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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夜宵店—— by簌簌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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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记得自己在老板的金光壳子帮忙下显形了,俞素素的脑袋差点自动脱离,飘上去近距离看看。
没办法,束缚虽然减弱了,但她走不了多远,目前只能冒个头出来。
“招牌是什么?让我看看我看看。”
落下的红布后露出三个大字。
夜宵店。
古朴的木制招牌上,潇洒字迹隐有锋芒。
“呃……”看着店名,俞素素哽住,高速冲浪的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夸起。
就叫夜宵店?也太普通了吧!
老陈背着手一看,“好名字!大俗即大雅,多好记!”
俞素素:……姜还是老的辣,是她输了!
太阳下山,鬼怪出没。有的地方称为逢魔时刻,倒是恰如其分。
屋檐下灯通上电,暖色调灯光洒下,照得招牌亮闪闪的。
叶泉斜靠在门前,仰头看了一眼,眼底浮出微微笑意。
小时候家里的小饭馆,也有这样一盏灯。即使菜已经卖完了,灯也会亮到很晚,照亮小巷的路。
现在,她也点起了一盏灯。
一直关注着街尾的李红云,头一个上门,带着订好祝贺花篮,身后还跟着几个相熟的老邻居。
“叔叔阿姨晚上好,吃点什么?”站在门边的年轻男女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李红云来这几次,都没见过这两个人。她隐约感觉青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往店里一瞧,崭新的消毒柜和双层大开门的饮水柜、糕点柜立在后排,看着就让人安心。
别的店面追求上客追求翻桌,能坐的客人越多越好,难免显得有些挤。这家店错落有致的桌椅被灯光一照,宽敞又亮堂,好像往哪一坐都很舒服。
闹鬼的店面折腾几年都没人做成生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开门迎客。
连员工都请了,眼看是要开起来了。
小黑板菜单在柜台边和门口各挂了一个,几行粉笔字清清楚楚。
“腌笃鲜汤泡饭,腌笃鲜汤,笋丁鲜肉烧麦。小菜凉拌枸杞芽或蒸蛋……没啦?不卖炒菜?”
连着被家里孩子缠了几天,中午又被李红云当面馋到的牛阿婆,看着直摇头,“这哪是做生意的样子!”
连菜单都敷衍,用的菜能好吗?
牛阿婆心里犯着嘀咕,拿钱的手又放了回去,看向旁边的黄奶奶,“你是海市来的,帮我们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呗?”
黄奶奶银白发丝梳得整整齐齐,不跟她生气,笑眯眯地问叶泉,“人老了就惦记这一口。我多打包一份糟油行不行?”
叶泉给她拿了个大盒子装,体贴道,“还有玫瑰米醋配辣酱的,您要不要也尝尝?”
一个烧卖不贵,热了当早餐干净又方便,又有吃播在前。除了牛阿婆,有的人心里还有疙瘩不敢进门,但烧麦是一个都没少买,多多少少都要了几个。
要不是叶泉做得多,他们差点组团把烧麦包圆了。
吃播放毒,恐怖如斯。
“欢迎下次再来啊~”刚开门就有生意上门,陈金宝像自己又开了一次店一样热情高涨,等人走了,还在复读每个人姓什么。
但邻居们走后,陈金宝站在门口眼巴巴等了半天,半天都没等到一个人。
这会儿,住在老城区的年轻人不是没下班、就是还在通勤路上,年纪大些的住户大多在家吃,或是早有相熟的馆子吃饭。
本就不热闹的老城区,街尾显得有些冷清。
叶泉对生意好坏没什么所谓,送走客人就懒洋洋坐回柜台后。
老板托着腮眼看又要睡着了,陈金宝先着急起来,问俞素素借来平板。
一拿,没拿出来。
低头一瞧,俞素素捏着边缘,默默关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无声播放的电视剧。
俞素素尴尬扭头,“走走走咱们一起去迎宾。”
拿着平板跑到门口,老陈点击播放,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
市里不许放鞭炮,音乐凑气氛也一样。
叶泉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任他们去折腾,只警告了一句。
“开业的时候不许飘着走路。”
习惯了做鬼飘来飘去,俞素素的脚不知什么时候离地了一厘米,心虚地赶紧落下。
鞭炮声放到第三遍,天色彻底暗下来,再放就有点扰民了。陈金宝招揽生意没成功,苦思冥想着新办法。
余温温着的另一锅腌笃鲜,丝丝缕缕味道顺着街飘远。
唐易刚下公交车,本来累了一天没什么胃口,抽了抽鼻子,嘴巴里却不由自主分泌出口水。
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一瞧,往日一片昏暗的喜乐街街尾,亮起了一盏灯。
招牌一目了然,就叫夜宵店。
唐易乐了,“老板还挺有意思。”
走近看见菜单,唐易不由得愣住,“只有腌笃鲜?”
