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欲燃by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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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过后,皇帝不想要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留着?碍眼,也不想要萧沁瓷还记着?有这样一个人。
他要萧沁瓷做交换,不过是试探她的底线。皇帝同?样深知萧沁瓷不做无用之事,她今日求皇帝恕了苏善婉,便是在为来日萧家翻案做准备。
萧沁瓷如今没有提,不代?表来日永不会提,皇帝对此看得分明。
他不能应得太轻易,也不能不应。他想要看萧沁瓷还能做到哪一步,为着?苏善婉不行,那为着?萧家呢?
他们来日方?长,皇帝等得起。他知道总有一日萧沁瓷是要求到他面前来的。
可皇帝也不知道,萧沁瓷此生最恨的便是求人。
萧沁瓷仰面看他,眉目晕出薄光:“陛下不要我做交换了吗?”
“你说得不错,”皇帝道,“她不值得你让步。”
连皇帝自己都不曾让萧沁瓷让步,他又怎么会愿意看到萧沁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求他。
萧沁瓷有一时无言。片刻后,她磕下头去,道:“我代?苏二娘子?叩谢陛下圣恩。”
皇帝默默看她,忽道:“阿瓷,你如今跪在朕面前,朕却不觉得你是真?心?,”萧沁瓷像是雪雾,铺头盖脸罩他一身,触及皆是冰凉,皇帝体热,正好与?她互补,“你说会不会有一日,朕当真?能等到你低头呢?”
萧沁瓷望他:“陛下想要我低头做什么?”她意有所指,提醒两?人高?低分明的位置,“我如今不是在向陛下低头吗?”
皇帝摇摇头:“朕要你真?心?求我。”
他换了自称,要萧沁瓷求的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一个普通的爱慕她的男人。
可若是寻常爱慕,就不该用上一个“求”字。
萧沁瓷默然。这世间男尊女?卑,向来如此,但萧沁瓷不甘愿。
她下颌微抬,是仰望的姿态,眼中却露了倨傲:“陛下,为什么不是你向我低头呢?”
萧沁瓷向皇帝指出一条能得到她的坦途:“或许我也想要有一日,陛下来求我。”
她是看似只能依附于?人的菟丝花,却也妄想做直入云霄的凌云木。
萧沁瓷的野望,从来不在男女?情爱上,那只是她试图走?的一条捷径。
皇帝端详她,像是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他们内里是极其相似的人,同?样骄傲、同?样冷酷,也同?样想要让对方?低头。
区别只在于?皇帝的冷酷外?化于?行,而?萧沁瓷的冷酷内敛于?心?。
皇帝终于?知道自己在萧沁瓷面前所有的温柔体贴、轻怜蜜意都是不能打动她的,表面的退让无济于?事,他需要让萧沁瓷看到实际的利益。
他妄图用自己作为男子?的魅力?而?非是帝王的权势去打动她,那实在适得其反。
萧沁瓷觉得皇帝的喜爱并不可信,因她并不相信男人情浓时的蜜语,况且皇帝除了说过心?爱,便再没有给出其他承诺。
皇帝的话在萧沁瓷心?中甚至还及不上武帝的“金屋藏娇”,至少后者曾真?切的许出去一个皇后之位。
她原本就一无所有,皇帝还想在她这里讨回一个千金难买的有情人,未免痴人说梦。
而?皇帝此时当然不会求她,他还远没有到手段尽出的时候。
因此他只是淡笑:“那萧娘子?要尽力?而?为了。”
皇帝扶她起身,萧沁瓷膝上有伤,又跪坐许久,脚上生麻意,起身时自然而?然地踉跄了一下,皇帝搂过她腰身,虚虚一抱,扶她坐稳,便又放开了。
他在重?新穿上那副有情人的皮囊之后也实在是一个体贴守礼的郎君。
“你脸上有伤,御前行走?不好失仪,”皇帝说,“养两?日再去两?仪殿吧。”
萧沁瓷愣怔看他:“陛下还要我去两?仪殿?”
