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蝶走出大山那年,刚满17岁。
她提着破旧的行李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土丑土丑的双蝎尾辫,迈进了资助人那个像公主城堡一样的家里。
富贵迷人眼。
但夏鸢蝶不看。
她只想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把奶奶接进大城市。再还了游家资助她的恩情。
其他都和她无关。
公主城堡里没有公主,但有个大少爷,游烈。
少年清峻,天赋家境养出来一身傲骨,走哪都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每个周末,跑到别墅外那颗大香樟树下,穿成小公主一样喊他出去玩的漂亮女孩都不重样。
但游烈不喜欢夏鸢蝶。
第一次见面,他就站在长楼梯的最上面,居高临下,冷漠地抄兜斜睨着她,漆黑碎发在光下曝成灿烂的金色。
“三楼是我的地盘,外人不许上来。”
“好。”
夏鸢蝶点头。
就像她从不踩一步去三楼的楼梯,她也从不踏进游烈的世界。
后来某天,夏鸢蝶食言了。
被游烈扛上去的。
他还臭着脸。
“是你说外人不能上楼。”女孩声音安静得和那天说好时一样。
“……”
少年气得抿唇,冷笑。
“我犯贱。”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游烈,夏鸢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狐狸今天露馅了吗
立意:不要打扰我学习。
作品简评:17岁那年,来自贫困山区的少女通过精准扶贫项目获得资助,走出大山,进入坤城的新德中学继续学业,新环境中有善意也有排斥,有老师朋友的帮助和支持,也有不理解的嘲笑与排挤。但逆境与挫折没有使她放弃,家庭变故带来的巨大打击也没有让她彻底倒下。少女最终克服险阻,一边扛起家庭责任的重担,一边继续大学学业,毕业后跻身同声传译行业,靠努力成为优秀译员,最后完成蜕变,破茧成蝶。
全文分为青春篇与都市篇,以女主夏鸢蝶与男主游烈的重逢为转折节点,节奏流畅,人物成长自然,既展现了青春篇里令人心动的年少故事,家庭变故带来的五味陈杂,又体现了成长转变后,主角在各自行业对梦想的初心与坚持。
2023年,7月,北城正是刚下过一场暴雨的盛夏。
CBD区层叠的高楼外,天空被洗刷得不见一丝云絮,日光不遮不掩地铺洒进39层的格子间,烂漫得晃眼。
“Vanny姐,你不会一中午都在看客户资料,连午饭都没去吃吧?”
“……”
临窗的格子间上方探出颗脑袋,暑期前刚来的小实习生正满面赞叹地趴下来。
夏鸢蝶听见声音时,从堆积如山的英文资料文件间直起身。她摘下轻薄的眼镜,被日光照得半透明似的纤细手腕掀起来,夏鸢蝶低头,瞥了眼腕上那只酒红色细带的腕表。
“咝,我好像忘记时间了,”夏鸢蝶仰回脸,好看的杏眸从眼尾弯下一点,乌黑瞳仁里透出种无害亲和的漂亮,“谢谢你提醒。”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回来才看见……不过Vanny姐你也太拼了,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做到项目组组长的位置上哎。”
小实习生苦皱了脸:“我也没比你小几岁,别说同传了,怎么就连基础口译都磕磕巴巴的呢。”
“没关系,慢慢来。等熟练几年,你也可以的。”
“嗯!那Vanny姐你快去吃饭吧,午休时间都快结束了!我先回工位啦?”
“好,去吧。”
“……”
目送小实习生背影离开,夏鸢蝶才低垂回细白的颈颌。
她轻按了按淡去笑意的细眉眉心,便垂下手,整理起桌上划着各色记号笔的外文资料文件。
不等翻译材料被分完三摞,夏鸢蝶搁在一旁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修长细白的指节拨上纯黑玻璃屏,略掀半边。夏鸢蝶漫不经心地侧撩起脸,视线在亮起的手机上划过。
电话是乔春树打来的。
乔春树是夏鸢蝶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算得上她仅有的闺蜜,两人在高中毕业后这七年多里一直保持联系,不过基本是在节假日,很少会在这种工作时间。
夏鸢蝶有点意外,但还是微歪过头,将手机别在垂着长发的耳边,她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将电话接起来。
“春树?你怎么突然……”
夏鸢蝶的话还没说过一半,就被乔春树的女高音盖了过去——
“听说了吗!游烈要回国了!?”
