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风流/灼灼风流——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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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鸿不屑冷笑:“我是陈国人。”
耶律真冷然道:“北凉马上就要攻破定京,你只有成为北凉人,才能不死。”
沈惊鸿似笑非笑地看着耶律真,没有掩饰眼底的嘲弄:“耶律真,你只是北凉的一颗棋子,你做不了主。”
耶律真眼中涌现出浓烈的爱恋与妒恨:“你不信我吗?我对你如何,难道你感受不到?你一心保护她,但你被打入牢中,受尽折磨,她可曾出来救你?你心里对她就有没有一点怨恨吗?”
沈惊鸿冷冷道:“是我求仁得仁,又有何怨恨?”
耶律真踉跄倒退了两步,恨恨地盯着沈惊鸿,良久冷笑了一声:“你就一心求死吗?恐怕由不得你。”
耶律真说着举剑横在沈惊鸿颈间,冷冷道:“你若想死,就往剑上撞,若不想死,就跟我走。”
沈惊鸿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凉意,却没有露出一丝惧色,似乎是笃定了耶律真不会杀他。
这时外面响起了打斗声,耶律真脸色一变,道:“世家的人来了!”
耶律真面上露出焦灼之色,她放下剑,一把拉住了沈惊鸿的手腕向外走去,沈惊鸿眸光一闪,任着她拉扯自己。
两人自虎牢狱中出来,便看到外面打成了一团。世家派来的杀手并不多,与耶律真带来的两名高手打在一起。那些杀手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在大理寺遇到这样的抵抗,因此派出来的人身手并非绝顶,不多时便被两名北凉高手杀尽,但两名北凉高手也受了不轻的伤。
耶律真让两名高手开路,自己拉着沈惊鸿企图逃出去。
这一路并不太平,遇上了一波波的人,但大多是文官或者下人,看到两个北凉人凶神恶煞,剑上带血,便吓得落荒而逃,耶律真也无暇去追杀这些小卒。那些人看到耶律真拉着沈惊鸿,便猜测是耶律真带人从大理寺救出了沈惊鸿,逃走之后便高呼沈惊鸿被北凉人救走了,沈惊鸿是北凉细作。
这些话正中耶律真的下怀,她得意地回头看了沈惊鸿一眼:“很快全城人都知道你是北凉细作了,沈惊鸿,你不愿归顺北凉,也只能归顺北凉。”
沈惊鸿脸色苍白,眼神晦暗幽深,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定京城门下人头攒动,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达官贵人聚集于此,叫嚣着打开城门。围观百姓一脸惊愕恐惧,议论纷纷却又不敢上前。
“贵人们这是要弃城逃跑了啊!”
“居凉关兵败了吗?”
“听说北凉人凶狠残暴,一旦进城,我们就完了啊!”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一人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有令,不得开城门,若有出城者,杀无赦!”
当先之人乃是周次山,他冷冷道:“陛下不仁,残害忠良,招致大祸,我等顺应天命,拥立柔嘉公主为帝,护送新君出城,保全陈刘皇室血脉!”
士兵大惊,看向了周次山身后的马车。
一只素手撩起车帘,露出一张皎若明月的柔美脸庞,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敬意。
“参见公主!”士兵跪了下来。
今日的柔嘉公主罕见地穿着一身金色华服,威仪更胜平时,让人不敢直视。她从马车上下来,徐徐走到众人面前,手中托着一方玉玺。
“此乃传国玉玺,见玉玺如天子亲临!”
柔嘉公主说完,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乌压压的一片头颅压了下来,只有她一人昂然立于前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凉攻城,定京危在旦夕,本宫临危受命,号令群臣。”柔嘉公主一开口,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聆听她训示,因此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下跪百姓心怀惶恐与不安。天子御驾亲征,凶多吉少,柔嘉公主执掌传国玉玺,如今又带了世家大臣来到这城门之下,其意图昭然若揭——柔嘉公主要和世家贵族一起难逃渡江,抛下他们了!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便有不少百姓因恐惧和无助哭出声来。
周次山等人面带微笑,只等柔嘉公主发号施令打开城门,他们便可以带上金银珠宝离开定京。反正他们世家的根基在江左,有天堑阻隔,并不担心北凉的铁蹄南下。
柔嘉公主的目光冷冷扫过眼前锦衣官袍的世家贵族,缓缓说道:“传朕旨意,封锁九门,任何人不得弃城逃亡,否则立斩不赦!”
