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by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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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卖红枣.菜干.鸡蛋.鱼干.虾米的,也有卖鱼卖鸡的,爱立正好奇地看着,程潜忽然指着右前方俩人,示意她看。
爱立以为是卖豆丝的,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卖东西的女同志手里拿的好像是罐头,正在和一个婶子介绍着,“这是苹果罐头,一块钱一罐,不要票。”
“供销社只要四毛五。”
“同志,供销社那是要票的价格,我这是不要票的价格,而且我这日期都是新鲜的,你不好压价的。”
“嘿,你个小姑娘,做生意倒会得很!”这位婶子最后到底花了一块钱买了两罐,又问她道:“你这手表卖不卖?”
那姑娘明显顿了一下,很快用衣袖把手表盖了起来,“不卖!”
那婶子又道:“姑娘,你这手表不会就是卖罐头挣的吧?那你可挣钱的很啊?”
姑娘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买好就走呗,怎么话这么多?”
爱立觉得这女同志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她脸用围巾兜住了一大半,也看不出来是谁。
就见那婶子眼里闪过一点不高兴,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姑娘,你怎么有这么多罐头啊?不会是要处理的瑕疵品吧?要是吃出了什么事情来,我可到这里来找你的!”
姑娘立即不高兴地道:“你瞎说什么,怎么可能是瑕疵品,这都是最新生产出来的,你看这日期都新鲜着呢!你吃出问题找我,我经常来!”
“那你明天这个点在吗?”
“傍晚在,六点到六点半!”
爱立听得都有些皱眉,问程潜道:“这怎么像是一点都不怕的样子?”还大有让人来找她的意思?
就见程潜的眉头也皱得死死的,低声道:“是陆白霜!”他和陆白霜共事过一段时间,经常给她气得脑门发木,后来有一段时间,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就绕道走。
所以刚刚远远地看着那人,他就认出来几分,等到近前一些,发现还真是。
沈爱立立时懵了,她想不到那样骄傲的陆白霜会跑到黑市来,似乎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就大咧咧地在这卖东西,她听着这俩人的对话,觉得陆白霜搞不好回头就被这婶子给举报了。
程潜拉了拉她,“咱们先走吧,陆白霜和我算熟,别回头把我认了出来。”要是认出来了他,以后她投机倒把的事事发,还以为是他举报的呢!
他可不想惹这尊菩萨。
等走出了巷子,爱立问道:“她不是在食品厂上班吗?你还说她耐住了性子,做的挺不错的。”
程潜挠挠头道:“是我想多了,她可能觉得食品厂的工作,便于投机倒把,这才好好干起来了。”又发起愁来,“沈同志,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告诉我们厂长啊?”
爱立想了一下道:“要的吧,她一看就没什么经验,要是经常来这边倒卖东西,怕是迟早出事来。要是她的事影响到了你们厂长,不是也影响你的前途?”
程潜气得跺脚,叹道:“这还真是位祖宗。”和爱立道:“沈同志,不然我现在就去找厂长吧,免得夜长梦多,我看她那儿还有不少,刚好让厂长逮个现行。就是对不住你,不能陪你在这边逛了。”
爱立摆摆手道:“我俩之间还客气什么,我自己回旅馆就行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儿!”
程潜走了两步,又有些不放心地道:“沈同志,不然你跟我一起吧?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是很放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厂长可不饶我。再者,我想着你陪我一块,也算做个证的意思,不然厂长回头没逮到现行,他家老太太还以为我故意冤枉人呢!”
到底这事儿捅出去可大可小的,程潜自己心里也怵得慌,厂长那边还好说,不会是非不分,就是他家老太太先前那护短的态度,他还真有些怕,别回头他反而吃挂落了。
爱立也觉得自己现在回旅馆没啥事,和他道:“那行,那我陪你一块。”
俩个人到陆有桥家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他俩过来,立即让他们稍坐,自己转身去书房喊儿子。
陆有桥一听是,程潜和沈爱立一同过来,还有些意外,忙出来了,刚张口准备问他俩怎么到这边来,就见程潜急慌慌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问道:“程潜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不是让你今天带爱立同志去逛逛吗?”