今夜皇帝应了她去方?山之请,两?人之间便该心?照不宣的隔出鸿沟,他还要萧沁瓷去两?仪殿侍奉他,这是什么道理?
“朕金口玉言,岂能说改就改?”皇帝意有所指,“何况萧娘子?,你莫忘了,这本就是对你的责罚。”
若萧沁瓷是宫妃,能在御前与?皇帝时刻相对自当欣喜若狂,若她是宫人,能在两?仪殿伺候也是一步登天。
可她偏偏两?者都不是,况且皇帝已决意要放她走?,此时日夜相对难受得可是他自己。
萧沁瓷倒是不在乎,她甚至已在脑海中转过数种应对之举,要叫皇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陛下有令,我自然是不敢不应的。”
皇帝不置可否,萧沁瓷永远是话说得恭敬又漂亮,行事却全?然不是如此,要让她顺从皇帝心?意难如登天。
“你这话自己听着?不心?虚吗?”皇帝叹口气,道,“几时不是朕顺着?你?”
萧沁瓷幽幽抬眼,将了他一军:“今夜陛下也是顺着?我吗?我分明拦过陛下,让您停下——”
她话顿在此处,引无限遐想。殿中暖热,好似春潮提前来临。
情浓时萧沁瓷的挣扎都被他轻而?易举的挡下,皇帝只流连于?如愿以偿的快意,根本顾不得那许多,哪里还记得她做过的推拒之举。
此刻又轻而?易举地被她的话勾起那点意犹未尽,推拒反而?成了引燃的星火,皇帝觉得热。
有那么一瞬,萧沁瓷近在眼前,在他触手可及之地,他只要俯身就能不管不顾,四方?插屏能挡住窥伺,也能困住萧沁瓷。
萧沁瓷的冷叫他喟叹,他也能让萧沁瓷热。
皇帝微咳一声,风月都顺着?萧沁瓷的话悄然而?至,而?她对此全?然不知。
或许她是知道的,故意如此。
这场意外?到最后,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皇帝退后一步,规整衣冠,妥帖道歉,旖旎只在心?中回味,面上要做正人君子?。而?萧沁瓷有恃无恐,偏偏反其道而?行,她的诱惑来得悄无声息,其中深意惹人细品。
皇帝是无师自通,萧沁瓷却变成笨鸟先飞了。
欲是萧沁瓷的制胜法宝,她在那一局里败了一场,立时就要扳回来,但她也拿捏着?分寸,便是笃定皇帝不会驳她,皇帝才因此道过歉,不敢立时翻脸。
也确实如此。
但皇帝也没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慢条斯理的笑了一声,说:“阿瓷,你不知道吗?那种时候,没有哪个男子?能停下来的。”
第47章 付出
萧沁瓷淡淡说:“我确实不知道, 因我没有过被男子强迫的经验,想来陛下是熟练得很?。”
皇帝再次被噎住,似乎终于发现逞口舌之利他也不是萧沁瓷的对手。不过是一时之失便要被萧沁瓷拿住把?柄。
“萧娘子何必挖苦朕。”皇帝终于认输, 他本来还想补上一句,他是不是熟练难道萧沁瓷不清楚吗?
想想又作罢, 要在萧沁瓷跟前说出这话岂不是要承认他的生疏与青涩,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笨拙。
同萧沁瓷争口头上的便宜不过是一时意气,他这样喜欢她,阖该要让着她的。
萧沁瓷又一次大?获全胜,便想着今夜也该见好就?收,放过他了。
“我怎么敢。”不过低低一句,她时时记着在皇帝面前的放肆也要握好分寸,没有恃宠生骄的资格。
“你当然可以。”皇帝淡淡指出。
萧沁瓷还是摇头。她往外看了一眼, 四下无人, 但她知晓梁安还有其他宫人必是守在阁外的。方才那种情形没有人敢相扰,便连送来热水的宫人也在紧绷的气氛中?退下了。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问:“你在看什么?”
