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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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鸢蝶心口一松,又怔然望去。
田敬:“这辆也?帅。”
孔琦睿叹气:“S500虽然帅,但和幻影完全不在一个level上吧。咱们游总的?商务出行还真是低调。”
“少些废话了。”
夏鸢蝶回神,蹙眉道:“出发点?起就是陪同工作的?开?始,现在应该进入状态了——客户是请我们来做口译的?,不是让你?来坐车的?。”
“得令。”
“……”
一整天?的?陪同交传工作下来,却比夏鸢蝶想象中的?轻松许多。
从在Helena科技公司门外上车开?始,游烈似乎就完全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毫无瓜葛的?口译陪同人员,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和交流,全程全行专注于?文件和商务洽谈工作。
中间几次,在夏鸢蝶不必进行交替传译、可以翻翻资料走走神的?时候,她无意瞥过?游烈那里,也?会被他工作时清冷专注的?神态气质惊艳得晃神。
尤其是下午那场商务会议里,Helena科技与合作方就合同条款进退相持,会议桌旁,见那人或是攻城略地步步相逼,也?见他从容付笑?气定神闲,好像每一帧都陌生而令人心折,轻易就叫她挪不开?眼。
这大概是重逢之后的?第一次。
夏鸢蝶在游烈身上看到了那么亮丽的?,时间长河在他身旁淌过?时为他镌绣于?眉眼衣鬓的?闪光。
她曾经?的?少年,拂去尘泥,终于?更盛往昔的?光芒万丈。
这样就够了。
隔着玻璃门,夏鸢蝶坐在会议室外的?长廊上,垂着眼按着腕表。
她释然地想。
七年来她无数次的?后悔与妄念,好像都这一刻尽数消解。
这样就够了。
这样的?他,即便身边站着的?不是她,依然很好很好。
那一日的?商务洽谈行程,到晚上快六点?才结束。
材料供应协议达成,就算共赢,不过?从细则条款上,夏鸢蝶觉着应当是Helena占据高?点?——
在公司大堂,亲自送另有?行程的?外宾离开?后,游烈那儿看不出什么,依旧冷冽里见几分倦淡。
但郭总笑?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
“唉哟,这都快六点?了,今天?大家辛苦了,赶紧下班吧!”郭齐涛笑?呵呵地拍游烈,“怎么样游总,掰扯了两个月,总算大功告成,可以放心了吧?有?了GT公司的?金属材料作保,成本这块我们就已经?比友商们压下一截了啊!”
“GT是因为他们国内那家破产,突然失去了主客户,有?滞产风险,这才愿意这种态度退让和我们洽谈。”
游烈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垂眼,“合同期一年,在他们缓和过?来前,我们必须在国内尽快筛选出其他可替代供应商,达成买方市场。只有?这样,合同到期以后才不至于?被他们反制。”
老郭笑?容消失:“你?这人,真是太会扫……”
“兴”字在游烈冷淡撩起的?睫尾余光里消弭。
郭齐涛叹气:“你?就说,这么大的?订单优势,值不值得今晚去我家摆个庆功宴,陪我跟老倪喝两杯?”
“你?和倪总去吧,我还有?安排。”
“?你?个工作狂能有?什么安排?”
“……”
顺着游烈旁落的?视线,郭齐涛看向了公司大堂的?沙发区,那里坐着今天?跟着他们没?少折腾的?翻译组功臣们,里面两位男士正?抱着手机研究什么。
三人里,唯一的?女性靠坐沙发里,腿上搁着轻薄笔记本,偶尔翻一下旁边的?专业词典,似乎正?争分夺秒地搞工作。
那张漂亮傲人的?面孔都藏在了薄薄的?镜片后,连垂下额角的?一绺长发都没?顾得。
老郭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怎么你?们工作狂界也?有?同类相吸的?说法?”
游烈不理他调侃,淡声插袋:“我让助理订了包厢,今晚请翻译组吃饭。”
“?那我和老倪呢,我俩难道不是功臣?单犒劳翻译组不犒劳我们,更别说后面劳苦功高?的?孩子们一堆呢!游总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厉害了啊?”
游烈微微皱眉,转过?来:“人事和交际不是你?的?工作么。你?的?工作,问我做什么。”
郭齐涛:“……”
竟然无法反驳。
游烈说完,径直朝那边走去。
“不是,等等,”郭齐涛转过?弯来,“既然搞交际是我的?事,那你?为什么要请翻译组吃饭啊?”
