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爹妈穿七零—— by醉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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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给国家选拔人才呢,万一都像长河这样选岔了,导致明明分比别人高,结果别人考上,自己没考上。
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苏长河某次听到队里人吐槽这事,“上面的领导咋也不想个好方法?”
他差点没笑出声,他们队里人现在的思想忒有高度了,虽然咱干的是农活,但不妨碍咱忧国忧民忧天下。
日子就在这种议论中一天天过去,一直到八月中旬,前进大队的晚稻都种上了,那个熟悉的邮递员终于又来了!
马老爷子远远看着像是邮递员,不等他到跟前,就一骨碌从田里爬上去,迎了过去,“是不是咱队里的信?”
邮递员哈哈笑道:“是!苏长河的信,首都来的!”
马老爷子都怕自己听错了,“苏长河的?真是苏长河的?”
“是哦是哦,是你女婿吧?”
邮递员每回来,这个老爷子都得问一遍他女儿女婿,邮递员都对那两个名字耳熟了,一个叫苏长河,一个马蕙兰对吧?
“是,是,是我女婿!”马老爷子脸上又喜又惊,他一边接过信,一边叫人,“向华,向华,赶紧去喊长河来!他的录取通知书到啦!”
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都喊破音了。
“哎!”马向华“嗖”地冲出去,地里瞬间炸开了锅。
“长河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长河考上大学了?”
“我就说我们家长河肯定能考上!”
几个老爷子迫不及待地围上来,马老爷子瞅了眼马七叔,心道,什么你们家?那是我家长河!
他一手抓着信,高高地举起,“别急,都别急,等长河来拆!”
苏长河本来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不管考没考上,他都能淡定地面对,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心里也是分外激动,跟在大舅子后头往村口跑,左脚踩右脚,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办公楼里的人听说他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都跟过来看,卫阳就在他旁边,忙一把扶住他,“哥没事吧?”
“没事没事……”
苏长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急躁?
可是这是京大嗳!他激动激动也不为过吧?
苏长河龇着牙,到村口才勉强维持住一副淡定的表象。
大家伙把他推到中间,这个说,“长河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啦!”那个说,“长河快拆开看看,快拆开看看!”
马老爷子把信递给苏长河,也催促道:“是是,快看看,邮递员同志说是首都来的呢!”
苏长河在大家的围观下,拆开信封,一张薄薄的纸,上书一行大字“京大学生入学通知书”,下面是短短的三行小字“苏长河同志,经学校录取……招生委员会批准入我校经济系经济学专业学习,请于1979年10月5至6日准时报到……”
真是录取通知书,苏长河脑子晕乎乎的,他真的考上了?
苏长河看信的时候,大家难得忍不住了没说话,马老爷子和马七叔一左一右,牢牢地占据他身边的最佳位置,两人都伸着头,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其他看不到信的人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了,马有粮问道:“咋样?咋样?是不是啊?”
其他人也着急,“录取通知书上都写了啥呀?”
苏长河还没回答,马七叔先道:“是!当然是!长河被首都的学校录取啦!上面还盖着京大的红章!”
至于马老爷子,他已经乐傻了,大学生,他们家竟然出了个大学生,还是首都的大学!他们老马家祖坟冒青烟了!
其他人难得见大队长一副傻笑的样子,不过大家很能理解,要是他们家有人考上大学,别管是什么学校,他们也得乐傻。
因为是苏长河,大家也很激动,纷纷道:“这么说,咱长河以后就是大学生啦?”
“当然喽,都被录取了,当然是大学生了!”
“哎呦那长河是不是要去京城了?这京大到底是个啥学校?学啥的呀?”
周刚他们这些知青也在围观人群中,他们也为苏长河高兴,和队员解释道,“京大是咱华国最好的大学,前两年高考,整个淮宁县都没有一个考上京大的!甭管学啥,从京大出来,像那些首都的单位,都抢着要。”
大家听得惊呼连连,原来全国最好的大学是这么个好法,全县长河是第一个考上的,放在过去,那不就是考中状元了?