“是,厂长,我带着爱立同志在县里逛,想着淘换一点豆丝给她带回去,意外……看到了陆白霜同志在卖罐头!听她意思,还经常在那边卖一样,我想着别回头出了什么事,您一家还蒙在鼓里,就特地来和您说一声,您看这事?”
陆有桥一懵,“卖什么罐头?她卖什么罐头?她哪来的罐头?”
程潜委婉地提醒道:“厂长,小陆同志现在在食品厂工作,可能是食品厂里的罐头。”
陆有桥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倒卖厂里的东西,可和倒卖鸡蛋不一样,这还涉嫌偷盗,白霜要是真这么糊涂,一顶帽子可少不了她的!
忙和沈爱立道:“沈同志,今天真是招待不周,劳你在这边先坐一会,不要急着回去,晚饭就在这边吃,我们刚好聊一聊后续的工作,你看如何?”
“陆厂长你先处理这事要紧,我在这边等你和程潜回来再说。”
陆老太太刚进去给俩人倒茶,猛然听到陆白霜倒买倒卖,茶也来不及端了,直接走了出来,问儿子道:“白霜这丫头怎么这么大胆子?她父母缺了她吃喝不成?”
陆有桥也没时间安慰母亲,只道:“您先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又道:“妈,沈同志这边还在,您帮忙招待下。”
“哎,好,好!”
等儿子走了,陆老太太急得在家里走来走去,和爱立道:“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我们不给她钱,是想别别她的性子,她倒动起了投机倒把的歪脑筋。”
爱立劝道:“可能是手头急,一时没办法,不过投机倒把被逮到了,到底比较麻烦。”
陆老太太道:“可不是吗,我们这儿管得严呢,被拉出去挂牌子游街都是有的,你说这孩子,这不是成心给她叔脸上抹黑吗?你说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也敢去投机倒把?”
老太太都不敢想,要是真被抓住了,不说这孩子自己的前途,就是她叔叔的前途,搞不好都要受她的影响,心里焦躁得不得了。
爱立又劝道:“您先别急,等陆厂长把她带回来再说。”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急也没有用,到底不在家里转来转去了,给爱立把茶端了过来,和她道:“爱立,我家白霜要有你一半能干.聪明,我就是现在立时下去见她爷爷,我心里都踏实。”
爱立和这老太太也不熟,找了话题道:“家里只有您和厂长俩个在吗?”
老太太像回了声道:“哦,我儿媳妇今天有事回了娘家去,还有个小方在家,在厨房里头忙吧!”
爱立猜老太太口里的小方,应该是家里的保姆。
老太太说到这里,忙去拿了一些糕点和糖果过来招待爱立,“爱立,这栗子糕.桂花糕,味道不错,你多吃些。”
爱立拿了一块起来,尝了一口,“是挺好吃的,谢谢陆奶奶。”
老太太笑道:“有桥早上刚去买家来的,还新鲜着,我听有桥说,你年底结婚了?对象是哪的啊?”
“是,陆奶奶,是我中学,也算是汉城的。”
“工作呢?”
爱立回道:“也在汉城这边,北省工业科学研究所。”
这一听就是个好单位,陆老太太有些羡慕地道:“孩子,你可真让人省心。”
俩人聊了一会,陆有桥和程潜就带着陆白霜回来了,程潜手里还提着个篮子,爱立猜里头是还没卖完的罐头吧!
