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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的科举兴家日常—— by彦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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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气寒冷,外面可见的行人不多。
路上即便有人,也都脚步匆匆的。
钱有福也一样,因为走的快,明明挺冷的天气,回到院子里,脑袋上硬是出了一层薄汗。
冯重出来到厨房烧水,看到他从外面回来,以为他是从他哥那回来,诧异的道,“这大冷天的,你不在你哥那呆着,咋回来了?要热水吗?刚好我烧了,有多的。”
“要。你等会,我拿杯子跟汤婆子来接。”
这个时代是有手炉的,但是那是大户人家才用的起的,像钱有福他们这种,也就用的起最便宜的汤婆子。
给汤婆子灌满水,取了专门用来包汤婆子的布巾子包好,抱怀里,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手里捧着,钱有福立马觉得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
冯重看着钱有福的样子轻笑,“人都说小孩子身上火气旺,我看也不见得,你看你这还一直锻炼呢,身体还没我好。看看,从你哥那到这,就这么点距离,都冻成啥样了?”
钱有福笑着回,“没办法,这不是上次落水之后身体还没养回来吗?你看着,等我再养一段时间,身体绝对比你好。”
张家宝跟徐涛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钱有福这话,忍不住轻嗤,“就你这小身板可得了吧?能不能长高都还不一定呢。”
张家宝说别的还好,说他长不高,直接触到了钱有福逆鳞,钱有福当即就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说的你自己吧?”
“你说什么?”长不高也是张家宝的逆鳞,因为他是这个院子里除了钱有福之外最矮的。
但是钱有福今年才十一,还没开始青春期发育,这么高很正常。
张家宝可不一样,他今年都十七八了,已经过了最快生长阶段了,就算长也长不了多少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先撩者贱,不想自取其辱,以后就少说话。”
他钱有福虽然一贯脾气温和,却不是没有脾气,谁都可以过来踩一脚的。
“你……”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徐涛看两人吵起来了,中间打圆场,“这次确实是家宝说话没注意,不过家宝也就是开了个玩笑而已,阿福,你也别在意了吧?”
“玩笑?而已?”钱有福突然抬头看向徐涛,然后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道,“徐师兄,说实话,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我记得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还很正义,至少心里还有是非,怎么才这么短短时间……你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帮亲不帮理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两辈子,钱有福自认也见了不少人,但是像徐涛这样本来一手好牌,结果硬生生打成一手烂牌的蠢人,钱有福还是第一次见。
“你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你这样帮亲不帮理,别说你考不考得上举人、进士,就算考上了,也不过是个任人唯亲的蛀蠹,朝廷敢用你吗?敢把一地百姓交予你吗?难道就一点没发现你压根交不到阜宁县以外的朋友吗?”
钱有福因为拜了黄夫子为师,平时大多数时间要在那边,已经算是交际圈子特别窄的人了,就这他还有个不是跟他一个地方来的朋友冯重呢,徐涛有吗?就连他们院子里之前唯一一个来自海州的,跟徐涛他们走的近的,现在也早已经跟他们慢慢疏远了,这人竟然还一点问题都没发现问题,真是个奇葩。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帮亲不帮理,徐兄明明是帮亲又帮里……”钱有福突突突一番话出口,最先惹怒的不是徐涛本人,反倒是旁边跟着的张家宝。钱有福话刚结束,这人便跳出来道。
钱有福无意与他再纠缠,起身跟冯重使了个眼色,两人直接起身往出走。
张家宝见钱有福不搭理他,还想冲过来跟钱有福讨论,被震惊后若有所思的徐涛下意识伸手拦下了,“行了,没看人家压根不惜的搭理你嘛,别闹了。”
另一边,从厨房出来,冯重就快走两步跟着钱有福,凑到钱有福跟前,用看似放轻了,实则院子里四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笑着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提点他?其实没必要,每个人选择不同罢了,人家既然愿意,那就随他去呗。”
钱有福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冯重一眼,见他朝他使眼色,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对方会不会记他的恩情,他就是单纯“看不惯他每次出来慷他人之慨做老好人而已。”
“慷他人之慨?这还真是,哈哈……”冯重闻言哈哈大笑。
厨房里徐涛听到两人对话,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打这开始,也不知是吃到了教训,还是脸皮薄,反正直到大考,徐涛他们都再没在钱有福面前出现碍他的眼过。
“阿福?怎么样?这次第一场考经义,有把握吗?”
