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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同人)木兰从军—— by若然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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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妓,可是古来有之的!
那妇人哭声渐小,被几个年长妇人劝回去了,萧载也叹了口气,把众人撵走,对一直沉默的木兰道:“别想太多了,下河去吧,算了算了,咱们一起去。”
他也有些自己的想法,感觉这小少年性格朴实,一看就是那种勤快的乡下孩子,想哄他帮他把衣服洗了。
木兰惊了一跳,连忙拒绝,“我、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洗,就不和功曹……”
萧载友好地揽住木兰的肩膀,“我也不想跟那么多人挤着洗,水都臭了!咱们俩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
木兰几次推脱都推不过去,想趁着萧载去拿脏衣服的时候溜走,也没跑掉,萧载个高,几步撵上了她,木兰几乎是被挟持到一处无人河岸边的,萧载也不脱衣服,就一头扎进水里,连带着身上挂满泥水的衣服一起洗。
“你要是不会水就在岸边洗,对了,我的衣裳也没几件,你要洗衣服能不能顺便帮我一起洗了?”
木兰看了自己手里的两套衣裳,和萧载丢在岸边的一大堆至少五六套衣裳。
萧载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扑腾着假装玩水,然后飞快地游远了,他水性极好,一边游一边还回头大叫道:“好久没洗澡了,我去游会儿!木兰兄弟,衣服洗完了送到后营去就行!”
木兰愣愣的,前面河岸远远地还能听见人声,但这附近确实是没人的,她犹豫了一下,也学着萧载全衣下水,一边搓身上的灰,一边洗衣裳。
衣裳都是自带的,家里也没有给她做新衣,都是木兰阿爹从军时的旧衣裳,有的地方磨破了,有的打了补丁,连搓洗都不能很用力,萧功曹的衣服却都是很好的料子,又轻又软,木兰也不敢用力去洗,怕搓坏了,但好在这些衣服本身都很干净,只有汗渍,不像她自己的,油灰都凝结成块了。
其实吧,木兰感觉这样的衣服已经不能算脏衣服了。
搓了很久的灰,木兰把洗干净的衣服拎起来,身上的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这她倒是不担心的,乡下丫头十三岁,浑身上下只有骨头,没多长一块肉,她胸口连个鼓包都没起,甚至她怀疑自己要是心里过得去,和众人一起站在水里赤膊洗澡也不会有问题。
嗯……这点真说不准。
送完衣服回到中军,天色已经不早了,木兰看见不少人也都是湿着衣服走动的,行军这么久,除了将军,还真没人能有换洗的干净衣物。
一见她回来,立刻就有一个亲兵把怀里一大筐衣服塞给她,“将军的衣服,你拿去洗了。”
木兰也没吭声,接了筐就走,亲兵本来就有伺候主将之责,只是她没来之前,这些人地位相等,执勤内务这些都是轮换着来,她来了之后,很多脏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
那亲兵无事一身轻地往回走,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卫青湿着头发,衣衫微开,正站在军帐边上的拐角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亲兵头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回头见木兰都走出一截了,连忙赔笑道:“木兰兄弟,木兰兄弟!还是我来洗吧,我记差了,今日本就该是我做事!”
他还想去接筐,就听卫青道:“站住。”
木兰听到将军的声音,连忙回过身来,手里的筐还抱着,见卫青脸色严肃地盯着那个亲兵,她脚尖蹭了蹭地面,低着头,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卫青正色道:“邓意,欺凌同袍,该如何论处?”
那叫做邓意的亲兵知道无法推脱罪责,哭丧着脸应声道:“杖责二十。”
卫青点点头,忽然看向木兰道:“你若原谅他,这二十下杖责,可以叫他以劳力相抵。”
木兰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小心地道:“我的活计,都叫他做?”
卫青瞥了一眼邓意,说道:“行军途中,不宜加刑,但欺凌同袍不可不罚,木兰,你来我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我问你,亲兵之中,是否还有人如邓意……”
邓意瞪大眼睛,看向木兰,他看起来很紧张,试图震慑一下这乡下小子,却又因为当着卫青的面不敢声张,只能寄希望于木兰自己能领会。
今日他一个人栽了也就罢了,要是把二十多个同袍也拉下水,那他倒大霉了!
