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风流/灼灼风流——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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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衍的目光淡淡扫过周次山与孙汝,最后落在沈惊鸿面上,沈惊鸿面上含笑,不卑不亢地回视刘衍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等待刘衍发话,半晌才听到刘衍沉声开口:“既是大事,便应遵从陛下旨意。”
此言,一锤定音。
沈惊鸿疯了。
人人都在心里想着这句话。若不是疯了,他怎么敢在早朝上公然对孙汝宣战?
沈惊鸿收到密报,调查孙汝,这些事就是大理寺的人也不知道,按说这等大事,他应该先将事情写成奏章,上呈风华殿众议,但他却瞒过了所有人,直到今日早朝之上才猛地放出这一声巨雷,炸得孙汝措手不及。证据确凿摆在眼前,其他人都不敢开口为孙汝说话,也只有周次山身为世家之手,与孙家利益勾连,不得不出面。刘琛本就对世家多有不满,周家与他尚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还会给几分薄面,而孙家仗着底蕴深厚,并不将皇室放在眼中,以权谋私,让刘琛如何能忍?
不少人心中还隐隐有另一层猜测——陛下将沈惊鸿调至大理寺,是否本就有意对世家下手?
是沈惊鸿疯了胆大妄为,还是背后有陛下主使撑腰?
慕灼华怀揣着心事出宫,被人近了身也没有察觉,只觉腰上一紧,便被人圈在怀里,囫囵卷进了马车之中。
她被扔进了层层铺叠的柔软皮毛里,下手之人显然极有分寸,未伤到她分毫,她被晃了一下,官帽掉在了一旁,身子一歪倒在软垫上,还没等她直起身子,便又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刘衍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身下,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便堵上了她丰润柔软的双唇,张口欲言的抱怨顿时化成了细碎绵软的呜咽,被他吞入口中,热流自缠绵的唇齿蔓延至全身,沉郁的气息占据了全部的感官,那一夜凌乱不堪的回忆再度浮上脑海,腰间的酸软还提醒着自己所受过的折腾,让她既是喜欢又是害怕,想要推拒,却浑身上下寸寸酥软,无力反抗。
直到她满面潮红,呼吸紊乱,他才不舍地松开她微肿的红唇,磁性低沉的声音责问道:“让你今早等我,为何先走了?”
慕灼华脸都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腰酸……”
她就不该说这话,仿佛提醒了他似的,一只手便按在她腰上揉捏,酸不酸的不重要,她整个人都软了。
“知道你腰酸,才让你等我的马车。”刘衍低笑了一声,那只手并没有安分地呆在她腰上,只顾着在她身上点火。
马车哒哒动了起来,慕灼华心跳得又乱又快,想到外面还有人,她便臊得慌,抓住了刘衍为非作歹的手,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你……你不要再弄我了……”这个弄字用得极好,让刘衍心跳悸动了一下,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三分力道,便听到慕灼华低吟了一声,气息不匀地说:“你……这是杀鸡取卵!”
刘衍怔了一下,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埋在她肩窝处低低笑出声来,慕灼华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对方胸腔的震动,她脸上红了又红,比云霞还好看十分,她郁闷地推了推他的胸膛。
“刘衍,你别欺负我呀……”她的声音又低又软,虽是求饶,却让人更想欺负她了。
刘衍忍着笑从她身上起来,将人扶起坐在自己腿上,好整以暇地玩着她白细的手指:“灼华,你是真不了解男人啊……”
这种不自知的引诱,才更让人难以把持。她自以为是的了解,实在有限得很。不过,这种恰到好处的无知,也是极好的。
他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要了她,只是小惩大诫而已,但看她这副勾人的模样,自己却不得纾解,似乎是自己受到的惩罚更重了……
慕灼华对刘衍的心态一无所知,乖乖地坐在刘衍腿上,任由着他把玩自己的手指,见他没有更过分的动作,便也悄悄松了口气。
“我若是太了解男人了,只怕会更嫌弃。”慕灼华皱了皱鼻子,眼珠子一转,拉了拉刘衍的袖子,“刘衍,我有件重要的事和你说。上元夜,沈惊鸿曾让我和他一起状告孙汝渎职贪污。”
刘衍眉梢一动,似乎并不意外:“哦?你拒绝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这做法不妥,虽然确有其事,但用如此激进的手法,恐怕会遭来反噬。恩荫制改革最终还是对世家让步了,他直接对孙家下手,这是拉着陛下一起下水。”慕灼华眉宇间染上忧色,“他那份奏章,你看过了吗?”