钱有福:“不敢保证,不过应该比之前准备的好点。”
冯重点头,“我也是,希望考到的都是我会的。”快进考场了,冯重忍不住双手合十,往四方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钱有福无语,“你这临时抱佛脚,抱的也太敷衍了吧?能有用吗?”
“能啊,反正我每次拜完,都觉得脑袋特别清醒。”
“那可以。”不过钱有福觉得更多的应该还是心理作用。
“你不一起拜拜吗?”
钱有福看看周围跟冯重一样嘴里念念有词的众人,抽了抽嘴角摇头。他还是算了,他怕菩萨忙不过来,就不给他们老人家添乱了。
不过这话没法说,好在前面夫子已经开始招呼他们进考场了。
“阿福,又下雪了。”
进考场前一
刻,冯重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钱有福,示意他看天上。
钱有福抬头看了眼点头,“这次这雪,看着好像有点大。”

天上的云压得有点低, 气温降得也稍微有那么点快。
钱有福考试之前在外面那么长时间没感觉怎么冷,进考场答题答了不过两刻钟,又一次拿起毛笔舔墨水的时候, 竟然发现砚台里刚刚磨的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冻上了。
钱有福没办法,只能举手示意然后求助考场的监考夫子。
监考的两位老夫子发现这个问题后, 两个人走到旁边耳语了一番, 一个人便走了出去,再过了会儿,就有人端了两个炭盆走了进来。
钱有福抬头, 眼角余光突然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飞起了漫天大雪。
早上他们过来的路上,早已经盖上了一层雪被, 一些树枝都已经被压弯了。
这样的天气,要是在师父那, 绝对是跟师父围炉喝茶,吃烤栗子的好机会, 可惜他现在是在考场上。等他考完了, 这场雪也不知道会不会停。
钱有福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等砚台里的墨化开了,忙收敛精神, 埋头继续作答。
这一答,就是一上午,等到所有题全部答完, 钱有福把笔放下, 只觉得整个肩颈酸痛的不行。
而外面,大雪还在下,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把整个世界都装扮成了银装素裹的一片。
人踩在上面,发出令人愉悦的枯嗤枯嗤声响。
钱有福觉得好玩,回去路上,特意挑那种没有人踩过的新雪踩,觉得特别有意思。
冯重瞧着好笑,正好钱有福走过的地方有一颗树,这人也是心坏,直接一脚上去。压在树枝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落得钱有福满脸满身。
其他离得远的人见了,哈哈大笑。
离得近同样落得一头一脸雪的人却仿佛被冯重打开了某个开关,也开始这么招呼其他人,于是回去的路上扑簌簌的雪落声不断。
而后很快发展成追打笑闹声,最后直接成了一场打雪仗混战。
钱有福被迫卷入,也分不清自己阵营,反正到处都是人,都是飞舞的大小雪球,树上落下的雪,只抓着雪扔出去就是了。
等夫子们得知消息赶来把他们哄散,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彼时钱有福已经玩的浑身冒热汗了。
“今天玩的太畅快了。”回到小院,钱有福一碗姜汤灌下去,整个人神清气爽。
冯重捧着姜汤碗,别小口吸溜边笑, “确实畅快。淮安府有几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今天还不咋看得出来,这雪要是一直不停,明天说不定能到膝盖高。”
“那我们夜里要不要爬起来上屋顶扫雪啊?”雪如果下的太大,他们又不及时扫雪的话,很可能屋子会被压塌的。
“这个……”冯重也不确定,这在他家压根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要不晚点看看?如果雪下的大,屋顶上积压的雪比较厚的话,就扫扫?”