围观众人里,只有马老太太心情复杂,她一面为女婿高兴,一面又为闺女着急。
之前还能安慰自己,闺女和女婿报的都是首都的学校,首都离他们这里远,信寄来得迟,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呢?
女婿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她闺女报的也是首都学校,还没消息,不会真没考上吧?
马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瞅见闺女还在那高兴,她一把拉住马蕙兰,马蕙兰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老太太,马老太太点点她的脑门,小声骂道:“你个死丫头,没心没肺……”
马蕙兰摸摸脑门,“啊?”
马老太太把闺女揪回家,“你还高兴?长河考上了,你咋办啊?首都离咱这儿这么远,他一去得好几年吧?万一以后再留在京城,你跟小丫可咋办啊?”
那些知青都说了,京大出来的学生,京城那些大单位都抢着要,长河要是进了那些单位,留在京城的时间就更长了,夫妻俩几年十几年不在一处,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马蕙兰道:“妈,不至于,就算没考上,我跟长河一块去首都不就行了?”
还就算?那能一样吗?
马老太太拉着马蕙兰进房间,“肯定是上回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听漏了你的名字,来,你自己拜拜,咱更诚心……”
“妈,妈,家里还有事呢!”马蕙兰哭笑不得,挣脱老太太,赶紧溜了。
马老太太气道:“这死丫头,我是为谁啊?”
马向东这段时间教队里人开车,算是出差,所以也一直在家里。这时候他安慰他妈道:“姐夫又不是那种考上大学,就抛妻弃女的人,妈,你还不放心姐夫的人品吗?”
白红梅也道:“妈,你也别太担心了,长河对蕙兰和小丫什么样,整个大队谁不知道?蕙兰就算没考上大学,跟着长河,也能过上好日子!”
马老爷子都说:“就是,不就是进城上大学吗?长河又不是不回来。”大不了就让闺女跟长河一块去。
马老太太扫了一圈,心道:一窝傻子!
跟着长河过上好日子,和自己考上大学,能一样吗?那戏文上唱的书生考中状元娶公主,都没听过啊?
虽然她也相信长河不会像戏文上的状元一样另娶,但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乡下农妇,以后长河说国家大事,蕙兰说地里收了多少红薯,两人在一块还能有话聊吗?
再说,从他们队里的变化,也能看出来,自从队里那些老娘们进厂子干活,自己挣钱,在家里都更有底气了。
他们队里以前还有打媳妇的,现在你打一个试试,巴掌一亮出来,小媳妇就得吵起来,“你打,你打一个试试?你敢打,咱俩就离婚!我一个月二三十,从你家出去,明天就能再嫁!”
给队里的男人憋屈的私下里找苏长河说,“长河啊,这些女人要是不算咱队里的人了,厂子里也不能要她们吧?”
苏长河摇头,“当然不行,咱厂里的人,只要好好工作,不管是不是咱队里的人,一直都是厂里的人!”
有了这话,队里那些小媳妇们气焰更嚣张了,马老太太瞅了两眼自家的大儿媳妇,心说,你以前敢跟我大小声吗?现在回娘家大包小包都不带避着她。
这不就是有钱有底气?她闺女这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马老太太愁呀,愁得都上火了,嘴角起了一圈泡,还不情愿让队里那些老娘们知道。
但那些老太太们、妇女们眼睛可尖着呢,一个照面就看出来了。
“马大娘都急得上火了!”
“哎呦她急有啥用?蕙兰考不上不是正常吗?咱红旗公社下面这么多大队,也没见哪个本地人考上大学……”
“可不是吗?那么多知青不也没考上?叫我说,蕙兰妈就是太敢想,她女婿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嫌不够啊?”
老太太们、妇女们纷纷觉得没戏,都这么长时间了,连苏长河从京城发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蕙兰还没消息,肯定是没戏了。
有田婶还劝马老太太,“想开点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咱队里这么多人没考上大学,大家的日子不都好好的吗?”
别人越说,马老太太心里越憋着口气,隔一天她就让大儿子骑车送她去趟公社,给马向华累够呛,天天中午吃完饭,就得骑车带着他妈跑个来回。
他妈还不满意,“骑快点啊,中午吃那么多都白吃啦?下午回去还要上工呢!”
