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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飞升成仙之后—— by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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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坐在树干上,笑盈盈地目送他们离开。
因为没有实体的缘故,昭昭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宗门核心区域内,就连最外围的地方都去不了。
对自己的现状有所了解后,昭昭开始在宗门里四处溜达。
她的两个可爱小徒弟?没找到。
她忠厚可靠的大徒弟?出门去了不在宗门。
她的两个忠诚的妖使?只找到被宗门无数女弟子偷偷塞情书的小白。
还有她那个笨蛋师尊——
“师祖今天的课怎么又改成自修了?这个月第三次了吧?”
“诶,听说自从师祖为救掌门修为全失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掌门回来,诶……”
听到这句话的昭昭面上顿时笑容全失,立刻转头去了照月峰。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为什么一个叫不死木的东西,吃下去会让人修为大增。
原来那些修为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师尊他……
“师尊!!”
尽管知道明决道人听不见,但昭昭闯入照月峰的一瞬间还是情不自禁大喊出声,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然后她发现——
“不错不错,神农宗养的稻花鱼还是这么香!”
“师叔养的黑山猪也非同寻常,这五花肉肉质细腻,绕齿留香,真是人间美味。”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一边在丹房内烧烤,一边温酒对酌,布满皱纹的脸上泛着酒足饭饱的笑容。
明诀道人感慨道:
“那几个徒子徒孙不在,终于没人管老朽吃肥肉了,今日再配上好酒,想吃几块吃几块,做神仙也不过如此。”
神农宗的掌门也喝得微醺,问:
“你那两个最小的徒孙……一个随前任道君去了魔界,另一个,这些日子听说也要随前任道君去讨伐鬼界,你就不担心?”
明决道人乐呵呵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朽马上都快死咯,想管也管不了咯。”
昭昭:“……”
昭昭的魂魄幽幽飘到明决道人的身侧,眯着眼气鼓鼓地盯着他。
方才神农宗掌门说什么?
谁和天枢道君一道去了魔界?谁有要去讨伐鬼界?
天都要塌了一半了,她这位师尊竟然还能在丹房里吃烧烤,还有没有一点当师祖的样子了?
还有这些肥肉和酒,是他一个修为尽失的几千岁老头子能吃能喝的吗?
可惜昭昭没有实体,否则一定让人没收他的丹炉,没收他的私房钱,再让他写三千字的保证书,保证一定节制饮食再活五百年。
他一定得再坚持得久一点。
一定要等到她活过来,然后亲自跟他道谢的那一天。
可是……她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活过来呢?
子夜时分,原本正在汲取月华的昭昭忽然睁开了眼。
有人从上方鬼鬼祟祟地进入了云麓仙府的结界,并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昭昭瞬间警惕起来。
护山结界是当年由几大宗门的弟子一同加固过的,本门弟子都需记住秘符才可通行,外人绝不可能轻易闯入。
那就是知晓秘符的内部弟子?
不论他们要做什么,得让明烛山的人警觉起来。
昭昭正想办法摇晃树枝企图引起主意时,那一行人竟然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难道是冲她来的?
想到自己如今被砍掉就会死的身躯,昭昭收拢树枝,安静如鸡。
现在不是她想救别人,而是希望有个人能发现她这边的动静来救救她。
黑狐裘掩住来者的身形,将他的身体遮得丝毫不露,唯一一截白皙脖颈上,带着一个黑白的恶鬼面具,连下颌线也完全遮盖。
但昭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感。
那种本能的,微妙的警惕与抗拒涌了上来。
对方并无察觉,只是望着眼前在晚风下一动不动的树枝,忽而笑了笑。
他正要上前,却被身后跟着的两个下属拦住。
下属殷切地挽起袖子道:
“不必主人动手,我们来挖!”
他偏头瞧了他们一眼,温声道:
“好啊。”
“但如果挖断了一条根,就用自己的手来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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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句话吓到的下属纷纷如鸟雀散开, 再不敢狗腿一个字。
这树大根深,要挖出来,谁能保证完好无损?