陆白霜也看到了坐在里头沙发上的沈爱立,俩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陆白霜的脸忽然就涨成了猪肝色。
第183章
被自家叔叔骂几句,在纺织厂里丢脸对陆白霜来说都是常有的事,所以这回被叔叔和程潜从黑市带回来,她除了最初的惊讶.烦躁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直到在叔叔家看见了沈爱立。
她跟在叔叔后面,一副等待着被骂的苦大仇深样,沈爱立坐在奶奶旁边,面前摆着栗子糕.桂花糕和一些贵价糖果,无论怎么看都是被主人家热情招待的贵客。
俩人的境遇不说天差地别,也有几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在,陆白霜瞬间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不明白沈爱立怎么会在叔叔家?上次她们明明都闹到了派出所去,怎么叔叔还像是和沈爱立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在打量沈爱立,沈爱立也在打量她,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花呢子大衣,底下是一双像是穿了很久的黑色皮鞋,鞋面看着都皱巴巴的,对于曾经骄傲的陆白霜来说,稍显的有几分落魄。
沈爱立这才明白,大抵现在的陆白霜是缺钱的,所以她动起了往黑市倒卖东西的念头。
但是她想的太简单了些。她这样高调忍不住性子,可能钱没挣到手,人先进去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陆有桥,沉声问道:“陆白霜,你说实话,你这些罐头都是哪来的?”
陆白霜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想让沈爱立看她的笑话。
陆老太太瞥见儿子越发铁青的脸,而孙女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立即就急了起来,“都这时候了,你还犟什么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该庆幸你叔叔在这时候还愿意拉你一把,就你那脑子,回头进去蹲大牢了,我看你才知道怕!”
老太太急得还动起手来,扭着孙女的耳朵,这时候显然已经不存在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陆白霜捂着耳朵,小声道:“是我们供销科的同事,给我的。”
老太太有些狐疑地问道:“人家为什么给你?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他自己工作不要了,你这孩子,你是不是私下答应了他什么?”老太太心里都不禁跳了起来,白霜既然都到黑市捞钱了,人家看中的肯定不是她的钱。
她一个姑娘家,人家既然不是看中钱,难道是……
老太太望着孙女的眼神,不由晦暗起来。
毕竟是亲祖孙俩,陆白霜一看奶奶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头皮发麻地道:“奶奶,不是,人家是女同志,你别往那方面想,是我,答应她拿罐头和纺织厂换布。”
说到这里,又低了声道:“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厂里想着换些布给员工发福利,我告诉她,我叔是纺织厂厂长,能给我拨一批瑕疵布。”
陆有桥冷声问道:“那你拿了罐头,去哪里给人换布?你和纺织厂里谁联系了?供销科,还是仓库管理员?”他这一年多来完全没有搭理过这个侄女,她心里怕是也清楚他的态度,不会真找到他跟前来,那她找谁换布?
这年头光有钱可买不到布,而且食品厂要换的可能还不少,她去哪里弄这么些布来?
陆有桥越想越气,沉声道:“你快说!”
陆白霜瑟缩了下,颤着声道:“是……是供销科的王元庆,他手里刚好有一批瑕疵布,是厂里准备低价送到供销社的。”
陆有桥想不到,这还顺着藤子,摸出自己厂里的一个瓜来。
老太太听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面色冷淡地道:“你这一出一进,想来赚的也不少,以后去劳改,也用不着我给你寄钱了。”
陆白霜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你们不要动不动就拿劳改.坐牢来吓我,我不过就是卖几瓶罐头。”
此时屋子里静悄悄,她声音虽小,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爱立和程潜都不由面面相觑,她这和人家卖几个鸡蛋可不同,是真正的倒买倒卖,一旦被纠察队发现了,坐牢是肯定的。
老太太见她这样执迷不悟,连教育她的心思都歇了下来,和儿子道:“随她去吧,我明天就去那边蹲着,她要是再卖,我第一个去举报她,也好把咱们家和她撇清了干系去。”
陆有桥淡声道:“王元庆那边你不用想了,纺织厂的布,你也不用想了,食品厂要是想换东西,让他们派代表来谈,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想法子补吧!行了,带着你的罐头走吧!”
俩人完全不想再管的态度,让陆白霜莫名地心慌起来,有些挪不动脚,哀求道:“叔,你帮我这一回,我下回不敢了。”
陆有桥摇摇头,“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回头要是进去劳改,我就会登报和你断绝关系。你的事也拖累不到我。”
陆白霜望望他,又看向了奶奶,见俩人都冷着脸,连劝都不劝她了,心里才后怕起来,拉着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叔不管我,您不能不管我,我……我就是最近手头缺钱缺狠了,再不想法子挣点钱,后面窟窿越来越大,您孙女就真的要给二赖子做媳妇去了。”
老太太心里一动,把胳膊从孙女手里抽了出来,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白霜看了一眼沈爱立,正犹豫着,陆老太太见她这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都这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现在想起来要脸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什么德行,这里谁不知道,趁着人多,给你想法子是正经!”
