反复说服自己,定会有奇迹发生的,说不准过了这个冬天,春暖花开,瑞大哥的身子就会渐渐好起来。
可理智告诉他,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可唐慎钰不愿放弃,次日一早就以公主的名义去给太医们下帖子,又动用了自己黑白两道所有的人脉,央告大家帮他找好大夫。
除了瑞大哥的病,他身上还压着大大小小七八宗事。
老葛的假死药给秦瑟姑娘用了,熬制此物的工序和配料极为复杂,许多药在市面的铺子根本见不着的,得花重金在黑市上买。
唐慎钰寻了三个心腹,让他们分别去搜罗配药。
诸般安排好,约莫晌午的时候,他匆匆往万府去了。
万府一点也没有过年的红火气氛,各处被打扫的纤尘不染,下人们也都穿着平素简朴的粗布衣裳,都不敢高声说话,只用眼睛和手势交流。
灰蒙蒙的天,白茫茫的地,蛮不像文臣之首的居所,倒像是犯错僧人的受戒之处。
唐慎钰直接去了书房。
推门进去,瞧见恩师这会子躺在摇椅里,正面是一扇洞开的窗,阳光照进来,恰好打在他身上。
恩师闭着眼,不知醒着还是睡着了。多年的忧心忡忡,深深烙在他眉间的川字纹里,而过度的劳碌,又染白了他两鬓。
唐慎钰从柜子里寻了件袍子,蹑手蹑脚地过去,盖在恩师身上。
“唔——”万潮身子一动,醒了。
他两指揉着双眼,疲惫地坐了起来,腰佝偻着,平日里洪亮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了:“钰儿来了啊。”
“嗯。”
唐慎钰心里一动,自打做官后,老师要么直接叫他慎钰,要么称他的字慎之,鲜少这么亲昵地喊他钰儿。
“老师,您是不是病了?要不学生扶您躺床上歇一歇。”
“无碍。”万潮摆了摆手,他见慎钰面有愁色,想着莫不是鸣芳苑出了岔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慎钰半蹲在摇椅跟前,急切道:“您面子广,可认识什么专治奇难杂症的大夫吗?”
“谁病了?”万潮忙问:“是不是你姑妈……”
“不不不。”唐慎钰苦着脸:“是秦王府的瑞世子,他之前就被太医诊出了消渴症的前兆,没想到半年不到,病情竟恶化至此,连床都下不了了。”男人眼睛红了,“大夫说他,他没多少日子了。”
万潮听见这话,眼里的仁慈和善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老练锐利:“到底真病,还是在装病?”
“您什么意思。”唐慎钰有些不悦。
万潮冷笑了声:“如今朝廷削藩的声音一日比一日大,赵宗瑞莫不是想逃回幽州?”
唐慎钰拳头攥起,火气噌地窜起了,手指向外头,生平第一次顶撞恩师:“您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上门去看看!仔细瞧瞧世子有没有暴瘦几十斤!再看看他是不是病的牙都掉了,头发也没了一半!”
万潮倒是一脸的平静,轻拍了拍唐慎钰的肩膀,笑道:“你父亲和你姨丈生前和宗瑞私交甚好,他也算看着你长大了,你紧张他,实属人之常情。但是慎钰,你可千万不要被这点情分模糊了脑子,从上月开始,幽州一封一封地往来递折子,说有流寇作乱,要求朝廷拨下银子剿匪。可据我的探子回报,秦王如今在幽州各地广征乡勇丁壮,哼,不过区区流寇,需要这么大阵仗?各州府的驻军难道对付不了?非得训练新兵?我看他分明是打着剿匪幌子,公然的在招兵买马!”
唐慎钰一下子懵住了,喃喃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万潮喝道:“如果秦王造反,他的嫡长子宗瑞肯定要逃出京城的!这个角度去看,你不觉得宗瑞的病很蹊跷吗?”