“外头好似又下雪了。”萧沁瓷说到此处忽地想起?皇帝来时肩上便落了一层浮雪,那时他未曾掸去,此刻再见便只在衣料上留下一抹淡痕。
她目光极快的在皇帝肩上扫过一眼, 他肩头的布料被萧沁瓷揉皱, 一时分不清那抹淡痕是雪粒化后还是萧沁瓷留下的。
她心跳了跳。
皇帝跟着她静坐半晌, 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安谧的时光, 非要到分离时才肯放下对彼此的试探。
萧沁瓷清冷的侧脸被宫灯镀上温软, 她惯来安静,但只有皇帝能注意到她瞬息间的情绪微动, 他这样喜欢一个?人,在他眼中?, 萧沁瓷便连冷漠也有千变万化的生动。
“是。”皇帝理政时觉得冬日漫长,民生多艰,此刻作为一个?普通男子又觉得冬日太短,他想要这场雪一直落下去,能让他陪心上人多呆一阵,但该来的始终会来,多留也是无益。
“冬日天?寒,”皇帝似欲抬手,终又作罢,“你大?病初愈,要保重自身?。”
萧沁瓷回神,瞥他一眼,没有丝毫动容:“我自然会比陛下更关心自己的身?体。”
“……”皇帝摇头,再次领教了萧沁瓷的口舌之利,他道,“朕也该走了。”
萧沁瓷欲起?身?,皇帝抬手,让她不必恭送。
她在送人这件事上倒是积极。
“夜深了,萧娘子去歇着吧,”他将未曾用完的药膏放在案上,“记得上药,庞才人心细,有事你可以叫她。”
他记着萧沁瓷的为难之处,并不挑明,只暗暗提醒有不方便之处可以叫庞才人来。
经皇帝这样一提萧沁瓷又想起?今日得知的那桩秘辛。
虽说那已过去太久,她和庞才人实在不该有恩怨,但萧沁瓷面对庞才人时难免还是会觉得不妥,此前原本就?觉得庞才人到寒露殿来是屈才,如今更不好把?她放在身?边。
“陛下,”萧沁瓷道,“说到庞才人,我并不用她伺候我,您能让她回两仪殿去吗?”
皇帝一顿,往外走的脚步也收了回来,他看着萧沁瓷,细细探寻过她面上神色,问:“可是她有哪里轻慢于你?”
大?周的几任皇帝都喜重用宦官,乃至内外朝失衡,皇帝有心遏止不正之风,只让宦官在后宫侍奉,两仪殿奉笔一律启用女官,女官年?逾二十?五又都会被放出宫去,无一例外。
皇帝不近女色,亦不会生出外戚专权的祸端。
如今两仪殿四位奉笔女官都是皇帝挑的,多为罪眷,精通文理,皇帝特赦其罪,庞仪年?长,再有一年?就?该到岁数放出宫去了。
皇帝特地挑了她来寒露殿,一是她细心稳重,能和萧沁瓷冷性的处事,二是皇帝也预备挑新人补她的空缺,三……
他待萧沁瓷深谋远虑,只是不曾说出口,萧沁瓷便不能明白。
倘若萧沁瓷对庞仪不满,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换一个?人来便罢了。但皇帝担心是否是庞仪待她轻慢,而萧沁瓷碍于身?份不好罚她。
一时间皇帝拧紧眉,他倒是疏忽了这点,御前女官不比普通宫人,倘若行事有疏漏,以萧沁瓷的处境倒还真是不能说出口,反而不如普通宫人能伺候得好。
萧沁瓷摇头:“我只是觉得庞才人在御前秉笔做得好好的,到了寒露殿反而无事可做。”
皇帝听?了她话,明白萧沁瓷原是觉得庞才人来寒露殿伺候她是委屈了。萧沁瓷待他心狠,对身?边伺候的人倒是善解人意。
“寻书抄经,点香奉笔,哪里会无事可做,莫非你都是亲历亲为,让伺候的人都生了懒骨?”皇帝道,他指庞才人来寒露殿原就?是来侍奉萧沁瓷的,如今萧沁瓷却?说她无事可做,便是最?大?的过错。
萧沁瓷没料到自己好心之言竟给庞才人惹了祸端。
