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飞升成仙之后—— by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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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望着昭昭,缓声道:
“因为无论我们推演多少次,都只有你,谢檀昭,只有你,才有希望改变这一切。”
那一日,沉睡在东华珠内的钟离兰若被数道声音唤醒。
这些支离破碎的魂魄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时而叫嚷如妖鬼邪祟,时而能熟练推演天命,预知未来。
天枢道君的修为太高,神识太过强大,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在每个月的月晦之夕,制造一点对他来说并不难忍的噪音。
他们唯有转移目标,将希望投注在了一个与天枢道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少女身上。
尽管她只是个凡人小姑娘。
不懂天道,不懂道法,满脑子只有她夫君的少女。
但却承载了修界这四位历代最强者,最后的希望。
昭昭仿佛听到一声剑鸣,可钟离兰若的手中却并无灵剑,她手中保持着一个握剑的姿势,透明的空气中,隐约透出虚无缥缈的剑影。
剑尖触底的一瞬,脚下波澜层层漾开,雪白色的空间开始碎裂崩塌。
在那之后,露出了令昭昭无比熟悉的风景。
钟离兰若的身影消失了。
昭昭却看到了云梦泽的景象。
谢家的宅邸与她七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月光映在她的窗外,床榻上的她正在熟睡,然而身旁乌发雪衣的夫君却面色冷漠,一点点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写下和离书,换好衣物,没有多看她一眼,逃也似的离开了云梦泽。
昭昭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亲眼看到这一幕。
她看着天枢道君回到昆吾仙境,紧绷的神色终于在望见自己熟悉的地方时露出了怔松之色。
他被无数人簇拥着,欢呼着,迎回了昆吾,天璇君与其他人皆是狂喜,为他接风洗尘,庆贺道君归位,勘破情劫,昆吾仙境即将迎来第一位飞升的大能。
所有人都在笑。
唯有天枢道君的视线越过人群,越过千山万水,看向一个他此生应该不会回去的地方。
回到离恨天的第一日,他将自己关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离恨天。
就连摇光君也只能进前殿,不被允许进入后殿探视其中的天枢道君。
但借助这个幻境的昭昭,却能将内殿的他一览无余。
他好像很痛苦。
偶尔他会仪态全失的跌倒在地,想要爬出这个冰冷的大殿,偶尔又会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仿佛之前的癫狂从未发生过。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而昭昭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是他身为谢兰殊的回忆,是他纯粹的、不被任何责任束缚的爱意。
昭昭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斩断情丝的内心只能生出几分空荡荡的怅然,但她想,这样就很好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干脆利落的、毫不犹豫的被放弃,知道身为谢兰殊的他也曾以最纯粹的情意为她努力过——
他只是没有办法再以谢兰殊的身份爱她。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这个,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只是,这并非是最后的结局。
昭昭看着变回天枢道君的他走出了离恨天,他命摇光君备好了赔罪的赠礼,摇光君带着数十箱的金银珠宝,和一颗他亲手炼制的长生丹去往云梦泽。
回来时,摇光君问他,想不想知道他的小妻子是什么反应。
天枢道君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问一句。
没有预知梦,摇光君也不会透露分毫,幻境中的她并没有找到昆吾仙境。
天枢道君继续当他的逍遥道君,一心修炼,所有人都以为他心无旁骛,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但唯有他自己,和在幻境中旁观的昭昭知道,他没有。
这么多年,他没有寸进,甚至修为倒退,离他所求的目标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他离开了昆吾仙境。
没有用任何仙术,自五岁开始就能御剑而行的道君,一步一步,恍恍惚惚地顺着这一世昭昭来时的路走到了云梦泽。
人间正逢春日,山花烂漫,晴日方好,是个宜婚嫁的好时节。
谢家也觉得时节很好。
天枢道君重回谢家的那一日,正好是谢家夫妻为谢家大小姐定下婚约,要与云梦泽一位官家公子成婚的日子。
云梦泽人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是极般配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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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红绸点缀着已经许多年没有喜事的谢府。
前来观礼道贺的宾客往来不绝, 侍女仆役忙碌地穿行于宅院中,堂前迎客的谢家夫妻红光满面,人人都羡艳他们家的大小姐攀上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昭昭看着天枢道君随意掐了个决, 要瞒过这些凡人的双眼, 只需要简单的障眼法即可。
“……这位公子,可有请帖?”
