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爹妈穿七零—— by醉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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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户人家伺候猪伺候得精细,半头猪就有一百一十二斤,把苏长河身上的钱花得七七八八。
两人后沟村还没细看,又背着一百多斤的猪肉打道回府,从前沟村把换好的鸡蛋鸡鸭带上,好在今天收的不多,要不两人真背不回去了。
苏长河马向东凌晨出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长河没进前进大队,马向东摸黑回去推了板车出来,两人连夜将半头猪,十来只鸡鸭,两背篓鸡蛋送去纺织厂。
纺织厂在红旗公社是个让人羡慕的厂子,但在整个淮宁县并不算什么,还因为远离县城,颇有几分爹不疼娘不爱的意思。莫说这两年供应不足,就是供应充足,分到纺织厂头上也没多少。
这都四月多了,纺织厂上回分肉还是过年的时候。一听有猪肉,朱主任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哎呀老弟啊!你可真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哎呦这是半头吧?其实就是一头咱们也吃得下嘛!”
还一头?这些都快累死他们了,苏长河累得直喘气,“老哥哎,这半头弄来都快要了我的命!”
朱主任带来的两个小伙子看看鸡鸭,翻翻猪肉,眼睛都粘肉上了,朱主任没好气地叫他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抬秤!动静小点!”就这么点肉,把全厂人都招来,还分个屁!
两个小伙子走了,苏长河拉着朱主任上前,翻开一个背篓上的稻草,里面是两个肘子,“特地给老哥你留的!不是说厂长家有喜事?老哥你……”
苏长河挤眉弄眼,朱主任心里会意。他要是弄两个大肘子去,给厂长家把面子撑起来,厂长还能不记得他的好?
朱主任拍了拍苏长河的肩膀,感慨道:“还是你记着我!”
两个成年人叙了一番塑料兄弟情,苏长河再提出还想换一些瑕疵布,朱主任一口答应。
后半夜,苏月已经睡了一觉,她爸和她小舅终于回来了。
苏月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打着哈欠给两人倒水递热毛巾。马蕙兰赶紧给两人下面条,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能回来,灶火一直没熄。
“爸,怎么这么晚啊?”
苏长河呼噜呼噜吸溜面条,抽空回他闺女:“来回几十里山路,那是玩儿啊?我和你小舅回来的时候,背上背着,手上提着,腰上还挂着笼子,那一身,真跟逃难似的!”
苏长河顶的还是个文弱书生的壳子,真给他累够呛!马向东力气比他大,这傻小子记着自家爹的叮嘱,玩命使力气,他两只胳膊都挂满了,半道上怕苏长河背不动,还把苏长河背篓里的东西往自己背篓里放。
这一天,也给他累够呛!
“锅里还有,再去添一碗。”马向东呼噜完第二碗就放下碗,苏长河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没吃饱,指指锅里,“去!没力气和你掰扯!”
最后,苏长河吃了三碗,马向东吃了四碗。满满一大锅面,两人连汤带面全干个干净。
第二天,两人歇了一天,等缓过气儿,又往山里去,一连半个多月,天天早出晚归。
对于苏长河来说,后沟村这样的地方,就像新发现的沃土,能往外卖的东西不要太多,除了鸡蛋家禽,各种山货,甚至还有熏制的野味。
苏长河没再往公社倒腾,他直接将东西运到了县城。县城要比公社更加繁华,光是厂子就有好几个,可惜这次没那么容易和里面的领导搭上线。不过也没事,厂子不行,还有其他地方。
苏长河就找机会把山货送到了供销社。人家供销社也缺货源,苏长河让老丈人编了几个小篮子,里面放一块巴掌大的红布,再放上红枣、干蘑菇、核桃、腊肉四样东西。
他是这么和人说的:“小小的一份,拎着就走,不管是走亲访友,还是厂子里发福利,那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本来快五一了,县里各单位也在烦心今年发什么东西,要是光弄点山货,工人又得叫,这四样礼一摆上,别说,看着还真挺有档次。
苏长河和供销社的生意就是这么订的,先是订了一百份,没几天,又加订了三百份。
供销社要的急,苏长河按一个五分钱的价格包给前进大队的老头子们,一个个小老头一听说有钱拿,编篮子编得手都快冒火。
马老爷子这回和苏长河说话那声音可不止低八度,简直比两孙子还亲热。老爷子晚上喝点小酒,回屋里和老太太偷偷嘀咕:“都是我当年……有眼光!我、我就说女婿错不了……”
“尽放马后炮!”老太太不惯着他,拆台道:“当初是谁说还不如把蕙兰嫁给隔壁大队的强子?”