木兰在亲兵们的眼里一贯是老实人,所以邓意虽然紧张,却也不觉得她真敢向将军诉苦。
木兰却是一下子抱紧了怀里的筐,双眼雪亮地道:“他们都一样的,什么苦活都叫我做,这几天连马都是我来喂……”
邓意的脸白了,他真没想到这乡下小子敢把他们所有人全都得罪了!
木兰傻呵呵地笑,“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干活了?将军?”
卫青本是一脸严肃,可对上这张满是希冀的稚嫩笑脸,却又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子,是真敢呐。

是夜,几个亲兵满腹委屈分散劳务,尤其是邓意,他好不容易把一大筐衣服洗完,感觉两只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回来就见木兰正在美美地吃饭。
定睛一眼看去,更气了,这讨人嫌的小子还吃上将军的剩菜了!
其他亲兵也都受了卫青的斥责,没有平日的热闹,这花木兰可恨已经是公认,但见邓意这个肇事者回来,都怨气冲天地朝他看去。
邓意有些僵硬地给众人赔笑。
今日后厨杀了一头羊,给各位将领都送去了一份,卫青的晚饭是一只羊腿,一份羊汤配餐,木兰端回来一碗带了半碗肉的羊汤就着饼子吃。
其实吃着很艰难,不仅是她这辈子还没吃过带香料的东西,而且她素久了的肠胃根本无福消受荤腥,只觉得又肥又臊,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是硬着头皮装作很好吃的样子。直到羊汤见底,她松了一口气,几口把饼子和肉一起噎了下去。
吃剩菜并不丢人,反倒是每日执勤亲兵的福利之一,何况卫青和旁人不同,他不是稀里哗啦一顿吃完才叫人来收拾残羹剩菜,而是吃饭之前就先分出自己吃不完的部分放在一边,等到用餐完,亲兵来收拾的时候就只见到一小份干净整洁的饭菜,这奖赏是很叫人心里熨帖的。
木兰最多轮得到送饭,收拾剩菜这美差她还没轮上过,而卫将军说了,她多做了多少天的活,就跟着他吃多少天的餐饭。
这实在是很实际的安慰了,木兰其实知道,这些亲兵是从长安带出来的,不管是不是行军途中不宜加刑,都没法为了她一个人的委屈惩罚这么多人,可卫将军就是能做得叫人心服口服。
这一夜是木兰从军以来睡得最不踏实的一夜,她是少梦体质,从来都是一夜闭目,睁眼天明,这一遭起夜起了四趟,拉到双腿都软得发抖,次日差点连马都上不去。
也有几个偷瞧她笑话的,邓意就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木兰没搭理,趴在马上让自己省点力气,昏昏沉沉到中午,忽然后方一阵骚乱,木兰起初没听清楚,随即见一名轻骑满脸悲怆翻滚下马,对前面的卫将军流泪道:“报!骁骑将军李广部遭遇匈奴主力十万余人围困,全军覆没!”
卫青惊住了,许久,眉头蹙紧。
此次向匈奴进发,分兵四路,四位将军各带一万兵马,谁也不知道匈奴人聚集在哪,有没有统合兵力,这场军事行动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匈奴人去年的劫掠,谁也没想到匈奴人会早早等在那儿围困了李广。
李广曾于边郡六任郡守,深受百姓爱戴,他是大汉最有名气的将领,所带的兵力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可再精锐也挡不住十倍于自身的兵力,没想到这一战……这么说来,匈奴的主力部队距离他是极远的。
就算近,李广都全军覆没了,他难道能带着这一万骑兵去和十万匈奴兵冲杀?可匈奴主力汇聚雁门附近,后方空虚,打穿了也杀不到多少人头,总不能占了匈奴的城池等他们大军回返。
出兵一场,劳民伤财,远渡荒原这么远,岂能无功而归?
卫青先是为李广将军悲叹了一声,很快收拾心情,拿来草绘舆图,下了决定,“全军继续进发,我们去茏城。”
木兰不知道茏城是什么地方,事实上大部分汉卒都不知道,茏城是匈奴人的祭天圣地,每年匈奴各部都会在茏城集会,祭其先祖与天地神灵,实在要换算成大汉的话,就是高祖陵寝或帝王封禅的泰山一类的地方。
卫青已然决定,既然匈奴各部齐聚,区区一万兵力也无法零散收割人头,那这架就不打了,奇袭茏城,砸其祖坟,高低也得在匈奴人脸上扇一巴掌!
