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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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游烈并不意外狐狸的敏锐,他淡淡阖下睫,“她的生日。”
夏鸢蝶顿了下,在窗外震耳的喧嚣欢闹里,她心口却莫名?有根刺扎进去了的感觉。
“没人记得了。”
游烈低缱着声,自嘲却冷淡地笑?了,“也对?,她已经离开十一年了,谁还会记得。”
那?根刺楔得深了些。
夏鸢蝶皱起?眉:“阿姨的离开,不是?一场意外吗?”
“是?意外,但也是?……原本不会发生的意外。”
夏鸢蝶不解回眸。
游烈低垂着眼,不再看那?片星光月野:“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彻头彻尾的。为了爱情?结婚,为了爱情?放弃了她的星空,为了爱情?将自己困在一个房子里……可惜她爱上的人,骨子里就是?个视利益重于一切的商人。”
“结婚没两年,游怀瑾下海的生意有了起?色,他开始流连酒局,夜不归宿,各种小报上的桃色新闻传得满天飞的时候,她一个人守着家里残羹冷炙,孤灯夜明。”
“哦,也不是?一个人,”游烈想?起?什么,嘲弄地勾了下唇角。
他抬头时,窗外的灯火掠过?他漆黑的眸子,在里面灼下冰冷的光色,“还有一个他留给她的孩子。”
夏鸢蝶心口那?根刺楔入更深,疼得她蹙眉,无声咬紧了唇。
游烈淡着焦点,仍是?讥嘲:“那?年给他做人物专访的云欢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不是?她,是?我。”
“我看够了她夜夜坐在客厅垂泪还要在我面前装作没事?的假笑?,看够了那?些女人挑衅她发来的照片和消息,更看够了游怀瑾虚与委蛇家庭美满的嘴脸——”
“那?年是?我拿刀抵着这,”游烈在颈动脉前漠然一划,“逼他们离的婚。”
夏鸢蝶一惊,瞬间绷直了腰背,回头。
大概是?被女孩难得惊慌的眼神触及,游烈眸里的冷意稍融。
他淡淡牵了下唇:“别怕,我只是?故意吓他们。”
“我知道他们那?时候的婚姻本来就岌岌可危,是?她一次又一次心软,只要给她一个借口,我就能把?她从那?死水一样叫人绝望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游烈的声音忽然哑了。
就像那?双漆眸里的光忽然黯淡。
他睫睑一颤,阖下去:“我以为,我是?在把?她拯救出来。”
“——”
夏鸢蝶忽然预料到什么,惊骇的情?绪如?过?电,从她脖颈一直炸到脚踝,鸡皮疙瘩在游烈沙哑近恸的声线里颤栗着跳出来。
而就像她预料的,她听见他声音颤哑。
“离婚的第?二个月,她终于可以不再配合他一切家庭美满的假象,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她出差了,和同?事?一起?坐上了那?班飞往南美洲的飞机。”
“走之前她说她要去智利和秘鲁的交界,去给我拍最?浩瀚的宇宙星海。让她的儿子知道她曾经做的是?多浪漫的事?。”
“她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
夏鸢蝶僵在那?只椅子里。
鸡皮疙瘩无法压下去,像身体灵魂全在惊栗。
她知道这时候她该说出口的是?,“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料到”,“你是?为她好”,“那?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但她更知道这些话?对?已经审判了自己不知年月的游烈来说,有多苍白无力。
楼内死寂。
楼外震耳欲聋。
那?极致诡异的安静与噪声里,游烈慢慢抬起?眸,他朝她牵了下唇角,但那?个眼神难过?得无法称之为笑?。
他低声问她。
“狐狸,你说……游怀瑾和我,到底谁更该死。”
“——!”
那?根刺终于楔到了底。
一切柔软的,理性的,能够思考的东西都被它穿透、刺破,风像从夜色中空旷的远野里灌进心口,冰冷又凄厉。
夏鸢蝶的理智都凝住了,她也不想?听它的。
于是?循着本能,女孩起?身,绕过?椅子和木几,她走到颓然坐在那?儿、却好像随时都要落入他身后?无边深渊里的游烈面前,她伸出手——
很轻的,少女微微冰凉的手,捂在他的双耳旁。
楼外疯癫鼓噪,欢笑?怒骂,来自整个世界的吵闹和噪音都被女孩轻软的手隔在朦胧之外——
游烈无声阖上隐隐迫红的眼睑。
“游烈,”她轻颤着声带,“你只是?在那?时候尽你所能地爱她了,尽力有什么错呢。”
“我相信,那?个活在你记忆里的阿姨心软,温柔,善良……你身上美好的一切都来自她,那?样的她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也一定没有责怪过?你。”
“如?果没有我,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智利。”游烈嘶哑着声音,像笑?,又像埋藏的恸哭,“夏鸢蝶,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孩子会送自己妈妈去死?”
