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风流/灼灼风流——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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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贵女来了二十多人,有些站得远的听不清,只见柔嘉公主朝下人微笑点头,那下人便碎步跑了出去,不多时就领了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进来。少年外披着一件白色裘衣,颈间围着一圈白色绒毛的围脖,露出一张白净清俊的面容,眉眼间似乎天生含着三分笑意,乌亮的双眸温润清亮,让人望之心喜。行走间白色裘衣微敞,露出里面天青色的长衫,配上乌色的纱帽,给他平添了几分隽永的书卷气。
园中的少女们都偷偷打量着他,有些是跟着镇国公主从江南来的,先前未曾见过刘琛,便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那就是陛下?”
相貌是俊秀的,只是似乎矮了一些?
京中贵女轻轻摇头,道:“不是,是今科的探花,如今任户部郎中,叫慕灼华,是个女子。”
江左来的贵女们吃惊地捂住口,望着慕灼华的背影:“原来是她?”
有些人听过她的名字,有些人不知道,便是听过的,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最初惊叹了一句,她们本以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先生,却不想这样年轻,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陛下对她似乎很是看重。”有人轻声道,“陛下未登基时,她便是皇子们的讲师,后来不知何故被撤去了讲师一职,前些日子,陛下又下了旨,令她任户部郎中,兼领天子筵席的差事。”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沉了几分。“她今日来这里……难道也是……”
“应该不是,她穿的是文士服,若有那份心思,怎么可能不盛装打扮,我听说是柔嘉公主请她来的……”
众人议论的时候,慕灼华已经被领进内堂了,她恭敬地行了礼,便垂着手站在一旁,接受镇国公主的审视。
善意的目光自上而下将她看了个透,她唇角含笑,大方自若地任由场上诸人审视。
片刻后便听到镇国公主的笑声传来:“难得皎皎有看重的人,确实是个风流人物,难得你身为女子,却有这样的才气和胆气。”
慕灼华含笑谢恩,又道:“今日得柔嘉公主邀请,下官不好意思空手而来,但想着大长公主什么珍宝没有见过,便不敢献丑,只亲自做了一些梅花糕献上,既应了今日赏梅宴的景,又偿了公主的情。”
柔嘉公主轻笑道:“皇姑祖,灼华非但文章写得好,厨艺更是精妙,每一道菜都花了心思。”
镇国公主也被吊起了好奇心,笑道:“那我也沾了你的光见识见识。”
下人当即从慕灼华手中接过食盒,转交给侍女,侍女试了毒,这才肯送到两位公主案上。
那是三碟糕点,骨瓷盘子上分别盛着两白一红三色糕点,糕点被做成了梅花形状,虽然栩栩如生,却也不算稀奇,镇国公主好奇地尝了一口白色的梅花糕,只轻轻一咬,便有一股清甜的酒意涌入口中,这酒香而不醉人,糕点糯软而不黏牙,清甜却不黏腻,味道相辅相成,既有种白雪的凉意,又有梅花馥郁芬芳。
慕灼华解释道:“这道雪中红是采了新开的梅花酿酒,日出前的露水和面,因此能兼具雪香与梅香,最是爽口。”
镇国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但这花了心思的精巧小点却让她尤为喜欢,连着各尝了一块,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皎皎夸你心思巧,确实没夸错,我会在京中住上几日,你若得了空,便和皎皎一起来陪我说说话。”
慕灼华受宠若惊,急忙俯首谢恩。
这便是得到了镇国公主的认可了,能随意在皇家别苑走动,那是多大的殊荣。镇国公主固然是看着柔嘉公主的面子,但也确实是对慕灼华生出几分喜爱。满园的莺莺燕燕固然好看,但看多了之后,再见这样一抹淡青俊秀的颜色,便更觉得眼前一亮,难能可贵了。
慕灼华被领着在柔嘉公主身侧的位置坐下,与镇国公主可谓是离得极尽了。屋内地龙烧得正旺,她便脱去了裘衣和围脖,跪坐在下侧陪着说话。
话没说两句,便又听到下人急切来报,说是陛下和定王来了,这一下便是慕灼华也惊到了。
不是陛下来相看的吗,为什么刘衍也来了!
她站了起来恭迎圣驾,头压得低低的,跟着众人一起行礼。
“参见陛下,参见议政王!”