钱有福点头应下。
晚上两人看书到亥时,出去看了眼,虽然屋顶上落得雪看着好像也没多厚,钱有福跟冯重还是在院子里找了根竹竿在屋檐的位置敲打了几下,让屋顶上的雪都顺着瓦片滑落到了院子里,这才安心回屋躺下。
隔壁还没睡的徐涛、戴远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干干净净的屋顶,沉默了两息,两人注意到对方,彼此对视一眼,又默默关门退了回去。
“这场雪真大。”
第二天,挥舞着木掀准备在大腿深的雪里艰难挖出一条道的钱有福痛并快乐的道。
冯重比钱有福大,个头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也干的满头大汗。看到徐涛他们从屋里出来,笑着招手招呼他们一起。
这次徐涛没拒绝,把袖子挽了挽,衣摆往上撩了撩便埋头跟着干了起来。
戴远、张家宝起来后一起加入。
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便挖出一条通往大路的道来。
到了大路上,挖路的人就更多了,他们的进度也更快,于是,哪怕没有现代铲雪机,他们依然靠人力硬生生赶在考试之前挖了一条差不多两尺宽的道出来。
“这么厚的雪,河里是不是也结冰了?”那他们过几天等大考结束,还能坐船回去吗?
钱有福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一下子有点发愁。要是坐马车或者牛车回去,一天他们可到不了家。
而且他跟他哥都没从府城坐马车回去过,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
“河里肯定也结冰了,不过结多厚就不知道了。”冯重指着旁边明显结了一层厚厚冰的湖给钱有福看。“今年,我们多半是要租车回去了。”
钱有福点头,心里想着如果大家都租车回去,他们临时去租,也不知道能不能租到?
心里存着事,考试的时候,钱有福却依然能做到全神贯注,只是等考试考完,怎么回去这个问题,便再次袭上了他的心头。
然而还不等他去寻他哥商量,另外一个消息,就先一步差点把他砸晕了——松鹤院有屋子塌了,把他师父黄夫子给砸了。
“师父没事吧?”得知消息,钱有福急匆匆就往这边赶,因为走得急路上还摔了一下,扑在雪里半天才爬起来,是以身上全是雪粒子,看着颇有些狼狈。
“先生受了点小伤,问题不大,刚刚已经请大夫过来给看过来了,也已经敷了药了。你这是啥情况?你是不是路上摔了?”松子拿着毛巾过来给钱有福拍打身上的雪。
钱有福点头,“外面雪太深了,不好走,这边又没有挖出来路,一时走的急了,就摔了一下,不过没多大事。师父伤哪儿了?”他师父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骨头脆,钱有福还是挺担心的。
“先生伤的是脚,积雪把房子压塌的时候,夫子听到动静往出跑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
“只是崴了?”
“只是崴了一下,你别担心啦。”
钱有福轻呼出一口气点头。
“我进去看看师父。”
松子点头,给钱有福指方向。
房间里,黄夫子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松子过来了,招呼松子给他拿个手炉。
钱有福知道黄夫子的手炉放在哪儿,去取过来之后,给黄夫子加上炭火,又收拾妥当之后才拿进去递给黄夫子。
“阿福?你不是考试吗?怎么来了?”看到钱有福,黄夫子有些欣喜的道。
“考完了,知道您这边房子被雪压塌了,您还受了伤,我过来看看。您的脚不严重吧?”
“不严重,大夫说好好养着,过些日子就好了。就是可惜了我那半书柜的书。刚刚一阵兵荒马乱的,我让松子去用炉子细细把书烤干,那小子哭哭啼啼的只说要请大夫。现在大夫也来看过了,我的脚也没事了,你跟松子一起去把那些书收拾出来,用炉子细细烤一下,别离得太近给烧了。”
那里好些可都是他这几年的心血。
“知道了夫子。”钱有福笑着应承,然后转身去给松子帮忙。
夫子这次屋子塌了,确实湿了不少书。
钱有福过去的时候,松子已经一一都捡出来了,正摊在边上晾着。
钱有福先取来干的棉帕子小心翼翼把书表面的雪水都给吸了,这才取来炭盆,放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上,让炭火烤书。
所幸由于这个时代的书一般都比较薄,连续烘烤了小半个时辰,这些书终于都烤干了。只是到底还是出现了一些损伤,纸皮皱巴巴的,有的地方还有晕染,“这些书恐怕要重新抄一遍了。”
松子点头,“回头我问问先生,要不要把这些书放到府学藏书馆去,还是找人专门再抄一本。”
钱有福摇头,“别折腾了,回头我来抄吧。”反正他每天也要练字,抄什么都一样的。
“你抄?这么多呢?你抄的完吗?”