离得近了,那股鲜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唐易犹豫一下,还是迈进了大门。
能回家才想起来吃饭,大多是对吃什么没有具体想法的人。往往来来回回就吃几家同样的店,要么就是在街上转两圈或选十几分钟半小时的外卖,随便挑个顺眼的。
寻着味被勾过来,只有一个主菜,正好省得他纠结选什么了。
“老板,一碗腌笃鲜汤泡饭!”

第9章 新鬼上门
多煮的一锅腌笃鲜放在后厨,散出的香味不仅引来了路人。叶泉靠在柜台躺椅里,没一会就又起来,舀在小盅里煮出一碗。
听见有人下单,叶泉刚端着热腾腾的汤碗出来,拐回厨房加了笋和豆腐结新煮上一份,有陈金宝盯着火,才坐回椅子里。
看看刚上门的新客人,叶泉慢悠悠喝了一口汤。
至于把自己手里这碗直接给客人……抱歉,不可能的。
慵懒美人专注喝着汤,吹起的白汽模糊了眉眼,消弭了距离感,瞬间吸引住唐易的视线。
唐易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该羡慕有人先吃上了,还是该羡慕那碗被专注注视的汤。
脑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等,这个大美女居然是这家店的老板?
居然有老板吃自家的菜,那看来还挺放心的……
唐易的期待值直线上升,等十分钟后店里服务员把饭端上来,他看着偌大一个砂锅,瞠目结舌:“这么大一份25块?不是送错了吧?!”
老陈在后厨深有同感地点头,来送餐的俞素素一脸“这不是很正常吗”。
“没错。”俞素素营业微笑,“筷子勺子不小心弄脏了可以叫我再取,米饭无限续,希望您用餐愉快。”
细细的葱花浮在浓白汤汁上,脆嫩春笋从里面探出头,饱满的豆腐结靠在排骨上肉汁吸得饱饱的,颜色深红的上好火腿小方,成了清翠浓白中唯一的鲜亮点缀,显得更为诱人。
砂锅还汩汩冒着气,实打实的足量好料在汤里浮沉,漂亮得像一幅画,让人直咽口水。
唐易记得自己跟上司一起吃饭时,要价上百块一例的汤才有这样的质感。
打来的米饭冒着尖,粒粒分明的长粒米像极了广告里最好的五常大米,唐易不懂具体有什么区别,只觉得米饭闻起来格外香。
湿润鲜香的水汽扑面而来,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已经顾不上思考是不是店老板开业大放送,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勺子。
温热的汤汁熨帖落进胃里,抚平疲惫一整天后的饥肠辘辘,暮春的夜里还有点凉,被汤的温度驱散,带来满满的幸福感。
等唐易回过神,已经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嚼着小排的脆骨,咔嚓咔嚓脆响,却反而想念起最先被吃完的笋来。
被料理包快餐荼毒久了,不常吃到时令菜,这会唐易才意识到,春笋为何被无数人惦念。
往四周一看,店里不知不觉多出了十几个人。有的有些眼熟,都是曾在路上碰到过的晚下班的打工人。
刚进店里的人大多满脸写着疲倦怨念,顺着味晃进店里,宛如行走的丧尸,怨气怕是邪剑仙来了也吸不完。
但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份砂锅,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眉眼舒缓,像也被浸在了温柔水汽里,感受了一瞬难得的幸福。
唐易揉了揉肚子,懒懒的不想起来,摸出手机,在租客群里@相熟的室友,“下班了没?出来吃晚饭夜宵啊!这家店手艺绝了!还便宜,这么大一份腌笃鲜才要25!”
这会已经九点多,消息刚发出去,门外传来一阵咔啦啦关卷帘门的声音。
住在老城区就是这点不好,最多十点,附近的饭馆就关得一干二净,点外卖都只剩下几公里外的烧烤麻辣烫。
见老板起身,唐易顿时警觉,“老板,要关门了吗?”