知道要上工,您老人家还要跑?八九月份,秋老虎正厉害,大中午的也不怕他中暑了?
马向华心里吐槽,无奈摄于老太太的雌威,只能使劲蹬车。
到了公社邮局,马向华已经是汗流浃背,马老太太让他在门口等着,“你就在这儿歇一会,我进去问问。”
邮局门口,连个阴凉处都没有,马向华心道,老太太真是着魔了。
他蹲在自行车旁边,拿着草帽扇风,瞥见供销社门口卖冰棍的,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队里有厂子在,老少爷们时不时也能干个零工,马向华手里也存着一毛两毛的私房钱,他回头看了眼,他妈还趴在柜台上说话,一看就还要一会儿,干脆跑过去买冰棍。
大热天,咬一口冰冰凉凉的冰棍,那才叫一个舒坦,马向华抓着另一支冰棍,准备带给他妈,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他妈一下子跑了出来。
“向华!向华!”
“哎哎哎,妈怎么了?”马向华急忙跑过去。
“你看看!看看是不是蕙兰录取通知书?哎呦你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吃什么冰棍?快,擦擦手,看看,看看是不是?”
马老太太识字不多,认识“马”、“兰”两个字,“蕙”她就不认识,邮局的同志给她说是录取通知书,不让家里看一遍,她也不敢相信。
马向华手忙脚乱,冰棍掉地上也顾不上了,他急切又小心接过信,扫了一眼里面的字,就叫了起来,“妈,三妹考上大学啦!”
回去的路上,马向华也不觉得累了,他一边骑,一边叮嘱他妈,“妈你可给拿好,千万别掉了!”
马老太太一巴掌拍他背上,“别乌鸦嘴,我拿在手里还能掉?”
话是这么说,老太太抓着录取通知书的手更加用力了,偏偏天热,抓得太紧手里的汗就容易印上去,老太太是左右为难,真觉得攥着这一张纸,比攥着一沓钱都让人为难!
回到前进大队,已经快到上工的点了,提前到地里的人都站在田埂上扯闲篇,村口就有一大片田,一进村就会被人看到。
以往马老太太会让马向华快点骑,趁大家没上工,赶紧回家,假装没去公社,今天就不一样了。
她连自行车都不坐了,从车上下来,理了理衣服,捋了捋头发,昂首挺胸地走进大队。
“哟,蕙兰妈/马大娘,回来啦?今天咋回来迟了,都快上工了……”
马老太太不想让队里人知道她往公社跑,但前进大队就这么大,谁不知道呀?
马老太太脸一黑,随即佯装天太热,随手扇了扇,扇得手上的大白纸哗啦啦响。
队里人终于注意到了,“咦?马大娘你拿的啥呀?”
马老太太淡淡道:“哦,没啥,我家蕙兰的录取通知书。”
哦,录取通知书……啥?蕙兰的录取通知书?
蕙兰考上大学了?!
马蕙兰考上大学在前进大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比起那三个知青,大家高兴是高兴,但那都是人家的事,他们的高兴有点像“别人家有喜事,咱看看,沾沾喜气”。
苏长河考中,大家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尽管有些人心里还担心,“长河考上大学,咱的厂子可咋办呀?”
但是大家都不是没良心的人,长河带着他们搞养殖场、办厂子,让他们赚工钱,给他们发分红……长河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发自内心地希望长河好。
苏长河考上大学,大家高兴,却不意外,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长河这么能干,考上大学不是应该的吗?
可马蕙兰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他们队里的人哪,他们前进大队土生土养的闺女!
就好比,跟你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一个村子的小伙伴,突然有天成了首富。
前进大队的人能不震惊吗?
用花婶的一句话说,就是,“我滴个乖乖,咱村出了个女状元!”
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女状元?他们才不管这首都医科大学到底是什么学校,反正和长河一样,是首都的,那就是牛!
大家伙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闺女,仿佛不认识了似的,瞅一眼,咋都觉得她浑身散发着金光呢?