周次山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柔嘉公主。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些下跪的百姓眼中还含着泪,此时都呆呆地看着柔嘉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殿下!”周次山咬牙道,“北凉人马上就会攻破居凉关,半日之内便会杀到定京,您若不走,落在北凉人手中,必会生不如死!”
柔嘉公主云淡风轻道:“若有那一日,本宫便站在城墙之上,以身殉国!”
柔嘉公主站在月光下,清冷的月辉给她蒙上了皎洁神圣的光晕,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深深钻入每个人心中。
“陈刘皇室,受命于天,今日若抛下我们的子民弃城逃亡,这天便塌了,民心散了,陈国也就亡了。若与子民一起守着这座城,只要民心仍在,陈国便在,纵然失了一座城,天下有志之士也必会蜂拥而至,驱逐鞑虏,夺回定京!”她的声音柔和却充满了力量,给那些彷徨的人心注入了坚定的力量,“请百姓相信,朕,必与子民同在,与陈国共存亡,绝不抛下任何一人!”
柔嘉公主话音落下,城墙之下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啜泣,便如一簇火苗落入油锅,引爆了惊天的动静,无数百姓发声大哭,在寒门官员的引领下高呼陛下万岁,他们发自内心地拥戴这位仁慈贤明的新国君。
万岁之声从南城脚下传开,几乎遍布了全城,也深入了每一颗民心之中。
周次山等人脸色铁青地看着柔嘉公主,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地步,这与他们说好的并不一样。另立新君,弃城南逃,有新君旨意,便能号令守城军护送他们南下,减少路上的风险,这件事是柔嘉公主先向他们提出来的!此事对世家与公主来说都是双赢,他稍一思索便答应了,与几位大臣一起入宫迎出了传国玉玺,拥立柔嘉公主,然而到了城门下,在百姓面前,她却变了卦……
他看着柔嘉公主那女神般雍容高贵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她从来没想过弃城逃跑,但她想要玉玺和帝位,却是真的!她利用他们的求生欲得到了百官的支持,又在百姓面前邀买了民心,此时民心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他们纵然身为世家贵族,也不能与山崩海啸般的民心抗衡啊!
周次山悔恨不已,是自己看轻了柔嘉公主,但是他也不明白,柔嘉公主为什么不南逃,难道她就当真不怕北凉军破城而入吗?若是陈国兵败,北凉入侵,她这女帝又能当得了几天,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九门封锁,迟迟没有战报传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最坏的消息了,难道真的要死在城里吗?
哭声未绝,忽然地面一阵震动,那是千军万马奔驰才会有的动静,所有的哭声戛然而止,一脸惊恐地看向城门。城墙上的士兵往外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报——有大批军队向此处奔袭而来!”守城士兵面无血色,牙齿打颤,“夜色太暗,看、看不清是陈国|军队,还是,还是北凉军……”
众人登时乱作一团,哭天抢地。
柔嘉公主面色不改,她扬起声音对士兵道:“速速探清再报!”
然而不等士兵领命,众人便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歌声——那是陈国的战歌!
唯有陈国|军队,才会唱战歌凯旋!
所有人脸上都还挂着泪,便露出惊喜若狂的笑来:“是我们的军队,是我们陈国的军队!这是凯旋的战歌,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吗!”
柔嘉公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却似乎并不意外,她转身下令道:“所有人分散开来,让出大道,恭迎我们陈国的英雄!”
这句话说完,人群便从中散开,所有人分立两旁,紧张而激动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马蹄声来到了门外,城门缓缓打开,陈国士兵们身上带伤,面上却含笑,齐齐高举手中兵器,发出威武的呼喝之声:“陈国,万胜!陈国,万胜!”
有节奏的呼声带动了全城的百姓狂呼,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
柔嘉公主眼中的笑意高深莫测,她望着被人群拱卫其中的刘琛,似乎丝毫没有新君见旧帝的尴尬。
队伍进了城,又缓缓停了下来。
刘琛策马上前,与柔嘉公主对视。
刘琛微微笑道:“朕不在京中,有劳长姐守城了。”
柔嘉公主方要点头,便看到了刘琛身后不远的那个人,黑夜遮掩了他的身影,但火把却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柔嘉公主瞳孔一缩,惊愕地看着那个身影,喃喃念道:“皇……叔……”
他……没死?