他垂眸看向门口的喜娘,昭昭记得他,当年她与谢兰殊成婚时,也是这位喜娘。
天枢道君沉默了一会儿,取出一颗剔透宝珠交给她。
“路过此处,忽记起与谢家有缘, 闻谢家小姐成婚,随礼相贺。”
喜娘捧着那一大颗泛着莹莹光华的宝珠, 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能随这样的礼,请帖倒是不重要了,她连忙让人将这位财神爷迎了进去, 安排在一处落座。
四周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听说谢家这位大小姐是二婚啊, 那怎么还能嫁给头婚的新科进士呢?”
“谢家有钱啊!前些年不知从那儿发了一大笔横财,原本只是云梦泽的第一富, 经营几年, 如今都快成天下第一富了!”
“那这位新科进士娶谢家小姐,就是图钱的?”
“自然是, 听说他好像还有一房外室……只是听说, 做不得数, 诸位听听便罢……”
手中茶盏被捏碎成齑粉, 旁边的人似听到什么动静, 他一语不发地将手藏于宽袖之下。
“新娘出阁——”
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 压过了那些流言蜚语。
他看向新娘走来的方向。
如果她是被逼迫嫁人的,如果她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委屈痛苦,哪怕违背自己的原则,擅自扰乱人间界的因果,他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然而——
穿着红火嫁衣的新娘从他身旁经过,被风吹起的盖头下,是一张笑意盈盈的明丽容颜。
她在笑。
她是……心甘情愿的。
被这一抹笑意晃神的他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但在风中扬起又落下的披帛从他指尖划过,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昭昭默然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想:
真的吗?
假如她没有去过昆吾仙境,没有见过真正的谢兰殊,只看过那一封和离书,还有摇光君的三言两语,以她的性格,真的会甘心放下过去,嫁给别人吗?
昭昭望着那个自己,送她出门的谢家夫妻面上含笑,眼中却蓄满泪水。
婶婶道:“我的囡囡,不要再被困住了,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昭昭眸光微动。
她想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新娘起轿,迎亲的新郎年纪与新娘相仿,满脸喜气洋洋。
两侧酒楼上有许多昭昭的旧识摇着扇子看热闹,有的羡艳她要做官家夫人了,也有的扁扁嘴,说这新郎比不上谢兰殊一根头发丝。
只可惜,她的夫君不要她了。
吹着唢呐的迎亲队伍沿街而过,是昭昭从没有过的经历。
那道雪衣身影如幽魂般跟在后面,失魂落魄地游荡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回昆吾吗?
他长在昆吾,是昆吾买回去耗费千年铸成的剑,他应该回那里。
可双脚却并不听从他的理智控制,他望着花轿的方向,想,就算他跟去又能做什么呢?
她已经放下过去,要开开心心地嫁给别人了。
就算他以谢兰殊的身份出现,难道她就会放下这一切跟他走吗?
就算走了,他又能带她去何处?
他的脚步停在离拜堂的两人不远处。
一拜这天地众神。
二拜这高堂父母。
三拜这郎情妾意。
天枢道君就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当日被他丢下的妻子,如今改嫁他人。
洞房红烛噼啪燃烧。
新郎挑开盖头,在看清新娘如春花始绽的娇艳容色时讶然失语。
没有人比天枢道君更明白新郎此刻的心情。
还要在看下去吗?
