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菩提—— by白霭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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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李伽莲不出意外就是在书房。赵如意到时,里头正有人跟他说话,看样子是个坛主。对方见到她,立马收了声,寻个了借口就走了。
赵如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案桌后的男人往后倚,幽幽盯着她:“有事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赵如意走至他身边,居高临下俯视这张俊美却淡漠的脸,“李教主,以前你不是夜夜都来找本殿?还是,这月黑风高的时候就方便?这青天白日的,你要避嫌?”
李伽莲抬眸,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对方口里谈的那些事与他无关:“长公主殿下,我再问你一次,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当然有事。”赵如意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感受指尖传来的厚实与热度,她轻轻笑了笑:“如今本殿帮你得了李冉这么个得力助手。是,黑甲军虽然都收归朝廷,可你也看到了,李冉当了这么多年将军,莫说行军布阵无所不能,单就郑十二这件事,就已经解了苇绡教燃眉之急。”
若不是因为李冉,那郑十二哪有那么爽快地投诚?
“你弟弟想求和?你呢?”李伽莲问她。
“呵,”赵如意缓缓摇头,“他要和,咱们就得听他的么?得风使尽舵呀李教主,要想赢,得打好郑十二这张牌。”
“你想要他说出真相?”
“真相?”赵如意嗤笑,也就这些蠢男人在意这些所谓的真相与名声。白皙的手从肩膀慢慢往下滑,她向前倾,压到男人的耳边吐气如兰,“谁管那些。郑十二他是暗卫营的小头目,皇宫里头各宫各殿的守备情况必定清清楚楚,让他将兵力分布图画出来。然后……”
像毒蛇般,她说着美丽又危险的计划:“直接夜袭皇宫,将赵墨给杀了。”
手在探向腰带时被忽然按住,赵如意挑眸,就对上男人沉着又森寒的面孔:“他可是你弟弟。”
“李教主,没听过天家无情么?”
李伽莲凝视这副堪称绝世的容颜,她的狠始终让他心惊,“然后呢?把赵墨杀了,皇位给我?”
“当然。”女人笑了笑,并没有介意被他拒绝,反而从后面环住他,两颗头颅紧紧贴在一起,“本殿说过,赵墨是咱们共同的敌人。杀了他,皇位自然给你。”
“长公主殿下,那你要什么?”
“本殿嘛想要的自然是……”
赵如意伸手抚上他的脸,慢慢凑过来。气温不知不觉升高,变得灼热,她幽幽闭上眼,献上自己的唇,就在四唇即将相接之际——
骤然间,整个人被推开。
仓惶之中,她扶住身后的柱子站定。男人已经起身,神态冷漠,那双眸沉淀太多令人看不懂的东西。
“你——”正要说话,结果余光瞥及门口的人,赵如意定睛一看,是李兰心。
李兰心站在门边,声音紧了紧,却是看向李伽莲:“表哥……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李伽莲看也不看旁边的女人,只道:“我与长公主殿下已谈完事。”
李兰心不是空手来的,她双手捧着盘子,里头摆着一碗秋梨汤。将甜汤放下,目光特地看向旁边华贵美人,她低着声道:“听娘亲说,表哥近来有几声咳嗽,所以我用梨子煮了汤,清火润肺。”
“谢谢。”
李兰心将勺子放进碗里,又往前推了推。赵如意就见李伽莲直接舀了就吃。她忽然记起,这个男人确实喜欢甜的。
“李教主、表姑娘,你俩相敬如宾,可真是羡煞旁人呀。”
她一说话,李兰心明显有些紧张,立刻看向李伽莲。后者只是淡淡说道:“若无事,请长公主殿下先走吧,我这边现在不方便留你。”
赵如意盯着男人认真吃甜汤的模样,片刻过后,她扬起唇:“好。”
这般明显的逐客令,李兰心目送那抹绯红消失在视野中,嘴角不禁悄悄上扬。但她转过头时,那抹窃喜瞬间凝固住。
她的表哥已经放下勺子,虽则还是淡着一张脸,她却能瞧出对方眼中那股掩不住的落寞……
* * * *
深秋的午后,阳光灿烂,风中却夹杂着凉意,正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时分。
与府邸中忙忙碌碌不同,赵如意让明红在花园石亭摆上茶炉,悠闲地煮起茶来。
明红端着东西摆上石桌,忐忑在等“主子”反应。果不其然,绯红如火的美人轻尝一口,随即便皱眉:“太甜了,重新做吧。”
明红心里百般委屈,也只能认命点头。
这位长公主又不知道哪儿不高兴了,下午到后花园赏花品茗,还非得要她煮碗秋梨汤。这秋梨汤不难,但经不住对方要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做。
不是太甜,就是梨子太老。反正明红已经伺候出经验来,这位主一不高兴,总要变着法子折腾人,但嘴上又不说,还总是笑意吟吟的。
太可怕了。
明红端起刚煮好的秋梨汤,无奈往回走,只是一个不留神,却差点在拐角处撞到人。
幸好,对方及时避开。只是手里的甜汤撒了一地,也溅到对方灰色衣摆。
明红余惊未定,看到来人一颗心又提起来。
“怎么回事?走路没心没神,这成何体统!”
