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木兰从军—— by若然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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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把霍去病打发走,萧载也带上婚书和一包裹的银钱出来了,他毕竟当上詹事还没有多久,家里余财不多,木兰见了,只道:“别带这些累赘了,我身上有金饼,把钱放回去,我们先去公主府,他要是不在,再去夏侯府。”
萧载连忙点点头。
作为累加食邑万户的汝阴侯,夏侯颇有自己的宅邸,但在成为平阳公主的丈夫之后,他一年之中绝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平阳公主府上的。
平阳公主不待见夏侯颇,女人过了三十岁就仿佛蒙上了一层衰老的阴霾,夏侯颇长相英俊,并且很愿意和公主亲近,这在旁人看来已经很不错,平阳公主有时候也觉得,她要是愚笨一些,看不出这狗东西和她亲近时努力掩藏的厌恶嫌弃,这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当初选择夏侯颇,无非是合适的人选里他身份最高,长相最英俊,除此之外,她还能挑什么呢?
俊美的面首自然是比汝阴侯更讨人欢心的,可面首难道就不嫌弃她是个容颜衰退的老妇了吗?不过是对她有求,强颜欢笑罢了。
自从木兰离开长安,平阳公主就没再让夏侯颇进过她的房门,夏侯颇自然也受不得这个气,转头又买了些姬妾养在府里。
今日平阳公主正好与天子游猎去了,夏侯颇在府里听歌姬唱曲,舞姬不在台上,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甜汤,正闭目享受着美人恩泽,外头有小仆来报,说是振武侯上门。
夏侯颇一惊,他都没听到振武侯回长安的风声,这肯定是刚回来就迫不及待来找公主了。
夏侯颇立刻恼怒起来,平阳公主是他的妻子,就算夫妻之间没什么感情,难道就能忍受情夫大白天上门的羞辱?相反,如果是和他心爱的姬妾偷情,他其实没这么生气,自古只有夺妻之恨,哪有夺妾之辱?
他立刻叫小仆传话,让那人等着,然后自己去内室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同为万户侯,他没指望以富贵压人,而是刚才和歌舞姬厮混,身上的衣服弄脏了。
木兰每次来公主府,受到的都是极好的待遇,平阳公主像个温柔的姐姐,她初来长安经常失礼,公主却从来不计较,这会儿虽然公主不在府里,来招待她的也是公主府的仆婢,还有个格外眼熟的婢子,小声地提醒她,“君侯,今日公主不在,汝阴侯怕是想要为难您。”
木兰笑了笑,“我就是来找汝阴侯的。”
她说话的声音甚至很温软,没有少年特有的干哑粗糙,婢子愣了愣,随即眼中就流露出一种亮晶晶的东西。
夏侯颇之前没见过那新贵振武侯,料想一介平民得了大运斩将得侯,必定是个草莽粗人,他大步跨进门槛,却见一个容色清秀的少年坐在客席上,虽然没有十分的姿色,可年轻得要命,夏侯颇和亡妻所生长子也就这个年纪,平阳公主的儿子也有十一二岁了,比这少年小不了多少。
三十五岁的夏侯颇胡子都气翘了,那老妇,喜欢的原来是这样的生嫩小儿郎?怪不得看不上他了!
夏侯颇直接坐到主位,他姿态傲慢地跪坐,不疾不徐地整理衣襟衣摆,然后款款振袖,淡淡地道:“不知足下上门,有何贵干?”
口称足下,是一种敬称,可配上这傲慢神色,就一点都不敬了。
木兰没生气,夏侯颇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她也就开门见山了,让萧载上前一步,她道:“君侯去岁买卖一姬妾王小娘,那王小娘被家人卖给君侯,但此前她与这位萧詹事有婚约,婚书一式两份,这份在此。”
萧载将婚书呈上。
夏侯颇眉头一挑,只道:“此事我实在不知啊,府里有专人负责姬妾采买,何况还是父母所卖,要找去找她父母吧。”
木兰说道:“君侯先看看婚书是否无误。”
夏侯颇看都不看,懒怠地道:“行了,你是为这等小事来寻我开心的吗?那王小娘一贱人尔,既得了我的银钱,叫她那一双弟弟都娶得佳妇,就该好好侍奉于我,她却整天委委屈屈,惹我不快,我就是要她吃些苦头。我自家奴,与尔何干啊?”
木兰眉头拧起,说道:“她与萧载有婚约在前,于情于理都不是你的人,我替她还了买卖银钱,此事私了如何?”