“谁说了?谁说了?”
“啧,难道是我说的?得了赶紧睡吧,喝点酒就瞎咧咧!”
当年老爷子看中了这个知青女婿,觉得人家是个读书苗子,他们老马家没人会读书,将来改换门庭说不定还要靠女婿,为此一力压下了老太太的反对。可叫老太太来说,她不觉得自己当年反对错了,要不是女婿想开了,还像以前一样,心都不在女儿身上,女儿还有的苦头吃。
老两口的私密话苏长河不知道,他最近忙得倒腾山货,腿都溜细了一圈,马向东跟着跑前跑后,不仅瘦了,还黑了。两个人现在站一块,特像山里跑出来的吃不饱饭的穷小子。
一直到五月过半,山货的事终于告一段落,苏月和她爸的见面也再限于早安晚安。这天她起床,边上被窝还是暖的,苏月一扭头,就见她爸脑袋埋被子里睡得正香。
苏月扑过去,“爸,爸,爹,老爹,你不忙啦?”
苏长河眼睛都没睁开,“噗!闺女你是不是长胖了?快起开、起开……”
“谁长胖了?我长个子呢!算了,今天我原谅你的污蔑,爸,你还记得今天是啥日子吗?”
苏长河往被窝里缩了缩,在女儿的逼迫下,不得不配合发问:“啥日子?”
“农历四月二十二啊!爸,您老人家的大寿啊!老爸,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快快快,起来收生日礼物!gogogo!”
苏长河只想睡觉,不想go,他难得有空睡一天,容易吗他?
奈何家有小魔女,小魔女送个礼物都不容反驳,苏长河与被窝挣扎片刻,终究还是爬起来,他打着哈欠拉开卧室的门,第一眼看到堂屋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又关上门,重新开了一次,彻底醒了。
“自行车?!”
第18章 自行车
苏长河一直觉得自家闺女够牛逼了,五岁就成了村里的孩子王,还带一帮孩子挣钱。可现实总能告诉他,他的见识还是短浅了,什么牛逼啊?
他闺女就是牛逼plus!
“这、这、这是你自己做的?”
苏长河绕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闺女啊,哪天你不会给爸造出辆小汽车吧?”
“……爸,我只是你闺女,不是阿拉丁神灯。”
“能给我造出自行车的闺女,阿拉丁神灯我也不换啊!”
苏月纠正他的话:“不是造的,准确来说,是拿废旧自行车的零部件拼出来的,不过骑肯定没问题!”
苏月很自信,她拼这辆车好一阵子了,拼好后,就让她妈试过,反正按她妈的话“是个自行车样儿。”
苏长河长腿一跨,伸手把闺女拎后座上脚一蹬,就骑了出去。
七八年的乡下,一辆自行车带来的效果不亚于后世的劳斯莱斯进村。
苏长河还没到地里,车后已经跟着一群小孩。
“那什么啊?”
“苏知青吧?他那是……”
“自行车?苏知青骑着自行车!”
地里上工的人一个个看过去,“什么?苏知青买了自行车?”
年轻小伙子们更是活都顾不上了,拔腿就跑了过去,马向东愣了一下,也兴奋地“姐夫姐夫”叫着追过去。
女人这边,大家伙看看骑车的苏知青,又看看马蕙兰,好奇惊讶之心完全掩饰不住。
马蕙兰眼里含着一丝笑意,矜持又淡定地说:“哦,小丫给她爹做的。”
“什么?!”
队员们也不知道该惊讶苏家有了自行车,还是该惊讶自行车是他家小丫造的?
不管惊讶什么,苏长河骑着二八大杠,享受了一把跑车兜风的感觉,那滋味,就一个字——爽!
苏长河在队里溜达了一圈,最后特有范儿地停在田埂上,“蕙兰!走,带你兜风去!”
苏月也大声喊:“妈,快来啊!”