游烈长腿一停,西裤垂坠出几分凌厉。
他侧了侧眸:“私心。”
郭齐涛:“?”
“????”
等老郭震撼地扭头去看外面快升起来的?月亮是不是又要掉回去了的?时候,游烈已经?走到了大堂的?沙发区。
夏鸢蝶三人提前就得到行政办公室通知,今晚Helena有?给他们安排的?“犒赏宴”,这会儿本就是在大堂等着。
看到游烈亲自过?来,三人同是停下了手头动作。
孔琦睿震撼地张开?了嘴巴:“不会……吧……”
“感谢三位临危受命,劳苦功高?,这次合作能够促成,三位功不可没?。”游烈眼皮懒垂着,声音也?冷淡。
不像是念谢词,倒有?点?像亲宣圣旨。
孔琦睿暗暗扭头看向夏鸢蝶,做口型:
‘组长救命啊我们不会是去吃断头饭的?吧?’
夏鸢蝶此时才回过?神,她拿开?笔记本,起身,眼神难得有?一丝不安:“游总,我们担待不起。”
游烈垂着的?长睫终于?从眼角到眼尾,纤毫毕现似的?慢慢提起。
遮下的?漆眸也?睨上夏鸢蝶。
“是么,”游烈薄淡地哂,“原来夏小姐也?有?担待不起的?事情?”
沙发上并肩坐得像俩听训学生的?田敬和孔琦睿对视了眼。
孔琦睿:‘什么情况?’
田敬摇头表示茫然。
“包厢已经?订好了,我只是过?去暂坐,行政组会有?其他人同去。”游烈敛下睫羽,冷淡低声,“顺便你?们可以问些下周研讨会比较关心的?问题,其余的?,不用有?什么负担。”
游烈的?行政助理此时过?来:“烈总,车已经?备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
游烈略侧起眸。
然后他眼神兀地一停——
行政助理迟疑着让开?的?身后,露出正?从公司大门碎步跑过?来的?女孩天?真娇美?的?笑?脸。
“游烈!”
在周围孔琦睿几人八卦的?眼神下,何绮月停在游烈身边,仰脸笑?得灿烂:“你?今晚吃过?饭了吗?”
游烈皱眉,“谁让你?来的?。”
“你?好凶啊,所以应该是没?吃,对吧?”何绮月说着,歪头朝行政助理和翻译组三人笑?,“晚上有?场晚宴,临时借用一下你?们游总,抱歉啦!”
不等游烈发作。
何绮月侧过?身,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低声:“江湖救急啊大哥,合作关系没?到期,好好一位妙龄少女就要你?面前英年早逝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游烈漠然得不为所动:“我只管她一个。”
别人爱死不死。
何绮月咬牙,歪头,微笑?着从唇缝里往外挤出字音:“你?要这么无情可就休怪我无义了,信不信我今晚剩一口气都得让北城所有?名?门大户知道你?压根就是单身无主的?状态、明天?一早就叫你?家门口被北城所有?待字闺中的?大小姐们的?资料册堆得门都推不开?啊?”
“……”
游烈厌倦地垂了眉眼。
他的?蝴蝶好不容易才飞到他身旁。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只想做一件事,不能被任何人事分心、烦扰。
“只此一次。”游烈抑着躁意抬眸,“我懒得再?找合作对象,但你?不是不可替代。”
沙发前。
夏鸢蝶望着那两人一高?一低,一个冷淡一个笑?容明媚,郎才女貌,侧颜相对说着私话也?美?好至极的?画面,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指尖。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七八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山里出来的?女孩,她知道何绮月手里随便拎着甩来甩去的?那个包,可能一只就抵得过?她七年呕心沥血日夜劳顿才将要还完的?债。
这个女孩和他站在一起,大家才不会觉得奇怪。
也?确实?是,般配。
无论家庭构成,背景,样貌,成长环境……
全都不能再?般配了。
日月才同辉,哪有?一颗石头的?份。
她就像是那颗深山里开?凿出来的?石头,忍着痛亲手把自己切割,打磨,削去尖锐的?不容于?世?的?棱角,慢慢变成一块看起来还不错的?玉石。
别人见她也?会赞一句好玉胚子。
做块玉多好。
即便是只在梦里,何必要自苦去肖想天?上的?太阳。
“餐厅那边由我助理带你?们过?去。今晚临时有?事,抱歉。”
夏鸢蝶听见游烈声线冷淡磁质地作响。
他说话的?朝向像是在看她,但夏鸢蝶今天?太累了,累得眼都不想抬一下:“没?关系。祝游总和何小姐,今晚晚宴愉快。”
“……”
游烈和何绮月离开?后,夏鸢蝶三人最终还是谢绝了行政助理的?邀请——夏组长手一挥,请客庆功,叫上东石公司项目组其他一组组员,去附近的?一家露天?烧烤摊,来了一场夜间撸串。
从奶奶去世?后,她就越来越喜欢热闹。
哪怕坐在众人间仍觉孤身一人,但至少身旁欢笑?熙攘,就让你?觉着这人间你?也?不是白来一趟。
“砰。”酒杯碰在一处,叮铃桄榔地作响。
孔琦睿喝大了,正?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你?们是没?见那位何小姐,说起话撒起娇那叫一个酥,别说游总了,我和田木头隔着老远坐着,都感觉骨头发软——那游总就算是块冰,也?招架不住这样的?啊?”
