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乐之吻—— by脂肪颗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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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移开视线,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宴会大厅十分奢华,屋顶上的巨型吊灯挂满了璀璨的水晶灯饰,壁灯也全点亮了,高雅奢华的大厅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穿着黑色晚礼服的乐师们坐在二楼,正演奏着节奏轻快的舞曲。
“我们跳舞吧。”迈克没有问我,直接牵住我的手,走进舞池。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位男士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跳舞。
他一只手拘谨地搭在我背上,另一手紧紧与我握在一起。我们跳最简单的双人舞,也是最缠绵的舞步,可我却只盯着他胸前的纽扣,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我或许又要上战场了。”
我脚步一顿,抬头看他,结果撞进一双有些忧郁的蓝色眼睛里,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我忽然有些心慌,忙问道:“又要打仗了吗?”
“没有明确的消息,可黑加尔先生把我和海涅调入了军部,大概是想让我们在战场上立战功吧。”他在我耳边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脏有些发酸。
“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找你了,可我没有忍住。”他低声呢喃。
我轻轻把头靠在他胸前,犹豫着开口:“你今晚,想不想带我回家……”
我说这话的同时,他也张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们都愣了,迈克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问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很慌张,无措地移开了视线。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他又搂住我继续跳舞。
一支舞结束后,楼上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铺着鲜艳红毯的旋转楼梯上出现了宴会主人的身影,黑加尔先生正牵着他母亲燕妮和自己的妻子爱米莉,三人的现身引起了阵阵掌声。
爱米莉挺着大肚子,看上去月份不小了,她涂着厚厚的粉底,画着鲜艳的红唇,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满眼都是自己英俊有为的丈夫。
燕妮夫人穿一条绣满了黑色亮片的修身晚装,身上没有几件饰品,但看上去贵气优雅,也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优秀的二儿子。
黑加尔先生挽着两位女士走下楼梯,然后向宾客祝词。
随后下楼的是海涅,他穿着军人制服,看上去器宇轩昂,身边陪伴着他的妻子,两人俱是一脸冰冷,这种隆重的场合下,这对夫妻居然连个微笑都摆不出来。
黑加尔先生当众发表了一番冗长的讲话,他先是感谢自己的母亲燕妮夫人,接着又感谢自己的妻子,最后他向宾客们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弟弟。
“从今天起,我弟弟海涅·乔纳森先生将进入军部,担任陆军上校职衔,我在此向他送上真诚的祝福,愿他在总理的领导下,为国家做出贡献。”黑加尔先生举起酒杯,高声喊,“总理万岁!”
宾客们也跟着喊:“总理万岁!”
致礼后,黑加尔先生牵着他的母亲进入舞池。
谁能想到呢?数年前新城那个混混头子如今竟然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宾客们都停下来,围观黑加尔先生和他母亲的领舞,人群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圈。
璀璨的巨型水晶吊灯下,有种奢侈的刺目感,还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音乐低迷……
掌声萦绕……
仿佛一滴水忽然落入平静的油锅……
‘砰’的一声,燕妮夫人软倒在了儿子怀中。
紧接着又连续几声枪响,人群中响起尖叫和骚乱声。
我正发愣的时候,迈克把我推到一根柱子后,喝道:“蹲下!”然后掏出手枪追了出去。
黑加尔先生抱着燕妮夫人,仓惶地大叫道:“快!快来人!”
恰在此时,角落里一个穿白色制服的侍应生忽然掏出一把枪。
“砰!砰!砰!砰!砰!”