“还没吃夜宵呢。夜宵卖完再关门,大概开到十二点。”叶泉诧异地看他一眼,摘下小黑板补了一行字,“今天晚上做蹄花汤,有人要吗?”
唐易捂着肚子,突然后悔多续了一碗米饭,忍痛道,“等我加班再来!”
叶泉把蹄髈炖上,瞧见洗干净放在旁边里的枸杞芽。
虽然写在菜单上,但像这样不常吃、不熟悉的时令菜,单独列出来,压根没人点。
拿一把焯水,一点点香醋生抽,几滴香油,蒜泥拌开,爽口微苦余味清甜的枸杞芽就装了盘。
要论春天的第一芽,一定是枸杞芽。初春三月生机勃勃,暮春时叶片柔嫩,也滋味正好。
第一天准备的菜不多,刚十一点夜宵店就关门打烊。
叶泉只负责吃和做,打扫卫生丢给两个员工,溜溜达达上楼晒月亮睡觉。
回到住处,唐易看着群里发出来的“夜宵福利”:蹄花汤配赠品小菜。
一群吃了他安利冲过来干饭的家伙,深夜放毒放得肆无忌惮,纷纷感叹要不是老板送了一碟,都不知道枸杞芽也这么好吃。
唐易的眼泪从嘴巴里流了出来:早知道他当时也点了!
第二天早上唐易特意看了眼街尾,发现没开门,才遗憾地去隔壁买了早餐。
和他一样来夜宵店门口转圈的人不少,等叶泉神清气爽睡醒,就被晨练回来的黄奶奶叫住,问什么时候开门。
“跟昨天时间差不多,晚上开。”叶泉开窗放阳光进来,弯起一个笑,“夜宵店嘛。”
隔壁早餐兼米线店老板刘嘉听见,总算松了口气。
夜宵店开业前,叶泉就天天做好吃的,被馋到的食客找来发现没开门,懒得再找别处。正好她也被馋得新添了几个花样,跟着喝到了一口汤,一天下来,生意更好了些。
本来还担心开业后自家生意没了,知道夜宵店只做晚餐,量不多,顿时安心。
刘嘉高高兴兴提着一袋水果,来恭喜叶泉开业。
夜宵店另一端,喜乐街上炒菜馆的老板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吃一吃图新鲜还行。小年轻一点都不勤快,迟早关门!”
小声嘟囔,躲不过让鬼听见。陈金宝死前就是做餐饮的,虽然自己不干,但对背后使坏的招儿清楚得很。见叶泉不在意,他没吭声,准备去瞧瞧看。
“吃饭都不专心?”叶泉见多了无能之辈,懒得理会。她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块三丁烧麦,向准备卖的生烧麦伸出魔爪。
“晚上喝小米粥,小米得泡起来了。”
傍晚华灯初上,油润的米香绽开,飘出刚打开的大门,晒了一下午太阳的黄奶奶就踏入了夜宵店。
“还是一份笋丁烧麦配糟油?”叶泉笑着打了个招呼。
黄爷爷给妻子拉开椅子,眯眼看着黑板,“晚上不能多吃,我要一碗小米粥就行。”
凝出一层米油的黄澄澄小米粥端上来,黄爷爷眼前一亮,“这肯定是陕北小米。”
“您眼力好。”叶泉笑了,送了一碟凉拌小芹菜。春天新长的嫩茎,加一点醋,爽口开胃,正适合老年人吃。
被小米粥一勾,黄爷爷眼里露出几分怀念。
看着坐在对面的黄奶奶,吃烧麦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黄爷爷忍不住笑,“当年你就惦记这一口,这么多年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黄奶奶嗔他一眼,“你不也是?”
叶泉托腮听着两人说话,微微笑起来。
黄奶奶是老一辈工程师,原来是海市人,来清江市建设留下,黄爷爷却是西北人。祖国辽阔疆域一东一西,走过风风雨雨在这里扎根,对坐吃饭相视一笑,也是难得的缘分。
俞素素电视剧都不看了,竖着耳朵,嗑CP嗑得上头。
见有人来,俞素素赶紧起来,“欢迎光临~”
好不容易下班,唐易就盼着晚上这一口,刚进门一阵风就从身边挤了过去。
“哎呀,可算等到小叶你开门了!烧麦还有没有?”