“害,所以哪有?什么深情不忘,什么初恋情伤,没?碰上火候高?的?罢了,”桌旁有?个刚失恋的?组内女孩闷了口啤酒,“这天?底下深情的?男人,比三条腿的?□□还难找!”
“哎哎,攻击我们男同胞干嘛?再?说了,那游总可是被他前女友甩的?,没?道理前女友为钱跑了,他还得苦守他乡吧?”
有?男同事跳脚了。
孔琦睿忽然放下了踩凳的?那条腿:“其实?我还挺理解他前女友的?。”
“??”
一桌人顿时惊讶地把脸扭向他。
“不是理解她拿钱,是理解她分手。”
孔琦睿抹了把脸,想笑?来着,但还是垮了,“我大学那会儿谈了个女朋友,家里条件特别好,你?们知道我的?,家里父母就普通工人阶级,还是中途下岗那种,要啥啥没?有?。”
“毕业前我去她家吃了顿饭,她爸把我叫到她们家前院门外抽了根烟,然后我自己又在底下抽了两根才。回去后,没?多久,我就跟她分了。”
烧烤桌旁有?点?安静。
孔琦睿坐回了他踩过?的?凳子上,都忘了擦一下:“我也?不是什么情圣,说不出为她好的?话,我就是不想以后她跟我过?了苦日子,再?埋怨我,说要是当初没?有?和我在一起,不用吃这些苦,她的?人生她的?未来还能如何如何。”
“事实?证明我没?错啊,没?有?我,她是过?得好多了的?,”说着说着他就笑?了,“我能糟践我自己,但不想糟践我俩之间以前那些特别好的?、比我这个人应得的?配得的?都好太多倍的?回忆了。”
啤酒杯被他举得高?高?的?:“人这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到老可以想着笑?出来的?事情吧。”
孔琦睿大声笑?:“我就留她了!”
桌旁寂静。
夏鸢蝶回过?神,她歪头看了眼那个平常大大咧咧二愣子似的?,这会把全场闹凉了,自己也?快哭出来的?年轻男生。
看了几秒,快要看出他身上的?重影来。
夏鸢蝶低头,莞尔笑?了,她起身,拿着自己的?酒杯,在孔琦睿那只“酒桶”上轻碰了下。
“敬回忆。”
那些再?也?回不去,但永远美?好,永远闪闪发光的?回忆。
桌旁不知道谁“嗷”一嗓子,带着全桌起来,无数只杯子撞向中央——
“敬回忆!!”
“……”
那晚闹腾到八点?多。
快九点?的?时候,夏鸢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了。
她今晚难得多喝了些,有?些微醺,但是看清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备注名?字时,她愣了下。
就像是被从那种伤春悲秋里拽回了现实?。
夏鸢蝶起身,到旁边树荫下接电话。
“姐姐,”对面在嘈杂的?背景里,是个抑着点?兴奋的?少年音,“我拿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夏鸢蝶怔了下,笑?起来:“恭喜你?啊黎昕,得偿所愿。”
“还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听吗?”
“嗯?”
“我来北城找你?了!”
“——”
夏鸢蝶笑?容一顿:“?”