夏侯颇忽然恼怒起来,喝道:“什么婚书契约,我真金白银买的姬妾,玩死都是她的命,我把话放在这儿,这给脸不要的贱人就是要死在我手上!这事就是闹到天子面前,也是我的理!”
萧载紧紧地握拳,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他看向木兰,却见木兰霍然起身。
萧载一下子腿软了,心头泛起绝望,他甚至连心爱的女子是被家人强卖,为两个弟弟换钱聘妻都不知道,就愿意舍弃一切颜面钱财来救,如今知道实情,更是心如刀割,这会儿见木兰起身,以为她不想再管,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下一刻,木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起夏侯颇的衣领子,咣咣两拳上去,打得夏侯颇头晕眼花。
单论力气,木兰的力气只是一般村民水准,她前两年种地打水劈柴,这两年行军带兵砍杀,这份力气若是用在赵破奴李敢那样的壮汉校尉身上,肯定是打不过的,但夏侯颇常年沉迷酒色,身体虚得厉害,虽是个比木兰高出一头的中年男人,还真没她力气大,何况木兰身手极灵敏。
夏侯颇脸上挨了两拳,想要还手,又被一脚踹在肚皮上,这一脚差点叫木兰吃亏,因为夏侯颇衣裳宽,她没料到这人有个厚实可观的肚腩,一脚弹得她向后退了半步。
夏侯颇却被这一脚踹得向后仰躺。
木兰忍住了没有下死手,一脚踩在夏侯颇胸口,让他起不来身,对那相识的婢子客气地拱手,道:“事情的原委已经说清楚,请阿姐带了王小娘出来,让我们把人领回去。”
夏侯颇被踹得七荤八素,这会儿强撑着嚷嚷道:“那贱人是我花钱买的……”
木兰掏出一个金饼砸在夏侯颇头上,这下他不吭声了,人昏过去了。
婢子又不是汝阴侯的婢子,她是侍奉平阳公主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汝阴侯兴许会去向陛下告状。”
木兰点点头,诚恳地道:“此事我一力承担。”
婢子不再犹豫了,让人去把王小娘叫来,萧载见了人,眼泪汪汪。
王小娘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哪怕受了许多磋磨,都不减她的风姿,萧载一把拉住她的手,木兰说道:“今日来闹了这一场,是我对不住公主,来日一定上门道歉。”
婢子的眼睛再度变得亮晶晶的,甚至没管躺在地上的汝阴侯,送了木兰这一行出门去。
刚出公主府,萧载就要下跪向木兰道谢,木兰把他拉起来,摇摇头,说道:“汝阴侯醒过来肯定会告状的,我想先去找个朋友询问情况,你们回家去吧,有事就让人来我府上找我。”
萧载千恩万谢,王小娘也跟着行礼拜谢,她知道的太少了,这会儿人都呆呆木木的,只是一抬头看到的是府外的模样,眼里才有了些神采。
木兰送走两人,她的府邸离得不远,她回去了一趟,也没换衣服,带了一个马弁出门,她要找的朋友是廷尉张汤。
身为管理天下刑狱的廷尉,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张汤求门路,所以他几乎一个朋友都不交,小吏要不是见木兰骑在马上的样子还有几分贵人姿态,甚至都不会去通报这一趟,因为谁都知道这是找晦气。
张汤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朋友,但听到振武侯的名字,他想了想,还是亲自迎了出来,把人带到自己的办公之所。
对这个突如其来又简在帝心的朋友,张汤决定表现得友善。
但听完木兰的来意,张汤停顿片刻,又思索权衡片刻,才谨慎地低声道:“只是想叫他不要去告状?君侯啊,做事还是稳妥些吧。”
木兰觉得有些奇怪,正想说什么,张汤就从一叠厚厚的绢帛里翻出一张字数不多的,塞给了她,只道:“这事出了这个门,我不认的,我对这事毫不知情。”
然后他把木兰推出了门。
第44章
绢帛被张汤塞在木兰的袖子里, 出了廷尉府门,木兰才想起拿出来看,她是很不解的, 她来只是因为不熟律法, 想询问张汤自己应该如何做,如果有罪,她就当场自首, 怎么说她也不过是打了汝阴侯一顿, 不至于被重判。
可这……塞给她一张绢帛是什么意思?