“不,你没有——你送她去的只是?她梦想?所在的地方。”
夏鸢蝶低头:“意外不固定何时何地,是?你帮她离开了那?个牢笼,你让她看见了她一生都为之向往的浩瀚宇宙。”
“那?是?她的梦想?,游烈,你知道梦想?如?果能够拥有,那?是?怎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阿姨是?怎样想?,但如?果是?我,只要方向是?我心之所愿的,那?即便没有抵达,即便倒在了走向它的路上,至少我不会后?悔——因为我这一生尽我所能,只为离它再近一步。”
“……”
在眼底的颤栗和挣扎里,游烈被少女轻拥住。
她拢着他修长的后?颈和宽凌的肩,俯下身,女孩的长马尾从肩头滑下,衬着雪白的肤色将游烈眼前的晦暗遮住。
阖上眼,那?是?一片灯火似的温柔。
游烈在一片漆黑里走了许多年。直到某天,他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无边的昏暗里走来,一步一步,最?后?她独自穿过?了那?片将他一人困锁经年的迷雾——
于是?大雾终散。
在最?后?一步的悬崖边,她将他拉回身前。
临近十一点,楼外的音响终于哑了火。
轰趴散场,夏鸢蝶和慢慢平静下来的游烈一起?下了阁楼。二楼里空荡,常涵雨早不见了,两人一直下到阁楼下的大堂里,在沙发上见到还没离开的年轻男女。
还是?夏鸢蝶上楼前遇见的那?对?。
只是?这会儿,女人上身的外套半脱半挂,整个人都坐在男人怀里,一副无骨似的水蛇模样,场面暧昧又涩'情?。
游烈下楼时眼尾一扫,余光瞥见,他就本能停了长腿,将跟在后?面下来的女孩往他身后?的影子里拢了下。
那?边沙发上女人的目光也落过?来,一边和男人舌吻一边给了游烈一个媚眼如?丝的勾引。
游烈冷淡厌倦地皱了下眉。
“怎么了?”
被他单手拦在身后?,夏鸢蝶不解地想?要探身。
“…没事?。”
游烈压低声,转过?来,清隽眉眼间多了分抑着的躁戾。
他现在很后?悔了,明知道夏鸢蝶在家里就有可能下楼,他不该把?这样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带到她眼前来。
“别看,我们直接出去。”游烈低声说着,抬起?的胳膊虚拢在女孩身后?,将人往阁楼外带。
游烈用?身影拦着的方向,夏鸢蝶眨了下眼就恍然。
她对?无关人的艳'事?也没有兴趣,就顺从地低垂了睫睑,跟在游烈身旁往外。
偏偏有人不识趣。
沙发上,微微后?仰的年轻男人将身上的女人往旁边一拦,歪过?脸,有些黏腻的眼神从被游烈侧影拦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到的微微曳起?的丝绒红裙上勾过?。
他侧靠着沙发扶手,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游少,无缝衔接,还这么久,体力牛逼啊?怎么着,新上去的这个女同?学对?你胃口?”
“——”
游烈踏过?地毯的长腿蓦地一止。
长裤下薄肌紧绷,像割开了夜色的锐利笔直的线。
夏鸢蝶没听懂,但她看得出来,对?方没说什么人话?。
因为游烈的眼神一下子冷得骇人。
但他还是?将夏鸢蝶带到了楼外,到最?后?也藏她严丝合缝,没给那?边沙发上多看一眼。
楼外夜色氤氲。
夏鸢蝶刚想?下台阶,就被游烈喊了声:“狐狸。”
夏鸢蝶茫然回眸。
“等我两分钟,”游烈插兜,往楼里侧了下身,他眼底抑着沉冷,但转回来时望着阶下的女孩只有温和低缱。
“我很快回来。”
夏鸢蝶迟疑地要抬手,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好,”夏鸢蝶犹豫了下,指前面,“那?我一边走,一边等你。”
“嗯。”
女孩转过?身。
游烈就冷了脸。他扭头进到楼内,一步未停,边挽起?衬衫袖子边径直到沙发前,垂手拎起?——
“啊!”