马蕙兰默默地转过身,很想假装没听见这爷俩的喊声。
“蕙兰快点啊!”苏长河还跟老丈人请假,“爹,蕙兰上午就不干了啊,我带她们娘俩试试自行车,去公社逛逛!”
马蕙兰最终还是坐上车,身后一帮子女人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既羡慕又嫉妒。
平时从前进大队到公社,走路要一个多小时。有了车就是不一样,四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公社。
苏长河直接将车骑到国营饭店门口,“今儿带你们娘俩下馆子!”
大概是他们来的早,国营饭店还没有客人。一个胖子靠在柜台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和柜台里负责收钱开票的姑娘说笑,这胖子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头也没回道:“还没到点儿呢……”
“那师傅,什么时候能点菜啊?”
胖子转过身,手里还夹着烟,看清说话的人,“嘶”了一声。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家三口第一回 来公社,坐在门口吃肉包子碰到的那位张口就嘲讽他们吃不起的胖师傅。
这位胖师傅显然对苏长河还有印象,“哎呦,是、是……”
他是了半天,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就记得这人说话一套一套,一点儿不像乡下人,“哎呦是你啊!”
“来来来,先里面坐着,还有半个钟头才到点儿,里面坐着等!”
胖师傅热情到柜台后的姑娘还以为这是他家亲戚,苏长河要是有简历表,“特长”一栏一定少不了顺杆往上爬这一项,他让媳妇闺女先进去坐,从兜里掏出烟,散了一根过去,“兄弟,谢了啊,沾了你的光。”
苏长河不抽烟,但他最近和纺织厂供销社的领导们打交道,人家抽烟,他身上就常备了一包,该递烟的时候不能没有。因为是给领导们备的烟,牌子还不错,公社都买不到。
胖师傅是个老烟枪,一看到烟,就知道这烟不便宜,他将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心道:果然这男人不简单,上回一家子只吃得起肉包子,这回身上都揣这么贵的烟了。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几分,“哪里哪里?反正里面空着也是空着,让大家进来等,也是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
这话说的,苏长河心里都想笑。
胖师傅做人情做到底,一副“虽然没到吃饭的点,但我和同事打声招呼”的样子,“吃些什么?”
“那就……来一桌席面吧,看看国营饭店的席面长什么样。”
两男人对视一眼,苏长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胖师傅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自己的嘴欠,他暗骂自己:这臭毛病。
胖师傅赧然道:“同志这……席面菜多,你们才三个人,吃不完……”
你管我呢?吃不完我还不能打包?
苏长河就是有意的,不就是国营饭店的席面吗?上回怎么说他闺女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他摆摆手,面上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想尝尝国营饭店的席面,“没事,难得有空,带家里人来尝尝,吃不完我们带……”
“老苏!”坐在旁边的马蕙兰听不下去了,她就知道老苏就是换个壳子,心眼还是没有针鼻大,她起身,“行了,你去坐着吧,我来买。”
苏长河对上马蕙兰的眼神,声音低了几度,“国营饭店的菜不容易吃到,一次性……”
马蕙兰在胖师傅看不到的角度,瞪了苏长河一眼,心道瞎出什么气啊?在这个物资匮乏浪费可耻的时代,他们仨今天要是点了一桌席面,明天全公社的人都得认识他们。
她转头,对胖师傅笑笑,“麻烦您了,不知道今天有什么菜?”
胖师傅松了一口气,带着她到柜台去。苏月偷偷笑了笑,拍拍垂头丧气的老爸,“爸,有生之年一定给你造台小汽车,到时候你就停国营饭店门口,再给你请两保镖,一个给你开门,一个给你打伞,保证让胖师傅目瞪口呆!”
“还是我乖女好!”
幼稚的男人被闺女画的饼哄好,等菜上来时,已经恢复了好心情。
马蕙兰虽然制止了苏长河摆阔,但自个点菜也没手软。三个人点了四道菜一汤,一道土豆烧鸡块,一道黄豆炖猪蹄,一条红烧鱼,一盘青椒土豆丝,还有一道白菜豆腐汤。主食苏家三人还是习惯吃米饭,只不过另外给苏长河同志要了一份面条加鸡蛋,权当长寿面。
国营饭店职工的架子大,一般开了票,菜上来,都要顾客自己去柜台端。苏长河三人因为胖师傅的面子,服务员姑娘笑呵呵地送菜上桌,最后一道汤还是胖师傅亲自给端过来的。
“好了,菜齐了!”