定睛一看,居然是隔壁房东。
老住户的时间和打工人租户们往往凑不到一起,但住久了的老邻居们,一定是最熟悉附近哪家好吃、哪家用的料好的。
唐易昨天没买烧麦,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多亏李大姐告诉我们,这么用心的店哪找去?好吃又实惠,可不得多买点嘛!本来还觉得每天菜单太少,但来了不用挑,哪个都好吃,我都不用做饭了……不跟你们聊了,我家还等着吃呢。”隔壁房东拎着两大盒烧麦风风火火地走了。
笋丁烧麦着实火了几天,连带着后做的糯米馅的、三丁馅的都颇受欢迎。
夜宵店悄无声息融入喜乐街的生活,每天吃什么,几乎成了进门食客的乐趣之一,越到夜里,反而越热闹起来。
眼看开了几天,没有半点关门的意思,邻居们彻底放下心。早上路过时,打招呼的声音络绎不绝。
“小叶,今天还做烧麦不?”
“今天吃馄饨。”刚说完就见对面一脸遗憾,叶泉不由得好笑,“再吃就吃腻了。”
……起码她有点吃腻了。
馄饨高汤早早炖上,深夜下班的打工人陆续落座。
一批人刚走,门外晃进来一个人影。
唐易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目光呆滞,往椅子里一瘫,有气无力地说:“老板,随便来一份。”
俞素素还记得他,刚开业来过,后面就没见过了。看唐易满脸憔悴的样子,不用问,一定是疯狂加班了。
叶泉按住要迎上去的俞素素,目光停在唐易身上。
他的肚子,竟是微微透明的。

叶泉摇摇头。
唐易的状态和她过去见到的鬼魂都不太一样,虽然像新鬼一样浑浑噩噩,旁人也看不到他,但并没有露出死相。
叶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份小馄饨?吃香椿吗?”叶泉像没发现唐易的不对劲,和往常一样问着,顺手弹出一点金光。
薄薄金光罩在身上,唐易也没发觉,只是呆呆盯着桌子,听到声音才迟钝地抬头,“……谢谢老板。”
南方香椿上市早,大多是清明前后迎着晨露发芽。好在今年春季有些冷,种的时候专门调整过,这一茬香椿卖到谷雨后,恰是最后一茬。
市场上卖香椿的不多了,叶泉早上恰好碰见一筐,买下来拌菜包馄饨都好吃。
汤是一直备着的,只等馄饨下锅。
馄饨分大馄饨和小馄饨,大馄饨扎实饱腹,多在北方见到,除了鲜汤还有酸汤口味。
小馄饨薄皮小馅,又叫绉纱馄饨,一口嫩嫩的馄饨一口鲜汤,鲜汤有的地方讲究猪油清汤,有的却偏爱鸡汤。
叶泉几种都做了点,分开吃和混在一起吃都好,各有各的乐趣。
小金鱼似的馄饨曳着半透的白色薄纱长尾,游进冲开了虾皮和紫菜的汤里,盛了一整碗。
唐易凑近深深一闻,没发现自己已经闻不到气味似的,兴致勃勃地舀起一个馄饨,咬一口,眼前一亮。
香椿芽绿叶从中心茎部泛出透亮的红,像玛瑙似的,捣碎拌进肉馅也鲜亮好看。一个个有拇指大的馄饨,薄皮仿佛要融化在热腾腾的汤里。
香椿这东西和香菜一样,有着独特的香味,爱吃的人很爱吃,不吃的人一点味都不乐意闻。唐易恰好是爱吃香椿的,只是往常快餐里很少见到这个,难得吃到,疲惫的神色都泛起了笑。
唐易一口接着一口,小半碗下肚,握着勺子有些疑惑,“怎么还是好饿?”
吃了几口却没有一点饱腹感,鲜美的馄饨味儿好像在嘴巴里停不了多久,越吃越空落落的。热汤那熨帖的温热滑进肚子,温度很快消失不见。唐易茫然地摸了摸肚子,却摸了个空。
唐易低下头,看着手穿过肚子,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愣愣看着肚子,半晌,唐易恍然意识到:“对,我被车撞了……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新项目出了BUG,他连着加了四天班住在公司。好不容易能下班休息了,他头昏脑涨地往办公楼外走,准备坐上车回家,就惦记着吃一口好的,再好好睡一觉。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一辆车就撞了过来。
唐易满脸灰暗,仿佛失去了梦想。“我怎么就死了呢?!”