“平身吧。”刘琛的声音先传了进来,他快步走到屋内,对镇国公主道,“请皇姑祖安!”
之后才是刘衍的声音:“皇姑姑安。”
镇国公主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来得这么迟,都等着陛下呢。”
刘琛脸色不太好看,他是不想来的,是刘衍押着他来的,走到门口看到那么多的马车,他都打算转身走了,刘衍按着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陛下,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好怕的?”
刘琛呵地笑了一声:“朕何时怕过上战场。”
只是应付一群女人,比上战场可怕,战场上敌人来了举刀杀就是了,女人贴上来了,他非但不能杀,还不好躲,实在是憋屈。
刘琛憋了口气进来,跟着镇国公主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与旁人不同的颜色,惊讶地喊了一声:“慕卿家,你怎么也在?”
慕灼华躬身行礼:“陛下。”
柔嘉公主代她答道:“是我请她来的。”
刘琛蓦然想起沈惊鸿的话,脸色便有几分古怪,他不解地看着柔嘉公主,怀疑柔嘉公主的用心。
柔嘉公主笑道:“我和皇姑祖说在京中交了一个好友,皇姑祖便让我把她请来赴宴。”
镇国公主落了座,笑着道:“她今日来还带了亲手做的点心,难得心思精巧又风雅,陛下也尝尝。”
刘琛坐在镇国公主的另一侧,不客气地夹起一块雪中红送进口中,清甜的酒香在口中迸裂,唇齿间弥漫开梅花的香气,味道之美竟超出他的想象。
“确实是不错。”刘琛意犹未尽地笑道,“朕还不知道她有这本事。”
刘琛在镇国公主左手第一座坐下后,刘衍便顺势挨着刘琛坐下,如此一来,正好与慕灼华面对面。慕灼华低眉顺目谢恩,没有抬眼多看。
镇国公主今日这宴会目的明确,场面话说了一会儿,便有人上前道为恭迎镇国公主回京,特意献上了贺仪。送礼也是表面,真实的意图便是通过这种方式展现自己的才艺,在陛下跟前露脸。
这事与慕灼华无关,她只管吃喝看戏。贵女们也都是身怀绝技,针织女红、琴棋书画,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一流的水准,看着一屋子曼妙的少女献艺,着实是赏心悦目。其他人都是各怀心思,反倒是慕灼华看得最为投入,目露赞赏,十分捧场。
刘琛皱着眉头瞟了慕灼华一眼,他可是满心烦闷,食难下咽。他本就不爱这种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偏要被迫坐在这里看,镇国公主和柔嘉公主还一唱一和给他介绍这是哪家的贵女,父亲是朝中哪个大臣,今年几岁……
他敷衍地嗯了几声,一个也没往脑子里去。
慕灼华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刘琛的不耐,心中失笑这些贵女们失策,只知道展现所长,却不知道投其所好。此时要是有人能给陛下来曲十面埋伏提提神,也许皇妃的人选就有了。
又一个贵女献艺完了,曲音刚落,便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软缎,披着狐裘的美貌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大长公主,议政王,柔嘉公主。”女子的声音轻柔温婉,悦耳动人,同样的万福礼,她做起来便似乎比旁人更加好看。她有一张妆容素净的鹅蛋脸,眉眼温软,容貌娴雅,云鬓香腮,美丽却不张扬,整个人站在那儿,便是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镇国公主笑道:“纭纭,你过来。”
慕灼华听到名字,心头一跳,余光扫过刘衍面上。
刘琛也是瞳孔一缩,随即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看向了刘衍。
孙纭纭走到了镇国公主身前,恰恰就站在慕灼华与刘衍之间。
“纭纭是孙老太君托付我送到定京她父亲身边,不过我与她一路陪伴,甚是投缘,就让她在别苑多住几日。”镇国公主笑着解释道。
刘琛朝孙纭纭和善地点了点头,对这个有可能成为他婶婶的姑娘,他还是和气一点:“这一路多亏你照顾皇姑祖了。”
孙纭纭侧身面对刘琛,屈膝行礼道:“回陛下,大长公主不嫌弃,是纭纭的荣幸。”
孙纭纭说着,目光便旁落到了刘衍面上,芙蓉香腮不自觉染上了胭脂色,说话的声音也轻了几分。
“祖父让纭纭给王爷带声好。”
刘衍淡淡点了点头,似乎全然未察觉身边怪异的气氛。
“孙老太爷身子可还安康?”