五枪过后,黑加尔先生倒在了地上,侍应生也倒在了地上。
侍应生背上有三个血窟窿,他望着不远处的黑加尔,低低地笑了几声,抽搐着身亡了。我藏在石柱后面,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侍应生的脸。
休伯特·卡梅伦……
几年前被处死的卡梅伦先生的儿子,莉莉安的丈夫。
他死死地睁着眼睛,嘴角落下两行鲜血,面容凝固在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上。
黑加尔先生和燕妮夫人被团团包围了,许多人帮忙搬起他们,冲出了宴会大厅。
之后,一堆卫兵冲进来封锁了现场,当晚他们排查完所有人后,释放了大部分宾客,迈克不知所踪,我一个人坐车回去了大学。
第二天我在报纸头条上看到了黑加尔先生遇刺的新闻。
刺杀者有两人,第一个开枪打中燕妮夫人的杀手逃脱了,而第二个被射杀在当场的就是休伯特·卡梅伦。
报纸上说这是一场因为怨恨而策划的谋杀案,休伯特·卡梅伦的父亲死后没多久,母亲和妻子也都去世了,他栖身在一座小居民楼里,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混进了黑加尔先生的宴会。
昨夜,燕妮夫人被一枪打中心脏,不治身亡。黑加尔腰上和头上都中了枪,目前还在重症病房,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又过了几天,一个名叫凯恩·尼古拉斯的男人应总理的命令接替黑加尔先生,担任了秘查部队的长官。
这个尼古拉斯的履历很有意思,他不是以往那些跟随总理从微末起家的将领,而是一位过去隶属于其他党派的老贵族。
看完这些消息后,我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黑加尔先生的宴会上有那么多警卫,一无所有的休伯特·卡梅伦是怎么混进去的呢?他是怎么混过了那么多严密的排查,带枪进入宴会的?
这真的是一场单纯的刺杀案吗?
我等了好多天,还给迈克家打过几通电话,他家的女仆萝丝说,先生一直没有回家,也联络不到。
直到十一月份的某个傍晚,天空灰蒙蒙的,大风刮着细小的冰粒子。
迈克·史密斯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肉店门口。
他看上去一脸憔悴,仿佛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似的。
“那是你的工厂?”他的视线聚集在正进进出出的菲利斯工人身上。
我看向工人们,紧张地点点头说:“从隔离区可以雇佣廉价劳动力,对工厂有好处。”
“哦~”他笑了笑,讥诮地看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问:“黑加尔先生怎么样了?”
迈克嘴唇蠕动了一下,沉默起来。
“燕妮夫人的葬礼举办了吗?”我又问。
“办了,就在昨天。”
“您看上去很疲惫,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吧。”
他又不做声了,像被悲泣主宰的雕塑一样,抬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又垂下。
我想起他以前说过燕妮夫人就像母亲一样,她的被杀对他而言一定不好受,于是安慰道:“虽然你很难过,可是要照顾好自己啊。”
他不答话,转而说:“我要去陆军报道了,两天后启程,上次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过后会有人从你这里提货。”
“你这么忙,还想着我的事情。”我垂眸道:“谢谢。”
他浅浅地笑了笑,又摇摇头。
“怎么会发生那种事呢?太可怕了。”我有气无力道,“燕妮夫人和黑加尔先生就在我眼前中枪……逃走的人是谁?你们抓住罪犯了吗?”
“没有。”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谁获得了好处,谁就值得怀疑。”他淡淡地说。
我想到顶替黑加尔先生的人,问道:“是那位凯恩·尼古拉斯先生吗?”
迈克缓缓摇头。
“不是他?”我压低声音问:“难道……是总理先生?”
“不知道。”他叹息道,“不必急着确定敌人,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太容易影响人的判断。”
我对政治一窍不通,对乔纳森的势力更不清楚,心想还是不要问东问西了,劝解道:“如果对方的势力太强大,你们还是不要硬碰硬吧,做人太刚硬不是生存之道,有时候也要委曲求全。”
迈克挑挑眉,看向一旁的工厂说:“所以你委婉地帮人?”
我脸一热说:“我不是在帮人。”
“这个世上容不下太多好心,你做好事,这个世界也未必会给你让路。”
我垂下头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在帮他们。”
“那就好。”他站直身体,面向我说,“我这就告辞了。”
“现在?”