女人受惊的尖叫从身后?的阁楼大堂里传来。
夏鸢蝶顿了下,没听到似的,继续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去。
此时,大堂里。
男人狼狈地从柔软的手工地毯上侧卧起?身,擦了下血腥味的嘴角,他坐起?来,扶着膝笑?了:“不是?吧游少,这么开不起?玩笑??”
游烈将揭开的衬衫袖口放下,冷冰冰地垂睨过?他。
“谁给你脸开她的玩笑?。”
“噢,”男人支了支眼,往楼外一眺,“难怪我说眼生呢,看来这个跟今晚来的人都不一样,游少是?想?藏起?来的?”
他笑?着起?身,拍了拍西裤上的浮灰:“她不会就是?,让你之前在学校里揍了丁嘉致的那?个女生吧?”
“——”
游烈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
这一步他停得兀然,挂冷侧瞥的眼尾如?封喉的薄刃。
男人的笑?叫他一眼钉住,几乎维系不住。就那?么一两秒间,男人几乎在面前这个尚比他小了几岁的大少爷眼神里,感受到类似杀气的冷。
“我知道你和丁家走得近,但管好你的嘴。”
游烈望着男人,几秒后?才将情?绪慢慢压回,他漠然地提了下唇角,“你要是?喝大了,管不住,那?就我帮你管。家里泳池够大,水也管饱,我不介意摁你进去灌一晚上。”
“……”
那?个冷漠阴郁的眼神下,让男人觉着面前的少年话?里竟没半点恐吓作假。
男人心里咒骂着,但还是?收敛了,一句话?没说,直等到游烈转身走到楼外。
后?花园的轰趴散了大半。
一地狼藉。
夏鸢蝶绕过?地上看不出本相的杂物,一边蹙眉打量着草坪里花园里的食物和空瓶,一边走到路中。
然后?她才发现,还有一拨人没有离开。
偏偏还都是?新德中学的。
察觉的第?一秒,夏鸢蝶就想?转身退回去,可惜已经晚了一拍。
“你看我就说她在!”扎堆的几人里有个之前坐在高腾身旁的男生,一眼搂见了夜色里穿着哑光似的丝绒长裙的女孩,兴奋地朝这边转来,“夏鸢蝶!大家都是?同?学哎,你都不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吗?”
“……”
夏鸢蝶微蹙起?眉,有些淡漠地站在人群外。
其实在她与丁怀晴的事?情?和游烈与丁嘉致的事?情?接连发生后?,学校里已经没人敢找她不愉快了。但今晚大概是?一群智障青年high疯了,理智都不存几分,也不能指望他们能用?脑子思考。
反正很快散场,忍他们一会儿,总好过?闹得更大。
夏鸢蝶想?着,漫步走过?去,视线在他们中间游过?。
常涵雨不在里面。看这些人神情?,也不像是?有听常涵雨说过?什么的样子。
女孩稍安下心,眼睫也垂回去。
她还是?停在人群之外,在临近的一张长桌旁,选了一把?还能坐人的椅子,拢着白皙纤瘦的胳膊坐了进去。
即便花园里四处是?提前大手笔布置的电采暖器,一个个复古铜路灯似的杵在花丛旁和露台上,但还是?抵不住冷意像降了霜似的袭来。
夏鸢蝶心里巴望这群人赶紧离开,但事?与愿违——
一个个反倒是?紧盯着她看。
“不愧是?三好生啊,人是?真高冷,连句话?都不愿张口的。”
“要真是?好学生,跑来烈哥家的轰趴上干什么,还不是?图谋不轨?可惜了,图谋也没用?,找了人一晚上,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吧。”
“哎,你是?不是?嫉妒人家三好生长得好看啊?”
“我哪有!”
“不过?讲真的,之前她戴黑眼镜还扎双辫,光觉着土气了,都没注意她底子这么漂亮哎。”
“之前我就说她白,你们还不承认。”
“啧啧你们这些男生啊,我算是?看透了,刚开始觉得人丑叫人家小乞丐贫困生,现在又成三好生了是?吧?真不要脸。”
“没办法,确实好看嘛哈哈哈……”
夜风将那?堆人里的调笑?议论一潮一潮拂了过?来。
夏鸢蝶垂着眼抱着胳膊,当没听见。
她今晚走了那?么远又耗了太多情?绪,实在是?太累了,这会儿眼皮都要往下跌,哪还翻得出半点力气和他们做戏?
