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by半疏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4
季泽修淡笑了一下,望了一眼在寒风中摇摆的树枝,冷淡地道:“那你怎么不继续利用下去呢?你家的事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章序瑜硬着头皮道了一句:“对不起!你不必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说着,就径直抬脚往公交站走去,季泽修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喊她,也没有追上去,在这寒冬的傍晚,眸色阴沉得像是黑暗即将布满整个天空。 序瑜一直往前走,一点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她知道季泽修一定在看她。但是他的深情厚谊,她确实无法回报,也不想再这样拖累他。
家庭的变故,让他们已然不再是彼此最合适的伴侣人选。
一直到上公交车,章序瑜才发现自己手里头还拿着刚刚他送来的铝制饭盒,下公交车的时候,随手留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边季泽修到家的时候,发现妈妈施海燕女士正在客厅里坐着,见他回来,有些不高兴地道:“泽修,你今天去了章家吗?这人一不顺起来,什么都不顺,就像罩着霉运一样,泽修,不是妈妈想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但是章序瑜真的不是你的良配,妈妈希望你……”
季泽修打断了她,“妈妈,我和章序瑜暂时分开了。”
施海燕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儿子面色不好,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泽修又道:“我在单位申请了一套房子,这个周末就会搬过去。”
“泽修,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是章序瑜怂恿你的吗?”这话说完,施海燕想起来,这俩人分开了,皱眉道:“你是怪妈妈?不想再和我们一起生活。”
季泽修点点头,“您可以这样理解。”
扔下这句话后,季泽修就回了房间,徒留施海燕一个人在客厅里,心情五味杂陈。这个儿子自幼就和她不甚亲近,她原先想着,找个懂规矩的儿媳妇回来,至少以后婆媳关系在大面上不会差。
没有想到,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然因为自己挑选的儿媳妇,而和儿子的关系越发疏远起来。
第二天晚上,爱立去看序瑜姥姥的时候,听她说,已经和季泽修说了分开的话,爱立沉默了好一会,才和序瑜道:“你若是觉得相处起来有压力,就不要勉强自己,好的感情,应该是能够让你放松,而不是紧张的。” 序瑜微微笑道:“爱立,我发现你现在对感情的事,还挺懂的样子。”
“大概是经历过的原因吧,会有一点点的感悟。”停顿了一下,爱立又试探着问道:“那小李那边,要告诉他吗?” 序瑜摇头,“不用,爱立,我从不后悔我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没有必要。”接着放缓了声调道:“和季泽修订婚以后,我确实是放空了自己,想着和他好好处处看的,实话说,如果没有这场变故,我大概会按计划和他结婚。我现在想去尝试另一种生活。”
父亲的事,对她的影响多多少少是有的,她已经不期待从国棉一厂宣传科调到市委里去,现在只想着守住这一份工作,和爸妈.爷爷奶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爱立想了一下,和序瑜道:“不说小李吧,我感觉季泽修未必会这样轻易放下,他这个人目标性很强,不是轻易气馁的性格。” 序瑜提醒她道:“自尊心也很强,我和他把话说清了,他不会继续纠缠的。”
爱立却觉得,感情的事和别的事不一样,在感情面前,人可以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季泽修也未必能免俗。但是序瑜最近为着姥姥的病情,烦心的很,爱立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而是问序瑜道:“最近家里花销大,你手头的钱够不够?我给你带了两百块钱来,你留着备用吧!” 序瑜没有推辞,抱着爱立道:“有小姐妹帮忙,我一点都不需要对象。”
爱立笑道:“行,行,那我多多努力!争取做我小姐妹最坚强的后盾!”
周一早上,齐炜鸣带着新鲜出炉的最终版纺织工业机械常识入门手册,敲开了制造科陈主任的办公室门。
“哐”地一声,把新鲜出炉的完整版汇编手册放在了陈立严的桌面上,乐呵呵地道:“老兄啊,真是让你割爱了,这爱立同志到了我们部门来,我们这原来死寂沉沉的机保部,都给她盘活了,连我都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忙得脚不沾地。”
陈立严笑道:“你知道就好,可得好好把人护着。”
一听这话,齐炜鸣就立即严肃了起来,“老兄,你得到了什么消息,还和爱立有关不成?”