苏长河一把拉住胖师傅,“现在不忙吧,来,一起吃点!”
胖师傅当然不肯,忙是不怎么忙,饭店里有两个厨子,另一个大师傅是他亲老子,他偷偷懒,亲老子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吃人家的,一是两人不熟,二是认识的那次稍微有那么点尴尬。
“哎呀坐坐坐,就当陪我喝点!她们娘俩又不能喝酒,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苏长河说着话,已经给他倒上酒,胖师傅只能坐下,两只酒杯碰在一起,颇有点不打不相识,一酒泯恩仇的意味。
苏月小嘴不停,一边吃,一边偷瞄她爸,她总觉得她爸没按好心。果然,两人喝了几杯,感情一杯千里,俨然成了朋友,她爸夹了一筷子鱼肉,让胖师傅吃,“别客气啊。”
然后状似随口感慨:“你们的工作也不好做吧?上次还有听有人骂,说‘国营饭店这也没有那没有’,唉,这也不能怪你们,供应少,你们也没办法。”
“可不是嘛!”胖师傅一肚子委屈,“人还当我们私下把肉截胡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采购就那么些,我们还得考虑领导们的需要,剩下能有多少?就像这鱼,好几个月也就这两天弄来十来条,要不是你们赶巧碰上,有钱票也吃不上。”
苏长河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样看来,我们乡下还好点,村里时不时还能捞点鱼,可惜乡下人没有你们这手艺,糟蹋了鱼。”
“也差不离,有肉吃总比没的吃好。”胖师傅喝了一口酒,“哎,乡下能捞到的鱼多吗?”
“一周总有个四五条吧,个头……”苏长河指了指盘中吃了一半的鱼,“没这条大,也差不了多少。”
胖师傅盯着红烧鱼,苏月突然开口,“爸,咱们做不好吃,不能送到国营饭店吗?国营饭店有鱼,下回我们就还能再吃了。”
胖师傅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兄弟,侄女的话有道理啊,你看你能不能帮忙联系联系,我们按外面的价收怎么样?”
“啊?”苏长河面上一副惊讶的样子,“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是公对公,从你们生产队采购,又不是投机倒把……”
“可是……可是……这事不用和其他人说一声?”苏长河扬起头,下巴朝后厨方向点点,意思是不用和领导汇报?
胖师傅拍着胸脯,不以为然,“放心,后厨大师傅是我爹,这事我和我爹说一声就行,等着啊。”
等胖师傅钻进后厨,苏长河苏月父女俩一个端着酒杯,一个端着水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胖师傅再出来,这事就定了,两人约定好,一周送一次货,有多少要多少,不过苏长河这边得保质保量,不能拿小毛鱼糊弄。
苏长河当然保证,“那肯定的!质量不行你们不收,队里人不也是白忙活一场。”
胖师傅还从后厨顺了碗油炸花生米,这东西炸得香,最适合下酒。一瓶白酒,两人喝了一多半,苏长河摆摆手,“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回家得跪搓衣板了。
胖师傅看两人杯里剩下的一点,举杯敬苏长河仨儿,“嫂子我敬你们,我这人没坏心思,就是嘴欠,上回家里出了点事,我媳妇怀孕,医生说肚子的孩子情况不好……我没控制住脾气,真是对不住!”
苏长河不由看向马蕙兰,他媳妇果然顿了顿,苏长河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他媳妇医者仁心,以前天天累得半死,他就说家里又不是没钱,天天累成那样至于吗?他媳妇就说她是医生,放不下。好不容易换个世界,不是医生了,听到相关病例,还是放不下。
回去的路上,吃饱喝足的苏月趴在车把上打盹,苏长河和马蕙兰在后面说话,苏长河道:“城里有夜校,等我们搬到城里,你就去念夜校,到时候出来我想办法给你塞医院去,让你继续当马医生。”
其实这真不是最好的办法,医生是个很讲究资历的职业,特别是以后,大医院里各个都是什么大拿徒弟、名校学生,一个夜校出来的野路子,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上手术台。
苏长河也不愿意看到他媳妇明明有本事却不被人认可,他仔细想了想,突然道:“要不考大学吧!你现在才二十五岁,考医科大学,念几年书出来,正是黄金年纪,进大医院名正言顺。”
苏长河越说越觉得这条路走得通,马蕙兰叹了口气,“能考上吗?我现在才初中毕业。”她可是知道这时代高考竞争格外激烈。
“还没考泄什么气啊?你初中,我不是念过高中吗?还是沪市来的高材生,等着,回头我给你搜集复习资料,我亲自给你补课!”