用来写字的绢帛材质轻柔,和人平时身上穿的不是一种料子, 拿在手里展开,木兰仔细看去, 见上面只写一行字:汝阴侯夏侯颇与其父妾通奸。
木兰大为震撼,汝阴侯有平阳公主那样的大美人为妻,王小娘那样的美貌也没有受到好待遇, 听闻还采买了很多姬妾,这都还不够,还要和父亲的妾室偷偷摸摸来往。
虽然不熟律法,但木兰也明白,这绝对是汝阴侯很大的把柄了, 毕竟与妇人通奸的罪行是很大的, 甚至被苦主当场抓奸的话,通奸的男女是“杀之无罪”的, 何况这妇人还是已故老汝阴侯的妾室。
木兰得到这颗定心丸, 心里感到了几分踏实, 她其实想再感谢一下张汤,毕竟这样的私隐她到哪里去查到?可张汤不肯承认此事与他有关, 只能下次带些礼物去他家拜访了。
木兰把绢帛揣好,一时拿不准是再次上门去威胁汝阴侯,还是直接去把他告了,她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了王小娘。
那妾室……是自愿的吗?她告发此事,汝阴侯固然要倒大霉,那妾室也活不成了。
木兰回到公主府门口,守在门口的仆婢见她折返,连忙又把她迎进去,木兰决定等平阳公主回来,把事情和公主和盘托出,不知为何,她笃定公主会站在她这边的。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雨越下越大,木兰打了个喷嚏,不确定平阳公主几时回来,下着雨呢,也许在行宫就住下了吧?
她喝了一杯热茶,感觉寒凉的手脚渐渐回暖,肚子里像揣了一块冰,也被热茶温暖了些许,她在坐席上正坐着,然后慢慢成了趴在桌案上。
汝阴侯还昏迷着,仆婢们也没那个权力直接把人赶走,或是让木兰在府里住下,只能任由她趴在那儿熟睡。
外头的雨渐渐停了,平阳公主一身骑装带数十丽人骑马归家,她亲手打了一头鹿,几只野兔,带去的人斩获不多,几乎都在展露自己的美丽,可惜没一个运气好的。韩说是前些天跟着卫青一起回到长安的,一回来就被天子接进宫里,就算人黑瘦了一些,天子还就是愿意宠着,今日游猎也带着他。
平阳公主刚回来,就有婢子小跑着过来报讯,说是振武侯来了,把汝阴侯打得昏迷,这会儿睡在客堂。
说实话,婢子雀跃的禀报,平阳公主一开始都没听懂。
振武侯……那个少年郎,平阳公主已经很久没去想了,听闻他在前线再次大胜,初封可能是运气,再胜就是本事了。等他回来,必然有贵女盈门,谁家不想要个这样的女婿?
可他一回来就登了自己的门,平阳公主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欢喜的,可再一听,他把谁给打了?
婢子把事情简单说完,平阳公主解了身上的外袍,已经进了客堂,木兰趴在桌案上,一边脸侧着,睡脸正对门口公主的视线。
平阳公主看了半晌,才道:“去几个人,把他抬到床上去睡。”
婢子连忙道:“许小郎的院子空着。”
许小郎是平阳公主的新面首,家里是卖脂粉玩意儿的,女人堆里长大的俊俏小郎,很是知情识趣的一个人,所以才来没多久,就已经登堂入室,住进了公主府的内院里,还是最大最好的一个院子。
平阳公主横了婢子一个白眼,“抬进我房里。”
婢子很是欢喜地叫人去了。
两个健仆轻手轻脚地把木兰一头一尾抬起来,从前头客堂把人一路抬进内院公主卧房。
平阳公主泡了热水澡,换了繁复裙裾,在梳妆镜前盘发,后头不远隔着一道屏风,木兰枕着公主的枕头,睡着公主的床榻,舒服地呼呼大睡着。
两个婢子一个给平阳公主梳头发,一个给她描妆,平阳公主在几大盒的漂亮首饰里挑挑拣拣,有顺眼的就让婢子给她装点上。
梳头的婢子压低声音,小声打趣道:“公主今日好开心呢。”
平阳公主确实嘴角上翘,压都压不下来。
描妆的婢子绘完一笔,也小声地道:“公主没看见,振武侯虽然比汝阴侯矮,可打起来的时候,汝阴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实在很可惜公主没看见两个男人为她打架的场景。
平阳公主矜持地道:“他还长个儿呢,今年要有十七了吧,等再长几年,肯定比那老狗高些。”
两个婢子又打趣了几句,平阳公主看妆发都打理得差不多了,起身一边赶人,一边叮嘱道:“汝阴侯醒了不许放他出府,几个小郎来了不准进门,记住,今日谁上门都不理。”