要不然,就假装离开,去别墅外躲一躲,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夏鸢蝶正想?着,余光瞥见一道影子带着身后?的起?哄声走过?来。
少女有些厌烦地,从椅里起?身,不等那?个男生来到面前朝她展现他的自信笑?容,长马尾松散飘飘的女孩已经没表情?地掠过?他肩旁。
“?”男生笑?容僵住,扭头。
夏鸢蝶路过?围了后?花园露台空地的学生们。
“哎,别急着走啊。”有个男生反应过?来,连忙拦到了她身前。
夏鸢蝶抱着胳膊一停,提眸:“有事?吗同?学?”
女孩声音和在学校里差不多,温吞,柔软,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没事?就不能聊聊天啦?都是?同?学哎,这么生疏干什么?你没听老师说吗,高中同?学可是?最?后?一批能做朋友的同?学了。”男生笑?嘻嘻地朝她眨眼。
夏鸢蝶慢慢呼出口气,眼角按捺着弯下来:“抱歉,但我不太想?和你做朋友呢,能请你让一下吗?”
在她被冷得忍不住动手给他那?张嬉皮笑?脸摁在旁边树上之前。
男生显然没有读懂女孩眼底这点凉淡的情?绪暗示。
后?面的看热闹和起?哄声里,他变本加厉地往前凑了凑,抬手要捋女孩垂过?肩前的一缕头发:“别这么放不开嘛,来都来了,还是?坐下来再玩会儿呗?”
“你那?只手如?果不想?要了——”
一个沉凉低哑的声线划破夜色,骤至众人耳边。
意外或惊怔的回头里,游烈从小阁楼的方向踏过?阶下光影,上了露台。黑色衬衫勾起?凌冽的线条,臂弯间还勾着条薄毯。
他一步未停,走到夏鸢蝶和那?个男生面前。
眼尾懒耷着,游烈一抬手腕,“啪。”
男生僵住的手被他毫不客气地拍了开,人都跟着退了两步才停住。
游烈想?将毯子给夏鸢蝶直接披上,但停顿了下,他最?后?还是?只将它递到她手边:“干净的。”
“…谢谢。”
夏鸢蝶接过?去,披盖上肩。
还带着他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和气息的薄毯,覆上来就将冷得麻木的肩头裹出温暖的触感。
到此刻,见女孩眉眼间霜冷的情?绪消融,游烈才松下了眼神。
跟着他抬眸,冷冰冰地望向被他拍开手的男生。
男生回过?神,对?着这场面一时惊骇又尴尬:“烈哥你,你认识她啊?”
“我不认识,你认识?”游烈侧前散漫地走了一两步,踏到那?男生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漆黑的眼,声音倦怠冷淡。
“滚。”
像是?被什么情?绪给吓着了,男生脸色一白,身形不稳地退了几步,转身就不管不顾地往穿堂的前院跑了。
游烈淡敛下眉目,顿了下,回头看向其余人。
和不久前的叽叽喳喳截然相反,这会儿一帮人有一个算一个,噤若寒蝉呆若木鸡,收到游烈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视后?,其中有人板正得都快站个立定军姿了。
游烈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不走,是?等我送,还是?准备今晚就在我家睡?”
