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想上位—— by屋里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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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美人没接这话,杨婕妤厌恶卢才人,但对于她腹中皇嗣的忌惮却不是最紧迫的那一个,出了一口气,自然能优哉游哉地看戏。
可总有人等不了的。
这一点,哪怕不用说明,何美人和杨婕妤都心知肚明。
两人相视一笑,何美人道:“新妃进宫后,这宫中越发热闹了。”
但热闹的是他人,而非和宜殿。
和宜殿彻底安静下来,云姒将卢才人处置颂茸的过程尽收眼底,她心底很快拿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只是一点苗头,卢才人就能怀疑上颂茸,不顾颂茸和她多年情谊。
她一个半路伺候卢才人的奴才,能在卢才人心底占据多大的分量?怕是根本没有。
如今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只要被卢才人发现一点端倪,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颂茸好到哪里去。
云姒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她并没有着急。
卢才人被禁闭半年,她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
卢才人性子颇活泼,还从来没有被关过,被困在一处小小的宫殿中,她只觉得憋得慌,心情不好,自然不利于养胎。
云姒想劝,都被卢才人打断:
“有这时间劝我,不如想想办法让我出去。”
她两条细眉蹙在一起,忍不住嫌弃:“一个个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卢才人心情不好,越来越浮躁阴郁,云姒和小融子等人都被骂了一个遍,云姒没有反驳,只是低声将道理讲给她听:
“主子,皇上说是关您禁闭,其实是想让您安心养胎,也能不被后宫其他人打扰。”
卢才人不信:“难道不关着我,我就不能好好养胎了?”
她瞪着一双眼眸,又羞又恼,说着说着又快哭出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说到底,还是皇上偏心,明明不是我害的杨婕妤,却连个公道都不肯给我!”
云姒哑口无言。
她说过一次后,懒得再继续重复,卢才人总有自己的道理,换句话说,皇上的态度惹她伤心,她情不自禁地钻了牛角尖。
话落,卢才人又恨恨道:
“杨婕妤这般害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云姒顺着她的说法,附和地点头:“等主子诞下皇嗣,杨婕妤根本不足为惧。”
卢才人抽噎着,终于停了下来。
云姒心底的烦闷难与人言,谈垣初却是全然不知,杨婕妤一事后,恰好前朝忙碌,他进后宫的次数也越发少,太医偶尔也会禀报和宜殿的状况,知晓卢才人腹中皇嗣没有大碍,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慈宁宫派人来请他,谈垣初抬眼看向许顺福:
“谁去太后那里嚼舌根了?”
许顺福被他冷不丁一瞧,连忙冤枉道:“皇上明鉴,可不是奴才。”
谈垣初冷淡地扯了下唇角,他撂下笔,让许顺福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中,静妃正在陪着太后说话,二人是姑侄,相处甚是自然,谈垣初进来后,静妃恭敬地起身行了礼,谈垣初扶着她起来:
“静妃也在。”
太后娘娘白了他一眼:“蓉儿常来陪我说话,这一点可不像某人。”
某人摸了摸鼻子,殿内没有外人,谈垣初也没有端着架子,他坐了下来,见静妃剥好了一颗本葡萄,半点不客气地伸手,静妃无奈摇头,将葡萄递给他,谈垣初扔进了口中,他勾唇轻慢地笑着道:
“儿臣也想日日侍奉在母后身边,但前朝政务繁忙,总是绊住儿臣,儿臣也没办法啊。”
太后娘娘呵呵了一声,她看向静妃:“别理他,让他自己剥,宫中奴才这么多,使唤你做什么。”
谈垣初啧了声,看似低声实则让宫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摇头叹气:
“知道你宝贝静妃,儿臣自己剥就自己剥。”
他拽了颗葡萄,也不剥,直接扔嘴里,颇有点不着调的模样。
太后娘娘有被他气到,瞪向他,一番打诨后,谈垣初终于肯坐直了身子,问向正事:
“母后特意叫儿臣来一趟,总不会是惦记着让儿臣来慈宁宫吃葡萄吧?”
太后娘娘也正了正神色,问他:“听说你关了卢才人禁闭?”