婢子们连忙退去了。
关上房门,平阳公主又端详了一下睡熟的少年人,轻轻伸手抚摸木兰的脸颊,少年的肌肤温热细腻,年轻的气息像燃烧的火焰,平阳公主身边相伴的男男女女,他们也很年轻漂亮,可带给她的感受,却还不如这一把轻轻的抚摸。
清秀干净的少年将军静静睡在那儿,平阳公主第一次见木兰,就觉得他是个特殊的人,即便皮相不算惊艳,可看过他的眼睛,就永远不会忘记他这个人。
平阳公主坐到床边,旖旎的心思都淡去很多,她把被褥掀开一点,想躺进去睡,忽然看见了被褥上有一点血迹。
她第一反应是受了伤,毕竟战场归来,受伤在所难免,可很快发觉不对劲,不仅渗血的伤处不对,平阳公主直接上手一摸,发现东西也不对。
躺在床上安睡的少年……应该是少女吧,她没有姣好的身段,胸口只有一点很难发现的起伏,清秀的面容倘若配上女子的身份,很多事情也就有了解释。
平阳公主一时气恼,一时好笑,但是惊奇大于所有的情绪,一个女子假扮成男人,从军入伍不仅没有被发现身份,反而先是一步登天带兵得胜封侯,又是一战大胜而归,这竟然是女子能做到的事情吗?
木兰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很不舒服,但很快反应过来,她身下垫着一条奇怪的东西,身上的衣裳被换了,躺在一处极华贵的床榻上,不远处屏风微挪,使得她能看清坐在梳妆镜前的妇人身影。
木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刚大了一点,就有一种熟悉的血涌之感,她愣愣地伸手想去摸,还是忍住了,极为紧张地看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听见动静,回身来看,见木兰一脸苍白,笑道:“郎君别怕,衣裳是我亲手给你换的,女子到了信期,前一两日就该垫东西了,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
木兰茫然地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忽然察觉,问道:“初次信期……第一次流血?”
木兰看公主态度温柔和煦,并没有像是要去告发她的样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老实地道:“之前流了几天的血,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这和女子有关吗?”
以平阳公主这样的富贵,吃用都是极好的,她的信期来得也就很早,十一岁就到了,她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惊慌失措,因为来得太早,宫中伺候的人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后来身边养着的美人多了,她也才知道富贵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很早来信期,贫苦人家的女孩儿就不一定了。
她把女子信期的事解释了一遍,见木兰脸色很白,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笑道:“一个月来个四五天罢了,除非正巧在打仗的时候。”
平阳公主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初次来潮信,又没有什么外伤,最多是惊慌,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受伤濒死了?必然是经历了一场搏杀,本身就受了些伤的情况下。
女子征战沙场,这第一条的不便就摆在这儿了。
平阳公主正想着,就听木兰小心地道:“公主,我知道这是很大的干系,可我还是想请您替我隐瞒一些时间,我想等打完匈奴,自己去向陛下坦诚。”
平阳公主有些意外地道:“你如今受赏封侯,得到天大的富贵,竟不想隐瞒一辈子吗?”