孙纭纭轻声道:“一切都好,有劳王爷挂心。”
镇国公主见场面有些冷,便对孙纭纭微笑道,“听你祖父说过,你的琴技已得琴圣真传,不知道我们今日有没有这个机会听到你奏曲?”
孙纭纭站起身来,笑容腼腆:“是祖父过誉了,殿下若不嫌弃,纭纭便献丑了。”
镇国公主笑道:“怎么会嫌弃,正好别苑有一把凤尾琴,琴声清越,品质极佳,你若弹得好,这把琴便送给你。”
孙纭纭微笑道:“那便先谢过殿下了。”
“你倒是十分自信。”镇国公主欣赏地点头,招手让人送上凤尾琴。
孙纭纭将琴放在桌上,闭目酝酿了片刻,这才抬起纤纤素手,落在琴弦之上。
起手惊梅,挥弦落花。慕灼华本以为这娇娇柔柔的姑娘会弹奏一曲婉转动人的曲子,没想到琴声之中竟是豪气干云,洒脱不羁,让人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刘琛也觉得孙纭纭比想象中的好,他转头去看刘衍,却发现后者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镇国公主生性豪爽,这首曲子正中她所好,她含笑点头,目露赞赏。
“这首《沧海笑》极少有女子能弹奏好,她这曲中意有七八分意思了。”镇国公主笑着对刘衍说道,“不过这首曲子最好的还是琴箫合奏,衍儿,你的箫声也曾名动京城,不如今日便与孙姑娘合奏一曲,也让我们一饱耳福。”
刘衍无奈道:“我今日没带箫……”
镇国公主似乎早有预料:“我这儿便有最好的玉箫。”
话音刚落,便有人将玉箫送到刘衍跟前。侍从双手捧着玉箫,弯着腰站在刘衍面前,等他接过。刘衍低头看了一眼玉箫,通体翠绿,色泽莹润,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他抬起手,白皙修长的五指握住了玉箫,抬眼之际,目光掠过对面之人。
慕灼华侧着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孙纭纭,似乎对她的琴艺极为赞赏。
她早知道刘衍和孙纭纭的婚事是先帝遗命,众望所归,因此此时丝毫不意外看到镇国公主的有意撮合。
男人俊美儒雅,女子娴静柔美,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更难得的是女子如此痴情,此时水眸含羞带怯地看着男人,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慕灼华没有转头看刘衍,但余光仍是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而去,只见他沉默着拿起了玉箫。
啪——一声脆响。
众人惊愕地看向刘衍,只看到他手中握着的玉箫赫然断成了两截!
刘衍淡淡一笑,看向了坐在上首面色复杂的镇国公主,缓缓道:“许是玉箫保养不善,竟轻轻一碰就断了。”
孙纭纭脸上的红晕霎时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惨白,双眼中本是盈满了爱慕和羞怯,此时净化为泪水落了下来。
镇国公主沉默片刻,方才笑着说道:“是底下人疏忽了,既然无箫,那便作罢吧。”
慕灼华依旧惊愕地看着刘衍,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与刘衍幽深的双眸撞在一起,她慌忙低下头,不敢与刘衍对视。
他不愿意与孙姑娘合奏。
他心里清楚明白镇国公主乃至太后的安排,但是他不愿意,即便是镇国公主也不能逼迫他。
没有人想到刘衍会这么做,刘琛也是震惊不已,他知道刘衍对孙纭纭并没有情意,但自己这位皇叔平日最是温柔友善,竟会对一个痴心于己的弱女子做出这么不留颜面的举动,这让他觉得——好佩服!