“你舍不得我?”
“……你才刚来没多久……”
“看来是舍不得我。”他弯下腰,平视着我的眼睛说,“那晚你问我,想不想带你回家,我要是说想,你现在跟我走吗?”
我没想到他突然提这种事,紧张地看看四周说:“我……我去换件衣服……”
他噗嗤笑了,伸手摩挲我耳边的发丝,语气失落地说道:“别这样对我安妮,你让我更难过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我让他更难过了。
“我走了,以后……大概不会再来见你了,好好保重。”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天气太冷了,寒风裹挟着冰粒吹在我脸上,微微有些疼。
以后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吗?
他离开后,我糊里糊涂地在办公室里忙碌着,到晌午的时候,忽然有人通知说一位乔纳森先生要见我。
我出门一看,海涅正站在门厅里。
一身黑色长风衣的他看上去更瘦长了,灰蓝色的眼睛抬起,静静地望向我。
“海涅,你怎么来了?”我忙上前一步,“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说:“不太好,所以想见见你。”
他这样突然出现,我惊讶之余,也只能软下心肠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
他苍白极了,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那双眼睛紧紧瞅着我:“我想也许见到你后,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海涅……”我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必为难,我马上就告辞。”
“不,你进来喝杯茶,坐一会儿吧。”
“不了,我还有事要忙,只能抽出这一点时间来见你。”他说。
“你家里怎么样了?”我迟疑地问道。
“黑加尔哥哥他……瘫痪在床上了。”
我不由得捂住了嘴巴,虽然早知道黑加尔先生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可听到瘫痪在床时,我还是唏嘘不已。
强悍、冷酷、足智多谋、野心勃勃,这是我对那个人的印象,如此强大的男人竟然会落得这种下场,我感觉到不可思议,像在做梦一样。
海涅叹了口气说:“嫂子受到惊吓早产了,挣扎一夜,产下一个死胎……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斩草除根,我提醒过黑加尔哥哥,让他处理掉卡梅伦的儿子,可他太自负了,以为对方翻不出风浪,结果就败在了这颗小小的棋子手里。”相比于缄默不言的迈克,海涅像是想找个人倾吐一下似的,面无表情地说着一些不该说给外人听的话。
“黑加尔哥哥扳倒了卡梅伦还不够,又到处找他家人的麻烦,还把莉莉安的事情透露出去,气死了卡梅伦夫人。那个休斯特·卡梅伦在哥哥看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所以打落尘埃,羞辱一顿后就丢在了脑后,岂不知最没用的渣滓,如果敢舍命,也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见哥哥自负自满,不像过去那么谨慎小心了,否则外人也插不进手来。”
“原来黑加尔先生这么憎恨卡梅伦先生……”他们是经我介绍认识的,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卡梅伦是贵族出身的大银行家,向来看不起哥哥。哥哥留着卡梅伦儿子的性命,也许是不想让对方痛痛快快死掉,想看对方在底层受苦吧。”海涅似乎被一种不安的情绪困扰着,他眼神疲惫,声音沙哑,三番四次去揉自己的额头。我想黑加尔先生倒下了,燕妮夫人去世,乔纳森家也不知道会由谁来当家。如果是海涅,他能负担这么多事情吗?
我有些为他担忧,不由碰了碰他的手臂问:“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蓝眼睛里藏着某种剧烈而痛苦的情绪,仿佛正承担着巨大的压力,我听他闷闷地说:“不好,家里乱成一锅粥,哥哥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吵着要去报仇,我不得不站出来,我做了很糟糕的事,我……我觉得好累……”
“海涅……”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抓着我的手腕说:“为什么做人总是没有选择呢?”