唐慎钰惊惶地咽了口唾沫,“如果秦王真有反迹,那现在朝廷该怎么做?”
万潮大手一挥:“朝廷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削藩,收回秦王幽州兵权,分散其兵力,将其召回长安,给予王爷头衔,俸禄照给,但不许其插手军务。”
唐慎钰还是无法相信瑞大哥在装病,低头道:“可我瞧着世子爷真是不行了……”
万潮见慎钰满脑门的冷汗,笑道:“我也是猜测,你别往心里去,兴许宗瑞真病入膏肓了呢。”说到此,万潮微眯起眼,仔细看爱徒:“不过慎钰,万一,为师说万一将来宗瑞造反,你与他有交情,会徇私么?”
唐慎钰顿时严肃起来,掷地有声道:“恩师和姨丈都教过学生,忠君之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是嘉文朝的臣子,效忠的是今上。”
“不错,不错。”万潮满意地连连点头,摩挲着慎钰的头发,一副老怀安慰之样,笑道:“为师这几日闲下后,会去秦王府探望世子爷,若真如你所说,病得厉害,那咱们可得好好帮他找个大夫了。”
唐慎钰嗯了声。
忽然想起今儿来万府还有正事,他起身将门窗关好,确认没有蟊贼趴墙根底下听是非,这才疾步行到恩师跟前,一屁股坐在圆凳上,低头道:“老师,我将那事办砸了!”
万潮蹙眉,“仔细说给我听。”
唐慎钰便将昨儿在鸣芳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细细讲给恩师。
万潮越听,眉间的川字纹越深。
唐慎钰拳头锤了下腿,恨道:“陛下应该早都知道内情,只不过顾着郭太后的面子,一直隐忍不发罢了。我冷眼瞧着,陛下似有包庇裴肆的意思,不愿处置。”
“哼!”万潮生了一对大花眼,顿时瞪得比牛眼还大,火气比他徒弟还盛,毫不客气地大口骂:“妖妇秽乱后宫,奸宦竟成了拉皮.条的龟公,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老夫曾是太子太傅,知道咱们陛下是纯善直率的好君主,谁知他竟日夜被这些奸邪小人蛊惑挑唆,学了堆蝇营狗苟的龌龊本事,包庇起了裴肆!好好的陛下,都叫妖妇和奸宦教坏了!裴肆今儿敢给太后送男宠,明儿怕就敢将陛下往那脏地界儿带了,无耻至极!”
唐慎钰忙倒了杯茶,端给恩师,“您消消气,别伤了身子。”他试探着问,“老师,这两日长安盛传裴肆没阉割干净,可是您的手笔?”
万首辅仍在气头上,“是又怎样!”
“您为何要这样做!”唐慎钰急道:“学生之前反复跟您说,事关郭太后和皇室声誉,咱们必得低调处理,此次只将裴肆这条蛇打死便好,您,您怎么这么糊涂,郭太后纵使有错,可在陛下眼里,她依旧是母亲,您把谣言这么一散播,岂不是逼着陛下站到裴肆和太后那头么!”
万潮摔了杯子,怒不可遏,心里话脱口而出:“就许他们传我奸媳乱/伦,不许我说他们秽乱后宫了!?”
万潮掩唇咳嗽了两声,避开这个话头,冷静道:“是这样,打蛇要打七寸,想那秦朝太后赵姬和假太监嫪毐勾结,试图谋反,这与如今的局面何其相像!太后到底不是陛下生母,只是养母,这些年骄横跋扈,不许陛下碰朝政,陛下如同笼中鸟一般,这才向我们内阁这几个老臣求助。糟污的养母和江山社稷,孰轻孰重,陛下能分清的。”
“您竟这么想?!”唐慎钰忍不住埋怨了句,“您大错特错了!”