还是不死心,期待她流露出哪怕分毫的不情愿。
他看着少女朱唇微张,似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响在耳畔的却是身后昆吾弟子的高呼声,和摇光君的叹息声。
昆吾的人来带他回去了。
昆吾修为最高的数十位弟子联手结阵,如若天枢道君执意冲开阵法,这些他亲手教导、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子都会瞬间绝命。
即便赌上性命,他们也必须将道君带回去。
摇光君看着双目布满血丝,被理智与情感拉扯得痛苦至极的道君,长叹一声:
“何必呢,你与她的红线已经断开,此生再无缘做夫妻了。”
“回去吧天枢,莫要搅扰别人的大喜日子。”
红烛吹灭,室内归于黑暗。
原本仍在负隅顽抗的道君蓦然停下动作,眼中灼灼燃烧的情意忽而熄灭,余下一片滚烫的灰烬。
跟随他的脚步回昆吾之前,昭昭回头看了一眼新婚洞房的方向,想起了方才所闻的对话。
——如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谢家助你平步青云,你在朝中庇护谢家周全,养外室还是纳妾我都不会管,今夜你就宿在妾室处吧。
——若我说,见到谢小姐的第一眼,我便改了念头,愿与谢小姐做一对真夫妻呢?
红烛下,二十八岁的昭昭抬眸笑了笑。
——你有心上人,我也只有一个夫君,迟早有一天,他会来接我离开。
她不知道,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从云梦泽离开后的天枢道君道心震动,修为倒退的事终于暴露,天璇君与其他长老大怒,趁探病时天璇君将他迷晕,请来了灵山巫女为他种下情蛊,忘却前尘。
灵山巫女微微笑着应下,她心仪道君许久,其实也想能种下情蛊,让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只可惜,为了灵山大业,她为他种下的是比情蛊凶险百倍的蛊毒。
天枢道君醒来后觉察到体内蛊虫正在蚕食他的神智,从昆吾仙境再次出逃。
这一次他仍然逃到了云梦泽,只是他被蛊虫蚕食,早已忘记了岁月流逝,直到他来到谢家,看不见一个熟悉的人,再到那位新科进士的府邸,也未能那日的新郎。
只有府中的几个披麻戴孝的孩子望着他道:
“你说的可是我祖母?祖母前日刚刚去世,你是来祭拜我祖母的吗?”
冬日风霜严寒,飞絮似的大雪覆满人间。
他在那一摞阴森森的木头牌位中看到了昭昭的名字。
听人说,她的丈夫早早去世,偌大家业皆由她一人掌管,她没有子嗣,那些妾室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生下的孙子孙女也与她关系亲近,孩子们在葬礼上哭成一片。
她锦衣玉食,儿孙绕膝,八十九岁时安详地死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没有一丝痛苦。
作为一个凡人,就这样过完了算是圆满的一生。
然而,在这个算得上是喜丧的葬礼上,却有一个无人认识的雪衣青年站在牌位前,脸色比雪色苍白。
那双冷若琉璃的眼眸中却有血泪涌出,砸在冰冷地面。
看到此处,昭昭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原来这就是她没有预知梦时,本该度过的一生。
如今她虽然能够修仙问道,成了一宗掌门,弟子无数,却也经历了离恨天的长阶,琅嬛福地的生死一线,还有如今这生死未卜的状况。
而原本的她,虽然到死也不知道谢兰殊究竟是谁,却坚信自己的夫君离开自己一定有原因,满怀期待地度过了漫长岁月,最后无灾无难地安详老死。
昭昭说不上这两种未来哪种更好。
但无论有没有这个预知梦,她都相信自己,可以尽她所能的把这一生过得很好。
而天枢道君——
走出灵堂,走出云梦泽,他的修为似乎恢复了几分,之前一直未曾拔出的一念剑,也终于能再次听命于他。
灵山派来的追兵赶来,要将他送回昆吾仙境,他神色顺从,可一转身,便将灵山派来的这些人杀得一干二净。
纵是如此,他心中的悲恸痛楚也没有平息。
赶来制止他的人越来越多,有灵山,也有昆吾,还有其他听说他入魔疯癫的人,他们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便知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天枢道君也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失控。
灵蛊不断蚕食着他的脑髓,无时无刻都在他脑海中念叨着飞升、修炼、成仙之类的词语。
他有时已经感觉自己成了只会行走的躯壳,但有时,又会在混乱粘稠的思绪中寻到一张羞怯的笑靥。
——谢兰殊,谢兰殊。
——就算走到我们都垂垂老矣,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
回过神来,整个灵山已经血流成河。
死掉的不只是那些罪有应得巫者,还有对灵山阴谋一无所知的普通灵山子民。
他们被灵山巫咸蛊惑,为了维护自己的族群而战斗,没有人将真正的是非黑白揭开给他们看,就这么可悲的死在了天枢道君的手底下。
他站在灵山之巅,没有寻到灵山巫咸和灵山巫女的尸首。
是逃跑了吗?
