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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不知道的事:通灵师杀我—— by顾小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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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她虚空画符,那把黑伞飞速旋转,锋利如同刀片。
“万,鬼,皆,空。”
顾又笙凝聚鬼力,符咒破空袭去。
周遭的鬼兵受到符咒攻击,纷纷往后倒去。
鬼兵已如不死之躯,顾又笙此招,并未将其歼灭,却将鬼兵的杀伤力弱化大半。
罗钦不敢耽搁,若再任由此人出手,今日齐家大事便要被误。
罗钦飞身掠过,出手与顾又笙斗法。
他诡异地笑:“你与那徐家什么关系?呵,不过就算徐家出了你这么个厉害的,也是无用。因你今日,注定要折损在此。”
顾又笙身上添了新伤,嘴上却不肯相让:“你带着这么多鬼,打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你好意思多话么。”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顾又笙就听到齐瑞丰欣喜的声音:“父亲攻入京城了,我们加快速度。”
罗钦下手愈发狠辣,除了异能,他还会武艺。
这时,罗祥也不再旁观,在齐瑞丰的示意下,冲了过来。
顾又笙要防鬼兵,又要与罗钦斗法,还要应付二人的拳脚功夫??
罗钦武艺一般,可是那罗祥却招招狠辣。
罗祥的拳头要落下的时候,半空突然刺来一道黑气,令他不得不收了拳头。
有一女子自空中突然出现。
她一身红衣,银色盔甲,长发束起,英气勃发。
顾又笙有些意外。
来得居然是早已入了地府的卢宝云。
“顾姑娘,卢宝云携鬼军,前来助你。”
她带着紫气入了地府,待遇高出其他鬼怪一截,更何况……
她后来才发现,顾姑娘嘴硬不允,却还是锦上添花,送了自己一缕功德。
紫气与功德在身,卢宝云入了地府,身份地位与做人之时,可谓天壤之别。
卢宝云无心投胎,便在地府求了个差,后来升了职,做了地府一个小有地位的鬼统领。
顾又笙是她在人世唯一的温暖,她有难,她自当来助。
她救自己生生世世,自己便可为她,肝脑涂地。
谁说女子无义气?
鬼王有他一干忠心副将,顾姑娘也有自己。
卢宝云英姿飒爽,全无离世之时的凄苦。
她死了,却又活着。
她找到了自己的道。
顾又笙心中,有一股暖流蔓延。
不是为卢宝云的相助感动,而是为她眼中的坚毅,眉间的希冀。
她看出,她如今过得不错。
卢宝云离开时,阎王曾问,若此一去,恩情得报,可是紫气与功德收回,你也甘愿?
卢宝云毫不犹豫,说我愿。
阎王没有告诉她,虽然率领鬼军入人间,需要她的紫气与功德来抵,可是平人间鬼怪引起的动荡,却也可得新的功德。
卢宝云在顾又笙面前站定,微微一笑,却没来得及叙旧。
她扬了扬手中的长枪,沉声喝道:“杀。”
她身后那团黑雾之中,便显现出一个个银甲鬼军,肃穆森冷,杀气惊人。
罗钦后退一步,他知大势已去。
地府鬼军出动,便是人间之事已惊动地府,齐家利用鬼兵之举太过招摇,地府来收了。
罗钦转身要跑,却被其中一个鬼军以锁链困住。
而罗祥,早在卢宝云出现之时,便被黑气束缚,如今已经失去意识。
齐瑞丰甚至来不及呼救,原先的惊喜全然变成惊吓。
不,他不要死。
父亲夺位有望,他本该是太子!

她以为他去了晏墨岭。
谢令仪看了看她,确认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她身上那些黑色的伤痕,也很是碍眼。
谢令仪自责不已。
他一路快马加鞭,可路上还是因为齐慎行的动向,耽搁了两日。
他应该更快一些。
“你怎么来了,晏墨岭那边不是形势不好吗?”