是副教主!
明红慌慌张张低头认错。
李复平日威严,却也不会跟个哑女计较,本来只叮嘱了声“小心些”,这事就过了。然而,话刚说完,前方却传来一句戏谑中,又带着嘲讽的话。
“哟,李副教主好大的排场,连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都要欺负呀!”
有些人,光是凭声音就能令人心头火起。
李复按捺住怒意,冷冷回讽:“我教训下人,又与这妖孽有什么关系?”
赵如意款步行来,站在明红面前,笑道:“当然有。打狗还需看主人,她如今在伺候本殿,李副教主在她面前逞威风,岂不是在打本殿的脸?”
“呵,赵如意,你真当你还是长公主么?你谋逆篡位,你弟弟已经褫夺了你公主封号。”李复打心眼厌恶这个女人,“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脸面!”
“李副教主,你可别忘了,本殿现在与你们苇绡教同坐一条船。改明儿,你们光复大端成功,你们李教主登了基,那本殿……虽说当不成大周的公主,但好歹,你们李教主也不会亏待了本殿,你说是吗?”
她言语之间暧昧至极,李复只觉得胸口那把火烧得极疼。这妖孽与李伽莲之间是什么关系,莫说这座府邸,三年前整个神都就已传得绘声绘色。
李兰心与李伽莲成亲在即,李复岂能容这妖孽口无遮拦乱讲,她阴狠狠地道:“赵如意,我不管你以前跟伽莲有过什么苟且,但是,你记清楚了,伽莲是兰心的夫婿,若你还有任何不轨的念头,我断断不会放过你。”
闻言,赵如意掩唇轻笑,眼底掠过精光,“李副教主,来日他当了皇帝,这皇帝三宫六院的,莫不是你要向每个嫔妃都来一通警告吗?再说了……”
“就算本殿真的有不轨的念头,你又能奈我何?”
“你、找、死!”
忍到现在,李复也不想忍受了,当即扬起掌,就朝赵如意劈去。
青天白日,她骤然发难,赵如意暗暗作好准备。哪知电光火石间,一道掌风凌利而至,直接逼退了李复。
李复满面震惊,这掌风如此霸道,其人功力之深厚,简直比李伽莲还要可怕!
赵如意也愣在当场,只听得一阵轻佻的男声笑道:“李家公主与赵家公主,确实有意思。”
她们寻着声往上望,红墙绿瓦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
“不过,李家公主虽然能打,但心眼却没有赵家的多呀。”他哂笑一声,“没看出来,她是故意激你动手的?”
李复脸色顿时阵青阵白。
那男子又看向赵如意,笑道:“乔楚心地那么好,怎生出你这么个歹毒的女儿?”
赵如意瞬间冷下脸。
这个男人,黑黄的长发下戴着个龙脸面具。
他就是三年前从她手里救走伽莲的人——
燕云十二骑!
第1章 我要带你走。
传闻, 两百多年前,端朝中兴皇帝李瑢设立燕云堂,收归了曾经传燕北闻风丧胆的“燕云十二骑”。这支奇兵神出鬼没, 十二个人皆穿黑衣,戴生肖面具, 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更曾于百万敌军中取敌将首级,堪称从无敌手。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 燕云十二骑渐渐没了消息, 就连当年河东军攻破李氏皇宫, 这支奇兵也从未出现。
如今, 传说就在她面前。
赵如意敛眉, 全神贯注盯着那张龙脸面具:“燕云十二骑?你认识我母后?”