谈垣初颔首,承认了这件事。
太后娘娘见他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点无奈,加重了声音:
“你虽是好意,但她到底怀了皇嗣,心思容易敏感,未必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总得顾及这一点。”
谈垣初也不反驳,掀唇笑了笑:“母后说的是。”
一瞧,太后娘娘就知他没听进去,直接下了死命令:
“你亲自去和宜殿看望她一番。”
谈垣初也顺着她点头:“儿臣等会儿就去。”
太后娘娘被噎住,半晌,摇头:“就知道糊弄我。”
谈垣初觉得他很冤枉:
“儿臣都依着母后了,母后这声埋怨是从而何来?”
静妃低眸,掩唇轻笑。
谈垣初挑眉:“瞧,表妹都看不过眼了。”
他进来时喊的是静妃,如今却喊成表妹,太后当即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手:
“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
谈垣初也不客气,直接起身告辞。
等谈垣初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后,殿内逐渐安静下来,静妃低垂着眼睑,又剥了一颗葡萄,递给了太后娘娘:
“姑母也尝一尝。”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接过葡萄,却是叹了一口气:“蓉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个侄女生母早逝,又向来体弱多病,后来哥哥续弦,太后怕她在府中会觉得冷清,生出了不忍,特意替她请了恩典,让她进宫坐了主子娘娘。
自然,她也是问过蓉儿意见,蓉儿自是点头。
虽然宫中也冷清,但总不会让她有一种在家中是外人的感觉。
要说蓉儿对她那皇儿没意思,她也不觉得,但偏偏蓉儿什么都不做,整日中都是来陪着她,位份不低,恩宠却连个小才人都不如。
但太后再心疼这个侄女,在她心底也是皇儿最重要。
见皇儿总是时不时仿若不经意地蹦出一声表妹,太后自然看得出皇儿对蓉儿没那个意思,能叫她进宫做个娘娘,也是看在她面子上,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太后才没逼皇儿做什么。
但偶尔的,太后也还是想故意给二人接触的机会,但都被皇儿浑水摸鱼过去,不抗拒却也半点不沾身。
想到这里,太后又有点没好气。
静妃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姑母替蓉儿做得够多了,如今这样就很好,蓉儿没有奢求。”
太后闻言,却是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若真的没有心思,又怎么会说出“奢求”二字。
静妃既然什么都不说,太后也没有再逼问,她向来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插手得够多了。
而另一边,谈垣初出了慈宁宫,就吩咐銮驾朝和宜殿去。
谈垣初闭着眼,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地靠在銮驾内,他不是很想见静妃,这个表妹,他自然也是觉得有点可怜,但也仅此罢了。
男女间的那点情谊,不是逼就能逼出来的。
他对静妃没有心思就是没有,母后再让他和静妃见面,也没用。
好在母后都只是点到为止,静妃也没有借此做什么,他也还能将静妃当做表妹看待,不至于生出什么反感的情绪。
论起来,卢才人禁闭也有月余,性子也该磨了点。
他倒不是故意要磨卢才人的性子,只是她不知低调,平白惹了许多麻烦。
这样想着,銮驾到了和宜殿。
谈垣初刚下了銮驾,就见女子捂着脸从内殿出来,她站在长廊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因这个动作,她放下了手,脸颊上印着一片红色,一双杏眸颤了颤,却是轻咬住唇瓣忍下情绪。
谈垣初扭头问许顺福:
“最近卢才人还在闹?”
许顺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讪笑了一下。
谈垣初这么大一个人怵在宫门口,云姒不是瞎子,哪怕一开始没注意到,后来也看见了,她有点怔怔地盯着谈垣初看。
她有点迷茫地想,卢才人不是被关禁闭了么,皇上怎么会来和宜殿?
见女子注意到这里,谈垣初冲她招了招手。
云姒身子一僵,她有点犹豫,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她不是很想在和宜殿内和皇上过于亲近。
但是她不动,不代表谈垣初会顺着她的心意,谈垣初直接走到她跟前,抬手拨动她的下颌,瞧清了她脸颊上的巴掌印,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被打了?”