你冒死入梦境,将我唤醒,我此一生,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重过顾又笙。
谢令仪将头抵在顾又笙的额头上,为她清除鬼气。
“对不起,来晚了。”
“我没事。”
卢宝云若不来,她或许真会受点伤。
身上这些,不过鬼气造成,清除便可。
卢宝云清了清嗓子:“这些鬼兵已经收入地府,我们要去下一处了。”
卢宝云眼含笑意,却不得不打断他们的你侬我侬。
谢令仪比他们更清楚那边的情况。
齐慎行带回的,不只是鬼兵,还有他的齐家军。
京中做他内应的,是永宁侯的副将赵申。
也是,杀害卢宝云的真凶,赵今的父亲。
卢宝云之事后,谢令仪便派人留意赵申的动向,他在路上收到消息,猜想洛家应该也想好了对策。
今晚这一场战,不知是齐慎行占了上风,还是楚皇布局,请君入瓮。
不管如何,鬼兵需得先除。
待谢令仪他们赶到的时候,齐慎行已经领兵,一路战到了宫门口。
城门有赵申为他放行,宫门却只得靠他自己。
洛家油盐不进,几代都是楚皇的忠臣,齐家走不通洛家这条路,便注定无法轻易撬开皇宫的大门。
齐慎行眸色阴翳,拉拢不了洛家,便将之一同毁去。
“戚国军队攻入皇宫,来啊,随我保卫楚皇!”
齐慎行振臂一呼,身后的齐家军便蜂拥而上。
他带来了六万齐家军,三万驻守在京城城门,以防京郊三大军营,另外三万随他一同攻入京城。
齐家军有部分,被拦在途中,暂不得会合。
不过如今大楚,永安军被困晏墨岭,其余势力,一盘散沙。
即便只有六万兵力,他也有信心,足够拿下京城。
齐慎行还不知道齐瑞丰那边出事,满心以为此时,不顺眼的大臣必然已经入了黄泉。
只要攻入皇宫,拿下楚皇,大楚便是时候改朝换代。
“杀!”
外面血雨腥风。
宫殿内,群臣聚集,却是一片静默。
上边,洛震刚刚读完齐家历年来的罪行。
而楚皇,接下来要宣布的,是继位人选。
“贵妃之子,楚尧,得顾明所救,幸存。”
楚皇因身子被毒物侵害,如今已是虚弱不堪。
他尽量简短地交代着,以免自己体力不支,耽误了江山社稷。
“众卿,朕已经拟好传位诏书,封楚尧为太子,将来继承大业。”
楚皇对着永宁侯晏佐摆了摆手。
晏佐上前,下跪。
“臣在。”
“永宁侯晏佐,护太子有功,封为宁国公。”
“臣,叩谢皇恩。”
外边的打斗声愈发响亮,楚皇来不及说完相应的赏赐,便又叫了谢其琛上前。
“臣在。”
“谢首辅,太子今后就交给你了。”
楚皇没有说赐封,可是这一句托孤之言,便是将谢其琛今后的地位牢牢定下。
“臣,谨遵圣旨。”
楚皇遥遥望向宫殿外,那一片火光之处。
“传顾明,回京复职,当年朕允诺他的,如今可以实现了。”
楚皇说完有些气虚,他对着一旁的大太监点了点头。
大太监手里拿着两道圣旨,响亮地开始宣读。
其实,与楚皇之前所说,并无差别。
一道,是封楚尧为太子,日后继任大统。
第二道,是封赏,永宁侯、谢首辅、西杭府知府萧景仁,还有顾明。
楚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是走前,他必须要给太子铺最后一段路。
待齐家被除,文有谢其琛,武有永宁侯,太子的帝位,便能稳当。
宫殿里,开始蔓延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远处的肃杀之气,伴随着刀剑相交的声响,鲜明地传了过来。
楚皇坐在高位,听着那些呐喊声、惨叫声,面若寒霜。
大楚有这一日,是楚氏皇族的错,亦是楚氏皇族的悲。
“洛震。”
楚皇的声音低沉,似是终于下定决心。
这是一场沉默的交易,一如当年。
洛震跪着,置于身边的拳头却暴着青筋。
七十余年,终于等到今日。
他双目猩红,喉头翻滚,上前接过最后一道圣旨。
此道圣旨,来自琮帝,却是一道罪己诏。
洛震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对上楚皇的视线,楚皇再次点了头。
这道罪己诏,是皇祖父临终前所留,却碍于皇室颜面,最终没有见光。
他也曾自私地想让它永远见不得光,可是世事弄人,他别无选择。
终究是他们皇家的错。
因果报应,天理昭昭,谁都不能幸免。
洛震起身,沉着声音,清晰地将上面的字句读出。
下面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神色不安。