“看了。”刘衍脸色微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灼华,你离他远点。”
第六十八章
孙汝入狱之后,朝堂上便日日笼罩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之中,每个人连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孙家人暗中找到周次山商量对策,周次山也没想到的,来的竟会是孙老太爷,也就是孙汝的父亲。
孙老太爷须发皆白,孙汝出事后他是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更显得老态龙钟了。周家是千年的世家,又接连出了两位太后,虽然势力强过孙家,周次山也不敢在孙老太爷面前摆谱,到底孙老太爷也是散朝重臣,年高德劭,他扶着孙老太爷入了座,自己才坐下。
“周大人,你我二家相互扶持,难分彼此,理应同气连枝。”孙老太爷神色凝重,沉着声道,“如今孙家落难,老夫厚颜上门求助,还望周家伸出援手。”
周次山忙回礼道:“孙老太爷言重了,孙兄遭小人陷害,本官断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此事恐怕并不简单。”
孙老太爷道:“周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周次山垂下眼,把玩着手上的小叶紫檀,思虑重重说道:“不瞒您老,沈惊鸿弹劾孙兄的奏章,风华殿众大臣都看过了,这其中有些私密资料,是从户部流出去的。”
孙老太爷闻言一惊,挺直了背脊:“周大人,这是……”
周次山抬手安抚住孙老太爷,道:“您老稍安,这事绝非本官所为,本官已经查清楚了,经手这些机密资料的,是户部郎中,慕灼华。”
孙老太爷虽然不在朝中,却也听闻过慕灼华的名声,毕竟是如此年轻的探花,还是一名女子。
周次山又道:“慕灼华与沈惊鸿同年同榜,如今深得陛下信重,慕灼华身在户部,沈惊鸿之前在吏部,这两部乃是六部最重要的部门,陛下是有意栽培二人。去年,沈惊鸿主持考功司事务,态度强硬地主张废止恩荫制,此举显然是有陛下在背后授意支持,又有议政王从中斡旋,否则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如何敢与满朝文武为敌?”
孙老太爷面上闪过一丝阴沉之色:“周大人言下之意,此番沈惊鸿针对孙家所为,也是陛下的意思?”
周次山冷冷一笑,道:“慕灼华私下将户部资料交与沈惊鸿,若没有陛下授意,她敢吗?沈惊鸿去年借考绩之事废止了恩荫制,三品以下官员被断了后路,今年京察之事便不可能再交给他,陛下却将他调去了大理寺,这事恐怕不是巧合。先断枝桠,后断其干,沈惊鸿,不,应该是陛下,他心野了,想对世家下手了。”
孙老太爷一颗心沉了下来,如果是陛下有意对付孙家,那该怎么办?
“老夫听闻,议政王也是附议支持陛下的。”孙老太爷面色灰白,“陛下封定王为议政王,本就想利用他的威|信来制约世家,难道才登基不到一年,陛下就按捺不住了?”
周次山瞥了孙老太爷一眼,状若无意地问道:“孙家与议政王不是在议亲了吗,难道有什么变故?”
孙老太爷眉心闪过忧色,想到了孙纭纭憔悴的面容,心里也有些不忍。这个孙女自小聪明懂事,家族是花了大力气去栽培的,却没想到她一心扑在了定王身上。若是定王愿意,这倒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但看孙纭纭的神色,似乎是在定王那里受了委屈,问她究竟是何事,她也闭口不谈,却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联系到孙汝入狱之事,孙老太爷心里有了另一重猜测——莫非定王早知道孙家会有此劫难,所以故意不与孙家结亲?