她也拧了眉,说:“这些琐事寻常宫人亦能做,我也并不需要这许多人伺候,陛下不是要将我身?边的宫人都放回来吗,如此我就?更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
皇帝见她还敢提清虚观那三个?疏忽轻慢的人,语调转冷,道:“朕如今是知道你身?边的宫人为何都如此没规矩了,原都是你惯出来的。”
他二人在一处总是好不了多时便要争执,皇帝一言独揽惯了,说话没有顾忌,萧沁瓷又不会顺着他,两人针尖对麦芒遇到一处,偏偏还想要岁月静好,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只有最?开?始能和和气气相处,分别时总是要你来我往刺上一两句的。
萧沁瓷才吃过大?亏,今夜更不会在言语上受他的委屈,立时便说:“既是在我身?边伺候,我想惯着也没有碍到陛下什么事。陛下如今连我如何管教身?边人都要插手吗?”
她一气说完,不给皇帝反驳的机会,又道:“左右年?后我便要离宫,既是入观清修便不必带奴仆伺候,那时陛下想如何管教宫人也都与我无关了。”
皇帝又被她气着了,说:“你在这些事情上面倒是口齿伶俐。”
他想到太后送到萧沁瓷身?边那个?宫人,有她在萧沁瓷身?边,萧沁瓷似乎连说话都是端着的,“你在太后跟前也是如此回话的吗?”
皇帝几次见萧沁瓷在太后面前都是谨慎端庄、滴水不漏,同此刻又有不同。
他慢慢回想,忽然觉得萧沁瓷自搬来寒露殿后已然放开?了许多,换做数日前他邀萧沁瓷同乘御辇时她还是守礼恭敬,不想与他多言的,如今她瞧着仍清冷,言语却?生动不少。
她也才双十?年?华,在皇帝眼里还是太年?轻了,能任性玩闹才是好的,整日待在清虚观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修道,也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只能将自己变得压抑沉闷。
“太后娘娘也不会管我如何管教自己的宫人。”萧沁瓷仰脸看他。
这是在说皇帝多管闲事了。
萧沁瓷说话尤带世家大?族话说一半、深意要人自行领会的弯弯绕绕,她十?四岁时同吴王针砭时政能说得清晰明了,如今和皇帝闲话却?要耍这许多心眼。
皇帝不自觉地便拿来做了比较。
“关心你才管你。”这句话在皇帝齿中?嚼了嚼,到底吐出来了。
他已刻意将话放得轻缓,饶是如此也让萧沁瓷迅速沉冷下去。
不是皇帝说错话了,而是他说得太对。
在皇帝眼中?萧沁瓷便是再有手段也是需要他时刻关切庇护的,何况她对自己又是这样不上心,太后派来的宫人也敢在皇帝面前驳她这个?主子的话,可以想见她平日里怕是也不曾管教过身?边人。
太后同样也是个?心硬之人,在她如何对待苏善婉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窥见一二。过去几年?萧沁瓷对她也同样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直到知晓皇帝的心思才又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这个?侄女身?上,时时垂询。
萧沁瓷以为清虚观的份例从?不曾有过克扣是太后照拂的缘故,殊不知那是皇帝在暗地里关切。
便连太后那边,倘若不是他故意露了端倪,让太后窥见有机可乘的机会,太后又怎会主动把?人送到他面前来呢?