马蕙兰:“……”金光?我又不是菩萨!
苏长河憋着笑,私底下和她说,“你看看,你看看,平时把我当前进大队自己人,关键时候,对我这个女婿,和你这个闺女,还是不一样吧?”
马蕙兰忍不住捶他,“跟闺女女婿有啥关系?”还不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考上的本队人,凡事沾了个第一,意义都不一样了。
马蕙兰考上大学,让马老太太一血前耻,她天天端上碗,就出去串门,“是啊,医科大学,医科大学,出来就是医生……哎呀别管难不难学,那大学能有简单的吗?”
“那就不一定能回来了,首都的学校,进首都的医院也比较方便……我们去干啥?我们就不给孩子添乱了……”
老太太炫耀得心情舒畅,王春凤却听得憋气,她就是之前信誓旦旦说马蕙兰没戏的人之一,她怎么也想不到马蕙兰真能考上大学。
晚上回家,躺床上了,王春凤还在念叨,“咋可能?她竟然真考上了……”
马二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不耐烦道:“考上就考上呗,跟咱家有啥关系?”
这男人,除了吃喝,就是想着到哪儿偷懒,一点儿志气都没有,怪不得人家说,跟着状元当娘子,跟着屠夫翻肠子,瞧瞧,马蕙兰不就让苏长河教成女状元了吗?
王春凤没好气地踹马二强,“你说,我也学习咋样?”
“啥?你疯了吧?”你一个小学都没上过的人,也要去考大学不成?
“我想学习咋就是疯了?”
“不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马蕙兰不就比我小两岁吗?她还不是考上大学了?我们厂里,单大娘都多大了,回家还不是让她家庆华教她认字?”
她和单大娘比,怎么也算年轻吧?单大娘都能学识字,她怎么就不行了?
王春凤懒得和她男人说,直接喊家里上学成绩最好的三儿子,“三狗子,三狗子,明天开始教你妈认字!”
自此,三狗子多了一项任务,放学回家,教他妈认字。三狗子哭唧唧,都没时间玩了,而且,他上学学不好,他妈揍他,他妈学不好,咋还揍他?
马二强觉得这女人疯了,一天天就爱和马蕙兰比,这下好了,真的被刺激疯了!
他却想不到,正是因为这种不服输、不断追求进步的精神,若干年后,马家庄养殖及加工厂发展成了一个走向国际的综合型集团,而王春凤已经是集团内赫赫有名的王总,被无数妇女同志们奉为目标。
家里有两个人考上大学,一向信奉做人要低调的马老爷子拍板道:“摆酒请客!”
老马家人一点儿意见都没有,连做儿媳妇的白红梅都满脸喜意,“哎!爹,我这就去公社买肉!”
这可是孩子亲姑姑亲姑父,两人还都考上大学了,白红梅巴不得他俩跟自家的关系更亲点!
马老爷子做事周到,连厂子里那些其他大队的人,以及知青们都一起请了。
跟周刚他们考中的三个人,他是这样说的,“你们家里都不在这儿,也别费事了,咱一起庆祝庆祝。”
跟柴秀他们那些没考上的人,他又说:“就当去凑个热闹,今年不行,明年还有机会!”
柴秀私下里已经哭过一场,她已经死心了,凭她的脑子,这辈子是考不上大学了。
柴秀只能安慰自己,算了,前进大队现在的日子也不错,她又不用干农活,只要教教书就行。她还悄悄琢磨,要不干脆在队里找一个吧,各家有厂子那份分红,日子说不定比城里人家还松快。
既然决定留下来,和大队长家,能打好关系,当然要打好关系,何况,是马蕙兰家。
“大队长,我一定去。”
“人到就行了啊,别带东西……”
虽然马老爷子提前打了招呼,但大家谁也不会空手吃席,柴秀也带了东西,一件她最喜欢的东西——钢笔。
“你别嫌旧……是下乡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柴秀顿了顿,“还是我妈给我买的……”
“那我怎么能要?快收回去——”
“反正我都带来了,你要是不收,就扔了吧!”柴秀强硬地把钢笔往马蕙兰手里一塞,就跑了。
苏长河等她走了,才走过来,“不错,这姑娘还记得你的恩。”
“我不就是提点了两句,哪有什么恩?是这姑娘人不坏。”
行吧,行吧,你带实习生带习惯了,看着这些年轻人,都觉得人家不坏,也不知道啥样的人,在你眼里才是坏人?