苏长河□□地敲定了计划,心里还琢磨,等媳妇考上大学,他和闺女沾个光也得跟过去,不知道到时候去哪个城市、开销大不大,估摸着还得多攒钱。
这时候,他是一点儿没想过自己参加高考的事,以至于不知不觉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19章 山桃野杏
有了自行车后,苏长河往返山里更加方便,一天跑几个来回不是问题。车后面绑着两个大背篓,货直接放里面,不用人背,解放了劳动力,进山也不用每次都两个人去,他索性让马向东给纺织厂送货。
今天马向东就去了纺织厂,顺带着还有和国营饭店说好的鱼。苏长河下顿馆子也没白下,顺手就给童子军的鱼找了条销路。一个礼拜五六七八条,数量不多不少,国营饭店刚好吃得下。
公社那边安排好,苏长河自己又进了趟山。
正值五六月份,山桃野杏快要成熟。后沟村附近的山里有一片果林,称得上硕果累累,苏长河瞄上的就是那片。
七十年代交通不便,南边的水果丰富,却没办法运输到北边。像淮宁县这样的地方,吃的水果多半还是当地产的。而当地并不会特意种植果树,这年头大家伙肚子都吃不饱,凡是能种植的地方,巴不得都种上粮食。所以在整个淮宁县,水果都属于稀有物资。
苏长河一个多月前,就注意到这片果林,当时就有隐约的想法,和后沟村村长沟通过,他们负责维护果子,到成熟的时候,如果水果品质不错,他就出钱收购。
后沟村村民这段日子和苏长河交易山货,家家户户都小有进账,后沟村村长已经很满意了,他没想到连山上的野果子也能卖钱。
山里的人也不傻,能拿出去换钱换物的东西他们早试过。以前野果子成熟,也有人偷偷摘了出去卖,可山里果子没人打理,天生地养,不仅长得小,大多还酸得很,卖也卖不出去。最后要么是村里人挑挑拣拣吃着玩儿,要么就是被鸟雀糟蹋了。
今年知道有可能能卖钱,后沟村村长对山上的野果子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他连连和苏长河保证,“和村里人都说过,不让娃子们进来祸害!还安排了人赶鸟雀,也按照你说的,那叫什么……梳果,该剪的果子都剪了……”
苏长河跟着后沟村向村长视察完果林,不能说完全达到他的期望值,但果子长的还行,向村长也反映,今年的果子比往年长得大。
苏长河摘了一颗外皮微红的山桃,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嘶,不行,还是太酸,再长长吧。”
向村长毫无异议,只要苏同志愿意收,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半个月后,苏长河带着马向东再次来到后沟村。这回枝头的桃子红中透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熟了,可以先摘一批。向村长安排人摘下熟了的桃子,一个一个地挑拣,然后再一层桃子一层稻草,细致地放进箱子中。
苏长河和马向东抽检装箱的桃子,后沟村的人做事还算认真,没有滥竽充数,当然也有可能因为苏长河先收货后付钱。他这边收货,那边已经和县里供销社定了出货。东西运回前进大队,重新分装,和上次一样会被装进铺了青草的巴掌大的竹篮中,然后直接运到县城。
那边一交货就能收到钱,苏长河这边就会结钱。
苏长河和马向东抽检完,一个人守在后沟村,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将桃子运回前进大队。托公社山里来回跑的福,马向东也学会了自行车。
他驮着最后一批桃子离开,苏长河在本子上记上最后一笔,向村长手里也记着一本帐。两人说好七天内苏长河过来结钱,后沟村和他做了两个月生意,从最开始的半头猪到后面的鸡蛋家禽、山货野味,苏长河从来没赖过账,向村长还是比较信任他的。
“行,那就等你下次来结账!”