他隐约觉得,这次恩师和太后的谣言传得太邪乎,似乎有一只手在暗中拨火,可具体是哪只手,他也模糊着。
唐慎钰正要再劝几句,忽然发现桌上的宣纸上,满满当当写了不少字,是恩师的笔迹,言辞悲痛,郁闷激愤,好像是……《祭子文》。
他忙问:“老师,府上发生什么事了?”
万潮摆了摆手,忽然老泪纵横,哽咽道:“你师母前儿不当心听见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动了胎气,早产了。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你师母大出血,现在还昏迷着。”
唐慎钰心一咯噔,怨不得恩师方才如此痛骂郭太后和裴肆……他忙行了个哀礼,劝道:“您一定要节哀,若是心里实在难受,可以告假几日。”
“告什么假。”
万潮横了眼唐慎钰,抹去多余的眼泪,从抽屉了取出一封帖子,“瞧瞧吧,咱们哪里能告假休息,事儿多着呢。”
唐慎钰打开,上头竟是郭太后亲笔所书,说正月十三宫里举办梅花宴,是为了欢祝长乐公主和唐爱卿的婚事,她身为皇家尊长,理当见见唐爱卿的亲人长辈,所以特特邀请唐夫人和万首辅赴宴。这次只邀请两家亲长,不请文武大臣。
“这……”唐慎钰蹙眉道:“我从家里过来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帖子。”
“哼。”万潮冷哼了声:“非年非节的,办什么梅花宴。而且若真为了你和公主,理当先将帖子送去唐府,可却先给了我。这老妇,现在急了。”
唐慎钰立马领会:“大娘娘这是要退让一步了。”
“退不退的,她说了不算。”
万潮鼻孔发出声冷哼,忽然,男人眼里闪过抹狠厉,“这次梅花宴,咱们可得做点什么。”
“做什么?”唐慎钰忙问。
万潮按住爱徒的肩,道:“为师要你暗中探听好后日的梅花宴上,究竟是哪些侍卫上值,我需要准确的名单,也要你去接触他们。”
万潮手成刀状,斜向下砍了去,“这次,老夫定要亲手杀了裴肆,彻底断了妖妇羽翼!”
第149章 “将相和” :
唐慎钰也想尽快除了裴肆,但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渐渐失控,为保郭太后声誉,陛下很可能会翻脸。他反复向恩师祷告,后天的梅花宴上,千万不要提莲忍和善悟的事,更不要提裴肆没阉割干净,陛下可是忌讳得很。
恩师说他心里有数,只会以裴肆贪赃枉法作为攻讦,倒时会要求陛下,让侍卫廷杖这阉竖。只要一开打,那么裴肆的生死就由咱们掌握了。
唐慎钰觉得恩师未免将事想的太理想了些,纵使联络了当日上值的侍卫,想必也很难拉拢,让他们听话,而且御前杖杀当红得令的权阉,怕是没有哪个侍卫肯干。
恩师大手一挥,说他乃内阁首辅,难道连个侍卫都说不通?不打死也行,那就像上次除夕夜打瘫常驸马般,把裴肆打瘫。一个瘫子,还能怎么弄权?还如何在陛下面前晃悠。届时裴肆失宠,要他的命就更容易了。
唐慎钰还是担忧,以陛下如今对裴肆的信重,怕是不会轻易动刑。正要细问几句恩师准备攻讦裴肆的细则,哪知恩师却恼了,骂他越来越畏缩胆小。还说,陛下现在倚重他清丈土地和削藩,保陛下登基的首辅重臣和一介区区阉人,孰轻孰重,陛下心里很有一杆秤的。
唐慎钰知道恩师执拗,一旦下定决心,是怎么都劝不动的。
可眼下,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对付裴肆的好法子,而且梅花宴是郭太后主办的,特特邀请了恩师,纵使他能说服恩师,也说服不了太后……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慎钰策马出城,急匆匆地赶去鸣芳苑,将梅花宴的事说给阿愿,恳请阿愿,若是那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装晕。首辅一直认为郭太后是阻碍他新政的绊脚石,现在正是丧子悲痛,就怕他一头热血,说什么出格的话,丧了陛下的面子,那可会惹上大.麻烦。
春愿忙答应了。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三。
朔风冷冽,下着小雪。
春愿一早就去唐府接姑妈。姑妈紧张极了,连连问她,穿的这身衣裳合不合适?可不敢与两宫太后撞了颜色;头上戴了昂贵的金首饰和镯子,会不会叫陛下和娘娘们觉得钰儿是个贪官?