陈立严抬了抬下巴,让他把办公室的门关了,然后才低声道:“前头爱立刚升助理工程师的时候,我不是安排她到清棉车间当主任吗?那时候朱自健是副主任,为了给爱立一个下马威,伙同轮班工长一起故意损害车间的机器,让爱立完不成生产任务。没想到被爱立带着技术员们逮个正着。”
齐炜鸣点头,“这事我有印象,后来朱自健不是去了保卫部吗?”
陈立严点头,“那次以后,俩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来了,这次朱自健进大牢,不知道外头怎么传的,说是有爱立的手笔在里头。”
齐炜鸣皱眉道:“这不是胡扯吗?爱立忙着呢,哪有时间给他们保卫部干活啊,这不是顾大山把人搞进去的吗?”
齐炜鸣说到这里,忽然反应了过来,“这谣言不会就是顾大山传的吧?他自己要对付朱自健,真把人搞下去了,又怕程立明报复,就把爱立推了出来?”
陈立严不置可否,“这不好说,我今天也是听到王恂和我提了两句,说现在工人们都传,是爱立和保卫部的李柏瑞举报的朱自健。朱自健的爱人听了这话,还闹到程立明跟前去了,说是有人故意陷害朱自健。”
齐炜鸣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程立明不会真信吧?他到底还担任着副厂长和总工程师的职务呢,我想起来了,先前爱立转为机保部副主任的报告,程立明那边就压了很久,后来还是徐厂长当面过问了此事,程立明那边才给批了下来。爱立这姑娘满脑子都是机器,我看她对这些钩心斗角.倾轧的事,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齐炜鸣急得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然后和陈立严道:“我觉得这事,还是得在党委书记刘葆樑同志和徐厂长跟前,都打个招呼,别到时候真有什么乌漆八糟的事,还就真把爱立给带进去了!”
陈立严道:“刘葆樑那边我去说,徐厂长那边,你瞅准机会也稍微提两句。”
齐炜鸣点头。
等从陈立严那边出来,齐炜鸣就直接去找厂长徐坤明,把汇编手册拿给他看,装作闲聊一般地道:“已经给程厂长看了一遍,那边没提什么意见,您再看看。”
徐坤明先前就听他们说过这事,见真编好了,笑道:“听说是你最后把关,我还有点期待你们这群搞技术的,最后搞了一本什么样的书出来。”
接过来大致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机器型号罗列得很全面,有些疑难问题,还配有绘图,旁边空白处还另外标注着哪位技术员擅于解决此类问题。
笑问齐炜鸣道:“这后面的笔迹都像是一个人的,不会都是爱立同志标注的吧?我看这沈爱立的名字都在最上面。”
齐炜鸣笑道:“是,前头她不乐意大家只写她一个人名字,一口气加了好些名字在上头。沈同志这次还提出了一个考核的办法。”
“哦,你说说!”相比较技术类的东西,人事管理方面的事,更对徐坤明的本职,而且他最近恰有整治单位内部人事的想法。
齐炜鸣就将爱立的想法转述了一遍,中间浅浅地提了一下,“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机保部这块,一直有老师傅欺生的现象,我先前想了好些办法,都没有扳过来,沈爱立过来不过一个多月,就想出法子来纠正这个现象,厂长您看合适吗”
徐坤明笑道:“沈爱立同志在人事管理上,还挺有想法的,先前关于食堂食品安全的问题,她也提了一个很好的法子,我准备翻过年来,就在我们单位先试试看。这回这个以师徒为单位进行考核的办法,我听着也不错,可以试行看看效果。”
这就是应允的意思了,齐炜鸣立即就笑了起来。
到这时候,齐炜鸣才道出了此行的真正来意,“不瞒您说,我和陈立严一直都很看好沈爱立同志,但是这个姑娘眼里只有机器,人也毕竟耿直.没什么心眼,听说前头发现朱自健损害单位利益,闹到了程厂长跟前去,把人得罪的不轻,以至于这次,朱自健偷盗单位财物而被判刑,大家还传是沈爱立同志举报的。”
朱自健和程立明的关系,徐坤明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个时候,齐炜鸣提这件事的用意,笑道:“她不需要圆滑,也不需要掩盖锋芒,我们单位就需要这样做实事的同志。”