拢过一页文件的细白指尖忽地停住。
夏鸢蝶像是错觉似的僵了那一秒,很快便恢复如常,她垂下眼,瞥着翻过来的指尖上被纸割破的一线白痕。
没用几秒,艳红的血从指尖上慢慢渗出来。
夏鸢蝶轻描淡写地覆回手去,“游烈,谁啊。”
“???”
对面似乎是被她憋住了,梗了几秒才咬牙切齿:“少装傻!全班,不对,全校就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了好吧?”
“干什么,说得我好像还在念高中一样。”
夏鸢蝶慵懒着声,听着漫不经心的,只是手边那页单独掉到桌下的文件却几次都没能捡起来。
她细眉蹙起,终于还是放弃地靠回椅中。
黑色皮椅转了半圈,将她迎向落地窗外格外烂漫的日光。
夏鸢蝶轻合起眼,声音也晒得懒洋洋:“高中诶,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谁还记着。”
“好好好,你就装傻吧你。”
乔春树一定在对面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说道:“游烈这茬不提也就算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我这跟你隔着二十八公里呢,今天中午都听同事聊到,说你们这同传圈的大美人要嫁给自家老板做老板娘了。”
夏鸢蝶难得无奈,揉着眉心轻叹:“只合作过一次,你们同事也够八卦的。”
“上班不八卦还干嘛?”乔春树故作凶腔,“少转移话题,从实招来——小蝴蝶你翅膀硬了,谈恋爱都敢瞒着亲闺蜜了是吧?”
“没有,学长家里催婚,借我当挡箭牌呢。”
“那么多能用的借口不用,专挑你来?你进他家那翻译公司那会我就说过了,你学长绝对是对你图谋不轨!”
乔春树嫌弃完,话锋一转:
“不过总的来说,你学长也算个家境殷实的小开了,虽然跟游烈是没法比,但至少长相上叫人放心,不像游烈天生就长一张不安于室的祸水脸,难怪成了你前夫……哦不,没结成就被你甩了,只能算个前男友。”
夏鸢蝶听得头疼:“别胡说啊乔大律,你知道的,造谣犯法。”
不给乔春树再借题发挥的机会,夏鸢蝶假装应了一声,然后才转回电话里:“我们要开会了,回聊哦。”
“……”
“会遁”成功,夏鸢蝶松了口气,握着手机的胳膊垂下来,搭在腿前。
日光晃眼,闭上久了,叫她眼前昏黑里散开一圈圈光晕。
少年时最惊艳的人,谁也忘不掉。
一起留学那年,她玩笑地偎在他怀里对他说过,同学们私下聊,说他像一轮冷日。悬在天上,冷冰冰的,触不可及却光芒万丈。
他对这言论很是不屑一顾,但还是皱着眉听她讲完,然后才捉起她手抵在心口,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威胁”:夏鸢蝶,你骂谁不是人呢。说完以后他会同以往每夜一样,把修长的颈折低下来,温柔又克制地吻她眉心、耳垂和颈旁。
夏鸢蝶知道他们说得没错。学生时代的游烈,一直是人群里最桀骜孤高的太阳。
可后来他还是折了一身骜骨,在那场如倾如瀑的雨里湿透了他的黑发和白衬衫,狼狈至极却不管不顾,只哑着声音固执地握住她手。
“五年,最多五年时间,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
“等等我,好不好。”
“……”
夏鸢蝶叹了口气,睁开眼。
日光倾泻如注,记忆里的雨幕也早就退场。
她歪过头,望向公司租下的这半层楼里最雪白的墙壁上——
印着《Helena科技:烧蚀防热材料优化设计专题技术研讨会》黑字标题的海报贴了一张接一张。
每一张里,都有同一个人站在镁光灯下的侧颜映像。
不再是少年模样,却依然是松散的黑色碎发,微卷半袖的白衬衫被纯黑皮带随性地束扎出修窄的腰身,腿也清拔修长。
他还是那样,随便往哪一戳都光芒万丈。
至于那张脸。
游烈本就是最出众的眉眼骨相,几年世事雕琢,凌锋半藏,更从当初清越的少年意气里拔出几分深沉饱满的性感。
夏鸢蝶想,乔春树总说他生就一张不安于室的祸水模样,是最不正经的形容,却也像是最贴切的。
海报前的两个公司的男译员拿着水杯路过,斜着墙上。
“啧,明明是Helena科技主办的航天材料研讨会,这海报设计得,怎么跟游烈个人后援会似的?”