春愿连忙笑着安慰,您今儿戴的首饰和衣裳,都是我过年过年的时候送您的,宫里人要挑错,让他们来挑公主的罢,您就按照衔珠教的那套跪行坐的规矩来就行。再说啦,今儿的这场宴会瞧着是为了我和慎钰的婚事,可实际上,角儿是郭太后和万首辅。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梅花宴办在了兴庆殿。
殿内暖如春昼,几乎每张席面前都摆了插了梅花的瓷瓶,舞姬们也应景,手持梅枝跳舞。
春愿今儿特意捯饬了番,穿了身银红色的吉服,特意叫衔珠给她眉心化了梅花,花中心贴了珍珠,以作装饰。四下扫了眼,还是和上次除夕宴一样,帝后和两宫太后坐在上头,不过仔细观察还是有些变化。
譬如,郭太后的桌子这次竟和胡太后的齐平了,胡太后一改往日颓靡,喜笑颜开的,高兴之余还多吃了两块点心。
奇的是,裴肆平日里几乎寸步不离宗吉,今儿却不见他,只有司礼监的夏如利侍奉着。
春愿疑惑,莫不是又搞什么阴私诡计去了吧。
她摇头笑笑,往对面看,对面坐了万首辅和唐慎钰。
万首辅不论什么时候,都坐得笔直,气定神闲地观赏舞蹈,脸上看不出半点丧子之痛。
慎钰看起来很不安,宫人给他倒酒,他竟不当心给打翻了,时不时把眼睃向他恩师,忧心忡忡的。
春愿吩咐邵俞,去给大人端盏安神汤去。
蓦地,她发现身侧坐着的唐夫人一直低着头,腿都在发抖。
“您别紧张。”春愿给姑妈夹了块点心,柔声道:“我在您跟前呢。”
唐夫人忙点头,低声笑道:“嗳,我这乡下婆子见到天颜,惶恐非常,只愿不要给你和钰儿丢人。”
这时,上头的郭太后忽然开口了,笑着问:“这位便是贤婿慎钰的姑母吧。”
春愿一怔,大娘娘今儿这态度奇善啊。
唐夫人忙起身给上头的几位贵人行了大礼,恭敬道:“贱妾陋颜,得见天家,喜不自胜。”
郭太后满意地点头,虚扶了把唐夫人,笑着问:“家中可好啊?膝下有几个孩子?孩子都进学了么?”
唐夫人回道:“多谢娘娘关怀,贱妾跟前有二子三女,孩子也都启蒙了,年后就去梅翰林家的书塾念书去了。”
郭太后点点头,对宗吉道:“哀家瞧唐夫人言谈有礼,进退有致,亦听闻慎钰打小在她跟前,由她教养成长,如今才能尽心为你效力,立了这诸多功劳,可见唐夫人用心了。得给她封个诰命。”
宗吉笑道:“母亲说的是。”
他晓得母后今儿办梅花宴的目的,也是,她和首辅针尖对麦芒,惹得朝堂动荡不安,难得母亲胸襟宽阔,肯让一步。
给唐氏封诰命,真是给足了唐慎钰面子。
宗吉端起酒杯,对郭太后笑道:“儿臣敬您。”
郭太后笑着点头,满饮了一杯,朝左看唐慎钰,朝右看春愿,像唠家常般,温声笑道:“长乐这孩子前半生坎坷,幸而遇着了珍惜她的好人,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哀家和胡太后都很高兴。今儿这场家宴,一则定下两个孩子正式大婚的日子,二则呢,以后就要做亲戚了,用民间的话说,咱们两家大人和亲朋见一见。”她转头看向胡太后,笑着问:“是不是啊妹妹?”