他们表面缄默不语地垂下头, 待身披黑狐裘的上司上前时, 都在好奇这位一贯举止清雅的魔官大人要如何全须全尾地将树挖出来。
流霭峰静悄悄的。
昔日掌门的住所,如今师徒妖使几人都四散各地,只剩下一只修炼千年的涂山白狐整日擦桌扫地,维持着昭昭离开前的模样。
人丁稀少的山峰,一入夜,静谧得像是无人的荒原。
谢兰殊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使出什么精妙绝伦的法术来挖树。
他只是探明了树根的深度, 随后便以剑撬起与根须紧紧相连的土壤底部,确定不可就这么直接拔走。
这树生长了五十年, 树根盘绕,木结交错,决不可强行与土壤剥离。
下属道:“实在不行, 我们将流霭峰砍成两半, 连树带山一起搬走?”
谢兰殊淡淡回眸瞧了他一眼。
魔族之愚蠢,让人生不出一点沟通的欲望。
“……不必。”
他只这么答了一句, 随后便收起了一念剑。
一尘不染的外袍被撩起, 修长漂亮得仿佛生来就该抚琴的手指没入潮湿的泥土中,他用灵力探查清根系的走向, 再徒手分离树根和土壤。
每一根根须都是她用心修炼生长而成的, 不可折断损毁, 否则不知浪费了她多久的心血, 又不知会让她的复生推迟多久。
两个魔族下属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双执剑的手, 极其灵巧地将树根与土壤剥离。
他们只知主人的剑术精妙, 却很难想到他做这种事居然如此细致。
……简直不像个修为高深的剑修,细腻得像个能拿绣花针刺绣的姑娘。
但很快,两人神色微动。
“主人,你的手……”
下属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指,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需在天明前带走昭昭,时间紧迫,清理时顾不上混杂在土壤中的石子,偶尔会有尖锐的石子刺入他的指甲盖内,又或是划伤他的手掌。
“啊,无妨。”
谢兰殊看着自己从指尖涌出的血珠眨眼便被树根吞没,反而露出一个温然笑意。
“人间花匠养花,也会将死鱼埋入土中给花供给养分……说不定我早该这么做了。”
他的两位下属背脊一凉。
他们这位魔官大人说“早该这么做”时的语气,怎么听,想埋的也不是死鱼,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昭昭更是被这话吓得树根都要抓地。
不要给她喂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只需要最普通的水就可以了!
可惜不管昭昭的魂魄怎么喊他都听不见,她有些气馁地蹲在他对面,视线想从他那张面具上盯出一个窟窿。
明决道人说容与还是跟着他去了魔界,就连曜灵也不知道被他怎么骗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死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才让原本已经偏移的命运又快要回到原本的轨道。
昭昭的视线落在他鲜血淋漓的十指上。
他好像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情。
在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偏要跟她永生不再相见,在她对那些过去都已经释怀的时候,又让她看到在那个原本的未来里的他。
明明临死前她走投无路地恳求他,他也没有回头一次,现在却又冒着巨大风险潜入明烛山,小心翼翼地要将她偷走。
他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昭昭没有心力再继续思考下去,魂魄返回树内时,她最后看了一眼银发青年的侧脸。
或许是天下月色皆相似,那月光落在他身上时,让昭昭想起了云梦泽的月夜。
他凝眸专注的模样,与当年替她缝衣绣花时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可昭昭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怀揣着满心爱意,在一旁笑盈盈陪着他的那个少女了。
魂魄化为莹绿色的光点没入树身。
无法向外界示警求救的昭昭,只得闭上眼沉睡。
……然而就连这个简单的想法她都无法办法。