若真是如此,恐怕此事不能善了了……
孙老太爷暗自叹了口气,对周次山说道:“孙家与议政王的亲事,也不过是先帝一句戏言,没有旨意,便不能作数,比不上周家出了两名太后。孙家之事,还希望周大人施以援手,孙家感激不尽,必有回报。”
周次山眼中闪过精光,微笑点了点头。
此事他固然是要出手的,毕竟他也牵涉其中,但他与当朝太后是有血缘关系的堂亲,陛下看着这层面子,也不会对他太过苛责。不过若是能从中再得利,咬下孙家一块肉来充实周家,那便更好不过了……
慕灼华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对自己的疏远。
周次山看向她的目光晦暗阴霾,她手中的事务也被找了由头交给了周次山的心腹,他摆明了是不信任她了。这种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了户部其他人。
慕灼华没有多说什么,每日埋头做事,无事可做,便拿着本书看,既不辩驳,也不抗争,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只是以往她都是最后一个离开衙署,现在她却是第一个离开。她离开之后,衙署里的议论声才大了起来。
“是她泄露了户部资料,和沈惊鸿勾结吧……”
“周大人为什么不处置她?”
“如果她是得陛下授意呢……”
这些议论,慕灼华即便没有亲耳听到,也能猜到。
她眼神微动,脚下没有片刻的停滞,径自出了宫门。
一顶青色软轿停在宫门外,轿子旁站着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她举目张望了许久,看到了慕灼华的身影步出大门,眼睛一亮,急忙小跑上前拦住了慕灼华。
“慕大人,我们家小姐有请!”
慕灼华诧异地看向婢女,又看向不远处的轿子。轿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孙纭纭略显憔悴的面容,她一脸恳求地望着慕灼华,慕灼华轻轻一叹,点头道:“你引路吧。”
孙纭纭就近找了一家酒楼,两人单独在包厢中见面。
门一关上,孙纭纭便向慕灼华行了大礼。
慕灼华一惊,立刻抬手扶住了她:“孙姑娘,这是何意?”
孙纭纭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看着慕灼华:“请慕大人放过我们孙家。”
慕灼华眉头皱了皱,松开扶着孙纭纭的手,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孙姑娘何出此言,我不过一个五品官,有何本事为难孙家,又有何本事放过孙家?”
孙纭纭凄然一笑:“慕大人何必隐瞒,我早已知道了王爷对你的一片深情,是我自不量力,想与你相争。”
慕灼华气笑了:“敢情孙姑娘真以为是我将户部资料外泄,陷害孙大人了?”
孙纭纭含泪不语,但分明是默认了。
“恐怕,你还以为是我唆使了王爷,让他对孙家落井下石。”慕灼华声音冷了下来,“孙姑娘,你把自己看太重了,也把我看太重了。你是孙家嫡长女,应该明白,朝局为重,私情为末,无论王爷对你如何,他都不会因私废公,迁怒陷害孙家。孙大人入狱,是他罪有应得,并非我或者王爷有意陷害。”
孙纭纭泫然欲泣,道:“是,是我误会了慕大人和王爷。”孙纭纭说着跪了下来,慕灼华移开半步,避开了她的大礼,却没有再俯身相扶。
孙纭纭垂泪道:“今日我避开众人求见大人,是想请大人救救孙家。王爷对大人痴心一片,若是大人开口求情,王爷也能对孙家看顾几分,如此纭纭便感激不尽,发誓不再纠缠王爷。”
慕灼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孙姑娘,你喜欢王爷什么呢?”
孙纭纭闻言一怔,抬起头看向慕灼华。
慕灼华神色复杂地俯视她:“你是喜欢他位高权重,还是喜欢他俊美儒雅?你可曾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纭纭哑口无言。
“他既不会因为私情而针对无罪之人,便也不会因为私情就放过有罪之人。”慕灼华淡淡说道,“至于你要不要纠缠他,是你的事,与他无关,更与我无关。”
孙纭纭见慕灼华转身要走,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喊道:“既然你不愿帮我,又为何要见我?”