因为李广的全军覆没,军中的气氛都很压抑,这支上万的骑兵大多是从边军中抽调,许多人都曾在李广麾下待过不短的日子,李老将军为人随和,爱兵如子,与将士同饮同食,每逢胜仗,赏赐都分给下属,自身不留余财,是一位极好极好的主将。
卫青带兵之初,也试图学习过李广,但很快放弃了,因为没有足够的威名和人望,学李广的带兵之法简直就是胡闹。
李广治军是无纪律的,没有任何的约束,士卒都过得十分散漫随意,可一旦到了战时,人人都愿意跟着李广效死力……嗯,有些像是春秋时蓄养门客游侠,平时好吃好喝,遇事为君效劳。
古法带兵了属于是。
卫青一条条规矩立下,对此不满的也大多是跟过李广的兵,没经历过,不适应,但时日久了,看着整肃的军伍,不少人还是默默服气的,就像先前遇到那五百匈奴兵时,换成李广的部队,是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的。
匈奴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实际上叫茏城为龙城,但文字是大汉的,大汉自己有一个龙城,就称匈奴人的龙城为茏城。
全军向着茏城进发,卫青时不时调整着行军方向,在草原上,最好的方向标就是太阳和星辰的方位,最困难的不是寻找方向,而是常常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卫青给自己手里草绘的舆图不停地添加参照物,一直到前方的探子欣喜来报,方向完全正确无误,正前方四十里,就是匈奴茏城!
茏城只有在集会的时候才会汇聚匈奴各部兵力,而且集会时间也不会太长,草原荒芜,时间久了牛羊吃完,大军就无法在草原上获取食物,如今匈奴人在李广那儿打埋伏,几拨探子前后去探查,得到的结果相差无几。
匈奴人在茏城只有不到三千的守军!
这也挺正常的,高祖陵寝重要,也就那几千守陵卫,帝王泰山封禅何等威严,平日里没人去,谁还守着泰山过日子。
行军至此已经到了傍晚,卫青命人分发餐饭,把带来的牛羊杀了近半,每个人都分到了许多肉食,吃完又停歇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夜深,汉军分出两翼数千人左右包抄,中军攻城。
卫青甚至都没穿戴厚重的甲胄,亲兵们则是都把自己包裹齐整,邓意还瞪了一眼木兰,有些得意,战场上他们这些亲兵可是能为将军挡刀赴死的,你这矮瘦瘦的乡下小子,跳起来都挡不了几下!
木兰把弓箭横在马前方便随时取用,除了弓箭,她有两把兵刃,一把是她爹归乡时私藏下来的匈奴缴获,半臂的短刀,应该是匈奴将领的佩饰,还有一把是军中发下来的长刀,她把长刀从马上取下,短刀藏在怀里,一言不发策马跟在卫青身后。
卫青没有上战车,他骑马停在原地观察战局,直到城门大开,也没冲出什么像样的大军,可以确定没有埋伏,这才眉头舒展,自腰间拔出长剑,剑指城门,高声喝道:“冲阵,与我杀敌!”
然后一骑当先冲了出去。
亲兵的反应也快,不多时二十多匹马紧随其后,木兰一手勒着缰绳,一手紧握长刀,冲进城门之后,四处都是砍杀之声,有汉军的,也有匈奴人的吱哇乱叫,木兰谨记自己是亲兵,是护卫将军的亲兵,几次下刀的机会都放过了。
卫青是第一次如此深入战场,夜色下,火光照耀,他几乎能看清地上每一个被杀死的匈奴人和汉卒的面目,他挥剑砍杀几次之后才发现,虽然他的剑做工精良,可在马上就显得太短,根本不适宜作战。
没等换兵刃,被半夜袭杀闹懵了的匈奴人也渐渐开始组织起来,先是零星的箭矢,随后是成规模的箭雨自高处下落。
没穿厚甲的纰漏由此显现,亲兵们连忙持盾上前护卫,但也正因为这样,卫青想亲手斩几个人头的想法还是破灭了。
他叹了一口气,专心指挥起战局来,事实上兵刃相接之后,战局的指挥往往是不如人意的,人和人之间只剩下了杀戮,高呼了几声都没人应,卫青忽然看到身侧的木兰,她一手握长刀,一手按缰绳,眼睛锐利得要命,每一个视线落处,都是匈奴人的身影。
卫青看着面前密不透风的厚盾,看了看木兰紧握兵刃的手,忽然道:“木兰,你去吧,替我杀敌。”
木兰的眼睛一下子明亮如刀。
大声应了一句,随后轻骑跃出盾墙,奔向她的战场。

偷家这种事,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夜半三更熟睡,忽然扑进来数倍于自身的敌人,而且这些敌人个个养精蓄锐,神采奕奕,再加上茏城守军本身也不是什么精锐部队,半大少年都有好些……这仗打从一开始就没法打。
木兰参战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匈奴人刚组织起来的弓箭队很快被骑兵冲散,有人趁着夜色上马遁逃,更多的人逃无可逃只能拿起兵刃拼了,城中到处是砍杀哭嚎之声,遍地都是尸体。
木兰握紧手里的刀,她是在上谷郡集兵时进入卫将军麾下的,而上谷郡正是匈奴人去年肆虐过的地方,家家户户无不死人,听闻大军汇聚,都来哭求将军替他们复仇。
一年又一年,汉人如待宰牛羊,惶惶不可终日。
匈奴也有老弱妇孺,可我汉家百姓何辜?