胡太后笑着说是,心里却骂,前段时间你还想让你家那老侄儿娶我女儿呢,如今在朝堂上吃了亏,倒说什么天生一对,戏子都没你会唱。
郭太后忽然眼圈红了,用帕子擦泪,望向万潮,叹道:“如今看见公主和驸马,不禁让哀家想起了当年。那时哀家出阁,还是兄长和万二哥哥一块送我去的东宫,如今咱们都长了白发,膝下有儿孙承欢,岁月如梭,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咱们都老了。”
万潮也是慨然,依稀记得年少时去国公府玩,郭家妹妹一直喊他二哥哥、二哥哥,问他有没有给她带纸鸢。
万潮不禁莞尔,脑中回想起四十几年前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忽地,万潮眉头蹙起来,这老妇好歹毒的心肠,明知道他的幼子刚刚夭折,却说什么儿孙承欢的话,这不是取笑他么。
坐在上首的郭太后见万潮不接她的话没,面容还阴晴不定,心里骂了句油盐不进的老东西,脸色也不太好了。
宗吉时刻观察着太后和首辅,忙笑道:“母亲和首辅正当壮年,哪里就老了。你们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就友谊非凡,后来母亲抚育孩儿长大,首辅为先帝钦点的太子太傅,都对朕有大恩。”
皇帝这么一说,郭太后和万首辅这才面含微笑,相互敬酒,回忆了几句往昔。
郭太后示意李福把戏折子拿来,亲点了出戏。
很快,戏子们粉墨登场,又是翻跟头,又是扮花脸,咿咿呀呀唱起了戏。
郭太后听了会儿,侧身问皇后,“这是南府新排的戏么?唱了什么?”
郭嫣看了眼万首辅,按照姑妈之前吩咐的,笑道:“这戏叫“将相和”,说的是蔺相如和廉颇的故事呢。当时七国争霸,以秦国最强,这不,秦王就欺负起了赵国,客卿蔺相如不惧强权,帮赵王保住了和氏璧,又在渑池之会上捍卫了赵王的尊严,赵王将其奉为上卿。可赵国的大将军蔺相如却觉得,这蔺相如只是长了张巧嘴罢了,能打仗卫国么?怎么官职竟比他高。
于是廉颇到处扬言,要给蔺相如难看。蔺相如为了家国大义,经常躲避廉颇,避免与之发生争执。廉颇就以为蔺相如怕了他,更加轻看讥讽。
这会儿,竟连蔺相如的身边人也认为蔺相如胆小如鼠。蔺相如却说,我连秦王都不怕,怎会怕廉将军。因外头的诸国虎视眈眈,若是家里的将相起了龃龉,岂不是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岂不是让朝堂动荡不安?将相和,赵国兴。”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来皇后这番话的深意。
宗吉也不想首辅和郭太后继续攻讦对方的短处,近日,朝堂已经明晃晃的分出派别,党争不论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好事。他给皇后敬了杯酒,满眼皆是爱意,笑道:“皇后学识渊博,讲的真好。”
郭嫣脸红了,抿唇偷笑。
这时,郭太后长叹了口气,看向宗吉,笑道:“哀家年纪大了,风湿频频发作,想着汉阳别宫有温泉,正能治治这老寒腿,哀家过去住些日子。”
众人心里都知道,郭太后这是退了一大步,只为“将相和”,平息近日的争端。
万潮饮了杯酒,不禁冷笑。
后宫本就不该干政,那老妇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做出故意谦让的样子,实是借廉颇暗讽他心胸狭窄,真是可恨!