这场仗持续了三天三夜,但在第一天,其实便已经决定了胜负。
耶律璟率军冲杀而出的时候,刘琛正在城墙上眺望敌情,只见远方旌旗招展,尘烟滚滚,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骤然响起,脚下的土地似乎也为之一振。
“陛下,北凉人杀过来了!”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句。
刘琛冷下脸:“朕看到了!”
他拔出天子剑,向着北凉军来的方向,眼中熊熊燃烧着战意与杀意,放声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城杀敌,杀尽北凉贼寇,护我陈国山河!朕,陈国天子刘琛,与尔等同生共死,绝不退缩!”
刘琛的话如同一簇火苗,落地的瞬间点燃了漫山遍野的火油,一场战火席卷了原野,战意冲霄而起,二十万人齐声呼喊:“驱逐鞑虏,护我河山!”
北凉的兵马呼啸而来,兵器反射出烈日的光芒,转眼便来到了城下两里之地,迫在眼前。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北凉先锋军经过之地骤然崩裂下限,露出一道布满獠牙的深深沟壑,无数北凉骑兵猝不及防,便坠入了深坑之中。坑里插着数不清的利器倒刺,跌入其中的士兵和战马无一幸免,都被穿了通透,刹那间血肉将深坑填满,成为了人间炼狱。
耶律璟瞳孔一缩,想要让前方停下,但已然来不及,后面的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后方推挤着前方,撞在了一起,纷纷跌入深坑之中。近万名骑兵战马葬身其中,成为了后来者的肉垫,无数的北凉骑兵踏着自己同胞的尸体跨过了那道长十丈的恐怖深沟。
耶律璟银灰色的瞳孔泛出红色的血丝,他死死盯着那道鸿沟,喃喃道:“这么大的陷阱……”
没等他说完话,便听到居凉关外三个方向忽然响起了战鼓声,伴随着雄浑有力的鼓声,一根根燃烧着烈焰的巨木从高处滚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将无数的北凉士兵从马上撞了下来,又碾压过去,风助火势,数不清的北凉军陷入了火海之中,发出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陈国士兵高举战旗,居高临下冲杀出来。三面列成三个方阵,一列列士兵手持弓弩,轮番上前放箭,训练有素的配合将箭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那些踏着尸体越过鸿沟的北凉骑兵,惊魂未定便要面对三个方向的箭阵,只有一面盾牌如何挡得住漫天箭雨,登时又有无数的士兵死于弓弩之下。
耶律璟与刘衍对战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刘衍训练出来的箭阵,可是刘衍已经死了,是谁在带兵?
北凉士兵一个照面便遭受重创,士气大减,这时居凉关城门大开,训练有素战意十足的陈国士兵冲了出来,耶律璟从瞭望镜中看到,冲在前列的,竟然是陈国那个少年天子——刘琛!
耶律璟勾起一抹嗜杀的笑意:“是他,好,好极了!”
只要擒住了陈国的皇帝,这场仗他们就赢定了!
这么大的诱惑就在眼前,耶律璟当下不再犹疑,一夹马腹,身下战马便如利箭一般,离弦而出。
天子御驾亲征,身先士卒,没有什么比这更能鼓舞士气了。以逸待劳的陈国精兵面对长途奔驰又中了陷阱的北凉士兵,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刘琛手握长剑杀红了眼,不被龙袍束缚,他找到了当年的自己,纵横沙场,杀尽敌寇,快意恩仇,保家卫国。
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样子!
即便是对他心存怨恨的士兵,看到这样的天子,也不禁备受鼓舞,心生敬意。
乱军之中,一支利箭穿过人海,瞄准了刘琛射去,刘琛高度警觉,反手挑落了弓箭,抬眼看到了一双注视着自己的鹰眼。
“耶律璟!”刘琛眯着眼看向对方,横剑于胸前。
耶律璟听不见刘琛说了什么,却能看到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燃烧的战意和仇恨。
耶律璟放声大笑,眼中凶光一闪,策马向刘琛疾驰而去。
长剑与弯刀相碰,迸射出刺目的火花。
耶律璟盯着刘琛的眼睛,咧嘴笑道:“陈国天子的头颅,今日我便笑纳了!”