木兰只要闭目,就想到上谷郡那一张张哭泣的脸庞,随后把所有的情绪压下,长刀过处,一名少年匈奴兵应声倒地。
今夜火光冲天,原本以为用不上的弓箭再度握在手中,木兰一共有二十支箭,路上用去五支,今夜也不省着了,箭羽连发,起初她还数着人头,最后连数都不数了,到了近前的就在马上用长刀挥砍抵御。
直到摸空箭矢,木兰索性跳下马,她谨慎地把自己的马拴在一处草棚边上,然后摸出短刀,将手里卷刃的长刀背在身后。
打到这个局面,几乎已经无人抵抗,是抓俘虏的时候了,许多汉卒找到了自己的伍,挨家挨户把女眷孩童揪出来,还有的在匈奴人身上摸战利品,也没人阻止。
木兰走在城池之中,忽然听见有亢奋的起哄声,竟是几个汉卒把一个哭叫的匈奴女人按在地上扒衣服,不少人脸上还带着血污,兴致勃勃地围着看。
木兰的脑子一下子就嗡了。
她后退了几步,因为杀人而兴奋起来的潮红脸色在不断消退,凝成一片惨白。
她手里的刀微微发颤,人也像根木头似的僵在原地,忽然身后有人拍她,木兰回过神,是邓意,她愣愣地看着邓意。
邓意今日没有参战,看到满身是血的木兰简直又气又羡,高声喝道:“将军有令,禁淫禁杀,俘虏一律交由后军看管,明日烧城离开,在太阳升起之前,所得战利品都归你们自己,不准争抢!”
不远处围观的都一哄而散,生怕晚了就捞不到战利品了,也就快成事的汉卒有些犹豫,邓意怒吼道:“犯禁五十军杖!”
几个汉卒立刻穿上裤子跑了。
邓意揪住木兰的衣领子,他力气用得太大把木兰的衣领都撕开了一点,喝道:“还看!没见过女人的小色胚,快上马,随我去传令。”
木兰的手脚渐渐回温,她推开邓意,找到了自己的马,一个翻身差点没斜着向下倒去,稳了一下才缓过来,邓意冷哼了一声,也上了马,哪儿人多去哪,其他亲兵也都分散去传令,没多久就听不见城中四处传来的女人哭叫了。
木兰没有去抢战利品,她传完令就回到了卫青身边,此时篝火升起,卫青坐在一张盾牌上,手里的笔在一卷羊皮纸上画来画去,木兰看不懂这个,她最多只能分辨出将军是在写字而不是画画。
篝火的火光仿佛比战火要温柔了些许,木兰沉默着下马,卫青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招招手,“来,过来坐。”
木兰起初以为是将军要她陪坐一会儿,结果她犹豫着坐过去,卫青很快调整了一下方向,把羊皮纸在她背上摊匀。
啊,好吧。
木兰向下趴了趴,把自己当成桌子,耳边有篝火噼啪声,背上有写字时的摩挲声,再仔细些听,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今日这场夜战,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有些困倦了,眼睛刚合上没多久,忽然听见卫青问,“今日杀了多少人?”