“当然认识。说起来, 我们与她还颇有渊源呢。”
赵如意咀嚼他这句话,随后放缓声,笑道:“既然是旧识, 那就好说了,咱们——”
话才说到一半, 猝不及防,那张龙脸面具像变戏法般,突然就在她面眼前无限放大。
他是怎么从墙上来到她身前的!?
赵如意惊得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对方忽然笑了。
“看样子,是个胆子大的。只是赵家公主, 我们跟你们赵家,无论什么时候, 都用不上‘咱们’这两个字。”
那就是敌非友了。
心中有了定论,赵如意也哼道:“既然如此, 本殿也不强求。不过你三番四次装神弄鬼,怎么,你们燕云十二骑都不敢以正脸示人吗?”
“放肆!”李复在旁边喝道。
龙脸面具人却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你果然跟你娘有天壤之别。不过,她那种大家闺秀太没意思了,倒是你这种小妖女有趣多了。”
“你想看是吗?行呀。”
他伸出不带含糊的,立刻就将龙脸面具取下,露出里头的真面目。
赵如意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面具底下的脸并不年轻,应该年近不惑,可眉眼间神彩奕奕,让原本粗犷的五官添了几分野性。
危险,又充满神秘的男人。
“怎么,是我长得太好看,所以看呆了?”男人戏谑地问道。
哪知,赵如意上下打量他,忽而勾起嘴角:“确实。若是在以前,阁下有资格进本殿的公主府。”
曾经的长公主风流成性,广纳天下美男。男人行走江湖多年,哪能不知?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随后看着赵如意的目光更加玩味,“有意思,你这小妖女真的太有意思了!”
“义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这场对话。
李伽莲快步走来,难掩惊喜神色:“您怎来得这么快?”
“当然,你要成亲,我肯定要第一个喝你这杯喜酒。”
李伽莲认了燕云十二骑当义父?是因为三年前这人救了他么……
不等赵如意细想,李伽莲已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迎去他的书房。至于李复,自然也不想与她计较。
徒留她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 * * *
“义父,这是今年江南上贡的春白茶。整个江南也就产了十斤,我这边也只得了三斤。”
李猛大刀金刀坐下,端起茶就抿了口,不由得感慨:“难怪天下人人都要当皇帝,就这玩意普通人有钱想喝都喝不得。不过,你小子十得其三,也是不得了呀!”
李伽莲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自然比不得义父。您想的话,这天底下哪有您得不到的。”
“别,我老喽。”潇洒不羁的男人捋过鬓边长发,摆手道:“现在呀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以前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你义父早就不干了。”
他的头发极为罕见,黑中夹杂着些许黄色,饶是在人群中也极为显眼。
在场除了李伽莲,还有李复,特意被请来的伽蓝。
伽蓝对于这位燕云十二骑的首领尤为恭敬,“李堂主,数年不见,您风采仍不减当年呀。”
“燕云堂都没了那么多年,别老喊什么堂主,直接喊名字得了。”李猛抓了个酥饼扔进嘴里,举止间尽是江湖人的洒脱,继续说道:“如今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营生,也就是我还放不下这小子。”
他看向李伽莲,“当年是我们十二人合力从皇宫内将你带了出来,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养大,还教你武功,可惜呀,又把你搞丢了。”
“义父……”李伽莲上前亲自为他添茶,心中感慨万分。
前尘往事,早在三年前被救出来后,李猛已将所有一切告诉他。