“颜值既资本,何况他这种长相。”
“也是,逗得公司里几个小姑娘也天天跟着咱丁总发疯——Helena科技在民营航天公司里都什么地位了,他们主办的国际研讨会,怎么可能瞧得上我们公司这种翻译界里的小作坊?”
“……”
“做人嘛,不得有点理想。”
午休时间里还算安静的办公区,忽插进来这样一句玩笑。
两个男译员慌张停身:“钱总。”
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扶着自己办公室的玻璃门,也没在意,只隔着半个办公区朝里面装空气的夏鸢蝶探头:“小夏。”
夏鸢蝶无奈,在两个男译员愈发不安的眼神下从格子间里面起身。
钱总晃了晃手机:“你们丁总来电话了,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你安排下,下午两点在会议室开个Helena科技同传项目竞取的专题会议。”
“好,我通知他们。”
“……”
半小时后,会议室内。
“Vanny姐,”实习生趁着放矿泉水的工夫,在夏鸢蝶身旁停下,“丁总不会还是对Helena那个研讨会的同传项目不死心吧?”
夏鸢蝶接过水瓶,牵起眼尾笑了下:“丁总大概有自己的想法吧。”
“我看这不是想法,已经是野心奢望了,”会议桌对面,向来和夏鸢蝶不和的项目二组组长姜杉皮笑肉不笑地转着笔,“咱们一根小草,就想去够Helena科技那参天大树?Vanny,就算小丁总是你未来老公,也不用这么维护他吧?”
伴着这“玩笑”,半个会议室里也跟着哄笑起来。
自然是二组的人在替他们组长打场。
一组这边译员普遍年轻些,有几个神色不忿,已经快要忍不住怼回去了。
夏鸢蝶先一步,不紧不慢地笑了下:“姜组长,在公不谈私,我以为这是我们基本的职业准则。”
“哦?”姜杉阴阳怪气地转正椅子,“那一组长抛开私事给我讲讲,Helena科技现在是民营航天企业里的独角兽,在国际舆媒里也是大热,这次的技术研讨会更是他们执行总回国以后的第一次露面,国内数得上名的翻译公司都在抢这个项目——我们拿什么竞争?”
夏鸢蝶正要笑着回口,放在桌边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她垂眸一扫。
备注“丁问”发来的消息:“今天会议很重要,项目部全体译员一定到齐。”
夏鸢蝶点了句“明白”,发了回去。
等她再抬头,桌旁项目组的译员们已经接过二组组长姜杉的问题聊得正兴。
“我觉着姜哥说的对,小丁总还是年轻,刚接手公司没两年,不明白市场情况。咱们公司在业内前二十都排不进去,实在是有点痴心妄想了。”
“小道消息,天传和聚梦可都出手了,这次也是势在必得。”
“Helena毕竟是游家集团下的公司,又是太子爷亲自一手创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未来游氏集团的主舵,他们能不想攀上这根高枝吗?”
“是啊,只怕咱们努力一个月,连碗汤都分不到。”
“……”
话往下走,夏鸢蝶懒得再往回翻姜杉的旧账了。
事实上,Helena科技的同声传译项目,夏鸢蝶也不看好自家公司能接得下来。理由么,除了他们说的那些硬条件差距之外,剩下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各种过往因果下,夏鸢蝶很是不想参与这个项目的讨论。
偏有人非要拉她一把。
“差点忘了,怎么能说完全没希望,”姜杉拿眼角斜过来,“我们公司可是有同传圈的第一美人Vanny夏坐镇,说不定,那位游总刚回国,觉着一时新鲜,能冲着我们一组长来呢,是吧?”
“…………”
夏鸢蝶难得被姜杉噎了下。
停了几秒,她抬脸,送还一个温柔无害的漂亮笑容:“哪里,我姿色平平,还是得姜组长亲自上。”
“——”
姜杉转着的笔掉到桌上:“?”