任谁在想睡觉的时候,有人一直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一会儿夸这只根须长得粗壮漂亮,一会儿夸她埋得深很努力,都很难睡得着。
昭昭就这么硬生生挨到了第二日晨光熹微。
第一束光照到流霭峰上时,昭昭终于能够被人连根带走了。
一直深埋在泥土里的根系没想到还有见到阳光的一天,虽然肉眼看不出,但只要再多晒上几天,根系就会木质化成干瘪的枯木。
不过下一秒,昭昭整棵树都被他装进一个漆黑的袋子里。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芥子袋,却没想到这袋子别有乾坤,底下是泛着幽绿色水光的浅潭,昭昭的根系被泡在里面,每一寸根须都舒展开来,舒适地汲取着浅潭里的灵气。
昭昭以前见过这种东西,是神农宗的弟子用来储存在外发现的珍贵仙草的储灵袋。
只是谁也没见过能装一整棵树的储灵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不愧是主人花了一个月时间亲手制成的储灵袋,这下能带着灵树一道回魔界了。”
谢兰殊默不作声地看向不远处的方向。
云麓仙府的人终于发现了。
当初将昭昭埋入流霭峰时,他们便在棺椁上设下了禁制,寻常的风吹草动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若是整棵树连根带走的动静,总是会惊动他们的。
钟离舜刚回到宗门,还未去向曜灵报告这次带弟子去秘境的得失情况,便接连收到了曜灵去了魔界,以及有人偷到灵树的噩耗。
他立刻带着人赶来流霭峰。
“放下我师尊!!”
看着小时候视他为天神的小少年,如今握紧手中长剑剑指他咽喉,谢兰殊面色如静水无波,只是道:
“我带她走是为了帮你师尊更快复生,此事曜灵也知道,她没通知你吗?”
钟离舜愣了一下,但很快答:
“什么通知我,明明是你先掳走曜灵,现在又要强抢我师尊,实在可恶!”
谢兰殊心中了然。
那小丫头果然有几分狡猾。
她虽然答应与他一道征讨鬼界,却并不想让世人知道她与他有牵扯,于是便瞒着整个宗门偷偷前来。
如果他能顺利征讨鬼界,剿灭灵山,为自己洗脱罪名就算了。
如果不能,他们云麓仙府也不会摊上与魔头同流合污的罪名,只需咬死坏事都是他做的,他们都只是被逼无奈。
谢兰殊轻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便如他们所愿,演完这出戏。
一言不合,双方拔剑打了起来。
昭昭才刚刚苏醒没多久,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她听见钟离舜的声音,只满心焦灼,生怕钟离舜有个好歹。
他哪里是天枢道君的对手!
要是这个疯子又搭错了弦六亲不认,钟离舜这孩子就是在找死!
储灵袋中,昭昭竭尽所能地伸出一根细软的枝条,试图从纷乱的剑鸣声中看清战局。
谁料刚伸出一根细枝,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削成了两截。
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钟离舜的天心剑。
“……你竟砍断了你师尊的枝条。”
原本万年不变的笑容敛了几分,谢兰殊抬眸看着他:
“我挖了她一夜,也未上她一条根须,你竟用剑砍她?”
钟离舜看着他手里那截枝条,也有些尴尬地僵住了。
“……你若是反应快点,我师尊也不会受伤!”钟离舜绷着脸怒斥,“抢走了我师尊还不小心保护,你简直罪该万死!”
此刻钟离舜大骂对方罪该万死的模样,真是难以和小时候捧着脸夸“天枢道君真是天下第一”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
但更令昭昭意外的是,多年未见,钟离舜的剑法竟已修炼得如此高深。
方才两人交手,就算天枢道君没有全力以赴,但也绝不是随便敷衍,否则她也不会被削掉一截枝条了。
不过现在,他笼罩在剑身上的灵力澎湃,似乎有全力以赴的打算。
——不要仗着年纪大欺负她的徒弟!
本来想去缠住他挥剑的动作,让钟离舜能够击败他,但昭昭努力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微弱,拼尽全力也只能勾住他腰带。
要是敢让她徒弟少了一根头发丝,她就拆了他的腰带,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人!