“…………”
寒风过?院。
众人里几个齐刷刷摇了摇头,纷纷就收拾东西找外套地哄闹着散开,比较齐备地已经迫不及待去追前面跑了的那?个了。
但不乏,总有人好奇的视线往披着薄毯的少女身上落。
夏鸢蝶自然察觉得到,她犹豫了下。
趁游烈回身,她朝他微微歪了下头,同?时用?其他人听得见的话?声:“谢谢你的毯子,等明天上学,我带给你。”
游烈一停,攫着她身影的漆眸里有些意味不明。
夏鸢蝶一时奇怪,她觉得游烈今晚开始看她的眼神,情?绪,好像都有一点藏得很深的、不明显的,但又无法忽视的变化。
但她实在太困了,这些苦恼的问题还是?留给明天。
这样想?着,女孩轻巧地点了下头:“那?我回去了,晚安。”
说完,少女转身。
“——”
很轻的一个声音。
却瞬间拉住了露台上四面八方所有假装在收拾东西的人的注意力。
是?游烈抽手,握住了夏鸢蝶纤细的手腕。
夏鸢蝶一僵。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出意料地,就听游烈懒怠低哑的声音,萦绕进采暖铜灯温柔的灯光里,低得缱绻勾人。
“你就住这,还想?去哪。”
那天晚上夏鸢蝶翻来覆去?了一夜,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合上眼,挥之不去?的,就是游烈站在后花园的露台上握着她手腕从容淡定地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幕。
还有那?句话后,众人惊恐望向她的眼神。
夏鸢蝶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偏游烈更利落。他没给她半点解释的余地和机会?,侧眸扫了惊得呆滞的新德众人一眼,抛下句“自便”,然后就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前的大堂,径直上了他开趴前明?言不许人踏足的主?楼二楼。
“游、烈……”
蒙在被子?里,梦呓似的少女发出咬牙的恼恨轻声。
就这样一夜半梦半醒,凌晨五点多,夏鸢蝶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她扫了眼书桌,昨晚回来得匆忙,没带书包,而且她不放心,游烈昨晚虽然上了三楼,但夏鸢蝶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离开。
她决定?出去?打探一下。
房门被压着把手按下,夏鸢蝶走进还暗着的长廊里。
刚靠近楼梯口,她就忽然听见了从?一楼传来的动静。
“……堕落到跟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混在一起!你、你就算不考虑我,你怎么对得起庚家的门楣?连你外公都给我打来电话了,问我是做了什么才把你教成这副德行!”
游怀瑾近乎嘶哑的声音把夏鸢蝶惊得一怔。
即便是之前游烈和他吵架,似乎也没听过游怀瑾这样的反应。看来知子?莫若父,游烈选的,果真是对他父亲伤在最深最狠的软肋要?害。
夏鸢蝶想着,有些?后怕地攥起手,唯恐游烈再受了游怀瑾的刺激。
但游烈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轻。
夏鸢蝶听得模糊,要?往楼梯口小心地挪了几?步,才勉强能分?辨一楼里那?道倦懒微哑的声线。
“……凌晨五点,即便你不睡,你也不让别人睡吗。”
带一点嘲弄,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显然又把游怀瑾憋闷得不轻。
但游怀瑾的话音也跟着压下去?了。
“好,你说,你到底什么打算!”游怀瑾沉声,“只要?你云欢阿姨不搬进来,你就消停了,是吗?”
“本来不是,本该没完。”
游烈随意得像说旁人的事。
只听他带着困懒的嗓音,夏鸢蝶都能想象得到,他此时该是怎样一副不以为意的、轻忽怠慢的模样,或许还抄着裤袋懒靠在灯光半明?半昧的长廊,碎发下眼皮都懒掀,不屑于给游怀瑾一个眼神。
但嘴角一定?勾起来了,还带着他身?上特有那?种冷漠睥睨,嗤之以鼻的讥嘲。
“我原本打算叫你看看,我和你有多血脉相承——比如我如果想,能怎么轻易地毁掉这个家庭给你看,比你还变本加厉,比你还遗患无尽。
“你不是最喜欢在媒体面前做你慈眉善目的表演吗?等闹得够大了,我就帮你拆了这张画皮,最好撕个粉碎,扬一场泼天大雨洗掉这些?年你拼力堆砌的假象虚影——再叫你最爱的媒体记者们,包括云欢,一起来围观。”
一楼死寂般沉默。
只听得到游怀瑾压抑而愤怒得粗重的喘气?。
夏鸢蝶不自觉背靠墙壁,屏住有些?滞涩的呼吸。
然后她听见在那?窒息的压抑里,游烈低声笑了:
“那?该是多盛大热闹的一场戏?比当年她去?世的时候,你当着无数媒体的镜头痛苦流涕的模样要?真实也好看得多……真可惜。”
游怀瑾的愤怒抑于言表:“可惜什么?”
“可惜,恶人总是好运。”
游烈嗤声笑了。
他从?斜倚着的墙前卷腹直起身?,懒洋洋趿着拖鞋往楼梯口走去?,“我改主?意了。比起拿来报复你,我这条命和这道人生,还有更值得的东西。”
男生在楼梯前一停,提起的右腿懒撑在第一节 台阶上,他插兜侧回眸,轻蔑又冷淡地睨着游怀瑾。
“但云欢还是不能住进来——不是条件,是威胁。”
“既然不必伤筋动骨,只要?叫她鸡犬不宁,那?就很简单了。你知道的,我和你的自私狠毒一脉相承,有太多方法可以达到目的。”
游怀瑾大概终于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态度忍无可忍:“游烈!”