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却只有声音,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叶泉扫了一眼门口揽客的陈金宝。
陈金宝关上门,回来看着唐易连连摇头。“哎哟,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收拾收拾浑身器官,没准还没我老头子一个好使。这到底图什么啊?”
俞素素憋了许久,终于等到唐易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吃瓜的冲动,熟练询问,“你是不舍得孩子、不舍得爸妈、还是不舍得钱?”
唐易趴在桌子上,哭得更大声了,“我哪来的孩子!女朋友都嫌我加班太多分手了……呜呜呜我刚买的房啊!一天还没住过呢!
“贷款没还完,我就没了,银行把房子一收,现在我又没房子了!天天加班我图什么!图给老板买车,给银行创造业绩吗?!”
往常都可以说着“未来”、说着“以后”,总觉得人生还有很长时间。
以后再去心动过的美丽景点,以后再看本来很期待却没时间看的电影、书籍,以后再去吃不舍得吃的大餐,以后轻松了再好好谈一场恋爱,以后再回家陪陪父母……
当一切戛然而止,才知道一生如此短暂。
蓦然发现自己忙忙碌碌一生,什么也没换来,什么也没来得及,只有无数落空的遗憾。
“……我好后悔啊!”
唐易满心苦涩。
俞素素听得一脸唏嘘,吃瓜气氛打破了唐易如有实质的悲伤。
唐易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你们能看见我?!”
“我、我要投胎去了?唉,没想到死了还能吃上一口饭,当个饱死鬼,还不算太惨。下辈子我再也不当人了!”
眼前的饭馆一切都是熟悉的日常模样,和活着时差不多,唐易从惊慌失措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最后一嗓子格外大声。
“……”俞素素想起曾经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好心打破他的幻想,“投胎要排队的,几十年起步。想投胎做熊猫做猫猫,做梦比较快哦。”
唐易懵了,“啊?不投胎做什么?”
俞素素偷偷看了眼叶泉,见老板没阻止,理直气壮指了指自己,“当鬼躺平啊。”
“现在太卷了,投胎了我也只想躺平。既然都是躺平,投胎后卷出来,大概率还没有现在舒服,不如直接少走十几年弯路!只要管吃管住能上班,花的还比活着少,这不就是梦想生活嘛!
“打工人打工魂!不如直接打工魂!打工魂都是魂上魂!”
唐易听得两眼发直,被俞素素的理论带跑了,虚心求教,“那我该怎么做?”
发现叶泉站了起来,俞素素的摆烂发言立刻转了个弯,“没别的,找个跟我老板一样的老板。一天工作加起来不超过一小时的那种哦,绝对不加班!”
唐易狠狠期待住了,抹了把脸,扭头看向叶泉。
虽然还带着哭腔,但他卷了这么多年颇有经验,从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已经死了,瞬间快进到应聘上岗,“老板!我给你打工怎么样?我叫唐易,28岁程序员,主要做过……”
叶泉:……
叶泉推开桌边兴奋忽悠人的俞素素,懒得跟唐易废话,直截了当道,“你想起来自己是谁,应该能感觉到身体在哪了。走吧,送你回去。”
食客出事了还惦记着来吃一口饭,叶泉怎么说都要管到底。
唐易一脸恍惚,“死、死而复生都能做到吗?高人竟在我身边?!”
叶泉无语地打断他,“……有没有可能,你还没死?”
被困着没见过几个鬼的地缚灵俞素素,只是觉得唐易奇怪,压根认不出来他是什么情况,叶泉不一样。
唐易刚进门,叶泉就发现这是个生魂。
只是唐易那时候处于濒死状态,神智混沌,还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出事、自己又是谁,完全凭着濒死瞬间的执念或往常的习惯活动。
魂魄不在身体里,除非他自己想起来,别人提醒很容易打破暂时的魂魄稳定,直接断了和身体的联系。
到那时,就算身体救过来,最好的情况也只能当植物人了。
叶泉拎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魂往外走,“你是生魂,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真的吗?”唐易的悲伤迷茫顿时全都收回去了。
说是下辈子再也不当人了,但能活着,谁想死啊?