齐炜鸣笑道:“那要是真有什么状况,厂长您可得看顾一点。”
见徐坤明点头,齐炜鸣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回了机保部,齐炜鸣把爱立喊进了办公室,和她说了最近厂里说她举报朱自健的传言,见她果然一头雾水的,又和她道:“你要是听到了,也不要忧心,我和陈主任找了徐厂长和刘书记。”
爱立忙道谢,她想不到,最后自己竟然给顾大山背了黑锅,她都怀疑这谣言就是顾大山传出来的,最近序瑜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她和钟琪也抽空去帮忙,压根没有留意到厂里的这些事。
越想越觉得肯定是顾大山,自己怕程立明报复,就把自己推了出来。
晚上到家的时候,就和樊铎匀说了这件事,樊铎匀分析道:“程立明会不会针对你还不好说,毕竟朱自健偷盗单位财物的事是证据确凿的,另外,就算程立明想针对你,也得找到你的问题啊!你现在在机保部,暂时没管车间的生产任务,他不好找到你的把柄。”
爱立听他这样说,心里就放松了下来。
后面半个月,也没见程立明做出什么,爱立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转而和樊铎匀说起,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起来。
因为沈俊平中间来信说,春节他要值班,就不回来和爱立夫妻俩一起过节了。爱立觉得哥哥一个人在单位过年冷冷清清的,而且,汉城到宜县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实在没必要让哥哥一个人过年。
爱立当时拿到信,就和樊铎匀吐槽道:“我哥肯定是觉得打扰我俩,妈妈不在,他就干脆不回来了。”
樊铎匀笑道:“他既然不愿意回来,那咱们去宜县好了。”
爱立觉得是个好主意。
除夕这天,爱立和樊铎匀起了个大早,揉面粉做面条.炸糯米圆子.藕丸子.香菇肉丸子.蒸馒头,俩个人忙的团团转,等把这些做好,俩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地,坐车去了宜县银矿生活区。
这次没有要广播播报,爱立直接带着樊铎匀到了哥哥的住处,沈俊平正在家里做卫生,准备晚饭就去食堂里吃大锅饭,看到妹妹和妹夫过来,都怀疑自己眼睛花了,懵了一会,才把人迎到屋里来,“爱立.铎匀,你们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年三十吗?”
樊铎匀笑道:“大哥,爱立觉得你一个人过年太孤单了,我们俩又没什么事,就顺便到你这边来看看。”
爱立意有所指地道:“哥,你要是什么时候成家了,不是一个人了,我才不管你在哪过年呢,现在嘛,我还得尽尽做妹妹的责任,你看,我和铎匀给你带了好些吃的,你这里不是有锅有炉子嘛,咱们稍微再加工一下,一桌年夜饭就齐了。”
沈俊平笑道:“那好,那我再把杨方圆喊过来,他今年也没能回家过年。”
爱立忽然想起来,他先前在申城买的那双胶鞋来,笑呵呵地问道:“哥,那双胶鞋,你送给小宋同志没有啊?”
沈俊平的脸上意外地红了,点头道:“送过去了,我说是你送的,她就收了下来。就是问了我一句,你和她又没在下雨天见过,你是怎么知道她没胶鞋的?”
沈爱立心里一动,觉得宋岩菲这姑娘还听聪明的,笑问道:“哦,哥,那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
沈爱立和樊铎匀对视了一眼,俩人都笑而不语,宋岩菲问出这个问题,很明显就是知道这双胶鞋其实是沈俊平买的。
不然,沈爱立又没在雨天看到过她,怎么知道她没有胶鞋?
爱立又问哥哥道:“那后来,你俩见过没啊?”
沈俊平指着角落里的鸡蛋道:“她前两天给我送了十个鸡蛋过来。”他知道她家里情况不好,当时就说不要,没想到宋岩菲说,这是还胶鞋的钱,她先还一点,说完人就跑走了。
这个年头,农村里都指着家里的一点鸡蛋去供销社换煤油.火柴的,宋岩菲大概是把自己家比较能拿的出手的东西,给她哥送过来了,爱立鼓励道:“哥,人家这么客气,那你回头也再给人送点东西过去呗!”