刘琛冷冷一笑:“北凉三十万大军,朕也笑纳了!”
耶律璟武艺高强,刘琛同样不弱,耶律璟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皇帝,他招招几乎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与他换伤,耶律璟是个疯子,不是傻子,他惜命,一个惜命的,遇上一个不要命的,他便输了。
耶律璟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在下风,眼中闪过一丝焦灼的恨意,他突然想起刘琛是刘衍最喜欢的侄子,也是他亲自教导多年的,他怎么可能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是他轻敌大意了。
耶律璟战而不胜,便生了退意,却在此时,北凉军后方发出熊熊火光,比烈日还要耀眼,空气的温度骤然高了许多,浓烟被风吹了过来,北凉军几乎几乎都愣了一瞬,随后便爆发出哭喊声。
耶律璟很快便反应过来了,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那是他们的后勤部队被烧了!
这样大的火光,那必然是全部烧毁了。
是谁在那里?
耶律璟脑中乱哄哄的想不明白,他也无暇去想了,被断了后路的耶律璟爆发出更加可怕的战意与杀意,顿时将刘琛压制住,弯刀划过刘琛的右臂,留下了一道刻骨的伤。
刘琛险些握不住剑,涌出的热血很快湿透了战袍,他奋力撑着与耶律璟厮杀,英俊锐气的脸庞因失血而苍白,却因为战意而焕发光彩。
两柄利器相抵,刘琛望着耶律璟的双眼中折射出得意的光芒:“耶律璟,你以为,只有你想决一死战吗?”
耶律璟目光一凛,那种强烈的不安又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刘琛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耶律璟害怕刘琛在骗他,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北凉军的后方,有一支陈国部队奔袭而来,当先那一人他看不清面孔,但那身形轮廓,却莫名的熟悉。
不等他辨明对方的身份,二十万陈国士兵便已喊出了他的名号,响亮的声音回荡于战场之上。
“定王!定王!定王!”
男人身披戎装,手持天子御赐之剑,居高临下,宛如战神临世,让人望而生畏。这一幕落在北凉人眼中,却人人惊骇——定王分明死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身后的士兵,又是从何而来,难道真是神兵天降吗!
北凉士兵的军心彻底散了,被陈国士兵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刘衍高举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下一刻,数不清的精锐骑兵自高地冲杀下来,加入了战团之中,收割生命。
耶律璟忽然之间全都明白了。
那道深沟,不可能是几日功夫就能挖成的,他们早在之前就有了准备。
边境两座关隘他们遇到了陷阱,却没有遭到太强烈的抵抗,那些假意弃关逃跑的士兵,此刻便都在刘衍的身后!
刘琛看到刘衍的出现毫不意外,刘衍手中握着的,是天子御赐之剑,这一切,是他们叔侄二人联手布下的局!而这居凉关,就是他们为北凉三十万大军定下的埋骨之地!
刘琛的长剑斜刺入耶律璟的肩胛之中,耶律璟脸色惨白,赤红的眼睛瞪着刘琛。
“耶律璟,皇叔用过的伎俩,你以为,能够用来对付他吗?”刘琛冷笑一声,手上一用力,压迫着耶律璟跪倒在地,“你蠢,不要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蠢!”
耶律璟仰起头颅,银灰色的瞳孔中涌现出强烈的不甘和怨恨,看向逆光而来的那个身影。他骑在骏马之上,身形颀长高大,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纵然身披战甲,手执长剑,浴血而来,也丝毫无损他雍容雅正的风姿。
这战场,原才是他的天下。
他不是出战,而是归来。
一如往昔。
“刘、衍!”耶律璟咬着牙,两个带着颤音的字自喉间溢出,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悔恨。
铁蹄来到身前,阴影笼罩着耶律璟,刘衍俯视狼狈不堪的耶律璟,眼中却没有一丝得意或喜悦,那双眼睛温润沉静,却有着将一切都算计其中的从容与霸道,耶律璟忽然意识到,他将刘衍视为一生之敌,而在刘衍眼中,自己却什么都不是。
那双眼睛淡淡从他面上扫过,便不再多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刘琛受伤流血的右臂,眉头微皱:“陛下不该以身涉险。”
刘琛一笑:“皇叔,这是朕登基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刘衍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抬起了头,看向远方高处的城墙。
高墙之后,还有一个小姑娘,在等着他回去。
天色已黑,城中一片混乱,几人眼看就快逃出去了,却在这时听到了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那呼声飞跃了高墙传了进来,震耳欲聋,十分清晰。
——陛下凯旋!陈国万胜!