木兰昏昏沉沉地摇摇头,“十二、十三……后面的没有数了。”
卫青只是闲问一句,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羡慕,他知道木兰的射术很厉害,这是一种极好的天赋,许多从小卒升任的将领,往往都有一手不错的射术。
想到射术,就想起李广,卫青之前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替这位名将惋惜,这会儿看了看夜空,轻声叹道:“李广将军,我大汉的将星,竟就这么……唉。”
木兰眨了眨眼皮,强打起精神来,含糊道:“我阿爹也跟过李将军的。”
卫青知道,许多驻守边关的士卒都在李广麾下待过,这是真正的大汉脊梁,陛下发兵四万,只不过是一次对匈奴的军事试探,可谁知会折了这样一位可敬的名将呢?
这实在是大汉的损失啊。
卫青后来又叹了些什么,木兰就没听清楚了,她趴在盾牌上睡着了。
眼睛一睁,就是天明,木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人已在马背上,远处是匈奴俘虏的哭喊叫嚷,身后是火光冲天的茏城,还有许多怪异的叫声。
木兰侧耳听了听,满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在军中听见了好多好多好多牛羊叫声?
见她醒了,一个亲兵丢过来两个饼子,这是她没去领的朝食,昨夜战局混乱,但也有不少人见识到了木兰那一手箭出必中的射术,虽然还是有些怨气,但亲兵们已经不再把她当成只靠运气混迹在他们里面的乡下小子了。
军中人心都不算复杂,经历过血雨纷飞的战场,很多人的心态都会改变。
木兰一边啃饼子喝水,一边东张西望,想问又找不到人问,邓意冷哼一声,有个叫苏建的亲兵笑道:“你不知道,茏城外头有一大片草场,养着上万头牛羊,将军让后营把牛羊都给赶过来了,路上吃一部分,等回去再论功行赏,据说是一个人头算你三只羊,九只羊换一头牛。”
木兰瞪圆了眼睛,可她绞尽脑汁地回忆,却回忆不出自己究竟得了多少人头。
她努力地算了算,掰着手指头算,苏建道:“别想了,昨晚那么乱,记不清的人多了,匈奴人跑了大半,连俘虏带尸体一共有七百多人,你报你自己记得的数,剩下的人头不记得也没事,因为将军说,剩下的牛羊大家一起分!”
木兰瞪圆了眼睛,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亏了,这……打仗也太好了吧?不对,要批判对待,匈奴人有这么多牛羊,还来劫掠汉人,属实该被以暴制暴!
木兰听着牛羊声都不觉得吵了,眼睛眯起来思考自己能获得的赏赐,圆圆的眼睛眯起来是个月牙儿笑眼,邓意忽然发现,这小子要是不那么讨人厌的话……啊,也不那么讨人厌。
苏建对木兰表现出了很大的善意,其他的亲兵有些不说话,也有些跟着搭话,渐渐的,亲兵之间的气氛就开始融洽了起来。
驱赶着上万头牛羊,回程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可一场大胜完,没多久又传来另一路军被匈奴人打得溃散的战报,和李广部全军覆没不同,由骑将军公孙敖带领的一万骑兵遭遇匈奴人,战死七千余,卫青的情绪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公孙敖和他早在微末时就相识,后来一同在建章当差,他曾数次遭遇危险,都是公孙敖不顾一切相救,这是他的过命兄弟。
唯一的好消息是公孙敖没死,和残余军队逃回了汉境,可这一次带丢了七千人,可以想见公孙敖以后的处境了。
卫青一路上愈发小心,大约匈奴人也被两场大胜迷惑住了,完全没注意到这一支汉军来了又走,烧了他们的圣地祖坟,满载而归。
牛羊路上消耗了些,每隔两三天就全军吃一顿肉,使得军中气氛也极为热烈,木兰一开始吃肉还会犯恶心,渐渐的也开始感受到了肉食的鲜美滋味,她现在闻到肉香味已经会开始咽口水了。
回到汉境前的两三日,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行军,再次见到熟悉的农田房屋,木兰整个人一口气一松,差点没从马上倒下去,兵出上谷,仍返上谷,在这里要论功行赏,欢宴庆功。
木兰自己只记得十三个人头,就算了三十九只羊,可以换四头牛加一只羊,剩下的牛羊是全军均分,她又得了一份,卫青叫功曹给她多算了两头牛,因为他也知道,这小子的人头绝对不止十三这个数。
这一战下来,除了军中统计的战功,木兰实实在在拿到手里的,有整整六头牛!