不想,沈俊平却摇了摇头道:“她毕竟是个女同志,来往多了,总是会落人话柄。”其实沈俊平心里不是一点不知道的,当宋岩菲微微红着脸,接过那一双胶鞋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明白这姑娘的心意。
但是他和宋岩菲毕竟差着有十岁,自己又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不好再耽误人家姑娘的前程。
所以想着,以后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尽量避免来往。
爱立猜到哥哥为什么这么别扭,但是感情的事,不是你说克制就能克制的,也没劝他,转而和他说起年夜饭来。
爱立问哥哥,除了杨方圆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事要喊的?
沈俊平笑道:“大家过年能回去的都回去了,”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我一会去问下范至诚,他是我们矿上新来的员工,经常来我这看书,不知道他今年回家过年没?”
“行啊,哥,那我晚上多蒸一个人的米饭。”
樊铎匀帮沈俊平整理书架上的书,爱立就帮哥哥把家里卫生简单做了下,清扫卧室的时候,在书桌上看到一本敞开的日记,正皱眉这一家怎么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不期然地就在上面看到了宋岩菲的名字。
其中有一段是:“她接过胶鞋的时候,脸上忽然浮上来一点红晕,这一抹红晕在二十出头的姑娘脸上,是最相宜的,灿若云霞,艳如秋果,如果不是家里出意外,她应当有一个更明亮.绚烂的未来。与之相比,反而显出我形体与灵魂上的粗鄙和质陋来……”
此时书房里传来哥哥的声音:“小妹,你来看看,是不是比先前看着要整洁多了?”
爱立忙把日记合上,走了过去,见书架上的书按高矮重新排序了,柜子上的浮尘都被擦拭掉,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就是很多书都翻得有些旧,看来这边平时常有工友过来看书。
有些担忧地道:“哥,我刚在你房间里看到一本日记本,你这边人来人往的,感觉不是很好。”
沈俊平刚准备说没有关系,忽然想到妹妹先前被举报的事,那时候的妹妹大概也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的,忙认真地道:“好,我这俩天就把它处理掉。”
爱立道:“你要是能藏好也行,算了,还是烧掉一劳永逸!哥,不能有侥幸心理。”原主的日记事件,让她感觉这年代,只要是日记都不会安全。
沈俊平见妹妹郑重其事的样子,忙表示一定会烧掉。
中午大家简单地煮了一点面条吃,然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年夜饭。沈俊平先前还淘换了一点木耳和蘑菇.小鱼干,准备过段时间带回去给妹妹的,这会儿全拿出来丰富年夜饭了。
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沈俊平去喊杨方圆和范至诚过来吃晚饭,没想到范至诚不在宿舍,杨方圆倒是在,正和几个工友围在一起玩纸牌,听到是他妹妹.妹夫过来了,忙把手里的纸牌放下,和其他几人打了招呼,就和沈俊平一起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还从自己床底下的箱子里,拿了一瓶雪花膏递给沈俊平,“先前我姐寄东西给我夹在里头的,我也用不上,回头给那个小宋同志吧?她上次来给你送鸡蛋的时候,我看她脸冻得都起皮了,是叫小宋吧?”
沈俊平愣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宋岩菲,点头道:“让爱立什么时候有空,给她拿过去吧!”
杨方圆点点头,随口问道:“俊平,你和那个小宋同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沈俊平想了一下道:“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吧?以前只是打过照面,后来在县人民医院里遇到,看她需要帮忙,就搭了把手。”
“她这年纪不读书了吧?”
“听说本来应该去年参加高考的,今年出了点状况,就退学了,帮衬着爸妈在家里种地。”
杨方圆一怔,“种地吗?”他当时看着,只以为是家里条件差点,没想到还在家种地,“她那么瘦瘦弱弱的,我还真想象不到,她那肩膀上担个几十斤柴火或稻谷的样子。”
他在附近的村子里看过,农忙的时候,担子上可不止几十斤,一百斤都是常有的,那姑娘看起来,自己都没有一百斤吧?
沈俊平也很难想象,轻声和杨方圆道:“她还年轻,过个几年,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俩个人没聊几句,就到了住处,爱立看到哥哥回来,忙道:“哥,你这的碗不够,你能不能去食堂借几个过来?”
杨方圆笑着应道:“我去,我去!我顺道去看看今天食堂里有没有什么好菜,带一份回来!”
等人走了,沈爱立看到哥哥手里还拿着一瓶雪花膏,笑道:“哥?怎么出去一趟,还带了瓶雪花膏回来?谁给你的?”