许顺福有时过于有眼力见,刹那间,闲庭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云姒不敢动,也不敢避开,只能轻颤着眼睑垂眸:“是奴婢惹了主子心情不好。”
话音甫落,她的下颌蓦然被人掐住。
云姒心下一跳,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庆幸,卢才人适才心情不好,见她端茶进去都烦,主要是因卢才人本来就对她起了疑心,如今被困在和宜殿内,心情堵得慌,便也觉得云姒这张脸有点碍眼,说到底还是迁怒,却在打了她一巴掌后,又觉得不自在,以困了作借口让她退出来。
所以,卢才人不会忽然出来,也不会看见这一幕。
谈垣初心情不好,声音越发冷淡:
“朕不想听废话。”
云姒咬唇噤声,许久,她攥了下谈垣初的衣袖,低声说:“皇上,奴婢疼。”
谈垣初不由得想起她拒绝他给她位份的事,没好气道:
“你自找的。”
云姒轻颤着松了手。
谈垣初见状,也终于松开她的下颌,淡淡道:“回去擦药。”
不等云姒说什么,他眸中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云姒心尖轻颤:
“你舍得毁了这张脸?”
云姒当然舍不得,但她也不敢细想谈垣初话中的意思,她扭头就走。
谈垣初收回手,语气冷淡:
“给她送瓶药。”
许顺福终于不当聋子了:“奴才这就去。”
御前的宫人重新回到谈垣初身后,谈垣初瞧了眼内殿的门帘,想到母后的话,终于踏了进去,但心情却和才进来时截然不同。
卢才人当然没睡,她不自在地轻捶着床板,懊悔自己的失态,听见动静,下意识地训斥道:
“不是都说了,我要休息,不要进来打扰吗?”
话落,她烦躁地抬头,等看清站在二重帘处的身影,倏然一愣:“皇上?!”
谈垣初站在门口,轻挑了下眉梢:
“既然卢才人要休息,那朕走?”
卢才人立即下了床榻,鞋都没穿,生怕谈垣初会真的离开,她匆忙拉住谈垣初的手臂:
“皇上,不要!”
如今进了十一月,早入了冬,天气很凉,和宜殿铺了地毯,但即使如此,赤脚站着久了,也会觉得冷。
谈垣初顺着她的力道,和她一起坐到了软塌上。
他扫了眼殿内,皇后没亏待她,殿内燃着两个火盆,送到和宜殿的都是精好的炭,不见一点烟味,整个内殿都被烤得暖洋洋的。
再见卢才人,她消瘦了不少,脸颊上的肉都少了许多,可见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没少折腾,虽说如此,但她脸颊擦着淡粉的粉脂,身上传来些许若有似无的清香,倒不减一点颜色。
说卢才人聪明,她一点聪明事不做,但若说卢才人不聪明,如今她噘起唇,平日中的埋怨一点都没有露出来,软声软语地撒娇:
“嫔妾是被奴才气到了,才不会舍得让皇上走呢。”
谈垣初勾唇笑,眸底深处却是平静:
“哦?谁惹你不高兴了?”
第27章 你在替谁问?
颂茸去后, 秋玲如愿以偿地进了内殿伺候,见皇上来了,连忙拿出殿内最贵重的茶叶冲泡。
卢才人有孕, 殿内的茶叶几乎都被收进了库房, 秋玲好一顿寻找, 她这般积极, 卢才人瞧在眼底,心情颇有点复杂,她知道这是应该的,但总觉得不是很舒服。
抑着情绪, 卢才人又想起云姒, 殿内不见云姒身影,她不觉得云姒会不知道圣驾到了,总归是在避嫌。
卢才人又一阵不自在,也没在谈垣初面前提起, 含糊略过:
“只一个奴才罢了,不值当提。”
云姒不知道殿内情况, 等回到厢房,她只觉得心有余悸,一想到只是一墙之隔, 卢才人在殿内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却是在外携着她的下颌的情景会被人瞧了去, 云姒就一阵头疼, 她额头抵着门, 闷闷地磕了几下。
“咚咚咚——”
敲门声陡然响起, 云姒被惊醒, 她站直了身子, 镇定地问:“谁?”