她并不要羊,因为羊在乡间没多大用,是贵人杀了来吃肉的,牛才是硬通货,她已经想好了牛的用处,家里要起新屋,再买些水田,她要购置几套新衣,不能再穿着她爹穿了好几年,被人一揪就烂的破衣裳了!
嗯……有多余的布料,她还想做一套漂亮的裙裳,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一件新裙裳,都是阿娘用破用旧的布,再给她缝补一下穿上身。
这几日满脑子都是牛的用途,钱的花处,木兰走在军营里,忽然见到萧载正揪着头发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脑子里忽然一阵清明。
萧载=萧功曹=识字的人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的那个念头了。
她要识字。

“不,我不要牛。”
萧载有些头疼地看着木兰,他的发髻都歪斜了一大半,声音也像只公鸭子,但他的眼神很明亮很锐利,是木兰从前并不敢接近的那种,一看就读过很多书的人。
她一有想法很快就会行动,等萧载这边没那么忙了,犹豫着上前,倒不是犹豫怎么开口,而是不确定教会她识字需要多少束脩,她和萧载也算是相识了一段时间,所以就算犹豫,她还是谨慎地问询了。
萧载又揪了揪头发,他已经染上虱子好多天了,问题是回程的路上开始算战功,每天都有好多士卒来找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想了想,把木兰揽过来,一手拢着她的肩膀,一手拍着她的脊背,这是一个很实在的,亲近且坦诚的姿势。
木兰极不适应,但还是没说什么,萧载拍拍她道:“木兰兄弟,你想做官吏吗?”
木兰摇摇头,她还没想过那么远。
萧载又道:“识字是很难的,我从五岁开蒙,到十五岁得以通学大篆小篆与隶书,如今通用的文字并不是一种,为官吏者至少要会小篆和隶书,若无家学渊源,只能靠天赋异禀,最关键的,你学了没用。”
木兰用那双圆钝的眼睛看着萧载,萧载还学过一点点相面之术,当然不是看面相知道这个人的命数,那是方士,他看得出来这小子内心是很茫然的,也不知道哪里起了要识字的念头,就脑子一热来找他。
萧载道:“你以为军中将领就全部识字吗?卫将军隶书都没学全,我听闻他在长安学习小篆写就的兵书,都是小吏一边念给他听,一边教他认识一些字,他是很好学的人了,其他很多武将,有的干脆不认识字,身边带几个识字的幕僚就行。”
木兰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来,萧载笑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木兰愣愣地看着萧载,萧载一巴掌拍在她脑瓜顶,“你是征发兵!征发兵!战时集兵,战后返乡,你最多等到领完赏,就可以归乡了知道吧?”
木兰忽然反应过来了,和常年待在边关的募兵不同,她这种从乡间征集起来,随便训练训练投入战场的征发兵丁,是不会长久待在军队里的。
识字的念头飞到了天宵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木兰惶然地看着萧载,声音干涩道:“我、我不想归乡。”
萧载愣了一下,拍拍她的脑袋,“军中是什么好地方吗?你得了六头牛,回去可以买几亩好田地,聘村里最漂亮的小女子,一辈子吃喝不愁……”
木兰没说话,愁眉紧锁,她想留下来,甚至不去别的地方,就待在卫将军麾下。
萧载想了想,说道:“木兰兄弟,你千万想好了,不要以为卫将军好就觉得待在军中好,他实际上也待不了多久了,天子会召他回长安的。”
夜色降临,军中内外都是热烈的讨论声,回到汉境之后,其他各路军队的情况也都陆陆续续地传来了,李广将军那日虽然全军覆没,自己也受伤被俘虏,但他装作重伤濒死躺在那儿,匈奴人怕他骑马颠簸死了,于是把他放在两匹马中间系着网兜,兜着他走。
半路上,他见一个匈奴少年的马好,忽然暴起踹下少年,掠马逃遁而归。
这段经历属实传奇,大汉目前还没有比这更传奇的了。
再之后是公孙敖部,没什么可说的,实打实被杀七千多人,公孙敖收拢残兵逃了回来。
公孙贺部在匈奴内境转悠了一圈,啥也没遇到,因为大部队集合起来痛打了李广,又锤了公孙敖,从舆图上的路线来讲,他的部队和卫青部正在四路人马的两侧,其实都没遇到什么成规模的匈奴军队。
值得一提的是,公孙贺实际上是卫青的姐夫,他娶的是卫青的长姐,卫夫人则是卫青的三姐,实在要攀扯些的话,他也是天子刘彻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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