挥剑的动作凝滞了一瞬。
钟离舜抓住机会,反手持剑朝他脖颈间刺去,谢兰殊迅速抽身,退回两名魔族下属身旁,即便如此,还是被天心剑斩落了一缕发丝。
她的两个徒弟,在剑道上都有不逊色于他的天赋。
此后不能再将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了。
“主人!”
他们看向枝条收拢,重新默不作声缩回储灵袋中的灵树,一个个皆怒从心头起。
“主人,这灵树有异,它方才分明想偷袭您害您性命,力量不够才只能退而求其次,主人可要小心啊!”
魔族以实力为尊,谁强便忠心于谁。
这两人虽然实在愚笨,但的确是为谢兰殊着想的忠臣。
脖颈处被剑气撩伤的地方浸出一线血痕,他却仿佛感知不到痛楚一般,只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储灵袋,
“无妨,她只是在跟我撒娇而已。”
他不会相信她想要他死。
他绝不相信。
作者有话说:
下属:谁懂啊家人们,遇见真恋爱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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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灵在明烛山外等了一夜。
本来说好最迟天明就会出来, 不料现在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见人影,曜灵猜到他们应该是被宗门里的人发现了,有些坐不住。
也不知道钟离舜从外面回来没, 要是回来了, 可千万机灵点,演演就得了,别跟谢兰殊死磕。
在曜灵的耐心耗尽之前,天边终于有熟悉的身影赶来。
曜灵上前问:“拿到了?”
“嗯,回去吧。”
曜灵警惕道:“我们宗门的人没事儿吧?要是伤了谁,我师尊活过来就扒了你的皮!”
“——她从来就没有死。”
谢兰殊音调略略拔高了几分,顿了顿又道:
“只有钟离舜受了一点伤, 他修为已在太初道第十境,与我只差一个大境界, 他不受伤旁人不会信他尽了力。”
那也不用把人一剑击飞百米远吧!撞断了好几颗树呢!
就算昭昭明白这两人都有演的成分,但钟离舜挨上那一击可是实打实的,也不知撞断了几根骨头。
昭昭不忍责怪一心为了自己的钟离舜, 只能把一切怪在眼前的天枢道君身上。
而曜灵不愧是她教出的徒弟, 第一反应也是:
“你要是动作快些,也不至于被人发现了, 就算被发现, 你这千年老妖怪跑还不行吗?就非得动手,很难不让人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谢兰殊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想反驳她那句“千年老妖怪”。
“你那位师弟, 可是差点一剑切开我的喉咙。”
曜灵看了两眼, 全然不在意, 用稚气的语调残忍地道:
“这有什么, 再晚点这伤都快自己长好了。”
谢兰殊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一路无言。
还好这小女孩不是他的女儿,假如他有这么一个女儿,那么他一定会一天按三餐揍她。
这一路昭昭倒是很开心。
虽然看到曜灵与天枢道君待在一起有些担忧,不过曜灵一直都是聪明的女孩,她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而且,这次再见,曜灵似乎长大了许多。
不是在预知梦中见到的二十多岁的模样,而是十二三岁般的青春少女,褪去小时候的稚气,秀丽眉眼间有种雌雄莫辩的清丽,像一把刚刚推剑出鞘、剑光清冽的灵剑。
昭昭早知道她会长大,也见过她长大的模样,不过此刻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一粒亲手埋下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满足与自豪油然而生。
进入魔界之后,昭昭也见到了十五六岁模样的容与。
他的脸上不见预知梦中的沉郁,笑起来时仍如小时候那样,绵软得像是谁都能掐一把他的脸颊。
只是身上繁复累赘的魔主衣袍压在他身上,无形中添了几分威严,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这个便是师尊?”