——陛下万岁!定王千岁!
耶律真猛地顿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轻颤,喃喃道:“陈国……胜了?”
沈惊鸿听到陈国大胜,似乎并不意外,但听到定王千岁之时,却浑身一僵,瞳孔一缩。
“定王……”沈惊鸿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震惊与疑惑,“他没死?”
耶律真这才反应过来,注意到定王千岁的呼声,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惊鸿:“你不是说定王死了,不是你亲眼看他喝下毒酒的吗!”
沈惊鸿缓缓握住了拳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是我上当了。”
耶律真仓皇失措,眼中一片茫然:“北凉居然败了,我该怎么办……”
沈惊鸿抬眼看向耶律真,嘲讽道:“自然是只能死了。”
“不!我不想死!”耶律真面上浮现惧色,“我是静安公主!”
她似乎忘了,自己先前刚刚否认了自己静安公主的身份。
沈惊鸿淡漠道:“刘琛很快就会回来,他一定会杀了你,除非……”
耶律真猛地攥住沈惊鸿的手腕,求助地看着他的面孔:“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沈惊鸿勾唇一笑:“不错,耶律公主若不想死于刘琛之手,还有一个选择。”沈惊鸿说着话,忽然从身后拥住了耶律真,动作如情人般温柔,他伸手握住了耶律真执剑的手,耶律真心中一悸,没想到会在此刻得到奢望已久的拥抱,然而下一刻,沈惊鸿便握着她的手,动作干脆利落地举起利剑,在耶律真纤细的脖颈上重重划过,顿时鲜血喷溅出来,洒落了一地。
耶律真至死也不能瞑目,她软倒在地,鲜血从脖子上涌出,很快湿透了她的衣服,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惊鸿冷漠无情的脸,眼中的恐惧、不甘、愤恨、痴恋,都如流星一般,转瞬而逝,化为一片死寂。
“不想死于刘琛之手,便自杀殉国吧。”沈惊鸿看了一眼耶律真的尸体,转头看向呆住的两名北凉剑客,淡淡一笑,“你们说,是吗?”
那两个北凉高手此刻才反应过来,但他们仍然沉浸于北凉战败的绝望和茫然中,一时竟没有想到杀沈惊鸿报仇。更何况沈惊鸿说的那句话落在他们耳中,却也有几分道理。
不错,与其死在陈国皇帝手中,还不如自尽保全北凉王室的尊严。
“你们两个呢?”沈惊鸿看着他们问道,“自尽,还是我帮你们?”
两名北凉剑客心跳一悸,一股杀意当面扑来,沈惊鸿手中长剑划过,一道银光迅如雷霆,割破了两人喉间血管,两名剑客尚未来得及动手,便已经殒命剑下。他至死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于一介书生之手。
沈惊鸿冷冷弃了剑,扔在地上——世人只知道他允文允武,但从未有人知道,他武艺如何。
无数御林军涌了进来,将沈惊鸿团团包围,沈惊鸿遍体鳞伤,却不卑不亢,火把照亮了他俊美的容颜,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那双墨玉般的凤眸却如幽魅一般蛊惑人心,让人捉摸不透。
“捉拿叛贼沈惊鸿!”
铁链加身,沈惊鸿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任由侍卫将他押送前往风华殿。
风华殿灯火尽燃,宫室之内亮如白昼,将每个人脸上阴暗的神色照得一览无遗。
刘琛挥退了百官,此刻殿内只有他和刘衍,以及柔嘉公主三人,当沈惊鸿被押进来的时候,三人相顾沉默,气氛诡异而压抑。
刘琛冷漠地看向被迫跪在地上的沈惊鸿,柔嘉公主面容娴静而从容,对此视而不见。
“启禀陛下,静安公主率北凉细作企图营救沈惊鸿,臣等赶到之时,静安公主与北凉细作均已死亡。”说话的是枢密使文孝礼,也是刘琛信重之人。
“死了……”刘琛眉头一皱,“怎么死的?”