陆白霜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她看叔叔和奶奶谈她的事,一点都不避及着沈爱立,人家搞不好在她没来之前,就知道她的这些事了。
她捂也是白捂,这才小声道:“我先前没和您说,怕您担心,我爸经常对我动手,我心里瘆得慌,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工资没转正之前才十八块钱,现在也才二十四块钱,房租六块钱一个月,再加上吃饭,就完全不够用。”
陆白霜越说声音越小,“我就找人借了一点点钱,一开始十块.十块的借,后来就是二十.二十的借,我自己拿了本子记了,没有两百块钱。我想着,您这边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和您要一点,这钱也就还上了。”
沈爱立听到这里,就大概明白了,陆白霜这借的怕是高利贷,果然就听陆白霜道:“没想到最近那人和我说,是大加一的利息,七算八算的,竟然快五百块钱。”
陆老太太听到这里,都没了耐心,这个蠢货,一看就是被算计了,偏偏白霜以前过得太顺当,一点经验都没有,老大夫妻俩估计是和自己怄气,竟也放手不管。
让白霜捅出了篓子来!
这个烂摊子,老太太也不准备给孙女收,前头自己那样叮嘱,她还敢大手大脚地花钱,钱不够就朝人借,就是心里算着自己会给她垫底,自己这次要是松了口,更是壮了她的胆子。
和她道:“这钱,你自己想法子去吧,我和你叔是没有的。我提醒你一下,这人是专门坑骗你,你还不了就去找公安,看他们怎么处理。”
陆白霜彻底吓懵了,自己卖罐头也卖不成,换布更别想了,奶奶要是连这钱都不借给她,那她怎么办?给那个二赖子当媳妇吗?
想到那二赖子站没站形,说话都要把她从头到脚斜睨一眼的色坯样,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都荡然无存,拉着奶奶的胳膊,急得都哭了出来,“奶奶,你可不能不管我,陆家可就我一个孙女!”
老太太有些冷酷地道:“怎么不管你?我不是给你指了路,让你去报公安吗?你借了他多少钱,和你爸妈要去,多的就别管他。”
纵然孙女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老太太仍旧没有松口,沉声道:“白霜,你已经二十五了,早就成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今天我们这边还要招待客人,你先回去找你爸妈吧!”
一直到从叔叔家走出来,陆白霜的眼泪都没有断,她已然想不到自己在程潜和沈爱立跟前丢脸的事,她现在满心里都是这五百块钱怎么办?
一开始汪全民没让她打借条,前些天才补的借条,之前汪全民也不用那种色坯一样的眼神看她,虽平时也没个正形,但对她一直都挺客气.和善的,说都是小钱,不用急着还,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什么时候再说。
她心就放了下来,越借越多,最近年底,爸妈让她负责添置家里的年货,她就又去找了汪全民,开口借三十。
汪全民递了一张借条过来,说好歹在他这借钱也有一年了,从来没见她还过,他也不是催着她还,就是打个借条放心点,为了省些麻烦,就一次性打一张借条算了。
她本来就没准备赖账,接过来看了一下数目大抵对,就签字按手印了,过后汪全民就变了态度,把她从头打脚打量起来,像是在看一件货物一样,她本能地不喜,不高兴地让他注意点,可别在她身上打不该打的主意。
不成想,汪全民忽然让她仔细看下借条,又讥讽道:“大小姐,你去年一年和我借了两百块钱,加上这次的三十,一共就是两百三,大加一的利息,十二个月利息就是两百七十六,合上本金一起就是五百零六块钱,你一个月工资不过二十来块钱,你拿什么还?还不许我打量了?以后有你喊哥哥好的时候!”