此间种种,皇帝不信萧沁瓷看不通透。
萧沁瓷在他的话中?低下头,皇帝比她高上许多,身?影能在烛火的映射下将她整个?罩住。
他可以是萧沁瓷身?前阴影,也能为她遮风挡雨。
他盯着萧沁瓷匀净的脸庞,正想出言宽慰,却?见萧沁瓷若无其事地抬头,说:“倘若陛下的关心便是想要管教我,那我宁愿陛下不必如此关照。”
皇帝宽慰的话都堵在喉间,她可真是……
是皇帝忘了,萧沁瓷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她待苏家人没有情分,对那位太后想来也是淡薄,太后的疏忽对她来说并不是值得伤心的事,方才的沉冷只怕是想着如何反击皇帝。
萧沁瓷说得这样认真,不是为了堵皇帝的口说出的意气之言。结合萧沁瓷一贯来的言行,皇帝若有所思。
“朕何曾想要管教你,”皇帝无可奈何,“或许在你看来朕关心你时也显得有颐气指使之处,你若不喜欢,朕以后都不再说便是。”
皇帝的颐气指使是常态,他一声令下,从?前朝到内宫都要为他驱使,没有谁敢对他的颐气指使提出异议。
但萧沁瓷不是他的臣子,也不是天?子内眷,她对此只有排斥。
皇帝的强势只能让她推拒,退让也不能让她心软。萧沁瓷总是在远着他时露出点甜头来引着皇帝上钩,在他近时又猝然把?人推开?。
他能对自己的欲望屈服,却?不肯对萧沁瓷低头。
他在带萧沁瓷来西苑那夜就?该想明白的。他要的是萧沁瓷的真心,而非她为着权势付出的虚情假意,所以他不能把?自己能给萧沁瓷的一切都巴巴的捧到她跟前去,萧沁瓷诚然会珍惜轻易得来的权势,但她珍惜的不是皇帝的心意。
付出就?要有收获,对皇帝而言亦是如此,他和萧沁瓷在博弈中?计算着对方给出的东西,再算着自己付出的,彼此都觉得得不偿失,但又不肯罢手。
皇帝会为此焦躁、恼怒、失了分寸,萧沁瓷却?能不疾不徐。
贪恋权势当然也需要理由。皇帝是因为他生来就?姓李,是东宫嫡长子,争权之心刻在他的骨血中?,随着东宫覆灭,他的人生落入低谷,夺位的念头越燃越烈,他要大?权在握、要至高无上,要不再向任何人低头、卑躬屈膝,这是他的野心。
那萧沁瓷呢?她是要什么?顺着苏家的意思?她不是任人摆布的人;想要为萧家翻案?如今时机未到,她不曾提,皇帝也不会应。
她要皇帝向她捧出一颗真心,但真心实则又会被她弃如敝履,那她还想要向皇帝索取什么?
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想明白萧沁瓷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萧沁瓷的野心与她的言行并不一致,唯有此刻,皇帝好似明白了一点她行为背后的逻辑。
幼年?失怙,半生寄人篱下,萧沁瓷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一直在受人摆布,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萧家为她好,将她送了出去,但萧沁瓷宁愿和亲人一起?流放;苏家利用她,甚至将她献给了萧氏满门覆灭的罪魁祸首,萧沁瓷是恨的。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无从?选择,也恨自己即便这样也要委曲求全的活下去,甚至为此不得不去攀附另一个?男人。
再回想那夜皇帝向她表明心迹,萧沁瓷说皇帝喜欢她,却?不曾珍重她,她是要让皇帝将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去看待,何其艰难。
这世上没有人敢说要自己能和皇帝平起?平坐,而萧沁瓷向皇帝暗示了,皇帝那时尚未听?懂。
如今她再次委婉挑明,她可以接受皇帝的关心,但不接受他的指手画脚。
萧沁瓷的心思与话语果然是九曲十?八弯,但凡皇帝蠢笨一点都听?不懂她的暗示,他当然也可以装作听?不懂,好来看看萧沁瓷会如何应对。
“陛下的关心让人惶恐,”萧沁瓷抿着唇,“我喜欢与否也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