“臣查看过伤势,两名细作和静安公主,都死在自己剑下。”文孝礼道。
“你退下,朕要亲自审问他。”
文孝礼领旨退下,风华殿大门紧闭,偌大的宫室,只剩下各怀心思的人。
刘琛紧紧盯着沈惊鸿的眼睛,一字字问道:“沈惊鸿,你果真是北凉细作?你接近朕,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沈惊鸿没有否认,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是,我接近你,博取你的信任,就是为了引起陈国内乱,给北凉可乘之机。”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刘琛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但他没有,他死死盯着沈惊鸿冷漠的眼睛,心中忽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悲凉。
他曾经视他为知音、知己、良师、益友,两人也曾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一起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以为沈惊鸿是懂他的人,原来这一点没有错,错的是他不懂沈惊鸿。自己的赤诚相待,不过是别人用心编织的一个圈套!
“为什么是我,不是刘瑜,刘瑾……”刘琛无力问道。
沈惊鸿的回答坦白得扎心:“因为你出身高贵,有世家与定王支持,是最接近帝位的人,而且……”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心思单纯,待人赤诚,只要投其所好,便最易接近。”
刘琛呼吸一窒,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点,却成了他最大的缺点。
“你为我得罪百官,改革恩荫制,清除世家……”
沈惊鸿抢在他说完之前答道:“只是为了离间世家的力量,引起朝廷内乱。”
刘琛闭了闭眼,心头一片苦涩:“所以……火烧皇宫,偷换遗诏,也是你所为。”
“不错,我想让刘瑜与你相斗,只是没想到定王使出雷霆手段,镇压了刘瑜一系,让战火消弭于无形。”
刘琛问道:“你手上明明握着皇叔入宫的记录,为何不一早拿出来,指证他谋害先帝。”
沈惊鸿道:“他手握重兵,一旦置于死地,我担心他会起兵造反,自己称帝。定王雄才大略,他若为帝,北凉便没有了机会,只有一个单纯易摆布的皇帝,对北凉才为有利。”
沈惊鸿的回答字字诛心,与刘琛的猜测相差无几,哪怕之前刘衍与他说了沈惊鸿与耶律真勾结,他仍然半信半疑,不断地在心中为沈惊鸿的所作所为找借口开脱。但今日回城,看到耶律真营救沈惊鸿,听到皇城中无数人亲眼所见沈惊鸿与耶律真勾结,再到此刻,沈惊鸿亲口坦白了一切,他终于不得不信。
征战沙场凯旋而归的骄傲,都被真心信任之人的背叛打碎了一地,年轻的天子颓然一笑,是自嘲也是灰心:“原来在这个位置上,人人都想利用朕……”
沈惊鸿眼神一黯,似有一丝极淡的歉意掠过,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他缓缓移开眼看向站在刘琛身侧的刘衍,刘衍微敛双眸,右手按在剑柄之上,他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也似乎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因此从容淡定。
“我也有问题想问定王。”沈惊鸿盯着刘衍问道,“定王既然没死,那墓中埋着的,想必是您早已备好的尸体的。”沈惊鸿笑了一声,“不知定王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
刘衍微抬起眼,看向了沈惊鸿:“我从未信过你。”
沈惊鸿眉头一皱。
刘衍淡淡笑道:“埋没于庸俗的千里马才会感念伯乐的赏识,你初入定京便名满京华,天纵之才,无人不知,如何会稀罕陛下的知遇之恩。陛下身处其中而不自知,他以为是自己发现了你的才华,我却知道,是你故意想引起他的注意,不是你看中了他,而是他看中了你。”
刘琛闻言一惊,他愕然看向刘衍:“原来皇叔你早就知道他的用心,难怪你多次提醒我慎用沈惊鸿……”
刘衍轻轻摇头:“不,当时我只知道他有意依附于你,但有心攀附皇子的又何止他一人,我原以为他心机深沉,所求的只不过是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只要不伤到你,不危及江山社稷,我不会与他为难。变革恩荫制,有利于社稷,我也愿意为他助力。”
沈惊鸿问道:“那你是何时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刘衍看向沈惊鸿:“你本掩饰得极好,我暗中留意你许久,你也未曾露出过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