苏长河不忘叮嘱他们:“林子里的桃子杏子多看顾点,下次来要是还有这次的个头,我继续收。”
“放心放心,”向村长笑出一脸褶子,“知道能卖钱,晚上睡觉都有人守着。”
一周不到,苏长河果然如约而至。第二批的成熟的桃杏少一些,不过品质还可以,苏长河照旧收了。等收完货,他就在向村长家门口,向村长的大孙子十分有眼色,左右胳膊,麻溜儿地夹着两条长凳出来。
苏长河和向村长各坐一条,两人开始对账。
苏长河一一给他捋,“桃子一箱十斤,第一批一共三十箱,也就是三百斤。杏子第一批数量少,一箱五斤,一共二十箱,也就是一百斤……”
向村长大概有点老花眼,看得很费力,他身后挤满了村里人,“三百斤……一百斤……第一批就这么点啊?”
“能摘的都摘完了,村长账上记的就是这个数!”
“哎呀对上了没?我瞅瞅,我瞅瞅……”
你一言我一语,活像几百只麻雀叽叽喳喳,吵得向村长头都疼了,“吵吵什么吵吵?还要不要结钱了?”
“村长你算,你算……”
向村长终于看清,他确认了一遍,又让他大儿子来看,两人确认数目没错,才道:“是这个数儿!”
苏长河耐心等他核对完,继续算钱,“当初说好一斤桃子一毛钱,三百斤就是三十块,一斤杏子六分,一百斤就是六块,合计三十六块钱。”
苏长河抽了三张大团结,又数了六张纸票,递给向村长,“您数数。”
没有见到钱之前,后沟村的人听村长说过山上野果子能卖钱,但听说归听说,心里总不踏实。万一果子还是酸,万一人家不要了呢?总之就是不真实。
这时亲眼看见苏同志把钱交到村长手里,不少人的视线随着钱移动,嘴里不由自主发出“哇”地一声。向村长想骂村里这帮小子没出息,可枯木般的手指将纸票捋了又捋,终于还是没忍住咧开嘴角。
“对对,钱没错……”向村长一挥手,“等果子都卖完,咱们村里按劳发钱!”
“哇啊!”
人群如沸腾的水一般炸开,向村长手掌下压,喊了几次安静,才让众人平复下来,他说道:“别只看到眼前这一次,山上的果子还有,大家伙不好好照看,还卖个屁钱?”
“村长你放心,我们一定照看好!”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照看不好自己,也不会忘了果树!”
向村长家门口的人群散去,天色已经不早了。苏长河打算回去,向村长拉着他不让走,非让他留下吃个饭,说:“天黑了走山路不安全,在村里吃顿饭怎么了?今晚就在我们家休息,明早再走!老婆子,晚上多搞两个菜!”
向村长现在把这位苏同志当财神爷,他偷偷寻思一批果子就能卖三十六块钱,林子里起码还能再摘三回,全摘完怎么也能卖上百块。反正都是山上的野果子,这一百块简直跟白捡一样。得和苏同志多拉拉关系,说不定果子卖完,人家还能看上他们山里别的东西,到时候村里又白得钱!
向村长算盘打得精,对苏长河别提多客气。饭桌上,就差让家里三个儿子到四个孙子都到他面前说说好话。得亏向村长宝贝的酒没剩多少,要不苏长河指定得被喝趴下。
第二天一早,向村长还特地让老婆子给煮了一碗糖水鸡蛋,让苏长河吃完再走。向村长虽然是村长,但后沟村各家都苦哈哈,老向家日子也不好过。糖水鸡蛋这样奢侈的食物,连老向家最小的孙子都没吃过。
苏长河吃的时候,三岁的小娃娃躲在门口,大拇指塞嘴里,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碗,口水直流。苏长河脸皮再厚,也吃不下,他招手叫小娃娃过来,小娃娃吧嗒吧嗒走了两步,就被向家大孙子一把抱走了。
十四五岁山里长起来的少年,据说白天还在果林里看鸟雀,大概是在太阳下晒久了,以至于还没到夏天,皮肤已经晒得黝黑,脸颊泛着微微的红色。少年已经知道羞涩,他不好意思地拍了下小堂弟的屁股,教训道:“那是给客人吃的!”
走出堂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苏长河看着他,扭回头,三步并两步地跨出门,一晃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