这是琮帝的罪己诏,上面只说了一件事,便是谢无归当年真正的死因。
他并非战死,而是被琮帝与齐天寅下毒谋害。
大臣们惊魂不定,这事若是流传出去,楚氏一族的皇家颜面,可就……
“若非皇祖父当年疑心太重,无归军便不会落入齐天寅手中,齐家更不会有机会,做下诸多恶事。”
楚皇身为一国之君,并不想认,可是……
大楚如今,早就不是楚氏天下。
他若不拿出这份罪己诏,还谢无归一个清白,谢家首当其冲,不会再为楚家效力,甚至他一直器重信赖的洛家,他的金库颜家……
楚皇站起身来,走向宫殿外。
他认了这份报应,他的儿子,才能重新开始。
楚氏皇族的颜面可以丢,大楚的江山绝对不能丢。
洛震收起那份诏书,跟在楚皇身后。
洛家效忠楚皇不假,可是洛家也从未忘记,要为效忠过的将军求得一个清白。
他们这些无归军旧部,汲汲营营多年,卧薪尝胆多年,为的,何尝不是这一刻。

永宁侯晏佐留守宫内,在外指挥京城一万永安军的,是姚芊与另一名副将。
自卢宝云一事后,姚芊双鬓皆白,形容枯槁,身子更是孱弱。
往日,她都在寺庙里为女儿祈福,京中异变,她才被晏佐叫了回来。
那一次宝云转身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夜夜在梦里,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她追啊追,可是不管怎么追,她的女儿,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当莫名的阴气席卷,她的脖子被什么缠绕,几乎窒息。
她以为是人之将死,上天垂怜,她在死前,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她很快意识到不是。
她没有死,宝云也确确实实出现在了眼前。
有一道熟悉的凉意卷过。
除了女儿,她又看到战场上多出许多阴森的身影。
卢宝云救了她,却没有多看她一眼,似乎自己救下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侯夫人?”
顾又笙叫了她一声。
姚芊看到顾又笙,瞳孔放大,是真的。
顾姑娘也在,那么刚才的,真的是宝云……
姚芊的目光,急急地追随而去。
卢宝云没有与普通士兵动手,她身形可显,别人能看到她,却并不能攻击到她。
“清理鬼兵,带不回的,就地抹杀。”
卢宝云语调冰冷,下令时威严重重,她的身后,还跟着一支黑漆漆的队伍。
姚芊捂着胸口,流出泪来。
晏家世代都是武将,若她在家中长大,或许也有机会当上女将。
姚芊咳了两声,才觉得胸腔没有那么窒息。
她在士兵的搀扶下站起身,眼神未曾舍得离开卢宝云。
卢宝云却没有多看姚芊一眼。
齐慎行久攻宫门未果,鬼兵又出了事。
他只身回到最近的一所宅子,快步进了一个房间。
房内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被黑布罩着的囚笼。
那是齐瑞雨这次出齐府,齐慎行特意为她打造的。
她来回一路,便是一直被关在这个囚笼里。
齐瑞雨已经力竭,无法支撑。
鬼兵被俘,反噬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父亲,那边有地府的鬼军,我们恐怕……”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齐慎行面上,再无一丝平静。
“要你何用,废物。”
他自己长了眼睛,何尝不清楚,那些鬼兵已经无用。
齐慎行闭了闭眼,难怪瑞丰至今没有过来,想来他手里的鬼兵,应该早就被这些鬼军收服。
花费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这些鬼兵如此不堪一击。
齐慎行焦躁地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
好,鬼道不通,便比人力,便用齐家军,堂堂正正打上一次。
此刻,却突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齐慎行的心头一慌。
莫不是楚皇召了其他人马?