容与并未见过长成树后的昭昭,透过半透明的储灵袋朝里看,里面的灵树只有巴掌大,他笑得眼尾弯弯。
“好可爱,以前我只有这么小的时候,师尊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昭昭看着眼前陡然靠近的一张巨大的脸,认真回忆了一下。
她应该没有这么吓人吧。
“只是放在储灵袋里看着小而已,取出来可大得多呢。”
三人围桌而坐,曜灵问容与:
“怎么样?我们连攻鬼界三城之后,鬼界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如今所在的罗浮城原本是鬼界的城池,半个月前被魔界打了下来,如今已改名为魍魉城。
这三座城池并不算大,但地势却相当要紧,越过前方的乌苏鬼江,便是九幽关,只要他们能打下九幽关,鬼界都城酆都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地步,曜灵以为他们离开的这几日鬼界大军必然会有所行动,不料容与摇摇头:
“鬼界大军没有动静,倒是酆都刚刚送来了一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你们就回来了。”
容与将信递给曜灵,曜灵三下五除二拆开,打开一看。
“不会吧。”
曜灵诧异地抬起头,眨眨眼:
“是灵山巫女与酆都鬼王的大婚请柬。”
昭昭也是万分诧异。
灵山巫女与酆都鬼王?大婚?
这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多少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灵山在修界声名狼藉,虽侥幸在七大宗门围剿之前逃至鬼界,但鬼界可没有修界那么守规矩,灵山不付出代价,在鬼界只会比在修界更惨。”
这也是谢兰殊在得知灵山搬山而逃之后,没有急于追赶的原因。
灵山在修界,可以凭传达神谕的卜卦之术立足,但鬼界不会吃这一套,与其信神,他们更信眼前就能得到的好处,比如吸食这些纯洁信徒的魂魄,应该会比普通凡人更加滋补。
只不过,那位灵山巫咸似乎的确有些手段。
搬山之前,整座灵山的守山弟子都被他杀得七七八八,竟还能在鬼界支撑五十年,才到了山穷水尽,需要使出让自家巫女与鬼王联姻这样的下策。
指尖在石桌上轻敲了一会儿,谢兰殊偏过头问容与:
“你怎么想?”
容与被问得一怔:“我?”
“你是魔族圣子,成年后便是魔主,这信是寄给你的,自然你的想法最重要。”
容与瞧了他几眼,银发青年面上谦和,乍一看的确像个忠臣良将,一点看不出这人杀他同族时的疯劲。
曜灵:“想什么想?酆都明显是怕了我们,要我说我们就一鼓作气渡江,打下九幽关,什么鬼王巫女,到时候你就是两界之主,这些人统统杀光,再把灵山抢过来,把我们师尊摆风水最好灵气最足的位置,这多完美啊!”
在场两人包括储灵袋中的昭昭都沉默了。
倒不是她说的不可行,只是十三岁模样的小女孩用一脸天真的表情说出“这些人统统杀光”这种话,总是有些震撼。
昭昭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容与也有点茫然,他和曜灵到底谁才是魔族血脉啊。
“不是不可以,只是……”容与斟酌了一下才道,“修界对我们,毕竟一直保持敌意,虽然不至于主动来攻打我们,但若是我们与鬼界一战惨胜之后,修界趁机偷袭,我们根本无力抵抗。”
也对,差点忘记他们这里还有个从修界叛逃的道君了。
修界对这位前任道君的感情十分复杂。
但总的来说,要是有机会,大家都想将这位前任道君抓回去,免得有朝一日他剑指修界,成为一个棘手的敌人。
“不是我们,”曜灵凑过去跟容与咬耳朵,“你忘了,我们俩都是被他抓过来的,我们是被迫的,真打起来会死的只有他一个人。”
“……”
对面的银发青年垂眸抿了抿茶水,温声道:
“我听得见。”
曜灵恍若未闻,面不改色地坐回原位。
容与忍了忍笑意,又道:
“而且还有一件事,如果要打下灵山才能拿到长生丹的材料,时间太久了,师祖如今没有修为,身体一定会一日不如一日,我们等得及,他却等不及,所以,其实我们也需要一个与灵山谈判的机会。”
提到老头子,曜灵心中的那杆秤这才偏移了几分。
想到自从师尊出事后,明决道人从精神奕奕的小老头,变成了整日睡不醒的小老头,曜灵的胸口就闷闷的。
她不想等师尊回来,见到的是一个已经物是人非的云麓仙府。
去酆都赴宴的事情定了下来,但剩下的还有一个问题——
“师尊必须交给我们来照顾,臭男人别碰我师尊!!”