她甚至觉得,这样也很好,找个时间让汝阴侯去死,她以公主之尊下嫁,这事足可隐瞒一生一世了。
木兰想了想,轻轻地摇头,说道:“我向陛下要了一个赦免,我知道女子不能做官,到时候我会请陛下收回我的爵位,宅邸,和家人一起回到武安县去,陛下是个好人,我已经得到很多钱财了,可以富足地过日子。”
她的眼睛有一种黑白分明的清澈,她有些期待地笑道:“等到平定匈奴,没有战事了,我还是想做个女郎。”
这辈子,她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作为男丁被养大,被送到战场,这是男子木兰的责任,她也曾想过一辈子做个男人,可如今得到了富贵,她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
她要功成名就,要斩将得侯,也要等到天下安定,再换上女子衣裙,描漂亮的妆,挽起头发,戴好看的首饰,过上太平的日子。
只有做回女郎,才是她这个人真正活了这一回。
第45章
木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平阳公主实在是个很好的人,不仅答应替她隐瞒身份,还收下了张汤的绢帛, 说她会妥善处理好汝阴侯的事情。
花家的宅邸里还亮着灯, 木兰先前回来过一趟,老里正让人准备了饭食和热水,没想到一直等到夜里, 花母催宝儿去睡, 他们做大人的等着就好,可宝儿直打哈欠就是不肯睡, 和老里正从村里一路带到长安的小白狗玩了起来。
小白狗其实已经算是一条大狗了,老里正把狗教得很乖, 小孩子的盘玩往往没轻没重,但小白最多就是呜咽几声,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这样宝儿就会连忙放轻力道。
家里其实只有老里正和宝儿喜欢小白,小妹有点怕狗,花父花母没养过狗,也不会去碰狗,还有点嫌弃这狗是吃粮食的, 老里正很少摸狗, 宝儿摸狗没轻没重,直到白天霍去病来了, 和小白玩了好一会儿, 把小白摸得耳朵向后尾巴乱摇, 服服帖帖。
这会儿霍去病已经在客房睡下了,小白被宝儿盘着, 还是恋恋不舍地望着客房的方向。
木兰带着的那个马弁一直是等在公主府门口不远处的马厩边上的,入夜的时候,他起初被告知振武侯睡下了,两个家奴亲热地拉他到仆人住的地方,给他一套铺盖让他睡,马弁和仆人们聊得兴奋,都睡不着。结果聊累了刚躺下,就被人匆匆叫起来,说振武侯要回府了。
马弁还以为自家贵人是惹恼了公主,哪有大半夜叫情郎回家去的?算算时间,这不才恩爱完吗?
可公主是含笑把人送到门口的,见他牵马过来,甚至还给了他这个下仆一个眼神,道:“送你们君侯回去,仔细给她掌着灯,小心路滑。”
马弁晕晕乎乎地被塞了一杆长灯在手里,君侯骑在马上,他牵马掌灯,一回头,公主竟然还在府门口目送。
看着自家君侯跳下马的矫健身姿,腰不折腿不软,这是真的厉害啊!
马弁把马牵回马厩里,只觉得一肚子的话憋都憋不住,急需找人倾诉。
木兰尚不知道自己在几个马弁里选了个话最多的,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一只手推开想要上来抱抱的小姐弟两个,含糊地道:“在外头久了,身上虱子多,过两天再抱你们。”
富贵人家是很少有虱子的,因为他们能够经常洗热水澡,就算一时染上了,只要仔细一些把头发里的虱子卵篦干净,再泡几回热水,很快就不会有虱子了,而贫苦人家是很难用那么多柴火,烧一大桶热水去洗澡的,虱子就成了挥之不去的麻烦。
花母有些酸,小声地嘀咕,“也没见你们跟阿娘这么亲热。”
花父则是道:“听说这次你们又是大胜,李广将军也封了侯,这仗,打得竟就这么容易?”
老里正没吭声,他一辈子没上过战场,但在战场上送了三个儿子,知道战事一起,没有容易一说。
木兰已经吃完一碗饭,盛第二碗饭的当口,简单解释了一下,她认为这场战事最大的功臣要属运筹帷幄的卫将军,其次是替他们两军挡住背后来敌的霍去病,她自己最大的功劳应该是那五千匈奴兵的全歼,但这里头李广作为前锋占了很大一部分功绩,如果不是李老将军带的兵士气足,悍不畏死冲散敌营,这仗真没那么容易打。
光听木兰一个人的说辞,实在很令人怀疑她出去一趟到底干了啥。
花父还想问什么,被老里正瞪了一眼,老里正给木兰递过去一杯水,叹息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咱不去和别人争什么功,陛下叫你带兵就带兵,打仗就老老实实地打,不要为了什么功劳去拼命,这世上多的是人愿意拼命,不差你一个。”
老头儿的话其实有些乱,但木兰听懂了,打仗要打老实的仗,和人争功难免要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最拼命的人往往能得最大的功劳,但也很容易送命,老里正不是叫她避战,只是叫她不要拼命。
这是长辈的一片心,木兰没有一点不耐烦,也不会去和没经历过战事的老里正解释战场上的危机四伏,拼不拼命都有危险,只是一边扒饭,一边嗯嗯直点头。
果然老里正见她老老实实的样子,放心地松了口气。
第二碗饭扒拉完,木兰也饱了,她喝了半杯水,问花母道:“卫府那边没什么事情吧?”