这里受损严重的,就有几十本呢。
“慢慢抄的话,也要不了几年,当然如果师父着急的话,你可以找其他人抄。”
“那我问问先生,现在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考试,晚了不好
走,先回吧。”
钱有福颔首,过去跟黄夫子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爹?”回到院子,看到钱长林,钱有福整个人直接惊喜的傻掉了,“爹,你怎么来了?你啥时候来的?”
“昨天就到了。你爷奶他们说今年天气冷,河里结了冰没法通船,叫我过来接你们。”钱长林笑着上前几步,抱住小儿子,习惯性的转了几个圈,把人放下才又继续道,“知道你们兄弟俩这两天要考试,爹就没过来打扰你们。”
“那你在哪儿住的?外面那么冷……”
“你这小子,这么冷的天,爹还能住外面啊?傻不傻你,爹在你钱伯父那新开的客栈里住的。听他夸了你一宿。”说到这,钱长林笑着揉揉小儿子头。“你刚这是去你师父那去了?你师父伤得不重吧?”
钱长林过来,已经听冯重说了黄夫子受伤的事。
“不重,就是脚崴了一下。爹你等多久了?怎么不让人去叫我?”
“也没多久,刚到还不到两刻钟,我估摸着你也快回来了,就没让人去叫,让人去叫你,你师父要是知道我来了,不还得劳累一番?等明天,爹找个雪地能拉的车子,把家里你爷你奶你娘他们让爹给你师父带过来的东西一起带上,爹再跟你一起去你师父那。”

“爹你还大老远给师父带了东西?”
钱长林点头, “之前你拜师,我们离得远都没过来,好不容易来一趟, 当然要给你师父带点东西。”
钱有福好奇,“那爹你都带的啥?”
“多呢, 山上打的兔子、野鸡, 你娘你奶她们在山上捡的菌子、栗子、山楂,还有咱家自家做的花茶、药枕什么。”今年年成好,家里药材大丰收, 今年一年下来他们家只药材赚的银子,加上这些年他们存的, 去掉阿德翻年娶媳妇的花用,也够在府城买个院子的了。
“这么多东西?爹你咋带来的?”就他爹刚刚数的这些, 哪怕每样都只带一点,加到一起也很可观了。
钱长林大笑, “还能咋带过来?马车上一起带过来的呗。哦,对了, 差点忘了跟你说了, 秋天的时候,有马贩子运马到我们镇上售卖,当时爹正好遇上了, 就买了一匹,现在咱家也有马车了,爹这次就是驾着马车来的。回头咱也坐马车回去。”
“咱家也有马车啦?!”钱有福眼睛瞬间睁大, 要不是现在外面冰天雪地的, 他恨不能立马出去看看。
“不仅有马车,马上在府城也要有宅子呢。爹已经跟你钱伯父说了, 托他帮忙在府学附近看个宅子。”
“英勇所见略同啊,爹”钱有福眼睛一亮,忙把自己之前出去找高全给找院子的事儿也给钱长林说了。
钱长林昨天跟钱昌荣聊了许久,只听钱昌荣对钱有福一个劲夸,说他帮他解决了多少多少问题,想了多少多少好办法,还不知道钱有福从他那赚了那么多银子这事,这会儿一听更为自家儿子骄傲了。
不过,“买院子这事还是要家里出银子,不能要你的。你赚的那些,你自己留着花。”
钱有福不置可否,等找到合适的宅子再说吧。
第二天,最后一场大考如期进行。
钱有福认认真真考完,从考场出来才发现,外面雪终于停了。
父子三个一起结伴拎着钱长林从家里带过来的大包小包东西,一起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往松鹤院去。
到松鹤院时,黄夫子正坐在火盆边自己跟自己下棋。
得知三人到来,黄夫子也是惊了一下。他是知道钱有福来自青山镇的,也知道青山镇据此有两百多里,钱长林一个人这种天气,竟然就敢赶着马车过来,“您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钱长林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不是我一个人,正好镇上有人要到府城来送货,我是跟他们结伴一块来的。”
“那也不容易,现在到处冰天雪地的。你快过来做,我这脚昨天不小心崴了还没好,恕我招待不周了。”黄夫子笑着朝钱长林拱手。