他很快听到了禀报声。
“将军,二少爷带了四万齐家军,前来支援。”
齐慎行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响。
“让他们留守在城门口,等京郊那些人自投罗网。”
瑞丰受命留在京城,瑞兆去了潜岭关,如今,他齐家军虽然有所缺失,但是大势还在。
“此处三万齐家军,全部集合,待我一声令下,强行攻入皇宫。”
齐慎行不再去管匍匐在地的齐瑞雨,重新理了理衣衫,面色镇定地走了出去。
大楚,是时候改名叫大齐了。
齐瑞雨吃力地支起身子。
是时候了,得快点去找如雪,快点带她离开。
齐瑞雨的耳朵流着血,半张脸都是红肿,她却没有去管。
炼制鬼兵,控制鬼兵,都是大恶。
齐瑞雨虽然单纯,却知道什么是因果报应。
她的母亲,她的外祖母,她的曾外祖母都是年纪轻轻便去了,她也不会是长命之人。
齐瑞雨都知道。
她一生未曾入过世间,未曾过过一日寻常日子。
她一生目之所及,是那座牢笼;她一生所做,是为父亲炼化鬼兵。
除了如雪,她没有任何同伴。
如今,齐家终于用不上她,将她弃如敝履,她也终于可以,带着如雪离开。
齐瑞雨的身体,传来阵阵剧痛,她的五脏六腑,似被一只巨爪,奋力撕裂。
她擦了把唇边的血,没有去管其他士兵讶异的眼神、惊恐的眼神……
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齐慎行还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与亲妹妹生下的女儿,一个一生见不得光的残缺女。
齐瑞雨脚下虚浮,却还是抓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清醒。
她得去如雪的藏身处,她要带她离开。
从此,天空海阔,她们便是自由之身。
她和如雪从小就说定的。
她们说好的。
说好要一起走遍天下,看尽好山好水;说好要一起去看日出,看日落;说好要一起做善事,积功德,抵消罪孽。
齐瑞雨的眼前,渐渐起了白雾,她再也无法看清方向。
她的脚步一软,身子扑倒在地。
一旁的守卫彼此望了望,却没有人上前查看。
齐瑞雨将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往前爬了一步。
如雪……
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呼唤着好友的名字。
齐瑞雨想要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她的眼角有泪溢出。
如雪……
她蹙着眉头,眼里尽是不甘。
可是她的眼,最终还是缓缓合了起来。
“瑞雨,天大地大,我死得早,没有机会去看,以后等我们逃出去了,一起去看吧。”
“你愿意带我一起吗?”
“当然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带着你离开这个破牢笼的。”
“谢谢你,如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嘻嘻。”
对不起啊,朋友,我出不去了。
对不起啊,如雪。
“断气了,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将军?”
“禀报什么啊,将军在前面干正事呢,这么个丑八怪是哪里冒出来的?”
“好像是跟那些玄门中人一起的吧?”
“没见过长这么丑的……”

这一次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只是试探。
“我不欲滥杀无辜,进宫只为赶走戚国贼寇,护我皇周全。若再有人阻,便视同戚国走狗,一同斩杀。”
齐慎行还是用着自己之前的说辞,对着前方的永安军与禁卫军,下了最后的通牒。
宫门之上,城墙之巅,却只有冰冷的箭矢,遥遥以对。
接着,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军首领洛震,站了上去。
他在上方,远远看着坐在马上,一身盔甲的齐慎行。
洛震拿出圣旨,宣读齐家做下的恶事,太子的任命,然后……
齐慎行自然不会给他机会,命令齐家军即刻动手。
洛震眸色寒凉,他的视线与另一边的谢令仪交错。
谢令仪却并不知,他们有意为谢无归要一个清白。
最后诵读的,便是琮帝的罪己诏。
齐家军中,还有不少人,是原先无归军的后人。
纵然战况激烈,不少人还是听到了,洛震以内力传出的声音。
一时,齐家军中议论声不断,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齐心,甚至还有好些人迟疑着,后退几步。
“是老皇帝和齐将军下毒害死的谢将军?”