“云姒姑娘,是奴才,皇上让奴才给姑娘送药来。”
听出了许公公的声音,云姒快速对着铜镜觑了一眼,她刚才的举动没留下痕迹,额头上一片干净,没有留下红印,她才从容地开门,许顺福站在门外,手中握着一个青玉色药瓶。
云姒意识到什么,美人颈稍垂,耳畔飘上一抹海棠嫣红,她声音轻细:“多谢许公公。”
许顺福心底啧了声,越发觉得云姒姑娘不得了,他琢磨着皇上对云姒姑娘的态度,总觉得她要不了多久就能变个身份。
毕竟,皇上可不是多么有耐心的人。
御前赏赐下来的药自然是顶顶好的,云姒原先用的比不上,她没有傻傻地把药藏着,而是直接用上,擦净脸后,云姒坐在铜镜前,薄薄的一层霜膏涂上脸颊,铜镜中的女子眸眼轻颤,其实一巴掌只是疼在当时,后续倒不觉得疼了。
但谈垣初让她涂药,云姒也舍得小题大做。
至于谈垣初话中隐晦的暗示,云姒只当听不懂,她故意勾着谈垣初,这一点,她和谈垣初都心知肚明,恰好谈垣初对她正有心思,也乐得陪她玩这把戏,而她倚仗的不过是一张脸皮子,谈垣初故意在话中戏谑她,才有了云姒转头就走的一幕。
也正因此,云姒才更明白这条路会走得如履薄冰。
那本身就是一位薄凉的主,卢才人怀着皇嗣都得不到他的重视和宽容,遑论她一个凭着姿色勾住他几分心神的人?
这世间总不会缺美色的,尤其是皇宫,宫中时常进新人,一个比一个貌美鲜嫩,她若因此自得,谁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在厢房内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云姒才肯踏出厢房,游廊上半枝莲一簇簇地往上冒,她慢悠悠地一点也不着急,她猜得到卢才人的心思,也乐得清闲,她伸手折了一朵半枝莲,觉得不若中省殿的海棠花好看。
云姒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在自讨苦吃。
留在中省殿不好吗?刘公公疼她,中省殿上下也敬重她,说难听点,不受宠的妃嫔过得根本不如她。
但总有人会贪心不足,云姒是其中佼佼者,她想过得好点、再好点,爬得高点、再高点,途中再艰难,旁人再如何用异样眼光看她,她都不在意。
一串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云姒蓦然回神,瞧见谈垣初从内殿出来。
珠帘隔着视线,被许顺福恭敬地掀开,云姒看清他眸眼掠过的一抹冷淡,她有点惊疑不定,卢才人又做什么惹恼他了?
不等云姒想清楚,谈垣初忽然朝她走来,云姒吓得一跳,她的一双杏眸瞪圆,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许顺福直接放下手中珠帘,挡住了内殿的视线。
云姒颇有点一言难尽,觉得许顺福不愧是御前的第一人。
云姒躲了躲,藏在柱子后,还没藏好,柱子就被人不耐地敲了敲:“出来。”
云姒有点抽的脑子终于转过弯了,她躲什么?
她探出一点脑袋,谈垣初不知碰到了什么,正在拿帛巾擦着手,细致地将手指一点点擦净,期间他觑向云姒,问得坦然自若:
“你躲什么?”
云姒视线落在他手上,指骨修长,根根分明,被白色的帛巾包裹着,煞是好看。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晚上,谈垣初的手指顺着她脖颈,一点点从脊背探下去,他动作很轻,也不紧不慢,却让她浑身都有点发软,情不自禁地瘫在床榻上。
他什么都没做,又仿若什么都做了。
许顺福跟前忙后,把帛巾很快接走,云姒脑子一抽,也没回答他问题,反而问:
“皇上弄脏手了?”
谈垣初刚擦完手,听了她的话,鬼使神差地垂眸看了眼,手指修长分明,确实不赖。
再见她心虚懊悔地偏开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谈垣初低低嗤笑了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觉得他会百忙中特意抽出时间来取悦卢才人?
他没那么闲,卢才人也没那个分量让他屈尊。
云姒倏然脊背绷得笔直,她眼睑轻颤,有点面红耳赤:“奴婢什么都没想。”
谈垣初没放过她,眯了眯眼,他记得她是雏儿,那日还没碰到她,她都吓得有点抖,一双杏眸含着水雾看向她,道不清是不是在祈求,但谈垣初难得做了次人,放过了她。
他不客气问:“从哪儿懂得这么多?”
也怪不得,整日钓着人的小伎俩这么多。
云姒笨嘴拙舌地辩解:
“奴婢听不懂。”
谈垣初隐约笑了声,云姒听得耳根一阵阵发麻,她试图转移话题:“皇上是要走了?”