鲜血将泥土浸泡成黑色,山间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飘来一个小姑娘哽咽无助的哭声。
昭昭梦见过这一幕。
她顺着天枢道君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是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曜灵。
她跪在一群巫者面前,那些身首异处的巫者已经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身体,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抬头望向天枢道君时,眼中汇聚了世间最可怖的憎恨。
“我一定会杀了你!!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我的族人报仇!!!”
那清瘦修长的身影瞧了她一眼。
大雪纷纷扬扬,他仰头望着天,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眼睑之下,融化成一滴水珠,似眼泪般落下。
他轻笑着道:
“好,我等着这一天。”
此后一切, 与昭昭当年所做的预知梦终于重叠了起来。
那些她在梦中看到的画面,和当时未曾看到的隐秘,一同构筑成了原本将会发生的未来。
昭昭看着曾经屹立于昆吾之巅的天下共主, 渐渐变成了修界人人讳莫如深的魔头。
种在他身体里的灵蛊, 令他的神智无法时刻保持清醒。
他屠了灵山太多无辜的生命,没有人相信他对灵山的指控,灵山幸存的巫者被保护起来,七大宗门几经犹豫,最终下达了追杀前任道君的命令。
他唯一的容身之处,只剩下曾经在他手中吃尽苦头的鬼界与魔界。
曾经不染纤尘的神仙人物,声名狼藉, 飞升无望,无数仇家找上门来, 要他血债血偿。
昭昭跟在他身后,看他雪白的衣袍沾满了泥土,看那些蜂拥而上的狰狞怪物将他踹倒在地。
他的指骨被踩断, 手筋脚筋被挑断, 有一段时间,连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都忘却。
他存活在世的理由是什么呢?
重振昆吾, 保护修界, 问道修仙,一心飞升。
这不是他所求的, 只是他作为一个空荡荡的容器, 被填充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呢?
混混沌沌的脑子不常能冷静思考, 他在魔界与鬼界之间踽踽独行, 除了一把剑之外, 一无所有。
身上的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俯身在溪畔饮水时,有时会认不出水中映出的人是谁。
直到有一天,他在魔界遇见了一个凡人。
凡人长相平凡,毫无修为,胆小怯懦,之所以还没被魔界的魔族吃掉,皆因他身上有魔女的心头血保护。
“我的妻子不见了,你能帮帮我吗?”