谁都想不到,修界两代的天才剑修,第一次大打出手竟是为了小小的一个储灵袋。
谢兰殊:“袋子是我亲手缝制,里面的无垠水也是我亲自取来,你觉得谁更能照顾好你师尊?”
曜灵冷哼一声:“就算你准备得再多再好,师尊肯定也还是最喜欢我!我才是师尊的宝贝!她根本不愿意被你天天带在身上!”
从储灵袋里探出的一根枝条晃了晃,以示同意。
谢兰殊视若无睹,微笑道:
“交给你,你能保证她的安危吗?”
“当然!”
“是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你师尊的安危重要,好好思考一下再回答我。”
“……”
夹在神仙打架的两人中间,容与试图劝架:
“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这洞窟都要塌……”
“闭嘴。”
“闭嘴!”
“……”
容与略带幽怨地闭上了嘴。
到最后,昭昭的抚养权还是落在了谢兰殊的手里,曜灵恨得牙痒痒,回了房间便闭目冥想修炼,在脑海中将谢兰殊捅了一百零八个窟窿。
比她多活了一千多年才强过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给她足够的时间,她肯定能杀得他跪地求饶!
腰间挂着储灵袋的谢兰殊,和颜悦色地穿过长廊。
虽然平日他也总是带着几分笑意,但两旁的侍从都隐约感觉到今日魔官大人的心情是实打实的不错。
前来送汤药的下属见状,大着胆子问:
“主人今天可是有什么喜事?”
“不算喜事。”
他从袖中取出那截被钟离舜斩落的枝条。
其实灵树没有痛觉,树枝和根系不同,断了一两根也无碍,但他还是将这一截断枝放入一个青玉瓶中,珍重地养了起来。
“不过,的确是这几十年来难得高兴的事。”
他转身看向下属手中的汤药,端起来轻嗅了一下,确认无误后一饮而尽。
“出去吧。”
下属看了看空荡荡的药碗,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见上司一脸愉悦的模样,就算再愚笨也知道不该多嘴。
屋内归于寂静,谢兰殊于床榻之上静坐冥思,似是在消化方才喝下去的那些汤药。
昭昭嗅到了汤药的味道,仔细分辨了一下。
怎么闻起来……全都是剧毒之物?
她心中正疑惑,忽然见谢兰殊取出了一个小碗和一把匕首,昭昭隐约察觉到他想做什么,但根本无法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割开手腕,鲜血霎时蜿蜒而下。
好歹也是神农道的弟子,若是此刻还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未免也太学艺不精了。
——他这是用自己的身体为炉,炼化这碗用剧毒药草熬制的汤药。
越珍贵的药草越是一体两面,既蕴含强大的药效,又掺杂着致命的药毒,他将毒性炼化分离,余下的药效便流入他的血液中。
此时再割开皮肉放血,血液便成了无上灵药。
接满整整一碗血,谢兰殊随意地缠住伤口止血,再将血全数引入储灵袋中。
如他在古籍中看到的那样,饮饱鲜血的灵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几分,比任何无垠水的效果都要显著。
昭昭的感受更加强烈。
血腥味卷着充盈的灵力而来,像是给饿极了的人端上了一桌丰盛大餐,等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自动将这些鲜血都吸入体内,每一根枝条都餍足地舒展开来。
谢兰殊的食指轻轻托起一根嫩绿的枝条,苍白的面色露出深深笑意。
“果然……”
话音未落,那根吸饱了鲜血的枝条就带着一道风声猝不及防地朝他面门而来,
啪——!
苍白的侧脸瞬间浮现出被枝条抽红的红痕。
昭昭气得要死。
谁要他的血了!她自己也可以修炼,不需要他强买强卖的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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