慕灼华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听闻你对王爷倾心已久,非他不嫁,一个世家女子敢豁出自己的名声去追求所爱,总是让人佩服的,因此,我也想见见你。”
“可惜,你让我失望了。”慕灼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孙姑娘,你喜欢的并不是王爷,而是你年少时的幻想。”
慕灼华说完,便开门离去,只留下孙纭纭一脸怔忪地留在原地。
慕灼华觉得自己真是浪费了生命中宝贵的一个时辰,她心里本来是有点敬佩同情孙纭纭的,但见了面之后觉得自己把孙纭纭想得太美好了,传闻中的世家大小姐格局也太小了,还比不上她那个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明华妹妹。
慕灼华出了客栈,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走去,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她好奇地快走了几步,拦住了一人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慕灼华身着官袍,不敢怠慢,立刻躬身答道:“有人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京兆尹派人封锁了现场,正在捉拿刺客。”
慕灼华听得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谁被刺杀了?”
“小人也没见到,听说……是沈惊鸿,沈大人!”
沈惊鸿当街遇刺,这件事不到半日功夫便传遍了定京,与此同时,关于背后主使的猜测,也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嫌疑最大的,就是孙家。酒楼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脸煞有介事,把孙家以权谋私祸国,沈惊鸿铁面无私锄奸的事编成话本,说得百姓义愤填膺,恨不得去孙家门前扔石头。
除了孙家,还有谁会对沈惊鸿生出这么大的仇怨来?
沈惊鸿受了伤,但第二日还是照常上朝,只是左臂缠着绷带吊在颈上,眼角还有一块淤青,本该狼狈的模样在他身上反倒显出几分铁骨铮铮的雪松之姿,让人望之心生敬意。
他在寒门官员中极有威望,见他来了,便有一群年轻官员围了上去,关切地问他遇袭之事。沈惊鸿面上含笑,似乎对此事丝毫不畏惧,反倒安慰了为他担心的众人。
慕灼华的目光越过人群与他撞上,沈惊鸿朝慕灼华点头一笑,慕灼华眉头一皱,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臂上的伤。
听说,是被利剑刺穿了。昨日慕灼华赶到事发之地,还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看出血情况,是伤得不轻的。
众人没说几句,便看到殿门打开,百官进殿叩拜,却没听到本该有的平身之声。
大殿上寂静无声,一股冷凝的寒意沉沉压在众人肩上。
只听刘琛冰冷的声音说道:“给沈惊鸿赐座。”
侍卫抬着椅子上殿,沈惊鸿徐徐起身,向刘琛行礼谢恩,坐在了椅子上。
刘琛目光扫过一片黑压压的头颅,冷笑道:“光天化日,皇城根下,居然有亡命之徒胆敢刺杀朝廷命官,京兆尹何在!”
京兆尹颤颤巍巍地出声:“臣、臣罪该万死!”
“你是罪该万死。”刘琛扫了他一眼,“但更该死的,是行刺之人!朕给你三日世间,抓出行刺之人,找出幕后主使!”
京兆尹面上无一丝血色,只能苦着脸叩首:“臣遵旨!”
“孙汝案大理寺务必加紧时间审理,朕要一个结果。”刘琛冷然道,“不计代价。”
这四个字如钢锥一般扎在众人心口,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孙家完了。
第六十九章
沈惊鸿从大理寺出来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他独行于庭中,有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拉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沈惊鸿挑了下眉梢,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慕灼华,微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灼华后退了一步,上下审视沈惊鸿:“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沈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人人都说我泄露了户部的机密,与你勾结,陷害孙汝。但我从未做过这事,几日前,我的书案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是你偷走了修殿专项之明细,陷害我!”
沈惊鸿笑而不语,低头看着慕灼华。
慕灼华深吸了一口气,沉下脸来:“为什么?我那日已经拒绝过你了。”
沈惊鸿道:“大理寺收到密报举证,自然需要查案核实,孙汝所作所为,罪证确凿,难道慕大人觉得他不该认罪伏诛吗?还是你害怕自己受到牵连?”
慕灼华咬着唇,眼神晦暗,扫过沈惊鸿臂上的伤处:“你连死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受到牵连,但沈大人你不问自取,又是在怕什么?你怕我不同意你的做法吗?”