越说,看她的眼神越轻佻,让她浑身都忍不住打颤起来。
特别是她的两百三十块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五百的了?她脑子都是懵的,还问他道:“怎么是十二个月的利息,我明明一个月才十块.二十块?这三十块钱刚刚借的,怎么就算了十二个月的利息呢?”她自己算了一下,三十块钱一个月就有三块钱的利息,十二个月就是三十六,她前脚刚借钱,后脚就得换一倍不止?
却不料,汪全民斜睨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吗?我不是一次性借给你的吗?你这都签字按手指了?再反悔可就不好看了。”
她当时一颗心如坠冰窖一样,不敢想,汪全民竟然在借条上动了手脚!
就听他又道:“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我看你长得还行,刚好我还是个光棍,你要是愿意嫁给我,这五百块就是我的聘礼!”
陆白霜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想到那天的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现在奶奶和叔叔不管她,爸妈那边别说拿五百块钱了,就是一百块钱,都能把她半条命打掉,她怎么办呢?真嫁给汪全民吗?
她越想越害怕,哭得浑然忘我,也没看路,也没看车,就在马路上边走边哭,好像只有哭泣这个行为,能稍微减缓一点她的无助和惶恐。
所以,当有人喊她的名字,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什么帮忙的时候,对陆白霜来说,不啻是天籁之音。
只是当她泪眼朦胧中,模糊地看见这个人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姜斯民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忙擦干了眼泪,和他道:“谢谢你姜同志,我……我没什么事,我只是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心情有些不好。”
姜斯民微微笑道:“我今天刚好没什么事,不如陪陆同志走一走吧?”
陆白霜有些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她认识姜斯民,还是在纺织厂供销科任职的时候,有一次姜斯民带着人来厂里参观,她负责讲解厂里一季度的供销情况。
姜斯民的儒雅.礼貌.周到.谦逊.亲和都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只是随后她去汉城出差,回来就是一系列的变故,再见到姜同志还是今年十月份的时候,偶然在供销社遇到,姜同志还请她去国营饭店吃了午饭。
那一次以后,她心里对他就生了一点涟漪。
后来俩人也见过一两次,但都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姜斯民就说有事,要先走一步。她都忍不住想,姜斯民那次请她吃饭,或许只是出于礼貌,随着日子越长,她心里的小火苗也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就要熄灭。
可是今天听到他说陪她走走,陆白霜心里那摇摇欲灭的小火苗,又“腾”地一下子燃烧得更旺了些。
俩个人走到了桥边,日头已经渐渐下坠,风里也逐渐添了些寒意,姜斯民问她道:“陆同志,会不会有点冷?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
陆白霜摇摇头,她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红晕,和姜斯民道:“不用,姜同志,我觉得吹吹风,我心里也安静一点。”
就听姜斯民道:“我一直想着再约陆同志出来吃饭的,但是前一阵子刚好去外地出差了,最近才回来,还想着这俩天去拜访一下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这话无疑就是表露心迹了。
陆白霜脸上的红晕更胜了,“是,一直没换。”
“哦,我想冒昧问一下,我刚看陆同志哭得很伤心,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顿了一下,又道:“陆同志不必有顾虑,能为你解忧是我的荣幸。”
王元庆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浮现在陆白霜眼前,她知道这事不能拖,不然雪球越滚越大,此时对上姜斯民期待的眼神,咬了咬唇,终于是说出了口:“姜同志,我是被骗了!”
姜斯民望着眼前低着头,又开始抽泣的姑娘,嘴角忍不住轻轻扯了一下,越发柔声地问道:“是钱还是感情方面啊?若是后者……”
陆白霜一慌,立马抬头道:“不,不,我是被骗钱了!”
她话音一落,就见姜斯民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脏不觉又“砰砰”跳得厉害,忙伸手按在了胸前。
姜斯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浅声笑道:“傻姑娘,欠钱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帮你还吧!”
这一刻的陆白霜,彻底沦陷在这个男人的温柔攻势之下。
而陆白霜走后的陆家,依旧是愁云密布。
陆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儿子道:“有桥,白霜这事,你看?”