他若有这勇气,今日便不会来这场鸿门宴了。
场上气氛骤然冷凝了下来,贵女们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最后还是柔嘉公主开口缓和了气氛,将凤尾琴赏给了孙纭纭,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给她找回面子,众人这才稍微收拾了心情。
这时饭菜也用得差不多了,镇国公主又道:“难得今日没有下雪,园中梅花开得正好,这里许多姑娘都是江左来的,还未曾见过皇家别苑的风光,我乏了走不动了,皎皎陪我坐一会儿,陛下和衍儿就带她们去园子里走走吧。”
镇国公主说完,其他人就偷偷打量刘衍的神色,害怕他再次拒绝,但刘衍只是轻轻一顿,便点头答应了。
孙纭纭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一些。
刘琛想学刘衍先前那样反驳,就看到镇国公主的眼神杀了过来。对皇姑祖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抿了抿嘴,咽下了拒绝的话语,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来道:“那皇姑祖好生休息。”
慕灼华僵在那儿,起也不是,坐也不是,求助的目光看向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笑了一声,道:“灼华便留下来陪皇姑祖说话吧。”
刘衍看向慕灼华,慕灼华的眼睛却看着镇国公主,她含着笑道:“能陪大长公主说话,是下官的荣幸。”
屋内人一下少了许多,顿时清静了下来。
镇国公主和柔嘉公主笑谈着方才贵女们的表现,比较哪个更出众,想问问慕灼华的意见,却见她神情有些恍惚。
“灼华,灼华。”
柔嘉公主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柔嘉公主好奇问道。
慕灼华噙着笑道:“没什么,是方才贵女们的琴声太过余音绕梁了。”
镇国公主道:“孙家姑娘确实是品貌双绝,配衍儿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正是刚好。她又是先帝去世前为衍儿定下的,我自然是想要成全他们的好事,也了却一桩心事。”
镇国公主说着长叹了一声:“如今我是刘家唯一的长辈,你们这些小辈都不愿意婚娶,只能让我这个老人家出面了。别说陛下和琛儿了,皎皎你才是最让我忧心的。”
柔嘉公主依赖地握着镇国公主的手:“皇姑祖,我想一辈子陪您……”
镇国公主拍了拍她的手叹道:“我还有几年好陪的?只想着在剩下几年里,找一个能陪你一世的良人。”
那样融洽感人的气氛,慕灼华只是一个外人,坐久了也是尴尬,当下便找了借口出来。
她披着裘衣缓缓走在林苑中,红梅白梅交相辉映,空气中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慕灼华信步游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便看到耶律真的侍女正一脸焦急地走过来。
“参见慕大人。”兰珠向慕灼华行了个礼,“慕大人可曾见过我家公主?”
慕灼华摇了摇头。
兰珠咬了下唇,难为情地说道:“能否麻烦慕大人帮忙寻找我家公主,奴婢对这个园子不熟悉,您若是见到了我家公主,便对她说一声到时辰吃药了。”
慕灼华点头应允,兰珠松了口气,微笑道:“那便先谢过慕大人了,奴婢往这边去看看。”
兰珠说着便走进了左边的岔道,慕灼华反正是闲逛,便走了右边岔道寻找。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当日簪花诗会举办之地,慕灼华抬起眼便看到了园中的凉亭,恍惚想起了诗会当日的情景。
她那时想着,糊名唱诗,自己可以装作刘衍的语气写一首,别人看了那首诗以为是定王所做,肯定会吹捧一番,最后把那些自诩诗才风流的贡士们打脸一番。没想到柔嘉公主竟点了她唱诗,她心下窃喜,待念到了自己的诗句时,她故意顿了一下,看向了刘衍。
刘衍接触到她投来的求助的目光,似乎是立刻就意会了他的意思,手故意一抖,将水泼落,让这动静引来别人的关注。慕灼华念完了诗,听着众人交口称赞,窃喜又得意地偷眼看向刘衍,后者极快地扫了她一眼,唇角眼底的笑意既无奈又宠溺。
慕灼华想到此处,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但随即笑意又缓缓淡去,化成了轻轻的叹息。
这时假山后传出一声轻响,将慕灼华的思绪打断,她皱起眉向假山后看去,轻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假山后安静了片刻,才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慕卿家!”
慕灼华一惊,快走了两步,绕到假山后,便看到刘琛独自一人躲狭窄的空间里,他屈膝坐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看到是慕灼华时松了口气。
“陛下,您怎么在这儿?”慕灼华问道,“大长公主不是让您……”
刘琛皱了下眉头:“叽叽喳喳,吵死了。”
慕灼华失笑道:“那样娇艳温柔的少女,陛下怎么会不喜欢呢?”
刘琛也是好奇:“朕为什么要喜欢娇艳温柔的?”