几分钟后。
夏鸢蝶回到桌旁:“账我已经?结好了,你?们慢慢吃,我有?个弟弟突然来了北城,现在在西站那边,我得过?去接他一下。”
“哎?啊好,那组长你?路上小心啊!”
“……”
跟一帮喝得半醉的?人道了别,夏鸢蝶走到路边,正?迟疑是路边打车还是网约车的?时候,路旁,一辆隐在夜色树影下的?黑色轿车缓速开?到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
坐在驾驶座的?行政助理露出脸:“夏小姐,要用车吗?”
夏鸢蝶沉默地看着面前游烈的?座驾之一:“董助理怎么会在这儿?”
“游总知道我没?有?照顾好翻译团队的?三位功臣,对我很不满意,”行政助理半是玩笑?,“听同事说几位刚好就在附近用餐,我赶过?来将功补过?,还请夏小姐给我一个向游总交待的?机会。”
“……”
一句话就把他帮她变成了她帮他。
夏鸢蝶不得不承认,对方能做游烈的?行政助理还是有?道理的?。
不过?夜色已深,黎昕第一次来北城,夏鸢蝶还真怕他出了事她没?法跟他母亲交待,也?没?有?多做推辞。
向董助理道了谢,夏鸢蝶坐进车里。
夜里九点?多。
去北城西站的?路上基本也?不堵车了。
斑驳的?城市夜景从车窗外向后飞掠,夏鸢蝶靠坐在车里,安静望着外面。
黎昕就是当年夏永才毁掉的?那个家庭里的?儿子,失血过?多在ICU里住了好些天?,还好最后没?事。那年他才十一二岁,刚小学六年级而已,现在好像一眨眼的?工夫,他就高?中毕业,考来北城大学了。
七年,好像白驹过?隙,又好像漫长无比。
但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而已。
夏鸢蝶疲惫地合上眼睛。
接上黎昕的?过?程并不麻烦。
夏鸢蝶当年还担心那次受伤会给他留下后遗症之类的?,但没?想到,少年的?个子拔得飞快,没?用几年就蹿过?她了。
这次又有?一年没?见,少年已经?比她高?出将近两头来。
才十八'九岁……
现在的?小孩到底是吃什么长大啊。
听着黎昕兴奋地和她讲着这一年来的?事情,夏鸢蝶一边带笑?,一边走神地感慨。
“我们是直接打车回你?家吗?”黎昕停在路边,张望,少年清朗面孔上的?眼睛都熠熠地亮。
夏鸢蝶一顿:“我家?”
“嗯,”黎昕做出个可怜表情,“姐姐,你?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我这么帅,会被人贩子带走的?。”
“……”
夏鸢蝶失笑?:“你?这么自恋,人家不会要你?的?。”
不等转笑?的?黎昕说话。
夏鸢蝶看到了董助理停在路边等她的?车:“走吧,我送你?去酒店。”
朝黎昕勾勾手,余光就看见他小狗似的?跟上来。
“啊?”小狗很失望。
“啊什么?”夏鸢蝶淡着笑?吓他,“我这周末和下周都很忙,今天?累了一天?,晚上刚从聚餐出来,闻到姐姐身上的?酒味了吗?明天?最多最多陪你?玩一天?,你?——”
夏鸢蝶的?声音在少年凑过?来嗅她肩旁的?动作下戛然而止。
她几乎是跳开?。
第一次见夏鸢蝶这么大反应,黎昕有?些好笑?又憋坏:“不是你?说让我闻你?身上酒味的?吗?”
夏鸢蝶微微磨牙,反应过?来竟然被个小屁孩捉弄了:“你?再?敢胡闹,我可给你?扔在这里不管了。”
“……”
大约是见夏鸢蝶确实?有?点?生气,黎昕也?乖巧地收敛。
两人终于?走到董助理开?来的?车旁。
站在车门边的?人似乎在接电话,见到两人后,对方说了什么就挂断了。
董助理带笑?上前,主动搭手,接过?黎昕带来的?行李箱:“夏小姐,这位是您的?弟弟吗?”
“是,今晚实?在麻烦董助理了。”
“夏小姐太客气了。我的?工作就是为游总扫清后顾之忧嘛。”
“……”
夏鸢蝶微怔了下。
她正?在思考是自己喝多了有?点?晕乎,还是方才行政助理那句话确实?有?点?深意时,就听见黎昕问:“这是你?们老板的?车?”