“齐将军和老皇帝都是凶手吗?”
“不然呢,那是皇帝的罪己诏,你见几个皇帝下过罪己诏?”
楚皇拿出这份诏书,一是逼不得已,二也是为了不损大楚军力。
齐家军内部溃散,他的势力才有机可乘。
“闭嘴,不要中了对方的奸计!”
齐瑞兆怒斥一声,眼里满是杀气。
永安军留在京中的一万兵众,就守在宫门底下,之前与齐家军交手,已经伤亡惨重,如今更是被打得连连后退。
宫里尚有一万多禁卫军守护。
京郊的军队收到信,也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京郊几个军营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马。
若无齐瑞兆带来支援的四万齐家军,楚皇或许胜券在握。
如今……
齐慎行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宫门之上,宣读完毕的洛震,却没有离开,反而命人拿来一只大鼓。
他一脸郑重,眼神幽深。
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似乎敲在人的心上。
齐慎行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可是再耽搁下去,恐有异变。
京郊的军队若赶到,于他不利。
齐慎行看向齐瑞兆:“召你带来的人马,一同进攻,先解决了眼前的,再去回防京郊的兵。”
齐瑞兆刚要拱手应声,便有一阵马蹄声响起。
除了京郊军营,此刻应该不会有其他军队驰援。
更何况,他们尚有七万齐家军驻扎在城门口。
这支队伍,如何能进得来?
莫非是早就潜伏在京中?
齐慎行的眼中皆是厉色,他转首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夜色之中,有一支队伍从后方靠近。
马蹄声离得愈发近了。
洛震从怀中拿出一面旗子,翻飞,稳稳挂在旗杆之上。
“父亲,快看!”
齐瑞兆叫了一声。
齐慎行眯眼去看,却又不敢置信。
那是几十年前,无归军的军旗。
来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边的齐家军竟渐渐散开。
他们没有制止,没有动手,竟散开迎了那支队伍?
齐慎行脑中掠过所有大楚的军队,难道是自己这边的人马?
可是来的那一支,却超出他的想象。
齐慎行握紧手中长枪。
这时,那支人数不多的队伍,也渐渐在黑夜中显现出来。
“无归军,前来护驾。”
一声苍老的呼喝响起,好几道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应和。
“无归军,前来护驾!”
战马之上,没有一个是年轻人。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有五六十的年纪,年老的,如同冲在首位的颜老太爷,已有九十多岁高龄。
有些老人叫口号的时候,嘴里没有牙,甚至还漏着风。
他们身子佝偻,可是精神奕奕,目光坚毅。
颜老太爷朝着谢令仪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嘴角是抑不住的得意。
还好来得及,差点把老命给赶没了。
谢令仪怔愣。
顾又笙这才明白,为何齐家军的士兵会退开。
她已听到不少轻呼声,从齐家军中传来。
“我家老太爷怎么来了?”
“祖父不是说病得起不来了吗?”
“那是王老将军吧?”
“怎么打?要是我碰掉老太爷一根头发,我还活吗?”
“你不用碰,那战马多颠一会,你家老太爷的头发就多掉一根。”
并不好笑。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再也无法停下。
谢令仪想斥一句荒唐,却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他们背着他,做了这么多。
顾又笙伸手握住他的,她扬起一道灿烂的笑,眼中还闪着泪光。
你对他们的好,他们都知道,所以你舍得受的委屈,他们全都舍不得你来受。
他们护你转世,想让你自在安乐地活,从不只是戏言。
哪怕岁月变迁,誓言未曾有变。
这支队伍,大概两千余人,他们年迈,却精神矍铄。
无归军战士骑着战马而来,威风凛凛,战意迫人。
齐家军的士兵,只能一步一步退开。
那支队伍里,有自家老人,有曾经的头领,有队友的祖父……
他们如何下得了手?