慕灼华被问得噎了一下,迟疑地缓缓说道:“当然也未必……也有的男人喜欢美艳泼辣的,或者楚楚可怜的,或者天真烂漫的……”
或者像他父亲那样,什么性格无所谓,最重要是年轻好看。
刘琛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只知道看到对自己有意图的女子,他就觉得烦。
“那些女子矫揉造作,千人一面,又有什么好?”刘琛喝了口酒,闷闷道,“朕看了那么久,也没记住哪个,就记得吏部尚书的女儿,还有礼部尚书的孙女,还有枢密使也把侄女儿送来了。这是后宫还是前朝?”
“前朝后宫,本来就不可能完全割裂开来的。陛下迎娶臣女,是一种恩典。”慕灼华温声安慰道,“陛下年轻有为,她们只是单纯地仰慕您,未必就是全然是钻营之心。”
刘琛听了慕灼华的话,心里好像松快了一些,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刘琛一惊,来不及多想就把站在外面的慕灼华拉了进来,一同躲在狭窄的假山后。
慕灼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却见刘琛对着她瞪眼摇头,慕灼华一哂,心领神会地捂住了嘴。
刘琛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有几个少女走过,从假山的缝隙里可以窥探到些许,只是看不到脸。
“陛下说是去找议政王殿下,怎地就不见了人?”
“这园子太大了,也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陛下是不是躲着咱们?”
“唉……听父亲说,陛下不大愿意迎娶世家女子。”
“为什么啊,难道陛下心有所属?”
“也未曾见过陛下和哪个女子亲近,便是身边服侍的,也都是宦官,没有宫女。”
“陛下如此厌恶女子……该不会是……”
“慎言!你想死吗!”
不知是哪个贵女说了忌讳的话,其他几人担心被连累,急忙大步走开了,外面也骤然静了下来。
刘琛听得怒从心头起,却听到身前传来压抑的闷笑声,他低头一看,只见慕灼华捂着嘴,眼睛却弯弯亮亮的,满满都是憋不住的笑意。
“慕灼华!”刘琛眉头皱起,压抑着声音怒吼道,“你笑什么?”
慕灼华立刻敛起了笑意,只是眼角还湿湿的,残留着罪证。
“微臣没笑!”
刘琛气道:“你不会是信了她们的胡言乱语,以为朕有断袖之癖吧。”
慕灼华正经道:“陛下,微臣若是信了,此刻就不敢笑了。”
慕灼华这句话,竟让刘琛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
慕灼华看着刘琛生闷气的俊脸,含着笑安慰道:“陛下息怒,世人偏见,总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是不婚不嫁,必然是身有残疾,或者心有所属,陛下就原谅她们的无知吧。”
刘琛颇感赞同地点点头:“不错,这是偏见,不过……你难道不认同这种想法?”
迎着刘琛好奇探寻的目光,慕灼华实诚地说道:“微臣以为,人各有志,若不违背良知和陈国律例,是否嫁娶,都应由自己做主。”
“难道世间女子不都是期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刘琛奇道。
慕灼华眼神微微一黯:“微臣以为,一生一世……一个人,也挺好的。”
刘琛平日里见到的慕灼华,或者落落大方,或者神采飞扬,似乎是头一回在她眼中看到了黯然的神色。她口中虽说一个人也好,但若真的觉得好,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慕灼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到刘琛探究的目光,她幽幽叹了口气道:“陛下不喜欢攀附您的女子,殊不知这世间给女子留的路本就少,她们自小便被教导如此,要擅长琴棋书画,略懂诗词歌赋,要持家有道,秀外慧中,如此才能寻得一个好丈夫,为他开枝散叶,操持家务,侍奉婆母,还要为他纳妾,养着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才不会落个善妒恶毒的名声。普通女子如此,世家女子,更是艰难,锦衣玉食的代价远比寻常人想象的更大。”
慕灼华的话让刘琛有些触动,但并没有全然改变他的想法:“既然不愿意攀附,为什么她们不能和你一样,读书科举,入朝为官?”