花母有些讪讪地道:“哪有什么事,就是那边快生了,我这两天多去看看就行了。”
木兰听得语气不对,盯着花母的眼睛,花母心虚地说:“卫家什么都好,就是那个老太太精得很。”
她一开始上门的时候还好,卫老太太是很欢迎的,可等她去了几趟之后,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就变了,虽然没明说不欢迎她去,可也跟明说没区别了,每回她上门,老太太就生病,然后她就不大去了。
卫老太太是个很精明的人,她年轻时给人做妾,连生了三个女孩儿才有了长子,二子卫青就是她和一个叫郑季的小吏所生的私生子,此后的几个儿子都是私生子,她不仅把孩子生了下来,还养住了,虽然一家子都给平阳公主做了奴婢,但这年头生一个养活一个,也够有本事的。
卫青小时候,老太太甚至还找到法子把他送出公主府,交给郑季去养,这样卫青跟着生父就能够脱离奴籍,做个平民,可郑家人都很排挤这个私生子,卫青从小给几个兄弟做仆役,经常挨打,吃不饱饭,在十来岁的时候逃回了母亲身边。
卫老太太一边骂,一边还是把卫青留了下来,不仅给他在婢子里找了个条件很好的妻子,还去找了郑季哭诉,最后郑季托人情让卫青去学了驭马,成了平阳公主的骑奴。至于卫子夫进宫,一家得以显贵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倘若卫家没有显贵,这老太太已经做到了一个母亲能做到的一切。
这样的老太太注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发现花母几次试图哄走儿媳身上的贵重物件后,她就不大待见这个贪婪成性的乡下妇人了,但两家的儿子一起在外带兵,老太太对花母面子上还是说得过去,所以花母最多是向木兰发点牢骚,而不是哭诉老太太欺负她了。
木兰实在对自己母亲的品格很了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劝花母别再去了,左右已经快生了,那等孩子生完再说也行。
吃完饭,木兰拉着花母嘀咕了一会儿,然后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睡下了。
次日,霍去病起了个大早,听说木兰还没醒,想着等她醒了打个招呼再走,所以吃了早饭就蹲在廊檐下玩小白,小白活到现在得到的摸摸都抵不上这一回,狗生这辈子第一次享受到这样娴熟的抚摸,欢喜地在地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滚儿。
小妹有些躲着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宝儿其实也和霍去病不熟,但自己的狗在别人手里舒服得抿耳朵,小孩儿还是鼓足勇气过去,试探着把手放在小白的肚皮上。
霍去病看了一眼宝儿,宝儿和木兰长得很像,来长安过了一年多富贵的日子,小孩儿养得更胖了,但没有霍去病平日里见到的富贵人家的小孩儿那样盛气凌人,是个清秀而老实的小胖墩。
霍去病对小孩儿其实没那么多耐心,但小胖墩小心翼翼凑过来的样子很有意思,而且还一副防着他忽然打人的畏惧模样,霍去病坏心思顿时上来,忽然伸出拳头。
宝儿吓得一把抱紧小白,想跑还没跑的时候,却见霍去病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小孩儿没有自己被逗了的意识,眨了眨眼睛,又把小白放下了,一声不吭地蹲在边上,反正是霍去病摸一下,他也跟着摸一下,一副自己才是狗主人的姿态。
快到中午的时候,木兰醒了,她笨拙地弄好了月事带,公主给她的是丝帛里填满鹅绒的月事带,但她昨夜悄悄问了阿娘,阿娘说这玩意里面塞的是草木灰碎布条,鹅绒哪里经得住用,那玩意儿也不怎么吸血啊。
木兰想了想,大概是公主换得很勤吧,她最后还是用了阿娘特制的草木灰。
霍去病见木兰出来,拍拍小白的狗头,又拍拍宝儿的脑袋,这才站起身,他蹲久了腿都麻了,艰难地动了动腿脚,说道:“我该走了,先回一趟舅舅家,再去宫里,陛下这两天应该就会召见你的。”
他停顿片刻,十分刻意地道:“木兰。”
木兰没听出这种刻意,叫她木兰的人很多,这年头不兴连名带姓叫人,及冠的青年,家里识字又讲规矩的,会取个字来叫,不大讲规矩的就按出生次序取字,再不规矩点的,就像木兰她爹,别人管他叫花老三。
木兰不到及冠年纪,霍去病也没到这个年纪,所以大多是叫名不带姓,或者大郎二郎地叫,霍去病先前对木兰是尊称,但这会儿他觉得关系应该更近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