二十年前,李氏覆灭,当时的二皇子李晋携带大批财宝侍卫从宫中秘道逃走,投靠了母妃许氏一族。后又联合许氏起兵,意图夺回政权。可惜的是,当时永泰帝赵春芳亲自到江北,李晋不仅被杀,连同已怀有身孕的妾侍许氏也被带到神都。
这些,燕云堂都知道。
燕云堂设立于端朝中兴皇帝李瑢之手,意在匡扶社稷、除暴安良,然而李瑢之后,端朝统治者一代不如一代,燕云堂也渐渐隐没于历史中。他们之所以一直还不断传承燕云十二骑的称后,是因为还欠李氏皇朝一个承诺。
只要对方手中还握着燕云密令,他们燕云堂永生永世都要等着李家的人拿着密令来,完成最后的任务。
阴差阳错,二十年前,李猛这一代的十二骑终于等到拿着密令的人。
本来完成最后的任务,他们已经恢复自由身。可亲眼看着李氏遗孤落于赵氏之手,李猛等人仍是念着最后一点因缘,决定将那孩子从赵春芳手里救出来。
救个孩子不难,养个孩子也不难,难就难在,这孩子在武学上悟性太高,他们教得太快。所谓欲速则不达,李猛他们当时也没料到,李伽莲竟然会走火入魔。
“二十年前,我们兄弟十二个天南地北地找,怎么也没想到,你在淮安河畔竟然掉进花娘的船,来了神都达摩寺。”
李猛叹了口气。他这辈子顺风顺水,唯有在李伽莲这件事上栽了。
当时谁也没料到,他们发动所有人力铺天盖地寻,没有任何线索。直到三年前,他才查到,当初途经淮安的一条花船曾经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
二十年前,才八岁的李伽莲练功时走火入魔,整个人神智不清跑了出来,浑浑噩噩在河边掉进花船。那船又只是临时停靠,两个时辰不到就奔向神都。等到了神都,约莫是发现这个不明来历的小孩,就赶他离开。小伽莲已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竟走到了达摩寺……
李猛又灌了口茶,才道:“幸好是达摩寺收留了你,若是其他地方,你也早没了。”
对习武之人而言,走火入魔极其危险。当初若非达摩寺高僧用内力为小伽莲正法疗伤,恐怕也没有眼前这个人了。
李伽莲莞尔,只是继续手上添茶的动作。
虽然当初因为走火入魔的缘故,来到达摩寺之前的记忆他已经全部没了,现在也记不起来。可从第一次见面,他对李猛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他相信对方所说的都真的。
李猛说了一通,又环视屋内这些人,忽然间,他饶有兴致地问:“苇绡教的事我是不掺和,不过,都三年了,你们光复李氏的大计进展得如何呀?”
李复顿时凝住脸,正要说话,李伽莲却抢先道:“义父,此事尚需徐徐图之,急不得。”
李猛点了点头,语带戏谑:“确实急不得。不过难为你想得通,我还以为你迷恋那个小妖女,都不舍得跟别的女人好了。”
他这话说得李复脸色霎时又不好看了。但他看在眼内,却依旧自顾自说着:“那小妖女长得好看,但娶来当老婆不行,肯定家无宁日。”
三年前,他追寻花船的线索来到神都,恰好又碰上从达摩寺逃出来的伽蓝。当时朝廷已经放出风声,说当朝圣僧就是逃脱在外的李氏遗孤。
李猛暗暗查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机会,从赵如意手里救出李伽莲,也顺道把赵墨给捞出来。
当时的李伽莲,可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义父,”李伽莲颇为无奈:“我要娶的,是兰心表妹。”
“知道,那个说话小声小气的女孩子嘛,长得嘛是比小妖女差,不过性子温柔多了——”
“李大侠,”李复忍不住出声,“此次小女与教主成亲,得您大驾光临,是鄙教之荣幸。三日后初七便是大喜之日,到时还得请您主持大典。”
她是李兰心的母亲,李猛是李伽莲的义父。到时,高堂上坐的还是他俩。
“三日后……”李猛摸了摸下巴,却看向李伽莲:“其实,我是很想喝你这杯喜酒的。不过,你要不要先听我说个秘密,再决定这杯喜酒何时请我喝?”
闻言,在场数张面孔顿时怔住。
“这个秘密……可是能够帮你们苇绡教立刻复国哟。”
* * * *
大清早的,赵如意就发现这些天在院子外头忙碌的下人们都消停了。
看着游廊处只挂了一半的彩灯,她问了明红,结果对方双手比划着。
赵如意:“……”
她看不懂。
随手拦了个侍女,赵如意一问,才知道一个惊人的消息:
李伽莲与李兰心的婚事取消了!
赵如意瞳孔微缩,脑海中忽然出现那张野性难驯的脸。
是因为那个被李伽莲称作“义父”的男人吗?