沈惊鸿自最初出现在众人眼前,便一直是一副张狂不羁的模样,无所畏惧,大义凛然,慕灼华对他有一份敬重,但心中却也隐隐觉得不妥。沈惊鸿聪明绝顶,为何要屡屡将自己陷于险境?上一次提出废止恩荫制也是,虽然最后他激流勇退,保全了性命又邀买了民心,但刚刚起复,他就玩得更大,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工部尚书,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越是与他走得近,便越是看不清这个人。
“你会同意吗?”沈惊鸿笑着反问道。
慕灼华一双澄澈通透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惊鸿,仿佛想看清他这个人。良久,她展颜一笑:“我懂了。”
“嗯?”沈惊鸿好奇地挑了下眉梢。
慕灼华松开他的衣袖,冷冷说道:“去年废止恩荫制一事,你便想拉我入局,我与庄文峰有仇在先,你料定我不会拒绝,却没料到,定王拿走了我的奏章,先我一步上奏,把我摘出事外。
“今日你这么做,也是一样的动机,我先前拒绝与你同谋,你便私自偷走了我手上的机密卷宗,让我不得不与你站到一处。”
慕灼华后退了一步,与沈惊鸿拉开了距离,似乎站得远一点,才能将他看得更清楚。
“我与你有仇?”慕灼华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害我?”
沈惊鸿笑了笑:“我以为慕大人也是一心为公之人。”
慕灼华轻轻笑了一声:“我原也以为沈大人是一心为公之人,你谏言废止恩荫制,扩大科举取士名额,这确实是良策。你又弹劾孙汝渎职贪污,以权谋私,也确实是大义凛然,铁面无私。可是沈大人,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当初,是你向陛下进言,让陛下任孙汝主持修殿之事的!”
沈惊鸿低头看着慕灼华的眼睛,她的眼睛太亮了,仿佛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这件事,是孙汝自己求来的。”沈惊鸿微笑着纠正了慕灼华的说法。
“陛下最初的旨意,是令枢密院的文大人主持此事,若不是你向陛下进言,陛下断不可能接受孙汝和周次山的胁迫,以此为交易,让你主持了外官考绩之事。”慕灼华有些咄咄逼人地盯着沈惊鸿,“陛下疾恶如仇,行事刚直,不会轻易向世家妥协,也只有你,会向陛下如此献策。”
慕灼华记得,当时陛下要求翻修失火的宫殿,遭到周孙二人百般推阻,陛下还向刘衍求助过,但未等刘衍出手,他便将此重任托付给了孙汝,同时任命沈惊鸿为考功司主持。当时慕灼华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如今回想,却处处可疑。
沈惊鸿凝视着慕灼华,忽地笑了出来:“陛下倒是信任你,什么都和你说。”
“陛下也信任你,什么都听你的。”慕灼华沉声道,“陛下任你为大理寺卿不过数日,你是何时收到密报,何时开始调查孙汝,怎么可能短短几日就查明了证据,除非,你早有预谋。”慕灼华眸中闪过一丝锐意,“从你举荐孙汝之日,就是为了今日扳倒他,你去年曾问我修殿耗费,也是别有用心!”
沈惊鸿轻轻一笑,拍了拍手鼓掌:“慕大人果然机智过人,瞒不过你。”
慕灼华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与孙家有仇?”
“慕大人可还记得皇家别苑初见,你和我说过,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沈惊鸿声音低沉,凤眸之中波光流转,意味深长,“世人有错,我纵之任之,坐视其大,而后杀之,你以为,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慕灼华看着沈惊鸿墨玉般的双眸,哑然无语,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沈惊鸿笑着拂了拂衣袖:“慕大人,孙家乃国之蛀虫,我为国锄奸,问心无愧,若是你看不上我的做法,大可与我割袍断义。”
沈惊鸿说罢打开了门,转身扬长而去。
慕灼华紧皱着眉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们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她站在廊下的阴影里,而他大步走在月光下,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其中,慕灼华隐隐感觉到,沈惊鸿所图甚大,而她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
“看够了吗?”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阴影中传出,打断了慕灼华的思绪。
慕灼华回过神来,看向缓缓走来的男人。
“刘衍!”她惊了一下,不知怎地有一丝心虚,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然而刚转过身,便被人自身后勾住了腰封。
刘衍将人拉进怀中,抵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你不但瞒着我私会女子,还私会男子,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慕灼华耳朵红了起来,气恼地说:“怎么,你难道气我欺负了孙姑娘吗?”