沈俊平顺手把手里的雪花膏塞给妹妹,“杨方圆姐姐寄来的,杨方圆用不上,说把这个给小宋同志,你看有没有空给人捎带过去?她家离这边不是很远,到了县城坐公交车二十分钟,就差不多能到了。”
沈爱立望着手里头的雪花膏,想到上午看到哥哥写的日记,那一句“粗鄙和质陋”,其实是有些妄自菲薄的,但是她明白哥哥的意思,是觉得自己经历了一段糟糕的婚姻,也有过一段糟糕的右`派帽子经历,对上鲜妍的如同刚出水的芙渠花一样的姑娘,有些自惭形愧起来。
爱立试探着开口道:“哥,明天咱们也没事,不如一起去宋家看看吧?”
沈俊平想也不想地就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和铎匀可以去那边玩,附近还有个山,我以前和方圆去过一次。”
爱立闷声应了下来,继续炒自己的菜,过了一会到底忍不住道:“哥,每个人都有权利重新选择和开始的,你不要觉得经历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好像你整个人就差劲了一样,不是的,在我心里,你依旧是很好.很纯真的人。”
是啊,她哥怎么不好呢?喜欢上一个姑娘还担心自己会玷污了花的纯洁,而自觉地退避三尺。他的怯而退步,源于他对自身的不断反省和审视,这样的哥哥,是完全配的上任何一个纯洁的灵魂的。
沈俊平望着妹妹,有些温和地笑道:“谢谢小妹,你很少和我说这样的话,你现在比以前会表达很多。”却是只字不提宋岩菲,爱立还想再说两句,就见杨方圆回来了。
杨方圆手里捧着十来个碗,最上面的碗里还有几个茶叶蛋,和沈俊平几人道:“我看食堂里的师傅在煮茶叶蛋,就买了几个过来,还挺香的,说是用夏天收集的荷叶.莲蓬放在里头一起煮了。”
爱立闻了一下,是很香,笑道:“我本来准备把哥哥这的几个鸡蛋给煮了的,这下倒剩了几个鸡蛋,明天早上给大家**蛋饼吃吧?”
“我知道旁边有块地有野生的小葱,一会我和俊平去拔点回来,明早上做香头。”杨方圆看着爱立摆了一桌子的蔬菜和半成品的丸子.圆子的,笑道:“也就是我没耐性,不然倒是可以抽空在俊平这边做做饭。”
爱立见他这次的心态似乎比上回好很多,笑问道:“杨同志,你这春节都不回去吗?”
杨方圆摇摇头,微微笑道:“不回去了。”尾音里却是不自觉地就染了两分寂寥,爱立再看去时,他已经拎了一个水桶去外面的水井里打水,像是有意回避和别人的交流。
沈俊平悄悄和妹妹道:“方圆的爸爸去年也走了,他姐姐年前的时候跟着姐夫下放到青市那边去了,大概还没有稳定,所以他今年不便过去。”
爱立顿觉刚才自己的问话有些突兀,杨方圆哪是不想回去,他是没地儿回了。
她先前总觉得虽然现在形势紧张,但是再过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所有的疼痛在她这里是大打折扣的。说白了,她一直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在看待这段特殊的历史。
但是他哥和杨方圆的人生,他们的困惑.苦难和愤懑,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他们的日常生活里,最美好的黄金岁月也是实打实地被耽误了。
特别是杨方圆,一顶帽子,让他由翻译外文书籍的知识分子,成为宜县矿底下流着黑汗的工人,不仅未能在父亲病床前尽孝,而且直到父亲临终前也未能让其安心,爱立想,这大概会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吧?
和哥哥道:“哥,他是真不容易,咱们到底一家人一直都在一块。”互相有个帮衬不说,心理上也是有极大的安慰的。
沈俊平点头道:“是,他刚到矿上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温润贵公子的气质,这么几年下来,喝酒.抽烟.打牌是样样都会了,人也不像以前那样讲究,最近他父亲的逝世,对他打击也不小。”
他隐隐地感觉,杨方圆是对未来.对人生,都没有什么憧憬和期待了,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想到好友的颓丧,沈俊平提议道:“明天咱们一起去爬山吧?我和杨方圆先去城里供销社买些副食品带着,然后我们在山脚下集合,就是我刚说的那个山。”
“行啊!”