震声略高。
游烈皱眉,下意识瞥了眼楼梯顶。
然后他冷冰冰地从?二楼挪下目光,在游怀瑾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里,他薄冷地勾了唇:“注意教养,你说的,父、亲。”
“——”
游烈抛下了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在那?人的脚步上到二楼前,夏鸢蝶就已经听见别墅前门荡回来一声关门的震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听着格外响亮,也出离愤怒。
夏鸢蝶没来得及松气?,就听见某人上楼的脚步声懒懒散散地接近。
大概是心虚。
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夏鸢蝶来不及多做思?考,就轻屏住呼吸,将自己严丝合缝地贴在墙角后。
游烈那?种走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大少爷脾性,路过是直接拐弯,凌晨五点又正暗着,他看见她的几?率不大。
夏鸢蝶正想着,就见半截修长劲瘦的小腿垂着灰色睡裤踏上二楼的最后一节台阶。
他踏上来,确实懒耷着眼尾,然后转身?。
“砰。”
猝不及防的夏鸢蝶被他撞了一下。
两人同时僵停。
游烈缓勾起眸:“?”
夏鸢蝶更气?恼又莫名,捂着因?为回头被他撞了下鼻尖,眼神控诉:“这里是二楼!你刚刚只上了一层!”
停了几?秒,游烈似乎确定?了面前不是他太困导致的幻觉,偏过脸,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夏鸢蝶:“?”
“???”
“你还挺会?恶人先告状的,狐狸,”游烈笑过后,懒哑着嗓转回漆黑的眸子?,他低低睨着她,“是谁先躲在走廊里偷听?被我撞了正着,还这么理直气?壮?”
夏鸢蝶:“……”
“是我,”少女难得理亏地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偷听的,我也不知道叔叔今天会?回家里。”
女孩这么一本正经地认错,游烈反而有些?意外了。
但那?点情绪没停留多久,就勾作他眼尾曳下的疏淡笑意:“五点多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夏鸢蝶想了想。
“看看你有没有偷跑掉”这种实话好像不太适合。
那?要?怎么骗他他才会?信呢。
“狐狸?”
游烈忽地轻狭了下眼尾:“你是不是开始打撒谎腹稿了?”
“——!”
夏鸢蝶一惊,杏眼眼角都展开了,仰脸看他。
她这还是第一次、甚至都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已经被看透了想法,这人是开发出了读心术吗?
虽然小狐狸被拆穿受惊的表情稍纵即逝,但游烈还是捕捉到了。
难得有见着狐狸犯傻的时候,他偏过脸,胸口里更低低闷出难抑的笑声。
夏鸢蝶木住了脸:“别笑了。”
“行,”那?人尾声还带上翘的弧,稍清了清笑得发哑的嗓,“听你的。”
夏鸢蝶当没看见:“你今天,还去?上学吗?”
“为什么不去?。”
游烈懒洋洋地问。
夏鸢蝶卡壳。
游烈不紧不慢续上了句:“我要?是不去?,你怎么办。”
夏鸢蝶还在为这句话莫名其妙,却?见面前这位神态倦懒又清贵的大少爷低低打了个哈欠:“我上楼补半个小时,车上见。”
“…哦。”
夏鸢蝶狐疑地目送他转上三楼的楼梯。
等那?人身?影消失在视线盲区里,夏鸢蝶反应过来什么——
他刚刚,真的是因?为没睡够觉,都走错到二楼走廊来了?
到达高二一班的教室前,夏鸢蝶感受着整个高二走廊里,在她经过后的议论以及那?些?落到身?上来的目光,她终于明?白?了游烈那?句“我要?是不去?,你怎么办”的意思?。
她竟然把失眠一夜的原因?忘了。
果然缺觉使人智障。
夏鸢蝶踏入教室,大约用?了三秒的时间?,教室内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从?各个角落投来的视线笼罩在她身?上。
夏鸢蝶:“……”
就在夏鸢蝶心情复杂到没有表情的时候,她的好同桌,乔春树同学忽然一脸肃穆地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