第11章 生死无常
“有老板在,当然是真的。老板放心,我们会守好铺子的。”陈金宝笑眯眯来收碗,看着晕乎乎的生魂,“既然后悔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活,就别忘了啊。”
他滞留人世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生魂。
陈金宝已经没有重活这一世的机会,只好在投胎前慢慢放下,看着唐易有些感慨。唐易后悔了还有机会弥补遗憾,但醒来后没准又要走老路。虽然说不好唐易醒来能记得多少,但还是忍不住多嘴叮嘱了一句。
叶泉对老陈点点头,两只鬼看家,还有金光束缚,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老门面房不像新建的高层小区一样配地下车库,叶泉一把掀开最靠近店面车位上盖着的防尘布,线条流畅的黑色铁骑在月光下反射出低调的暗光。
普通鬼魂前进速度比人跑步快不了多少,只不过两条腿换成了飘的。叶泉倒是能比车辆速度快,但她的办法,本就脆弱的生魂恐怕受不了。
叶泉把唐易往后座一丢,长腿一迈,黑色铁骑发出低沉轰鸣。“抓稳了,给我指路。”
被塞进车里的唐易连忙应了,靠魂魄感应校准方向,叶泉很快锁定了目的地。
“走了。”
俞素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脑袋从店门追出来,“哇你要活啦?你不会还要回去加班吧?”
唐易条件反射式摇头,语速飞快地抱怨,“我都加了四天班了!不是车祸感觉也快猝死了!生死关头走一遭,肯定要换工作!人还在比什么都重要——”
“要要要活活活——”吉普车大敞着窗户,飙起速度,瞬间狂风灌了满嘴,吹得唐易仿佛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他还没习惯当鬼,最后一个字尾音被吹得拉长打哆嗦。
大半夜载着半透明的人影跑,被撞见了实在惊悚,叶泉出门就收走了大部分金光,让显形的魂魄恢复原状,只留下一点稳定唐易的状态。
拖长音调的喊声逗得她笑了一声,叶泉扶着方向盘,又踩了一脚油门,“想唱歌喊麦留点力气,回去再喊。”
十一点多的夜晚,从空中俯瞰,市中心往四周走的车灯车水马龙宛如星河,甚至有的地方还有点堵。
往市中心走的路却很宽松,叶泉踩着油门一路风驰电掣,压着限速极限,二十分钟跑完全程十多公里。
唐易公司附近只有一家医院,叶泉给吱哇吱哇拉响警报的急救车让路,目光淡淡扫过浑浑噩噩跟着飘在车外的魂魄,一个甩尾停进医院停车场。
车刚停稳,吉普车后排,初次被带着飙车的唐易一脸呆滞,处于不知道做了鬼该不该晕车的恍惚中。
叶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想走了?”
“走!”唐易一个激灵下车,一没注意,就穿过了车门。
冥冥中的感应牵引着唐易向前,叶泉没催他,无声穿过拥挤的人群。
深夜的急诊室是整个医院最忙的地方,哭声、痛呼声、骂声和喃喃希冀祈祷混在一起,谁都是脚步匆匆一阵风似的,脸上难掩焦虑疲惫。
明明最容易出现混乱的地方,却在身穿白衣的医护引导指挥下显得乱中有序,他们在,就像有了定海神针。
神色平静的叶泉与这里格格不入,她越过嘈杂混乱的人群,停在一排抢救室其中一间门口。
和其他抢救室外比起来,这里实在有些冷清。
穿着西装的律师不耐烦地发着消息,不时能听到“赔偿”之类的词,明显是肇事方的人。和他隔了八丈远,一个唐易还算熟悉的小组长打着瞌睡守着。
唐易看着抢救室大门,门内刺耳尖叫的仪器声和门外的安静在耳旁同时响起。
他对同事没什么好抱怨的,大半夜的,都是打工人,谁也没必要难为谁。往日说着看好他的主管不在这里,说着把公司当成家的领导更不在,他们或许担心着他的生死,但担心的并不是他是否活着。
小组长忽然接起了电话,“喂,叔叔阿姨。你们快到了?对,还在抢救……”
唐易听见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鼻子一酸。
他的父母并不在本市,大概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就立刻坐车赶来了。
清江市虽然不是一线,但作为本省省会还是令人趋之若鹜。他辛辛苦苦打工买了房子,还没接父母来住一天,就让他们担心了。
原本只是有种死后后悔的冲动,这一刻,唐易却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换工作了。
这次是侥幸,再有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更倒霉点,猝死了超过48小时死的公司还不赔。
真到了那一步,该多难受啊。
“大师……叶老板。”唐易感觉到越往前越明显的吸引,回头向叶泉鞠了一躬,“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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