“长河、蕙兰,快过来坐!”白红梅找过来,“今天你俩才是主角!”
因为是大喜事,大家伙吃得其乐融融,总共没多少酒,几个老爷子竟然都快喝醉了,马老爷子正要叫儿子倒酒,突然一声哭嚎传来——
“周坤!周坤你出来!周坤……”
只见一伙人扛着扁担锄头走过来,马老爷子瞬间酒醒,桌上的老少爷们也猛地站起来。
干啥?敢打上门?
无论是谁,看到一群陌生人扛着家伙什找上门,都会认为这是挑衅。
有人挑衅到家门口,还不站出来,那是怂包,前进大队的老少爷们能当怂包?大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妇女同志们也不甘示弱,有人手里的筷子改抓为握,一副“敢上前我戳死你”的架势,还有人把凳子上的人往两边一推,双手举起长板凳,哼,别以为就你们有家伙什!
马老太太正拿着铁勺给各桌加汤呢,见有人打上门,直接拿铁勺当武器。老太太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铁勺,“干啥?想打架啊?”
老马家今天摆了足足五桌,一桌坐十几个人,五桌就是大几十人,还有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院子挤满了人。
此时,一院子人齐刷刷看向他们,各个都是一副说干就干的样子,极具压迫感,来人气势一萎,“没、没想打架……”
“那你们这是几个意思?”马老太太很不高兴,没看见她家在请客吃饭哪?大好的日子,扛着扁担锄头上门,这不是存心找她家晦气吗?
“不,不,不是……”这伙人中打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女人脸色蜡黄,脸颊有淡淡的斑点,头发用帕子包着,手里牵着一个孩子,怀里还抱着另一个。
这个女人连连摆手,“不是的,我就是来找我男人……”
“你男人?你男人是谁?”
“周坤。”
周坤?周坤是谁?
前进大队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们队里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姓马,但没有姓周的呀?
还是厂子里干活的人清楚,单大娘道:“周坤?咱车间那个周知青?他不是考上大学,请假回家了吗?”
女人抿了抿干裂的唇,“他回家一趟又走了,说是回厂里了……”
“不可能!”单大娘反驳,车间归她管,她能不知道周坤有没有回来上班?
“从八月二号请假,他就没回来过。”
女人呜呜哭道:“他说……他回厂里了,要是不在厂里,那到哪儿去了?”
她一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娘仨哭成一片。
马老太太握紧铁勺,差点没忍住给她一勺子,“闭嘴!哭什么哭?嚎丧哪?要嚎回家嚎去,在人家门口哭,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女人被马老太太说的不敢嚎了,她身边的两孩子,大的那个吓得不敢再哭出声,小的那个还不懂事,让他哭容易让他停难,女人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大热天,急出一脑门汗。
她身后一个汉子上前,赔笑道:“大娘,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是来找我妹夫,我们也是才知道他考上大学了,这么大的事,他都没跟我妹子说,就说回厂里,我们总得找他问清楚……”
温瑜突然道:“不对啊,前几天小石村有人问过我周坤在不在厂里,我说过不在,你们应该知道啊?”就算找周坤,也不该来厂里找啊。
那汉子神色一僵,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女人突然拉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下,马老太太都被她吓了一跳。
女人哭道:“我就是想求厂长给我做主,周坤那王八蛋考上大学,就偷偷跑了,我给他生了两个娃,他说不要就不要……呜呜呜我们娘仨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娘,大爷,大哥大嫂们,”女人“砰砰”磕头,“求你们帮帮我吧,我家小宝还在吃奶呢,我一个人怎么养活他们,求你们帮帮我,求求你们了……”
女人哭得很可怜,可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哪有人二话不说就下跪磕头的?现在又不是旧社会?