钱长林连忙回礼表示‘不会,没有招待不周。’
“是阿福多赖您照顾,给您添麻烦了才对。”
说完钱长林朝黄夫子又是一礼,才坐下跟黄夫子继续说话。
钱有福代替松子去给他们倒茶。本来钱有福还有点担心两人身份悬殊,回头会不会说话说不到一块去。没想到聊下来,两个人越聊越开心。
钱有福都不知道,原来他师父,他爹是话这么多的人。
钱有德显然也没想到,在边上陪着坐了会儿,发现他在不在没有影响后,就寻个机会躲出来了。
兄弟俩钻到黄夫子的新书房那边去了。
“难怪一提到你拜了黄夫子为师,他们就嫉妒的眼睛通红,黄夫子这的书,随意拿一本出去,大家都得抢疯了。”
钱有德随意翻了几本,便拿了一本到边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认真翻看了起来。
钱有福则拿出笔墨纸砚,再从另一边的架子上小心抽出一本昨天刚烤干的,明显受损严重的书抄了起来。
“阿福,别抄了,先生叫你们去用饭呢。”
“用饭?已经这么晚了吗?”
钱有福、钱有德都是很认真的人,一抄(看)起书来,就啥都给忘了。松子过来叫人,两人视线才从书本上挪开。
松子:“可不?你俩看看外面天色不就知道了。行了,别看别写了,赶紧拾掇拾掇走吧,先生跟钱老爷都等着呢。”
“我爹跟师父这半天相处的还融洽?”
“融洽,两人说的可高兴了。”
他都好久没见先生这么有谈兴了,两人从青山镇后山的猎物,谈到淮安府的景致,又说到钱有福家里种的各种药材,反正五花八门的,啥话题都有。到后面,先生还教钱老爷下围棋了。
钱有福挑眉,兄弟俩回到黄夫子这边,见到两人还在棋盘上,还特意凑上去看了看。
还别说,他爹这围棋,还真学的挺有模有样的。
“是吧?先生亲自教的。”松子与有荣焉。
钱有福瞪眼,这可是他当初都没有的待遇,他之前学围棋的时候,是松子带他入门的,师父那几天忙着画画,压根没管。这么一想,钱有福总觉得自己好像亏了。
却又没办法跟黄夫子开口,只能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他师父。
奈何黄夫子并非他肚子里的肥虫,压根不知道他咋了。
直等用完饭,钱有福父子三个走了,松子说起来,黄夫子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这个阿福,竟连自己亲爹的醋都吃,还真是个孩子。”
说完,想到下午跟钱长林聊天时,钱长林无意间提到翻年阿福他哥就要成亲,且娶的还是宁平伯府的小姐,黄夫子便朝松子道,“我记得我前两年画过一副《喜上眉梢》,你去找出来,看看有没有破损,没有破损的话,给阿福送去,就说是我送他哥的新婚贺礼。”
“阿福他哥,我觉得您送他本书,他可能更欢喜。”钱有德看到他家先生书房那些书的时候,他瞧着激动的都快晕过去了。
“他喜欢书?看来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既如此,你就再从那堆书里挑两本也给阿福送过去吧。”
“这些是给我的?”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收到来自黄夫子提前给到的结婚贺礼,钱有德惊喜的无以复加,尤其是在发现这两本书正是自己喜欢的之后。
钱有福笑着点头,“师父特意让我送你的。怎么样?不错吧?”
钱有德抱着书画平时一贯稳重的人,难得露出几分傻笑。
钱有福正打算再打趣两句,外面赶车的钱长林突然“吁”一声,马车骤然停下,钱有福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栽,前面就是马车门,除了厚帘子也没个遮挡,他整个人直接就滚了出去,在即将一脑袋栽到车架外面的时候,被钱长林给险险的拽住了。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比钱有福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这冰天雪地的, 这人怎么会在这?爹,要救吗?”