爱立一起做了一顿很丰盛的年夜饭,炸糯米圆子.红烧肉.油煸小黄鱼.香干炒芹菜.鸡蛋炒木耳.凉拌藕片.肉片炒山药.香菜拌胡萝卜丝,爱立还炒了一份花生米给他们下酒,最后又用红烧肉的汤加了点水来烫粉丝。
酒过三巡,杨方圆可能喝的有点醉意,伏在桌上哭了起来,沈俊平并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在他后背一遍一遍地轻轻拍着。
爱立发现外头的月光格外的皎洁,带着几分寒冬的清冷,但是它并不能安抚一个受伤的灵魂。
不过几分钟,杨方圆就缓了情绪,又没事人一样地和沈俊平喝酒,樊铎匀身体好得差不多,一周前就已经停了药,今天晚上也破例喝了几杯。
这边吃过以后,沈俊平和杨方圆又去食堂凑大锅饭的热闹,让妹妹和妹夫晚上住他房子里,自己则去杨方圆宿舍凑合了一晚。
爱立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想到白天哥哥的日记和杨方圆的痛哭,心里就有些闷得慌,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到了六月,情况会比现在更为严重。
樊铎匀一把把她搂了过来,哄道:“快睡吧,明天就是新年了。”
爱立有些恍惚地想着,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也是新的开始,没必要过于杞人忧天。
第二天一早,樊铎匀见她明显有两个黑眼圈,有些无奈地道:“一会让大哥看见,还以为这床太硬了,让你一晚上没睡好。”
爱立叹气道:“我倒想他真问我,我就说是因为他不陪我去宋同志家,我一晚上心里都存着事儿。我觉得我哥真是别扭,你说前头他不喜欢蓉蓉姐,对人拒之千里就算了,现在明眼人都知道,他对小宋同志是有好感的,他自己心里头都清楚的很。”
樊铎匀见她真着急,笑道:“那不然,咱们推一把?其实彼此如果都有意,已然是命运的馈赠,没有必要人为地增加问题。”
爱立听他这样说,心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和樊铎匀道:“一会等哥哥回来,我就把你这话告诉他。”
正聊着,沈俊平和杨方圆就一起回来了,沈俊平和妹妹道:“咱们吃乐早饭就一起出门吧?你和铎匀给宋同志送了东西后,就和我们在山脚下集合。”
爱立道:“行,家里有没有糖果啊?我带一点,毕竟初一呢!”
沈俊平从柜子里找了半斤出来,“还是你上回带来的,一直没用上。”
早饭后,爱立就和樊铎匀按照哥哥给的地址,找到了宋岩菲家。
他们一路过来,看到村里很多人都在四处拜年.走动,还想着宋家人不知道出门没有,没想到等到了宋家,发现一家三口都在家里,看到有人过来,还挺意外的样子。
许是大年初一,宋岩菲穿了一身六七成新的蓝布袄子,梳着两根麻花辫子,等看清楚来的是沈爱立俩和一位男同志,极为惊讶,忙把人带进屋里来坐。
爱立把带过来的半斤糖和一瓶雪花膏递给她,糖果宋岩菲倒没有推,但是雪花膏她怎么都不愿意收下,让爱立留着自己用,爱立笑道:“雪花膏也不是我买的,是我哥哥同事给的,我哥让我送过来。”
听到是沈俊平的意思,宋岩菲没有再说什么。
宋家有几件土坯屋,还好屋顶是盖着瓦片的,下雨天倒不怕,屋子里头收拾的很整齐,一看主人家就是很爱干净的,但是他们坐下之前,宋岩菲的妈妈还是又拿了块布把凳子擦了下。
她妈妈听说是沈俊平的妹子和妹夫,热情的不得了,一个劲地说前头多亏了他们兄妹俩帮忙,不仅是借钱给她老伴看病,还有沈爱立在青市看顾她小姑子一家的事。
爱立忙道:“婶子,你不必这样客气,都是缘分,刚好遇见了。”
宋岩菲端了两碗水过来,爱立接过来一看,发现里头还有没融化的白糖,喝了一口,和宋岩菲道:“我们今天和我哥哥,还有他一位同事一起去爬山,就在你家附近,所以过来看看,宋同志,你今天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