齐慎行嗤笑一声,做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谢无归。
可是祖父能杀谢无归第一次,他便能杀谢无归,第二次。
“谢无归旧部,勾结戚国军队,欲对大楚不利,来人,进攻。”
不少齐家军都没动,但也有一部分动了。
谢令仪不可能让这群老人命丧于此,他翻身上马,将手递给顾又笙。
“笙笙。”
顾又笙未曾迟疑,顺着他的力,坐到他的身前。
卢宝云望着眼前这支年迈的队伍,眼中划过感动。
鬼兵已收,后面的事情,她便不能再插手。
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都是幸运之人。
“我为君生,我为君死,袍泽之谊,于世永存……”
久未吟唱的战歌,相隔七十余年,再次响起。
昔我同袍,今又相逢。

刀光剑影,战场变成了齐家军的内战。
顾又笙被谢令仪护在怀里,再一次随着他,在血色中穿过杀戮。
这一夜,实在漫长。
远处的夜空,黑幕缓缓被撕开一道口子。
京郊的军队赶到,加入战斗。
齐慎行,大势已去。
有不少士兵,脱去了齐家军的兵服,站到了那支千人的队伍前边护卫。
开玩笑,这是家里的老祖宗,万一真有个好歹,他下辈子不就无家可回?
其中好些,还吃了暴栗。
“算你长眼,你要是不管老子死活,看老子回去怎么宰了你老子!”
此老子非彼老子,被打的士兵呛声:“我老子还是您儿子哩。”
结果,又挨了一记。
也有想去偷袭的,被前边守卫的士兵拦住。
刘四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靠近了这群老兵的首领,手中的长枪才刚刚举起,就被那老人家用枪一挡。
他手上一麻,后退一步。
“你个狗腿子,学什么不好,学齐家走狗玩偷袭,老兄弟们,揍他!”
颜老太爷气愤地拿枪戳他。
刘四便被一群老人家的枪,挨个刺了刺。
看到他的下场,其余士兵不敢再小瞧这群老兵。
天色微明,战局已经一边倒。
齐家落败,不过时间问题。
姚芊这边,也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卢宝云的身后,眼中含泪。
“宝云,娘已经将晏安送去与卢家一同流放。卢家世世代代,只要我永宁侯府不倒,卢家后人便要永世,在那苦寒之地为你赎罪。欺负你的那个狗官,你父亲也替你杀了,宝云……”
姚芊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垂泪。
菩萨有灵,她们还能再见。
她想告诉她,娘做错的,都已尽力弥补,虽然来不及,可是娘尽力去做了。
卢宝云无动于衷。
“娘有经常去庙里替你祈福,你如今过得可好?”
姚芊往前走了一步,悄悄去看卢宝云的脸。
她的女儿……
“宝云……”
过得可好?
可是,枯骨游魂。
卢宝云已经死了啊。
卢宝云并没有看她,她的眼里,是一片虚无。
姚芊伸手,卢宝云却没了踪影。
姚芊怔怔望着自己的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宝云?”
身边,也再没有卢宝云的身影,似乎此前,也不过只是她的臆想。
姚芊踉跄一下,手撑在栏杆上。
她始终,不愿意原谅自己。
天光普照,黎明已至。
齐慎行兵败,其余士兵直接押入大牢,齐慎行则被单独扣押进了皇宫。
齐慎行一身狼狈,入到殿中,一干大臣都在,他才明白今日自己所为,恐怕早在楚皇预料之中。
齐慎行嗤了一声:“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楚皇跟着冷笑:“你齐家独大三朝,还有何不满足?”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在想着混淆皇室血脉的时候,或许便已无甚畏惧。
齐慎行斜睨楚皇一眼:“臣此来,不过是驱除戚国军队,护佑我大楚江山。”
前一瞬自认败了无话可说,后一瞬却又找借口说自己是清白的。
楚皇满脸讥讽,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大太监。
大太监领命下去。
很快,有一名女子,跟着大太监走进了殿内。
正是戚国监国公主,戚芍文。
齐慎行不可置信,眼中划过阴翳。
“齐慎行,你还有何话可说?”
楚皇依然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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