一组内有职员憋着笑,连忙替他们组长圆场:“不会,您当游烈是我们小丁总么。Helena科技刚在民营航天公司里异军突起那会,媒体可都把那位游总扒遍了——听说是受过情伤,男女不近。还说他这回回国,除了是Helena新型烧蚀材料立项外,就是要跟隔壁金融发家的何家小女儿联亲了呢。”
“……”
翻着文件材料的夏鸢蝶眼睫轻眨了下,将面前资料翻去下一页。
与她不同,满会议室的八卦之心已经被点燃了。
二组组员都不顾嫌隙,好奇地凑头:“情伤?那位游氏集团的太子爷?什么人能叫他受情伤,快说说?”
“不担保真假哈,外媒早就扒过,说他有个白月光初恋,痛痛快快领了他家几百万的分手费,然后把他甩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才几百万,都不说他老子白手起家打下的实业江山,就算他自己创办的Helena,几年前就市值过亿了——这前女友也太短见了吧?”
“就是,长那么帅,倒贴我都愿意啊。”
“他前女友这会肯定后悔死了,估计正盘算着怎么死皮赖脸求复合呢。”
“……”
烂熟于心的专业词汇好像成了天文,词词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怎么也入不了脑。
夏鸢蝶无奈地掐了掐手心,将资料合上。
翻扣在桌上的手机被她拿起,免打扰的私事消息点开,夏鸢蝶正巧看到乔春树十分钟前发给她的消息。
【乔】:我突发奇想
【乔】:你说,游烈忽然回国,不会也是听说你和你学长的“婚讯”了吧?
“——”
夏鸢蝶的完美笑容几乎没能维系住。
明知道绝无可能,意识却还是在此刻空白了一瞬。
“……Vanny姐,你说是吧?”
忽地,身旁轻撞了下她胳膊的小实习生将她意识勾了回来。
夏鸢蝶仓促回神,歪过头:“是什么?”
“就游烈的那个前女友呀。”
心思正乱的夏鸢蝶并未注意到,会议桌对面,八卦着的二组众人忽然望着她身后的会议室门,见了鬼似的屏住声息。
她托着腮,敷衍了句:“谁知道呢,他前女友这会说不定正拿着那几百万在哪里逍遥快活,等花完了再回去求复合。”
压着她话尾最后一个字音——
“咔哒。”
身后会议室门关上。
紧随其后,像是有无形的风从西伯利亚最北的冰川上席卷而下。
夏鸢蝶莫名心头一跳,转回身去。
站在最前,扣着薄简墨镜的青年无声停着,一身黑色竖条纹休闲西装更衬得他身量清挺而修长。他容颜好像半点未改,还是那副眼皮也懒掀睥睨众人的模样,却又藏不住那张冷淡也过分好看的脸。
只是和从前他望她眼底万种深情再无关,此刻游烈厌倦地垂着眼皮,像多看她一秒都脏了眼。
耳旁唯余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让开。”
几秒后,她退开椅子起身:“…抱歉,游总。”
缓了不过两个呼吸,她就调整得仿佛无事发生,连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孔也挂上漂亮无害的笑容:“同事间一时闲话玩笑,无意冒犯您。”
“……”
夏鸢蝶微微前躬。
在她视野里,笔直修长的西裤裤线流畅得锋利,没有丝毫停顿,那人侧影拂过她垂下的长发——他漠然经离,一步未停。
夏鸢蝶浅松了口气,直回身。
正对上学长丁问担心的眼神,对方低声侧过来:“对不起啊小夏,能请到游总是意外之喜,我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我们的问题,希望不会得罪这位Helena科技的大客户。”夏鸢蝶截住学长话音,歉然浅笑。
丁问不敢再耽搁,给夏鸢蝶留下一个“尽力争取”的口型后,就立刻朝着走向会议室空区的游烈跟过去。
夏鸢蝶很自然地随着瞥去。
游烈到了会议桌最末一席,抬起手腕,一面单手随意解了竖纹西装的纹扣,一面慢条斯理与丁问交谈。
一枚戒指绕过他冷白凌厉的无名指,在灯下熠着素冷的光。
夏鸢蝶眨了眨眼,没看到似的,挪回视线。
在这么庄严正经的会议室里,他一个漫不经心的解衣扣,就逗得半桌小姑娘都憋红了脸。
生就一副不安于室的祸水相。
乔春树是没说错。
夏鸢蝶散漫想着,拉开转椅坐回去。还没安稳几秒,旁边小实习生凑过脑袋来了:“惨了Vanny姐,我还以为做梦呢,Helena科技的执行总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公司?他前面肯定都听见了,这项目不会因为我们黄了吧?”