刘衍失笑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灼华冷哼了一声:“那你也明知我虽然私会,可没有私情。”
刘衍叹了口气,搂住她细软的腰肢:“我劝过你,离沈惊鸿远一点。”
慕灼华脸上红扑扑的,气呼呼推开了刘衍:“他还比你安全点呢!”
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虽然一副气恼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委屈巴巴的招人疼,她咬了咬唇,面上掠过一丝羞恼的神色,嘟哝道:“我可没有多余的官袍让你撕了……”
说起这事,她脸上还是烫得很。本来以为刘衍在那方面也是没什么经验,自己好歹是家学渊源,熟读春宫图的,不料男人在这方面似乎无师自通,天赋异禀,她实在是惹不起了,便只能躲了。但躲也躲不起,瘦死的刘衍也比慕灼华大啊,区区门窗又哪里阻隔得了他,入了夜闯进她的书房,说好的等她做完事再陪他,可做到了一半,刘衍便从身后环住了她,殷勤教导她政务之事,她认真好学,没有提防,后来也不知怎地,就被他剥了官袍按在书案上欺负。
这叫外室吗,这叫登堂入室了!
第二天郭巨力还问怎么官袍领口撕裂了,她绞尽脑汁编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故事,看郭巨力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恐怕她也是不信的。
身心受创,颜面扫地,她想冷落他几日,却又被人逮住了。
刘衍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脸颊:“别气恼了,我答应你下次不撕坏你的衣服。”
慕灼华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又不只是衣服的事……”
慕灼华生着气,却不知道,她生气的模样刘衍也喜欢,因为她这副生气时羞恼脸红的模样,是只有他才能有幸看到的风景。
“我跟你说正事。”慕灼华扯了扯刘衍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总有些担心沈惊鸿要做什么。”
刘衍微微一笑,覆住她的手背,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除了你,我未曾对任何人放心过。”
“我是认真的!”慕灼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气恼地加重了语气,“我总觉得他行事太过激进,十分不妥。”
刘衍笑道:“他所做之事,利国利民,我助他一把,也无不可。”
明面上来看,确实如此。沈惊鸿举着大义的旗帜,谁若说他的不是,谁便是乱臣贼子,贪官奸臣。他行正义之事,用的却是不光明的手段,慕灼华也非迂腐之人,她可以理解沈惊鸿的手段,却不能理解他为何要以身涉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他之聪明,何至于此?
“上元夜,他便让我泄露户部机密给他,我没有答应。”慕灼华蹙眉忧心道,“要救慕家,我另有想法,本打算等慕家陷于绝境之时,再劝说父亲将慕家转为官营,如此一来,既可以向陛下效忠,也可以保全慕家,与世家抗衡。若在平时父亲一定不会同意,只有抄家之祸临头,他才有可能答应。我认为沈惊鸿救慕家是借口,真正的意图只是对付孙家而已。”
刘衍好整以暇,淡淡一笑:“孙家落了把柄在大理寺手中,命该有此一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孙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慕灼华心中总有一种担忧,却说不清是在担心什么,或许正是因为对沈惊鸿的不了解,对局面的无法掌控,才让她没有一丝安全感。
刘衍环住她的肩膀,轻笑道:“担心什么,自有我在呢。”
过了两日,慕灼华就知道自己担忧的事情是什么了。
孙汝一案,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早朝之上,沈惊鸿上呈大理寺供词和罪证,孙汝一口咬出周家参与贪腐案,他承认天兴号溢价数倍转售金丝楠木,撷取巨额利润,但金丝楠木变成黄心楠木之事,他却宁死不认,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咬出了是周家挪用金丝楠木。
沈惊鸿于风华殿朗声道:“金丝楠木乃御用之木,非帝王之家不可擅用,重则以谋逆论处。周家胆敢挪用金丝楠木,其心可诛,十恶不赦!”
朝堂之上,周家之人颇多,地位最高的,便是户部尚书周次山,和殿前司都指挥使周奎。周次山听了沈惊鸿所言,脸色都白了,周奎乃是武将,说话更冲,破口大骂道:“放屁!我们周家何时用过金丝楠木了!”
周次山跪倒在地:“陛下,周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不臣之心啊!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家人齐声喊冤,刘琛目光沉沉看着下跪之人。
太后的话依稀又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