可是,明明三天后就要成亲了,有什么事比得上这种人生大事?更何况,李复那个女人能同意?
赵如意想了又想,此时却有小厮来请,说李伽莲要见她。
从游廊到书房的路并不长,甫一见面,男人也不含糊,平静地跟她说:“收拾下行李。”
赵如意怔然:“什么意思?”
“我要带你离开神都。”
“江北。”
李伽莲说出这个地点,赵如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许氏。李伽莲的父亲李晋,母妃便是江北许氏贵女。
这个节骨眼上, 他要去江北做什么?
“哟,不是要成亲了么?怎么李教主还要出远门?”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你需要收拾就收拾些东西, 明早出发。”
赵如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计划搞懵了,“等等, 说清楚, 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江北?还有, 就算你要去, 又关本殿什么事, 本殿不去——”
“由不得你。”李伽莲定定看着她, “长公主殿下,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意思就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非得去江北, 赵如意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寄人篱下又何来的话语权?不过她也不能吃亏。
赵如意忽地放软声, “行吧,反正本殿现在与你同坐一条船,自然听你的。不过,本殿有个条件。”
李伽莲挑了挑眉,却没出声, 显然掂量着,随时都可以拒绝。
“本殿要阿桔阿栗。”
自她败在他手里, 两名心腹侍女也落在他手里,囚于大牢内。
“那个哑巴干活还行, 但还是笨了些。此去江北路途遥远,总不能叫本殿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她明显对明红嫌弃得很,见状,李伽莲沉吟片刻,答应道:“行。”
* * * *
李伽莲答应得爽快,两个时辰后,阿桔就被人带到她面前。
被关了数月,原先娇俏的少女清减不少,能回到赵如意身边,阿桔也是哭了好一阵子。
可阿栗仍被关着。
李伽莲只肯还阿桔给她,是因为……阿栗会武功吗?
这夜,久别重逢的阿桔特别多话,最后还是赵如意赶了她去睡觉。翌日天还没亮,外头就有人来拍门,出发的时辰到了。
大清早就被吵醒,赵如意寒着脸来到后门,此时外头已有三辆马车在等着。
她是最后一个到,前面还有李伽莲、李复,还有昨日那个所谓的燕云十二骑,再有就是几名随从。
这阵仗……堪称寒酸。
赵如意左右望了望,只问:“你那位新娘子呢?”
李兰心没在这儿,李伽莲把丈母娘带上,把新娘子却给忘了?这说不通呀。
哪知,李伽莲没有回答她,只对所有人道:“人齐了,出发吧。”
赵如意:“……”
李伽莲与他的义父同乘一辆,李复独自一辆,她跟阿桔一辆,三辆简朴的马车不紧不慢赶着路。
“殿下,圣僧简直换了个人,现在奴婢看他都觉得他有点可怕……”上了车,阿桔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
被关了好几个月,现在形势陡然逆转,她还不习惯当年温柔的圣僧变成如今这个冷漠的反贼头子。
她说了一大堆,却见主子托着额,双目盯着自己,明显在放空。
“殿下?”
“你说,有什么事比成亲更加重要?”
阿桔听她这么问,也想了想,忽然就坐直身子,有些兴奋道:“殿下,会不会是圣僧发现他还是喜欢您所以——”
“不可能。”赵如意冷静地打断她。
阿桔失望:“怎么就不可能呢?以前在公主府,圣僧对您有多好,大家都知道……”
“阿桔。”赵如意沉声喊她。一般这种时候,阿桔识趣地闭上嘴。
因为,她知道主子是真的不高兴了。
车内无人说话,空气像凝固般令人难受。阿桔几次张了张嘴,都不敢出声。
其实,她想问赵如意究竟后不后悔,但不必问,她也就知道答案。
长公主从不后悔。
她只觉得可惜。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好的一段姻缘,如今成了这样……
“江北……”赵如意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忽而脑海中闪过灵光,她猛地抓住阿桔的手。
“当初,李晋的妾侍是不是回了江北?”
李伽莲的身世背景资料都经过阿桔的手,她顿时悟过来:“那个妾侍当年为了侍疾,所以生完孩子后又得您母后的恩赏,所以回江北……您是怀疑,圣僧此次到江北,是为了寻母?”