她分明知晓皇帝的心意,却?偏偏要故作置身?事外的姿态。
皇帝早已习惯她顾左右而言他,他在言辞上一贯是直率坦诚的,毫不吝啬于向萧沁瓷表达心意:“你当然能,朕喜欢你,自然也希望你能喜欢朕。”
第48章 藏锋
对萧沁瓷, 一味的退让不会引起她的垂怜,皇帝的强势也会让她生厌,坦诚相待或有可取之处。
上一个?让皇帝如此费心研究喜好和相处之道的还是已经死了?的平宗, 他为着皇位才能万般筹谋,忍耐良久, 如今对着萧沁瓷也要如此。
他谋夺皇位花了?数年?时间,如今在萧沁瓷身上也有耐心。
萧沁瓷仍不能适应皇帝的直抒胸臆,她自幼所受教导便是要说话留三分、含蓄隽永,尤其是出口的太轻易的情话往往就多了几分随便。
皇帝的表白再热烈听在萧沁瓷耳中也不过尔尔,因此她只是说:“喜欢这种?事,强求不得的。”
她在回应皇帝的心意,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萧沁瓷不知?道,她要的东西?, 皇帝早就给她了?。
皇帝轻声说:“朕知?道。”
知?道却不代表能做到。
“那陛下, 让庞才人回两?仪殿的事——”萧沁瓷还记着她是因何同?皇帝起的争执,“您答应了?吗?”
皇帝可有可无道:“既然你不愿她在身边伺候, 便?让她回两?仪殿吧。这几日就还是让她待在寒露殿,等你来两?仪殿时再让她一起回来。”
“谢陛下。”皇帝既然已经应了?,庞才人在多待两?日也无妨, 况且萧沁瓷初去两?仪殿, 有一个?人带着也是好的。
这桩事也了?了?, 萧沁瓷再无话, 皇帝原就要走了?, 也不好多留,转身绕过屏风, 萧沁瓷仍是送他出去,到得殿外皇帝便?让她止步。
“夜深了?, 你早些歇着吧。”
“是。”萧沁瓷依言停住,看着皇帝转身大步离开,梁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为他撑伞,他今日来是顶风冒雪,心头郁气难消,走时也不见得心平气和,便?连背影亦透着沉郁。
萧沁瓷规矩周全,待到皇帝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方才准备回去歇下,一转身却见庞才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立到她身后?,臂弯里挽着披风。
她分明已早早歇下了?,想来是听到暖阁的动静匆匆而来,衣物规整,不见纷乱。
见萧沁瓷看过来庞才人手上一抖将披风打开系在萧沁瓷身上。
萧沁瓷没有拒绝,口上道:“不过几步路,不必如此麻烦。”
庞才人微微一下,并不吭声,自己随侍在萧沁瓷身侧,为她挡了?来自外面的寒风。
她们一路回到寝殿,萧沁瓷不知?庞才人是几时来的,对她和皇帝的话听到多少,想了?想,还是道:“庞才人,陛下要我日后?到两?仪殿当值,你也不必在寒露殿侍奉,可回御前?去。”
庞才人并不意外,她方才已听到了?,只是眼神一闪,问:“娘子?,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放庞才人回去是萧沁瓷由?来已久的想法,何况今日知?道了?她二人的渊源,萧沁瓷就更不可能放她在身边。不论庞才人知?不知?道旧事,萧沁瓷都是要将麻烦彻底杜绝的。
她摇头:“并未,只是正如我所说,才人来寒露殿委实是屈才,侍奉人的事不是您应该做的,我身边也不缺人。”
庞才人闻言沉默,片刻后?她说:“奴婢这样的人,本就是伺候主子?的,谈不上委屈。”
萧沁瓷脚步一顿。
庞仪亦曾是世家贵女,能与萧家结亲的人家家世本就不俗,她因家族败落沦落掖庭,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算来她受的委屈比萧沁瓷只多不少,
“委屈人人都有,人人都可说,并不因人而异,”萧沁瓷并不多言,“才人也不必担心,陛下已经应了?让你回两?仪殿,到时在御前?我还需要才人多提点?。”
庞才人在分隔内室的云母围屏前?止步,她知?晓萧沁瓷不喜人入内伺候,但今夜有所不同?,她犹豫了?一瞬,问:“娘子?,可要奴婢伺候?”