夏鸢蝶用她吹了风以后略微有?点?上头的?酒意思索了下。
游烈就是甲方。
甲方就是老板。
游烈就是老板。
没?毛病。
“嗯,”夏鸢蝶点?下头,轻声警告,“上车以后不许说话,不然我被炒鱿鱼了,你?就等着遭殃吧。”
“……”
黎昕抬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上车后,夏鸢蝶最终选了个就在她家附近的?酒店地址,请董助理开?车将两人送了过?去。
定好导航就带着微醺的?酒意靠在车里,夏鸢蝶并未看到,出发前董助理用他的?工作手机发出去了一条位置讯息。
四十分钟后。
轿车在酒店楼下停住,夏鸢蝶拉着黎昕的?行李箱下车,再?次向董助理道了谢:“已经?太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董助理竟然没?有?推辞就开?车离开?了。
夏鸢蝶有?些奇怪,但只当是对方确实?被她折腾烦了,还有?些心虚。
“走了,送你?上楼,”夏鸢蝶回过?身,刚要抬手,就被黎昕抢走了行李箱,她失笑?,“幼不幼稚啊黎昕。”
“是你?腿太短了,姐姐。”
“小心姐姐打你?。”
“……”
少年与年轻女人的?背影带着亲昵的?笑?,朝门内走去,然后并肩,消失在那座酒店里。
隔着落满阴翳的?挡风玻璃与半道夜色的?街景,方向盘上,修长凌厉的?指骨慢慢捏紧。
漆黑的?睫下曳着薄戾冷意。
手机在死寂里响起。
握着方向盘的?指骨松开?,垂低,游烈没?情绪也?没?看一眼地接通电话,抬到耳边。
“你?也?太急着离场了吧,游先生,”何绮月的?声音娇嗔带恼,“我一眨眼你?就不见了,招呼都不打一下的?,多不绅士啊?最重要的?是,我的?包还在你?的?车上,你?——”
“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听人说话。”
游烈冷冽截断,他撩起化开?墨似的?漆眸,冷冷望着那座酒店门廊:“东西我会让助理给你?,不要再?打我的?电话。”
“那怎么行——”
没?等何绮月说完,游烈挂断。
手机没?有?放下,他盯着那个无人出来的?酒店门廊,指节像是具有?某种肌肉记忆,以至于?不必垂眸他就能轻易地拨出去一个并未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对面接起。
夏鸢蝶声音匆忙:“你?好?”
她在和那个少年做什么、甚至没?有?看一眼来电显示?
“……”
游烈垂在身侧的?指骨骤然捏紧,如青峰浅溪般蜿蜒的?脉管在冷白修长的?指背上厉然张起。
沉下的?呼吸里,他向后仰头,才压着情绪靠抵到后枕,厉长颈线上凌冽凸起的?喉结隐忍而深沉地滚动了下。
“夏鸢蝶。”
他声音在夜色里沉哑。
手机里蓦地一寂。
酒店楼上,某个房间里,夏鸢蝶惊望了下手机,然后又懊恼地从裙子上抬起的?捏着染成橙红色纸巾的?手——
打翻上半瓶胡萝卜汁的?裙摆已经?无法拯救了。
她选放弃。
“游总,”夏鸢蝶深呼吸,压下听见他称呼时的?情绪,“这么晚了,请问还有?事吗?”
酒精刺激下。
连大脑都冲动,她差点?将那句“我不提供到晚宴上的?交传服务”的?气话也?脱口出去。
好在忍下了。
对面良久死寂,终于?有?些薄戾地透出声笑?:“你?也?知道很晚了?”
夏鸢蝶一顿:“?”
不等她思索,手机里那人漠然冰冷的?声音再?起:“周五,材料部门月度例会的?会议材料,你?应该有?备份?”
公事话题来得突然,夏鸢蝶几乎懵了下:“是,有?吧。”
“现在,立刻,送来我家。”
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朋友低下头:“太?子爷怎么说?”
何绮月双手一摊:“他说让助理给?我,再打拉黑,然?后就?挂断了。”
“拉黑?”朋友惊呼,“不至于吧,我觉得?他只是吓你的?”