闲庭安静,和宜殿的宫人仿佛不存在,殿内隐约飘来卢才人的声音,这种场合,云姒甚至抬头看谈垣初一眼都不敢。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没那么胆大。
她一身松青襦裙,站在半枝莲前,却是人比花娇,她有点不安,眼睑胡乱颤抖,生怕会抬眼把视线落在他脸上,她靠着墙柱,鞋尖下意识地轻蹭,谈垣初把她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忽然出声:
“你是在替你主子问,还是在替你自己问?”
云姒哑声,下一刻她脊背贴住了墙柱,和谈垣初只见了短短几面,但云姒也隐约认识到他的劣根性。
他总喜欢逼她承认她有私心。
云姒郁闷,她转变路线,半是埋怨道:“您明知故问……”
谈垣初口吻淡然:
“朕不知道,想听你亲口说。”
云姒袖中的手攥紧了衣袖,眼前人气定神闲地等待答案,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含糊其词,她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他不知何时离得她有点近,她被迫仰起头看他,她故意说:
“替主子。”
谈垣初挺冷淡地笑了笑:“哦。”
然后他才回答她的问题:
“是要走了。”
云姒咬声轻颤:“那……如果奴婢是替自己问,皇上准备怎么回答?”
四周一静,云姒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谈垣初垂眸沉默了片刻,抬起被擦净的那只手,在她脸侧抚了抚,淡淡回她:
“那也得走。”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情绪稳定,没有一点波澜。
云姒早料到答案,没敢在他这里妄图特殊,只是,她面上依旧偏开了头,仿佛情绪有点低落。
谈垣初没哄她,朝许顺福看了一眼,许顺福很快跑过来,他刚要转身,女子蹲跪下来:
“恭送皇上。”
积极得不行。
谈垣初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他若无其事地觑了眼女子头顶。
等出了和宜殿,谈垣初蓦然低笑了声,许顺福不明所以:
“皇上在笑什么?”
谈垣初勾唇:“笑某人说一套做一套,做戏都不知做全面。”
许顺福听得稀里糊涂,联想刚才的事情,有点摸不清头脑地想,皇上是在说云姒姑娘?
谈垣初慢悠悠地靠在銮驾上:
“你说,朕要是一直不肯给她位份,她会不会着急?”
云姒虽然拒绝过他给她位份,但不过是贪图更多罢了,这一点谈垣初心知肚明。
许顺福讪笑一声,没有接话。
说着不肯给位份,倒是别一见云姒姑娘就贴过去啊。
心底再多腹诽,许顺福也不敢表现出一点,他许久没说话,谈垣初也没催他,等快到御书房,谈垣初想起什么,脸上情绪淡了点:
“告诉中省殿,这段时间断了和宜殿的熏香和香膏。”
许顺福立即应声。
和宜殿内,等圣驾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云姒才站了起来,她瞧了眼膝盖上染的灰,随意地掸了掸,她抿紧了唇线。
其实,在她问皇上那个问题时,她心底也是抱着一点期待的。
不论是谁,都是希望自己的努力能看得见效果的。
但一想到皇上的回答,云姒不由得头疼,也有点一言难尽,既然她替自己问和替卢才人问都是一样的结果,何故特意问她?
根本就是故意折腾她。
云姒深深呼出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准备回殿内伺候,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小融子。
小融子垂头,站在游廊的角落中,不知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云姒没想到他会在,有点不自在,很快神色恢复正常,她招手,让小融子走近:“怎么没在殿内伺候?”
小融子抬眼看她:
“我刚准备给姐姐送药。”
但他刚到姐姐门口,就看见了御前的许公公,他没有露面,趁许公公没注意他,转身回了厢房。
他又说:“我让陆淞去御膳房了。”
云姒攥紧手帕,终于知道为何一直没看见和宜殿的宫人,许久,云姒颤着眼睑,低声:
“谢谢。”
小融子低头:“我的命是姐姐救的,姐姐永远都不需要和我道谢。”
小融子一直都想帮姐姐,但在今日看见许公公给姐姐送药的一幕后,他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恐慌。
他在害怕——他位低言轻,日后会不会帮不了姐姐?