“找他的生母?”
“有可能。”赵无眠双膝跪地,极为恭敬答道:“当初李晋的妾侍许琳琅原本就是江北许氏旁支,李晋当年抓住了您母后,是许琳琅救了她。所以李晋死后,您父皇为还当初的恩情,才准许她回江北侍父终老。不过先前我们查他身世时,发现这许琳琅早就不知所踪。”
“说不定,此次来到北丽王府的神秘男人知道她的下落。”
赵墨狐疑地道:“但他成亲在即,特地去江北寻母,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今早北丽王府后门刚走了几辆马车,消息立刻就传到宣明宫。
“而且,他只带了姐姐,却不带那个叫李兰心的女人。”
赵无眠摇了摇头:“这点,奴才也想不通。奴才原先是想,说不定这李伽莲是突然知道他生母的下落,所以想在成亲前找回他的生母,好一家团圆。只是他不带李兰心,偏偏只带了殿下,莫非是要带殿下去见许琳琅……”
他悄悄抬眸,毫无意外发现天子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 * * *
神都至江北需走水路。他们一行先坐马车到了码头,随后又弃车上船。约莫是劫了朝廷的花石纲,苇绡教出手阔绰,出海的船可载上百人,外表没有过多装饰,可内里却是各式器具美食一应俱全。
但,这些与赵如意并无关系。
谁也料想不到,骄奢跋扈的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竟然会晕船。
甫上船没多久,赵如意只觉得天在旋转地在摇,胸口堵着一股气,哪哪都不舒服,随后更是将先前吃的全吐了出来,整个人像离了水的鱼,病怏怏地躺在自己的房内。
“殿下,喝些粥吧。”阿桔刚从厨房煮了碗白粥,可惜送到主子嘴边,对方虚弱摆了摆手。
“您什么都不吃,只会更难受。”
阿桔好声劝道,赵如意摇头,面色白得跟纸一样,五脏六腑像错了位,没有一块地方是对的。恍惚间,她听到外头传来声音。
“是……什么?”
阿桔仔细听了听,摇头:“像是在吹曲,不过奴婢听不出来吹的是什么。”
这声音像是用乐器吹的,但她从来没听过,像是笛子,又比往常听的笛曲更轻快些。
“雀笛,”赵如意喃喃说道:“是雀笛的声音……”
雀笛是什么?
阿桔挖空脑袋也想不出来,结果回过神时,床上的病美人已经合上眼,竟然睡了过去。
阿桔长叹一声,唯有替她拢好被子。
正值入冬,夜晚的海风温度堪比隆冬,就算是从窗缝透进来,也刮进骨缝堆里,冷得要命。
赵如意睡得迷迷糊糊的,身子不禁打着寒颤,胃里又饱又涨,如同塞着棉花顶得她极为难受。
底下的床随着海浪,一会上、一会下,她颠得慌,偏生双手抓了又抓,也抓不住什么。
这时,忽然她跌入一个热源。下意识的,赵如意双手就抓住了另一双手。
对方环抱住她,把她整个圈进怀里,不颠了,也不难受了。
赵如意恍恍惚惚睁开眼,又看不清眼前的人,可身体感受到的这道温暖隐约让她陷入甜蜜的梦乡。
很久之前,她也曾被这样宠爱着。
“母后……是你吗?”
抱住她的人没说话。
赵如意往对方怀里蹭了蹭,像猫儿似的撒娇:“我都说我不喜欢坐船了,每次坐都吐。”
“这雀笛是外公吹的吗?真好听。”
“我要吃糖梅子配白粥,你怎么没给我做?”
迷蒙间,赵如意一古脑说话,末了,她将头埋进温暖的胸膛,闷声道:“我想你了……母后……他们都欺负我……赵墨,还有、还有伽莲……”
她的“母后”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那手像被施了法术,轻易就消去浑身的郁闷。
慢慢地,赵如意合上眼。
再次醒来,阳光已经照进窗台。经过昨夜,赵如意感觉自己丢了的半条命终于回来了。她坐起身,那种晕乎乎的难受已然消退不少。
视线落在前方的四方桌,她忽然愣住。
上头摆着一碗白粥,还有碟小菜,是糖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