凡人双手递上那些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用处的金银珠宝,他本该视若无睹,却不知被哪个字眼触动,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据他所说,他的妻子是魔界大夜弥天宫里的圣女。
所谓的圣女不过是虚名,是给真正尊贵的圣子繁衍后代、增强魔族实力的工具。
在世间游荡的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锚点。
朝着大夜弥天宫前进的日子里,他开始重新修炼,残破不堪的身体逐渐修复,有人试图强闯大夜弥天宫的消息传开,魔界渐渐有了他的名声。
一直跟随着他的凡人用仰慕的目光望着他问:
“与恩公同行这么久,还不知道恩公的姓名呢。”
他想了很久,久到那凡人都以为他正在现编一个名字。
“谢兰殊。”他喃喃自语般出声,“我叫……谢兰殊。”
旁观着这一切的昭昭眼眸似湖水轻漾,闪烁着细碎微光。
两人不久后便行至大夜弥天宫,魔界这才发现,准备强闯魔宫的不是旁人,正是曾经身为道君,如今癫狂入魔的天枢道君。
以谢兰殊之名行走世间的他,似乎突然领悟了世间至高的剑术。
碎裂的剑心逐渐凝聚,一念剑与剑主心念合一,无坚不摧,魔宫被打得猝不及防,他如入无人之境般拿下了魔宫。
他斩杀了如今掌权的魔将,将傀儡圣子从万魔窟中捞出来,解散了那些圣女。
此后,整个魔宫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下。
见到凡人与他的妻子重逢的那一日,他站在魔宫之巅,一语不发地看了许久。
后来,他赐下无数珍宝,为两人操办了一场隆重的婚宴,那凡人也一举成为大夜弥天宫中一人之下的魔官,与他身为魔将的妻子一同为谢兰殊效力。
消息很快传回修界,举世哗然。
谁能想到,曾经镇守边界,斩杀了无数妖鬼邪魔的道君,竟然有朝一日会彻底投敌叛变。
再也没有人称呼他为道君。
所有人都视他为修界之耻。
又过了一百年,鬼界也在谢兰殊鬼神般可怖的剑法下被踏平,妖界听闻谢兰殊成为两界之主的消息之后整日惶然,生怕他顺手也将妖界一统。
但他并没有。
因为想要进攻修界,鬼界与魔界的力量加起来便足够了。
“……你一定要进攻修界?为什么?你以前不是那里的道君吗?修界就没有你的亲人朋友吗?”
向修界宣战的当夜,鲜少与他交流的魔族圣子找上了他。
烛火下,身披黑狐裘的银发青年凝望着对方的双眼,窥探的眼神似能剖开人心。
“那里有你的亲人朋友吗?”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抿了抿唇。
谢兰殊温声道:“是灵山那个叫曜灵的女修吗?”
魔族圣子霍然抬起头。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曜灵曾潜入魔界,试图暗杀谢兰殊,是他暗中替她隐瞒,还将不少魔族鬼族的机密泄露给她,只希望她能在谢兰殊的手底下活下来。
而谢兰殊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并没有阻拦。
为什么?
“你不惜冒着被我杀死的风险也要保护她,她也给你带了你们小时候最爱吃的糖葫芦,你们还逛过鬼市,一起度过魔族的乞巧节——容与,你喜欢她吗?”
谢兰殊甚至知道,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叫容与。
少年呼吸急促,指节微微收拢,纵然曜灵如今已经回到了修界,但他知道,只要谢兰殊想,如今的他是可以杀掉曜灵的。
“真羡慕你们啊……”
温润如三月春风的嗓音在夜色中悠悠飘散,无处安放。
“若我的妻子还在世,我应该也会买一只漂亮的簪子,插在她的鬓发间。”
他偶尔会提起他的妻子。
容与并不知道他的亡妻是谁,只是想,会嫁给这么有病的一个人,真是天下第一的倒霉蛋。
直到鬼界魔界与修界开战,谢兰殊也再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这一战打得前所未有的惨烈,修界实力原本远胜于这两界,奈何曾经的道君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他太清楚修界何处薄弱,也太清楚他们会将灵山巫者藏在何处。
所以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
昆吾仙境。
曾受他庇护千年,也曾供养他长大的地方。
他以最小的伤亡路线突破重围,剑指昆吾,只要他们交出灵山巫者,鬼界魔界的人会立刻撤出修界,永不打扰。
慕灵和宗斐领着无数弟子乌泱泱跪下,祈求他能够收手。
昆吾的众位长老,则厉声呵斥他为昆吾抹黑,今日就要将他亲手斩杀,以证昆吾之名。
箭已在弦上,一触即发。
他一路走来,即便是为了剿灭灵山,也已经犯下无数罪孽,解释再多,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一念剑剑光纷乱如虹,荡开密密麻麻跪倒在地的弟子,直逼藏在最后方的灵山巫咸等人。
身后,魔族鬼族为他挡下昆吾长老的联手阻拦。
身前,剑光劈开晦暗天色,瞬间斩落灵山十巫的人头。
但下一秒,明亮如昼的清冽剑光便逼至他眼前,谢兰殊认出了这双眼。
“今日我便杀了你,报我灭门之仇!!”