万潮给皇帝见了一礼,笑道:“方才皇后娘娘讲的戏文,说强秦欺负赵国,不禁让老臣想起一桩事关国祚的大事。最近远在幽州的秦王打着镇压流民作乱的幌子,广招乡勇丁壮。去岁逢旱蝗双灾,一些酷吏更加威逼勒索,老百姓走投无路,这才生乱。他们都是陛下的子民,朝廷正在安抚,秦王怎么能用镇压二字?依老臣看,此人已露反迹,朝廷必须立马作出应对之策。”
郭太后顿时拉下脸,将酒樽按在桌上,蹙眉道:“又是削藩!你怎么越老越沉不住性子了!现在能削么?朝廷内忧外患严重,去年底连赋税都要收不上来了。秦王无理无据,若是敢造反,天下忠勇义士皆可诛之。此时削藩,正好给了他苛待宗亲的借口。这事不要再提了。”
万潮拱了拱手,冷笑:“太后说的是,朝廷内忧外患严重?何为内忧?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后宫干政,太监涉政,豪贵土地兼并,这一宗宗一件件都要解决,大娘娘却带头挡在前面。”
那边的春愿见这二位又掐起来了,急忙扶额,装作晕倒。
众人忙朝这边看来,可除了唐慎钰,谁都没动。
宗吉心里明镜儿似的,阿姐这是在解围,他忙要起身,提前结束这火.药味十足的梅花宴。
谁知他还未说话,郭太后就冷哼了声,叱道:“这般装腔作势给谁看,一点规矩都没有,叉下去。”
春愿不敢晕了,扶着额,缓缓坐了起来,她担心一会儿炮火蔓延到慎钰身上,有她在,多少还能求个情。
郭太后剜了眼春愿,冷声对宗吉道:“万首辅既如此心怀百姓,正好江州最近不太平,就让首辅去料理料理。”
万潮见郭太后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他也不装了,给殿外侍立着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点头,拧身离开。
不多时,户部、礼部和大理寺等六位阁臣重臣小跑着从外头进来,直接跪下,每人手里捧着一封折子。
万潮从席后绕出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上奏皇帝:“陛下,此时削藩还来得及,若真等到秦王起了势,怕是国将倾覆。臣等请旨,立马宣秦王来京。”
郭太后恨得剜了眼这群害群之马,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不可!你们这些人,一点远见都没有,净跟着老匹夫起哄。”
万潮往前跪爬了一步:“陛下!汉朝惠帝对诸王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江山易主,而文景武帝削藩,江山稳固,您是英明的天子,应当有自己的想法,莫要被妇人短见左右了。”
宗吉这时呼吸急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忽然,他想起母后和秦王有旧情,又想起近日外头的传言,说母后往他身边放的都是郭氏女子,后宫一旦有人怀孕,太后将废了皇帝。
他想着,试着下旨宣秦王,若是此人拒不接旨,不就证实了反心么。
这些年,他虽说是皇帝,可朝政一直由郭太后把持着,他也想像武帝那样,做一番事业,流芳千古。
宗吉深呼吸了口气,说了三个字:“去办吧。”
万潮大喜,连声山呼陛下圣明。
而郭太后几乎要被气晕了,她正要说几句,哪知万潮又磕了个头。
“陛下。”万潮抱拳,恨道:“臣日前遭遇刺杀,经讯问,刺客声称其是驭戎监提督裴肆派来的。刺杀重臣乃死罪,臣斗胆,将刺客绑进宫中,让他当众和裴提督对峙。”
郭太后心感不妙,这老家伙,刚奏完削藩的事,又将矛头对准了裴肆,说到底还是想要治罪裴肆,撤销了驭戎监。
宗吉自然也清楚,可裴肆是一把好用的刀,他不想折了,便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太后前儿还差人跟朕说,裴肆近日得了重病……”
谁知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万潮忽然拔下发簪,对准自己的喉咙,老泪纵横:“臣为先帝和陛下效忠几十年,如今被一介阉人欺辱到如此地步,臣也只是想确认,到底是不是裴提督做的,若不是的话,臣给他磕头道歉又何妨。哎,臣的委屈,看来只能向先帝哭诉去了。”
宗吉简直要被万潮气晕了,想着这老东西估摸着记恨日前外头传他和侄女乱.伦的仇,想当众出一口气,日后他行新政,削藩,还得仰仗首辅。
罢了,裴肆顶多被羞辱几句,打几板子,裴肆阴狠毒辣,将来是能制衡万潮的,他得保。
只是万潮刚死了儿子,今儿先让万潮出这口气罢。
还没有人敢给宗吉说裴肆没阉割干净的流言,宗吉只当万潮找茬,便看向夏如利,厌烦地挥了挥手:“宣吧,宣吧。”
郭太后知道万潮没安好心,忙道:“裴肆病着,不宜出现在此处。”
万潮冷笑了声:“大娘娘为何阻拦陛下,又为何如此维护裴肆,可是有什么深意?”