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一紧张起来就跟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敲得夏鸢蝶神经都快跟着颤。
夏鸢蝶按捺着:“不会,没事。”
“可是他肯定特生气,刚刚您跟他弯腰道歉哎,他竟然连理都没理!”
“……”
毕竟新仇旧怨。
夏鸢蝶扶着桌上的文件册页,没忍住,又侧过脸。
不巧,这次被逮个正着。
游烈靠坐在椅里,左手随意闲散地搭在桌边,轻慢叩着。银色戒环仍在他指间熠熠,将他那双骨节修长分明的手都托衬得愈发怡目。
偏这一两秒间,他还漫不经心地回过了眸,几缕乌碎的发锐垂眼尾。
夏鸢蝶一直最喜欢游烈的眼。
漆黑,却纯粹,好像目下一尘不染,干净得抵过这世上一切纷繁。
只是从来没有,这么远地看。
夏鸢蝶险些藏不住眼底那一丝狼狈,她跌垂下睫,抬手支额,也遮住了那人再随意也忽略不去的存在感。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啊?”
小实习生被问得有些懵,不确定地开口:“我没有,我可不敢乱说了,是他们在群里聊呢。”小实习生说着,将手机推到夏鸢蝶面前。
项目组小群里的消息正超越阅读速度地往上顶。
“靠,这人是现实存在的吗?我以为那些海报照片已经是百万P图师力作了,真人怎么能比宣传海报上还好看?”
“赌了,他前女友肯定是个盲人。”
“注意到他左手没?无名指上的,明显是婚戒,就别惦记了。当然,就算没有它,这种天菜也轮不上我们。”
“呜呜呜心都碎了,这位太子爷已经在国外隐婚了??”
“……”
夏鸢蝶本能想忽略的那件事,却在群里被一条条刷了上来。
好在一切结束也快。
丁问那边似乎和游烈聊完了,折返到两组桌边:“上个月就让你们项目组准备Helena科技相关的材料,现在可是到‘考试时间’了,没问题吧?”
二组组长姜杉借着挠头避开了丁问的视线。
丁问转向身旁一侧,期待地望向夏鸢蝶。
“我们组一直在备案,做个简单汇讲没什么问题,”夏鸢蝶停顿,眼尾柔软地弯垂,声音也放到最轻,“不过,我刚刚开罪了人,怕印象不佳,做主讲可能不太合适,还是让组里的人来吧。”
丁问略作迟疑,点头:“好。那就你们组先。”
“嗯。”
夏鸢蝶承认,她是做贼心虚。不损害旁人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趋利避害,这一直是她的人生第一准则。
既如此,她也犯不着送上去让游烈刁难。
不过事实证明,大概是她自视甚高了——
除了进门后那句冷漠至极的“让开”之外,游烈全程将她当作一种空气似的存在,设想中的为难质询全然没有,他甚至连眼神都都不曾再分她丝毫。
等会议结束,项目组两组的人被清场出来。
往办公区工位回的路上,连姜杉都欠儿欠儿地路过去,还要皮笑肉不笑地刺挠她一句:“哎,咱们同传圈第一美人的功力,怎么在这位游总身上不见效果呢?”
旁边二组组员立刻给组长捧臭脚:“毕竟是游氏实业的太子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哪会吃这套呢。”
“嗯,有道理啊。美人计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也就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了。”
姜杉说着,得意洋洋地越过身旁。
夏鸢蝶就当两只苍蝇嗡嗡嗡地飞过去了。
小实习生却有点气不过,挂油瓶似的翘着嘴蹭到夏鸢蝶身边:“Vanny姐,你今天怎么对姜组长这么宽和?他说话也太难听了。”
“我正在给自己积德。”
“啊?”
小实习生迟疑地扭过脸。
夏鸢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路过一组办公区时,她停下来,扶着最近的格子间,朝组员们露出漂亮得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笑靥:
“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去晴庭聚餐,自由报名,我请客。”
“哇!晴庭!谢谢组长!!”