小融子按下这些担忧,他皱眉低声:
“姐姐,我瞧皇上对卢才人似乎冷淡了许多。”
这很不正常,按理说,卢才人有孕,皇上应该对卢才人越加重视才对。
云姒倒是看出了什么:
“卢才人没怀孕前,她对于皇上来说,是后宫的妃嫔、是卢才人,但卢才人有孕后,她却变成了皇嗣的生母。”
小融子没听懂。
云姒却是没再细说。
皇上薄情,他不在意后妃,所以无所谓后妃是否跋扈,只要在他面前乖巧听话即可。
但他在乎皇嗣,卢才人仗着腹中皇嗣一而再地挑衅杨婕妤,招摇得一点不懂低调,卢才人越是如此,别人只会越不想让她诞下皇嗣,皇上自幼在宫廷长大,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对卢才人越发冷淡。
云姒抬头看向被秋风裹下的落叶,听见小融子问她: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卢才人的处境和她们原本想的不同。
云姒忽然想起卢才人刚进宫的模样,她隐晦地抿了下唇,低声:
“再等等。”
圣驾离开后, 和宜殿残余了一片冷清。
云姒结束了和小融子的对话,回到殿内,殿内有点混乱, 秋玲翻箱倒柜地在找什么, 卢才人看见她, 轻咳了一声, 问:
“你刚才去哪儿了?”
云姒恭敬地垂首:“奴婢看见圣驾来了,怕在御前失仪,便到庭后避开了。”
卢才人也知道她避开皇上的原因,视线不自在地挪开了一点, 但见云姒神色自然, 她毕竟也是主子,很快恢复如常,下一刻,她眉眼带笑地坐起来。
云姒瞧见, 不禁心底喟叹了一声。
在这后宫,皇上于后妃而言不亚于灵丹妙药, 卢才人憋闷了许久,心情肉眼可见地烦闷,但皇上只是来了一趟, 这些苦恼的情绪就从卢才人面上消失, 甚至迸出雀跃欢喜来。
卢才人有点欢喜, 又有点着急:“我记得那日邱才人送我的香膏是你收起来的, 快, 找一找, 看看还剩下多少?”
闻言, 秋玲停下手中动作。
云姒不明所以, 但还是很快地从梳妆台下的抽屉中找出了两盒,眸中浮现些许不解:
“主子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卢才人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红,是秋玲替她回答:“适才皇上忽然问起主子擦了什么香,还说这香味很好闻呢。”
皇上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但不妨碍秋玲加工修饰一番。
云姒眼中闪过一抹狐疑,皇上真的这么说?
卢才人扬起唇角,没有反驳。
云姒看不懂,她在中省殿待过一段时间,听刘公公说起过,其实女子有孕时,最好不要擦什么香,于女子和腹中胎儿都没什么好处。
她不知道皇上是否清楚这一点,但不妨碍云姒产生怀疑,皇上真的是在夸卢才人?
不论真相是什么,云姒没在现场,发表不了什么评价,但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兴,顺着卢才人的话,道:
“还剩下两盒。”
卢才人闻言,仿佛是觉得少,有点不高兴地撇嘴:“算了,先紧着用吧。”
许是这日皇上的到来,让卢才人生出了希望,她不再整日烦躁抱怨什么,而是积极打扮自己,力求等皇上再来时,看见的会是她最好的状态。
但圣心难测,等那两盒香膏快要见底,谈垣初也一次都没来过和宜殿。
时间也要将近年关。
卢才人的禁令还未解封,如果年前还没能解封,她注定要错过今年年宴了,和宜殿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凝固,秋玲最近都不敢去内殿伺候了,云姒没管她,照常做自己的事,卢才人有孕四月,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可见幅度。
太医院和尚衣局的人不敢有怠慢,卢才人的宫装已经换了数个尺寸。
这日,云姒如常地进内殿伺候,替卢才人梳妆后,就低眉顺眼地站在她身后。
卢才人最近时常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揽镜自怜,但今日,她忽然问:
“云姒,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她木木地看着铜镜,早不见那日皇上到来时的欢喜,身上透着一股死寂的枯槁感。
云姒心知她问得不是时辰,很快回答:
“今日是十二月初九了。”
卢才人看着铜镜中的人,轻扯了下唇角:“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