郭太后心一咯噔,深知这老东西还是冲着她的,手抚额,也学长乐公主方才那样,想要以病痛结束这个糟心的梅花宴。
可就在此时,夏如利竟领着裴肆进来了。
裴肆面色苍白,因为身上的剧痛,背稍稍有些佝偻,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光洁的额头渗出些许冷汗,虽阉割了,但仪容之美,在场无一男子能比得上。
郭太后急道:“你不是病的要死了么?怎么闯进来了,滚!”
裴肆疼得双腿微微颤抖,几乎站不稳。这两日他在慈宁宫养伤,发了高烧,昏迷了许久,醒来后心里却记挂着宫外的阿余,到底有没有将善悟那事给解决了。阿余已经有两天没消息了,怕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强撑着起来,要出宫看看,哪料刚走到粹雪斋跟前,夏如利忽然出现,说陛下宣他,还偷偷给他塞了一颗药丸,说对他有好处。
裴肆扫了眼四周,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怕是万潮这老家伙又要生是非。
裴肆知道应该是阿余坏事了,说不得连同善悟都被万潮绑走了。
裴肆拧身退出兴庆宫,谁知却被万潮的随从挡住。
就在此时,万潮忽然朗声道:“启奏陛下,近日外头议论纷纷,说裴肆没阉割干净,臣自然不信这些流言,可为保皇室清白,臣请当众验明裴肆正身,扒下他的裤子,看他到底是男人,还是阉人!”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抗旨不遵,是死罪 :
万潮这话一出,全场震惊,但是大家没有议论纷纷,而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瞬间安静。
众人的神情也各异。
听万潮吩咐,进来上谏的几位跪着的官员偷偷交流眼色,他们似乎也没想到首辅居然会如此豁得出去,这几人皆屏声敛气,不敢说话,甚至有些后悔进来上谏;
春愿和唐夫人等女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低头不语;
胡太后面含讥讽,时不时侧目睃郭太后,佯装用帕子擦唇边浮粉,遮住上扬的唇角,可眼里的蔑视奚落怎么也藏不住的。
裴肆显然是极力压着愤怒,他稍有些慌,更多的是恨不得生吞了万潮的恨,“首辅喝多了,竟胡言乱语起来!”
唐慎钰见恩师终究没听他劝,走了这步,事态彻底失控……
唐慎钰急得跨出席面,一把将万首辅扯起,强笑道:“是啊,老师方才多贪了几杯。”他暗中掐了一把万首辅,使劲儿给恩师使眼色,“我这就扶您下去歇歇。”
谁料,万潮一把推开唐慎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天子面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他扫了眼,郭太后一句话不说,可眼角却已然红了,神情凄婉,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那双眸子里却透着过分的冷冽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