“不必了?,今夜辛苦庞才人,你回去歇着吧。”萧沁瓷道,“让人送些热水来。”
热水是灶上日夜温着的,不多时便?送了?进来,萧沁瓷擦了?擦身,她总觉得身侧还有萦绕不散的酒气,烫得她头脑发昏。
萧沁瓷一连用?香胰洗了?几遍,这才觉得酒气散尽,又拿了?药膏给自己上药,她膝上红肿未退,腰侧也多了?青紫,她忍着疼,面无表情地?重重按过,揉了?好一会儿将药膏都化开。
她不愿回想今夜被强迫的经历,萧沁瓷面上是冷的,事后?也很快让自己勉强平静,但她心中恼怒不减分毫,再回想只能让她生恨。
那恨意对着皇帝不是什么好事,她只能依靠自己平复。萧沁瓷连恼与恨都得掩藏起来,表露时也要顾好分寸,尖锐的态度会伤人伤己,示弱垂泪才惹人怜惜愧疚,这是她处于下位的悲哀。
她连眼泪都是假的。
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她必须得想好应对的法子?与退路,一时的亲密算不了?什么,保持冷静与理智才能从容应对。
不能惹怒皇帝,要让他恼,让他求而不得,让他无能为力,他倾注的感情越多,萧沁瓷就越能掌控他。
但此刻终于离了?他,萧沁瓷才允许自己有片刻软弱,不能在人前?展露的恨意也得有发泄的余地?,那痛最后?还是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也只允许自己软弱那么一会儿,再换上寝衣时她已能平复好心情。
皇帝答应她让她春暖之后?再去方山,最迟到三月,长?安水边的桃李便?会次第争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已在西?苑住了?这么些时日,明日兰心姑姑回来,也该让太后?知?道她近日的变故了?。
萧沁瓷睡不着,静静卧在锦被中,放下的帘隔出一方净土,帐中有暖香。萧沁瓷却仿佛还能嗅到天子?衣袖间的沉水香气,还有她说不上来的属于男子?张扬热烈的气息。
她知?晓那只是错觉。
萧沁瓷身上不戴饰品的坏处显露无疑,孤立无援时她连自保的武器都没有。
她起身翻了?翻妆匣,终于让她找到合适的东西?,固定?发冠的银簪一头尖锐,在灯下闪烁历历寒光,她决定?以后?都戴冠,这才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萧沁瓷面上的青紫在第二日显得更严重一些,好在只是在她下颌靠近颈项处,勉强遮一遮还是能见人,不过她也没了?见人的心思,只待在寒露殿调香。
兰心姑姑她们是在午后?回来的,明显梳洗过,瞧上去除了?有些憔悴似乎也没有遭大罪。
萧沁瓷当着三人的面道:“是我的缘故,连累你们逢此大难,殿中省没有为难你们吧?”
三人俱是低着头,规矩肉眼可见的是被好好教过了?,最后?还是兰心姑姑说:“不曾为难,劳夫人挂心了?,都是奴婢们伺候不周的过错。”
“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也不强求,我年?后?便?要离宫去方山修行,倘若你们不愿意在我身边伺候的,我会去同?梁总管说让他帮忙为你们寻一个?好去处。”
“夫人年?后?要去方山?”兰心姑姑难掩震惊。
萧沁瓷平静颌首:“是,陛下已经应了?,所以你们若不想留下来的现在就可以提。”
兰心姑姑与旁人不同?,她实则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因此只是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