何绮月叹声,托着脸颊晃了晃酒杯:“相信我吧,他一定做得?出来。听说游叔叔和几个助理的手机号全在他黑名单里,有事要给?他们Helena行政办发邮件联系。”
“……牛逼。不愧是二代圈里最有名的太?子爷,玩得?跟白手起家似的,不负盛名。”
朋友俯身过来,跟何绮月碰了个杯,同情朝她一抬:“也怪你自己,看上谁不好,非看上这?个圈里最难摘的太?阳,你当?你女版后羿?”
何绮月一僵,慌忙抬头。
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经过身边,她这?才转回来:“嘘!”
“行行,不说,”朋友笑话,“你说你就?喜欢个人而已,搞得?跟宫心?计一样,还得?假装自己有心?上人——怎么着,那太?子爷还没记起来,你是他在加州理工的学妹校友?”
“他不记得?我,哪来的记起。”
何绮月晃在手指间的酒杯一停,又轻荡起来,“我如果不找人演一出穷小子男朋友的戏,根本不可能站得?到他身旁。他肯选我合作,就?是因为我‘心?有所属’,家里背景又足够打消圈里其他人的念头而已。”
“啧,你说你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偏要去做‘演员’,还义?务的那种,你累不累啊?”
“我也不想?这?么累,但有什么办法。”
“换个人呗!咱们何大小姐有钱有颜,有家世有学历,你就?是圈里开得?最高的那朵花了,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除了游氏那位太?子爷,其余随便你挑啊!”
“……”
透明色的香槟将灯影摇晃成碎金。
何绮月勾着指尖,望着酒面笑了下,然?后一饮而尽:“可是怎么办,我就?只想?要游烈。”
朋友卡了壳:“他就?真有那么好?”
何绮月放下酒杯,真诚反问:“他不好吗?”
“…好吧,我承认,他确实和这?个圈子里其他二世祖们不一样,但他那性格也更不一样啊。那些二世祖至少?追在你后面,把你捧得?跟公主似的,他游烈呢?对身边哪个女的不是那么一副冷淡漠视的样?”
“他如果真对所有人都这?样,那就?好了。”
朋友疑神回头:“啊?”
“没什么,”何绮月仰进沙发里,抬头望着露天花园里布置绚烂的彩灯,“我也劝过自己,但没用。要怪就?怪他在加州理工的时候就?太?耀眼,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你把我都说好奇了,他当?初到底干过什么事,能让我这?唯一发小留一趟学回来魂儿都被勾没了?”
何绮月弯下眼笑:“不胜枚举。”
“啧。”
“一定要说的话,”何绮月略过那无数画面和记忆,“他在国外那时候,本身就?是华人圈里的传奇,我在洛杉矶中学上学就?听说过他了。不过中间有半年,他整个人颓得?不得?了,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他要退学了,然?后某天,他忽然?就?回来了。”
“之?后他的履历就?变得?很单一,拿奖,论文,专利,再拿奖……好像生?活里只有碾压别人这?一件无聊的事情。”
何绮月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那时候二代圈里都可恨他了,因为被他一比,我们好像就?只是会浪费时间的人形废品,连原本对我们没什么要求的大家长们偶尔聚会提起来都要感慨一句,怎么你们就?不能像游家那大少?爷一样?”
“我刚开始是有点不服气来着,想?我只是贪玩,认真起来未必比他差多少?,所以我一咬牙,也进了加州理工。”
“然?后就?发现……不努力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朋友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我觉得?你爱慕滤镜太?重。”
“那是你没有看过他的履历——两?年半修完本科学分,一年半修完硕士学分,就?仿佛别人一天是24个小时,他是48个。那时候我们圈内只要聊起,都认定他一定是个外星人,研究航天器就?是为了飞回他的母星!”
何绮月笑得?遮眼,咯咯地乐,半点淑女模样都没有:“要不是他左边是庚家,右边是游氏集团,背景太?过棘手,否则毕业那会儿,学校里的教授们根本不可能轻易放他走。”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她朋友坐在沙发扶手上,同情地望着她,“那你完了。”
何绮月露出眼睛,故作凶相:“咒我?”
“实话实说好吧。我看你这?辈子注定都尝不到爱情的甜蜜了,提前悼念。”
“是啊,”何绮月轻叹,“到过最高的地方,见过最美的风景,站在所有人中间一起仰望过最烈的太?阳……”
何绮月抬手头,朝着不远处那片华灯伸手,她歪着头笑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的,对吧?他唯一在意的那个人,说不定也已经变成另一个样子了,那我希望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