“带上吧, 瞧着还有气。”这种天气, 他们不把人带上,不用多久,人就冻硬了。
钱有福点头, 兄弟俩把人扶上马车,又把马车里, 他奶特意放的被子取了一床给他围上,给他灌了碗热乎乎的茶水下去。
就在钱有福想着要不要给少年搓搓手脚时, 少年睁开了眼。“是你们救
了我?”
钱有德点头,“你刚刚躺雪地上了, 我们看到了,就把你救上来了。看你年纪也不大, 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青山镇。”
“青山镇?”这么巧?钱有福跟钱有德对视一眼, 惊讶的道,“你不是青山镇人吧?”
少年摇头,“我是去青山镇寻亲。”
“寻亲啊, 那巧了,我们就是青山镇人,少年你寻得亲戚叫啥, 跟我说说, 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外面赶车的钱长林听到前面的话,笑着接到。
“你们是青山镇的?”前面没想到这么巧, 也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开口道,“我要找的人叫钱存水。”
“钱存水?!”这下换钱长林愣了,“哪个存哪个水?”
少年:“存在的存,水火的水,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大叔,你是不是认识?”
钱长林点头,他还真知道一个,不过人已经不在了。“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我认识的那个人是北地逃荒过来的不是本地人,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要找的就是北地逃荒过来的,他家里还有个儿子叫钱长信。”
“信叔?”钱长信不就是信叔吗?钱有福在山南村的族叔之一。
钱存水的名字,钱有福没听过,想来应该是信叔已经去世的爹的名字。
之后,钱长林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你是存水叔的什么人?”
“我是他外孙。我娘他们之前跟我外公走散了,之前总算辗转从一些跑船的那边得到消息,说是我外公一家在青山镇,我就找来了。”
钱长林蹙眉,这种天气,一个人找来?“你爹你娘她们呢?”
“没了,几天前得风寒没的。”本来他们都说好了,翻年就一家三口来青山镇找人,结果就半个月,他爹他娘就一场风寒没了。少年说到这,眼泪一个没控制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钱有福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路上心情都有些郁郁,直等回到家见到他娘,他爷他奶,心情才舒畅些。
却又得知,因为今年这一场大雪,他们村里也走了好几个,“刘家老婆子没了,周家族长老爷子没了,你二叔公也病了一场差点去了,好在及时发现叫了孙大夫过来。”当时那种情况,再晚点估计就救不回来了。
钱有福奶奶李氏说起这些叹了口气。
想到自家那不知道在哪儿,还在不在的长子一家再次叹气。“阿福啊,下次去府城,你在城里找找你大伯他们。”
“可是之前奶奶你不是说,大伯他们当时往西逃了吗?”
如果是往西去的,压根不可能在府城。
“也说不好。那会儿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后来又往南跑了呢。”多找找,希望总能大上几分。
钱有福点头,“行,那我回去就托人问问。奶,您也别太担心了,我大伯他们肯定都好好的呢。”
李氏笑着点头,“我知道,我这不是怕跟你存水爷爷一样后人找上门来都不知道吗?”老人嘛,总是希望,在她去了前,一家人能齐齐整整的的。
“奶,你不许说这样的话。”他还想着,等将来考上了举人,进士带他爷他奶到京城去看看呢。
钱有福爷爷钱存贵在边上帮腔,“就是,这么大年纪了,说话也不忌讳一点,啥话都往外蹦。”
“咋,你有意见啊?”李氏翻白眼,不过被两人这么一说,到底没再继续这个话茬,转头跟钱有福说起他带回来的那两箱绸缎、书籍。
“阿福,这些都是好东西,给你哥做聘礼,给你巧儿姐做嫁妆,你真的舍得啊?”
“舍得啊,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带回来,不就是给他们做聘礼、嫁妆的吗?不舍得他就不带回来了。再说,这些也不是全部,“我那还有呢。”
“好,好,阿福是个友爱兄弟姐妹的好孩子。奶都给你记着,等你成亲的时候,再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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