陆有桥沉声道:“怕是有人故意给她设的套子,她在外面那么高调,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她是我陆有桥的侄女。”这套子的背后,自然指向的是他陆有桥。
他膝下无子,嘉怡和母亲行事又向来谨慎,有些人想走他的门路,都无从下手。陆家这个桶里,惟有白霜这一块短板。
在外人眼里,陆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他陆有桥定然是视陆白霜为亲生骨肉,有心人就难免会在陆白霜身上动心思。
这是陆有桥最担心的事儿,所以前两年母亲和他软磨硬泡,要把白霜安排在纺织厂的时候,他点了头。
就是想着,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要是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发现,能想法子应对。
后来看陆白霜行事越发骄纵,无法无天,逐渐歇了再管她的心思,没想到倒给有心人可趁之机。他再不管她,也不能看着她给二赖子做媳妇。
沈爱立和程潜对看了一眼,就都站起来告辞,陆有桥摆摆手道:“说好了,你俩今天在这边吃晚饭的。”
陆老太太听儿子说是有人故意坑害白霜,心里急得不得了,刚才她对白霜那样疾言厉色,不过是想让她长长教训,不要每次行事都这样没个顾忌。
此时听爱立俩人要走,忙道:“爱立,程潜,你们和白霜也算熟了,我老婆子厚着脸皮,也请你们帮帮忙,给出出主意,不能说真眼看着这孩子给人坑害了去。”
又有些歉意地道:“前头,她自个走弯路,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她也受了教训,希望你们别再往心里头去。”
这话明显是对爱立说的,爱立摇头道:“陆奶奶,前头不过是小事,我早忘了,您不必忧心。”隔了一年多,她确实忘的差不多,只不过对陆白霜仍旧没什么好感,她感觉陆家有这么一个侄女,以后的麻烦怕是还不少。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陆老太太和陆厂长可以看着陆白霜吃苦头,看着她捉襟见肘地过日子,但定然是不忍心看她误入歧途的。
但是,显然陆白霜对她自己,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别的本事不见长,捅篓子的本事倒是长得快。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此刻沈爱立对上老太太,也只是说宽慰的话。
老太太高兴地道:“哎,好,好!爱立,真是谢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拉着爱立的手,就舍不得放,心里想着,这要是自己的孙女,那她陆家才真是有福气。
程潜很有眼色地问道:“沈同志,这事你怎么看啊?”
爱立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以前也借过大加一的高利贷,签字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大加一’是什么意思,幸好后来我有个朋友发现了蹊跷,立即带着我去把钱还了。后来那个借高利贷的被公安带走了,我想陆白霜同志这边,肯定不能按照利息还那边钱。”
而且这事后面,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指使?如果后面没人指使,这次的事和她那次差不多,先还上钱,稍微加些利息,也就平息了。就怕后面有人指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到底是陆家的家事,爱立没有再说下去,将这个皮球踢了回去,问陆有桥道:“陆厂长您见多识广,这种伎俩,我想您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主意吧?”
陆有桥点头,“先报公安吧!”
程潜惊讶了一下,如果报公安,调查下来,陆白霜倒买倒卖的事,不一定能藏得住,除非是厂长愿意给她打掩护,忍不住问道:“厂长,需要我通知供销科那边配合一下吗?”
陆有桥摇摇头,“不用,那边要是问下来,如实告知!就是王元庆那边,你回头去和人事部通知一下,把他调到车间去,他要是不愿意,自己离职也行。”
又和母亲道:“白霜这个孩子,不吃点教训和苦头,性子是转不过来了,妈,您也别心疼,我们自己舍不得下手教训,外头总有人让她知道厉害。这次,您就放手别管了。”
陆老太太仍旧不忍心地道:“有桥,到底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要是有了案底,以后的路怕是就更难走了。”
陆有桥道:“妈,我有分寸。”
老太太见儿子执意,也就没有再说。
陆有桥转身和家里的保姆,说了一下晚饭准备早些。就和爱立.程潜说起精纺车间的温湿度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