马老爷子的脸色尤为难看,抱着孩子又哭又闹,这要是放在前几年,革委会还不以为他们欺负女人孩子,把他们抓起来?
“赶紧、赶紧扶……”马老爷子气得手都在抖,苏长河扶着他坐下,安抚道:“别着急别着急,爹,我来处理。”
不是想找他这个厂长做主吗?行,他出来。
苏长河走上前,把老太太也推到大嫂身边,别给老太太也气坏了。
他冷冷道:“我就是厂长,你要是有事,就站起来好好说,要是想以下跪磕头来要挟,那就不必说了!”
女人看苏长河的神色不像假的,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她将怀里的孩子换了个手,苏长河看在她抱着孩子的份上,让人给她端了张凳子来,至于她身后的那些个汉子,就站着吧。
“厂长,我、我不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苏长河说:“你就说你想干啥?口口声声求我们帮你,你就说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女人小心地瞅了一眼苏长河,才支支吾吾道:“我孩子不能没爹,我就想把周坤找回来……”
“那你去找啊,你来我们大队闹什么?我们队里人是不是跟你说了,周坤早就请假了,不在厂里。”
“那他、他毕竟是你们的工人……”
“他是我们的工人,我们也没有权利和义务二十四小时掌握他的行踪?”
苏长河冷笑,人是从家里走的,分明知道他去哪儿了,还跑到厂里来要人,啥意思?道德绑架?
女人又急又慌,凳子上长了钉子似的,“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他领导呀!”
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单位,有事找领导比有事找公安还要常见。
长凳上,女人抱着儿子坐了一半,另一半坐着她的闺女,小姑娘大约也就七八岁,巴掌大的脸,因为瘦弱,一双眼睛显得出奇得大,她惶恐而不安地抓着女人的衣服,眼中还残存着泪水。
和刚穿来时他闺女有点像,苏长河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当是考上京大,他心情好。
苏长河问:“知不知道周坤家住哪儿?”
“北省富安……”
“还有呢?”
女人摇摇头,“就知道是北省富安市。”
苏长河无语,你俩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连人家具体的家庭地址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问,他什么走的?谁给开的介绍信?你们不会啥也不知道吧?介绍信上总有地址?赶紧回去问!”
“那,那……”
“没有地址,你让我们怎么给你找周刚?”
苏长河先把人打发回去了,马老太太不满地哼哼,“长河你管她闲事干什么?”
苏长河笑笑,“就当是可怜两个孩子了,而且周坤只说请假,可没说辞职,走之前还领了咱厂里的助学金,他干出这种事,不是败坏咱厂子的名声吗?怎么也得给咱们一个交代。”
马老太太这才不说话了。
跟周坤媳妇一起来前进大队“闹事”的是她兄弟和堂兄弟们,一帮男人把个女人杵前头,气势汹汹要讨说法,上了门又犯怂。
苏长河可不放心他们办事,他让人去邮局查,周坤的大闺女都七八岁了,下乡起码也七八年了,这么多年,就不信他家里没给寄过东西。
苏长河从邮局拿到周坤的家庭地址,让人去通知周坤媳妇,跟她说清楚,他们是没那个权利把人强制性带回来,最多帮她找到周坤,让他们夫妻俩当面说清楚,至于要不要去,由她自己决定。
“去!”周坤媳妇毫不犹豫道。
周坤的家在北省富安市啤酒厂家属院,厂子是个大厂子,但绝大多数厂子都是房少人多,尤其是知青大批量回城,各家的房子更加不够住,富安啤酒家属院内搭建了一片片窝棚。
苏长河他们找到周坤的时候,他就住在窝棚里,窝棚很小,只有一张窄窄的床铺,床边放着垒起来的几块砖头。
周坤就坐在砖头上看书,因为天气实在热,没一会儿,他的脖子脸颊就出了一层汗,他拿过手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汗水,继续看书。
“爹!”因为儿子太小,周坤媳妇就把闺女带了过来,小姑娘头一次进城,又新奇又不安,这会儿见到亲爹,激动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