慕灼华似笑非笑地看了刘琛一眼:“陛下,微臣这条路,并不比她们好走,记得最初……陛下也是看不起微臣的。”
被道破真相的刘琛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朕只是当初不了解你……”
“每个人选的路不同,生存的方式不一样。”慕灼华淡淡笑道,“瓜坠于树则断,杏落于泥则烂,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路,她们有她们的羊肠道,微臣有自己的独木桥。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每个人都渴望着您的怜惜,您为何不把自己的仁慈分一些给那些可怜的女子,让她们的路好走一些,不至于要依靠攀附男人来生存呢?”
慕灼华的话是刘琛从未想过的,以往他的心中只有战争杀伐,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勋,成为千古一帝,慕灼华看的书多,天文地理皆有涉猎,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投其所好,让他听得既开心又能受益。可今天她说的这些,是他从未想过也不愿意去想的,她知道他不爱听,就不会说,但此刻她真说了……他却还是听进去了。
可能是她轻缓柔和的声音太过动听了,刘琛低着头,怔怔看着她温顺中带着一丝怅惘的眉眼,心口处涌上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让他觉得酸软,又有些喜悦。
刘琛的嗓子莫名有些发涩,朝她伸出了手,声音微微沙哑地喊了一声:“慕卿家……”
慕灼华正想应他,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轻轻柔柔地喊道:“王爷……”
慕灼华猛地转过了头,刘琛伸出去的手便碰到了她的纱帽,纱帽被扫过在地,发簪一歪,她细软的长发便散落在了肩上。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散在了冬月里,萦绕在刘琛鼻尖,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没抓住落下的纱帽,却接住了散落的长发,细细软软的,仿佛一捧青烟,落在刘琛的掌心里,也落在他的心上。
发簪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响声也惊动了外面路过的人。
“是谁!”
外面传来刘衍的声音,慕灼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进背后刘琛的怀中,刘琛仍失神地捧在她的长发,便感觉到一具柔软馨香的身躯撞在他胸膛之上,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刘衍走到假山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时怔住,竟忘了言语。
孙纭纭晚了一步,看到假山后贴在一起的两人,吓得瞳孔一缩,立刻低下头轻声道:“参见陛下!”
刘衍的目光从慕灼华散落的长发移到她的臂上——刘琛的手轻轻搭在那处。
他喉头一紧,哑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刘琛从刘衍的语气里听到了严厉和愤怒,他心中莫名所以,又有些不悦,他到底是个皇帝了,皇叔怎么能当着慕灼华的面这么对他说话?
他并不知道,刘衍在看的,是慕灼华。
慕灼华已经回过神了,她往前一步脱离了刘琛的怀抱,低头道:“参见王爷。”
刘琛怀中骤然空了,心里也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他皱了下眉头说道:“朕不耐烦应付那些贵女,就躲在此处,不巧被慕卿家发现了,就把她留下来说说话。”
刘衍袖中的拳头捏得很紧,一个让他惊惧的念头沉沉压在心上,说话的声音也沙哑了几分。
“陛下任性了,难道慕大人也不劝谏吗?”
慕灼华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她的目光落在脚边折断的发簪上,这种场合,她若是开口,说什么也是错的。因此她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她知道刘衍在看她,可能他心里已经给她编排了罪名了,不过这也不重要,她不过是个被无辜牵连的路人,问心无愧就好了。
“皇叔,朕知道了。”刘琛看着慕灼华低着的脑袋,心中有些烦躁,“慕卿家,你发簪断了,去皇姐那里找她借一根吧。”
慕灼华这才动了一下,朝刘琛行了个礼,弯腰拾起地上的发簪和纱帽,又向刘衍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刘琛渐渐模糊的声音:“皇叔,你别责备她,她刚才劝过了,是朕没有听……”
慕灼华握紧了手中的断簪。
慕灼华回到院子里,发现耶律真已经回来了,兰珠正伺候她吃药,见慕灼华进来,兰珠屈膝行礼道:“方才麻烦慕大人了,奴婢在园中找到了公主。”
慕灼华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扫了耶律真一眼。
耶律真托着腮含笑看着慕灼华离开的背影,轻声道:“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兰珠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让奴婢将慕灼华引去刘琛藏身处,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刘琛就会喜欢慕灼华。”
“他迟早会喜欢的。”耶律真似乎十分有把握,“刘琛并不在乎女子的容貌,慕灼华是他唯一另眼相看的女子,能让定王都喜欢的女人,定然有过人之处,只要我们多给他们制造机会就行了。再说……刺激到定王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