少女眼眸中噙着眼泪,每个字眼都咬得极为用力。
两人交手的那一瞬,他便知道,眼前的少女与他一样,是千年一遇的天才。
她的确是有可能杀掉他的人。
更何况——
那位魔族圣子正匆匆赶来,他知道,对方绝不是来帮自己的。
……也该是时候了。
他的剑光越来越急,杀意越来越强,剑势劈山断海而来,即便曜灵再天才,如今也不过百岁,他若搏命一击,两人生死难料。
好在容与及时赶来,替她抗住了最凛冽的一击,曜灵抓住了他一瞬的破绽,汇聚全身灵力,朝他面门刺去——
冷若琉璃的瞳孔中,倒映出女修明艳却坚毅的一张脸。
明明上一次见,还只是一个看上去风吹就倒的小姑娘呢,没想到一眨眼,就变得如此厉害。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留在云梦泽,而是与他一道前往昆吾,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噗嗤一声。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曾经的天枢道君,如今统领两界的魔头,被一个不过百余岁的小女仙一剑诛杀。
那过于纯粹的灵力顺着剑身灌注进他的身体,令他神魂碎裂于天地之间,就连身躯也化作了齑粉,尸骨无存。
灵山的秘密随着灵山十巫的死去而被掩埋,被困在阵法中的那四名大能的魂魄也仍然不得解脱。
昭昭朦朦胧胧意识到,这便是他们让昭昭梦见未来的初衷。
不仅要除掉灵山巫者,还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无辜之人不必惨死,还要令不得解脱的魂魄往生。
地下静默良久,很快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原本张狂着想要屠山的鬼族魔族失去将领,顿时溃败四散。
在这嘈杂的天地之间,成为救世英雄的女修有些反应不及的愣在原地,被旁边的魔族圣子担忧地紧紧抱住。
“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喃喃道,“只是,那魔头临死前,好像说了些什么。”
容与抿了抿唇,内心有些复杂。
虽然这个人将他作为傀儡操控了这么多年,但如果没有他,自己恐怕还会在万魔窟中受尽折磨。
“是说终于可以见到他的妻子了?”
曜灵摇了摇头。
“不是。”
“他说——‘她如果也能修仙的话,说不定也和你一样有天赋’,这个‘她’,指的是谁呢?”
曜灵心中疑惑,但也并没有疑惑太久。
修界百废待兴,剩下的魔族和鬼族还未扫尽,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听懂了这句话的昭昭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眼泪。
过了这么这么多年。
原来,她依然想听到他的一句忏悔。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他们会很快和好,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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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海的某间茶馆内, 说书人将醒木在桌上一拍。
“……上次我们说到,云麓仙府掌门为救徒弟舍身杀魔,小师姐暂领大任与同门齐心共守宗门, 今日, 我们便来讲讲云麓仙府的另一名弟子。”
茶馆内一片寂然,众人皆听得津津有味。
“大家知道,五十年前,魔将黎婴派人登上明烛山,告天下人,说云麓仙府的小师兄容与是他们魔族走失已久的圣子,天下大惊。”
“掌门檀昭仙子却因师徒情深, 不舍交出徒弟,最后以一己之力诛杀魔将黎婴, 自己也壮烈牺牲,本是两难之下牺牲自己成全了私情与大义,却不想坏在了天枢道君的身上——”
说到天枢道君, 人群中有了些许躁动。
有人惋惜, 有人冷嗤,还有人长叹一声, 对这位道君情绪相当复杂。
“没错, 就是那位曾经镇守修界的天下共主,昆吾仙境的道君, 修界剑道第一人——天枢道君。”
“这位道君, 本是当世英雄, 却不知何时修道入魔, 或许是因为太过醉心力量, 也或许是因为修了什么邪门功法, 总之,檀昭仙子诛杀魔将黎婴那日,他也当着七宗弟子的面,诛杀了昆吾仙境的长老天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