“组长万岁!”
“……”
夏鸢蝶保持着温婉无害的笑容飘回工位。
破财消灾。
她的人生第二信条。
可惜这次没灵验。
半小时后,会议室的门终于重新打开了,他们小丁总笑容满面地直奔项目组办公区而来。
夏鸢蝶远看着,心生不祥。
然后就听见了丁问爽朗的声音:“小夏,姜杉,今晚陪Helena的游总用餐,你们提前空出时间来,没问题吧?”
“…………”
Nonononono——!
夏鸢蝶抬眸,入目就迎来了丁问那张十分灿烂的笑脸。
一秒后,她回以浅笑:
“…当然,没问题。”
打工人的世界,哪有拒绝可选。
夏鸢蝶最烦酒局。
尤其是需要她拿出晚礼服长裙应对的,无比棘手的,傍晚开始半夜结束的,那种地狱级酒局。
她以前以为这就是酒局变态系数里的最高级了。
今天才知道。
前面还能再加一个前缀:
游烈在的。
某私人会所,vip层的女洗手间内。
雪白地瓷反着能与镜面媲美的流光,而更晃人眼的镜中,黑色抹胸长裙正被妆容精致的女人有些粗暴地向上提着。
直到挺翘的胸乳被黑色晚礼服裙裹束干净,白瓷似的锁骨下只余一点薄薄的翳影,镜中略施薄妆就美艳动人的女人淡淡撩起睫尖。
她端详着镜中的人。
兴许,游烈早就将她忘了。
七年多的时间,早已足够抹去一个人身上爱她的一切痕迹,连一丝一毫都不会给她留下。
先离开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也是她。
这样多可笑。
“笃笃。”
洗手间的门被叩响,姜杉不耐烦的声音荡进来:“夏鸢蝶,你好没好,Helena那方的人已经上楼了。”
“来了。”
实木门被推开。
等在门外的姜杉回头,眼神里俗套地掠过去些惊艳。
不过他很快就压过去了,招牌的皮笑肉不笑挂上脸:“你怎么不干脆让游烈等你呢?”
“……”
夏鸢蝶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包厢去。
然后就发现了什么叫乌鸦嘴。
双开门敞开一扇,绚烂的吊灯下,长沙发里的那人衬衫白得像雪。他松弛地斜倚沙发,冷白下颌懒懒收着,细长的眼尾薄垂,压出几分冷淡难近的意味。
夏鸢蝶停在门前。
游烈大约听见声音了,乌眸挑来,像两珠绝色墨玉缀落在日光潋滟的深湖。
光一晃,里面掠过雪似的薄凉。
在那情绪触及眼底前,夏鸢蝶应下丁问的招呼声,提着长裙,她垂首匆匆入了包厢内的酒局中。
天底下的酒局大抵都一个样。
无非阿谀奉承,觥筹交错。
Helena科技来的不止游烈一人,还有他公司里的两名副总和一位特助,夏鸢蝶陪了三轮酒,余光里全程见着游烈滴酒未沾,冷颜冷眼的,像个彻底的局外人。
人形自走制冷机,挺好。
丁问起初一直在游烈身边“推销”自家翻译公司,等三轮酒过,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郭总,郭总——这杯就由我代小夏喝了,”丁问拦下第四轮的开局,带着笑,不动声色地将夏鸢蝶拉到身后,“郭总担待,小夏是我师妹,她酒量一般,喝多了再闹点酒疯就不好了。”
两位副总眼神一对,其中那位郭总便笑开了:“师妹?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不然哪有领导替下属挡酒的?”
一旁早喝倒了的姜杉又还了魂,醉眼朦胧都不忘仰起脖子:“郭总,倪总,两位有所不知——用不了多久,这位,小夏组长,那可就是要做我们老板娘的人了!”
“——”
包厢里忽地一静。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这短暂的一秒里,夏鸢蝶竟然在酷热的炎夏里觉察出一种大雪封山般的寒意。
寒意来源于她身后的沙发上,但夏鸢蝶不敢回头。
正好,三轮白的红的兑下来,她也确实有些受不住了。有丁问拦着,歉言几句,夏鸢蝶虚晃着脚步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