我望着他,想起杰西卡,想起我自己,无奈道:“我们每天都在做选择,哪怕是很小的选择,这些选择汇集成了我们今天所走的道路,走在这条路上,即使后悔了,也无法改变。”
门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吹过窗棱,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轻叹了一声,懊恼地说:“抱歉,我不该来这里,对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迟疑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后天就离开普林格勒,去辛瓦省了。”
“是要去部队?”
“迈克来跟你道过别了?”他立即反问。
我点点头。
海涅苦笑:“我们都要上战场了。”
“要打仗了吗?可新闻里没有任何报道啊。”
“战争总是突然降临的,对现在的乔纳森而言,能上战场是好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垂头望着我说,“我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他忽然抓起我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记忆中那熟悉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来。
几年前那场战争里,男人们争先恐后挤进军队,他们是怀着崇高的目标,背负着国家荣誉去的,可最后他们死了、残了、疯了……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他们这么快就忘记了战争带来的痛苦?
之后我每天买报纸,查看上面有没有关于战争的消息,然而居民们的生活平静极了,广播里也一派歌舞升平。
直到某天清晨,我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了总理兰斯特·希尔顿的讲话。
“梅默港自古以来就是普国的领土,在7年前的战争中被科沃索吞并,我作为普国的总理,现郑重要求科沃索归还普北部边境海港城市梅默港,我将在明日派遣使团前往科沃索首都,届时将要求其政府签署割让协议。”
海伦娜睡在隔壁床,她听到这个新闻后,眼睛越来越亮,惊喜地说:“我们总理真有气魄,竟然要把以前丢失的领土要回来。”
如果不是听说可能会发生战争,我大概也会兴奋不已,那毕竟是普国的领土啊,有一位像总理先生那样强悍的领导人主张把沦丧的国土要回来,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大事。
但那是建立在别人愿意归还的前提下,如果人家不愿意呢?是不是就要发动战争了?
这件事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们多是兴奋地赞扬总理的决定。
而我心惊胆战地等在收音机前,就怕听到宣战的消息,直到第二天,总理通过广播向全国人民发表了演说。
昨夜,他亲自前往科沃索,在军舰上给科沃索的首相打了电话。
“我想知道自己会和平地踏入这座城市,还是必须用大炮炸开这座城市的大门。”
凌晨一点钟,科沃索的首相签署了割让梅默港的协约,总理在梅默港居民热烈的欢呼声中进入了这座曾被割让出去的城市。
半月后,数万普国军队进驻梅默港,逼临科沃国界。
此后两个月内,普国的报纸和广播中都宣传着科沃国内的抗议消息。国内上下一片欢腾,大街小巷挂满了葳蕤党的红色党旗,首都的庆祝队伍绵延数里。
庆祝队伍举着鲜红的标语。
“希尔顿万岁。”
“普国万岁。”
“热烈庆祝祖国统一。”
这天,人们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多年来的压抑情绪得以释放,像热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酒馆里载歌载舞,彻夜不眠,莱茵河畔的烟火将天空照得灿如白昼,成群结队的人举着火把高呼‘万岁’。
庆祝活动持续了很多天,一种让人担忧的狂热情绪在全国蔓延开来,国家的统一给国民们打了一剂强心针,许多人叫嚣着不仅要废除所有的不等平条约,还要建立安大略合众国。
五月,总理以科沃与普国边界地区有300万安大略人,而这些人遭遇了科沃人的欺压为由,要求该地区脱离科沃,实现民族自治和人民解放。
一天清晨,几个秘密警察处的人来到肉厂,指名要见我。
“您是这座肉厂的厂长安妮·纳西斯女士?”
“是的,先生。”
“呵呵,真是位年轻有位的小姐啊。”对方意味深长地说。
我紧张地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拿出一纸命令说:“国家将进入战时状态,所有肉制品归为战略物资。”
“战时状态……”我拿着一纸调令,有些不知所措。
“今后肉品买卖需要走特殊程序,详细规章都写在调令里,请务必遵守。”对方说。
他们离开后,我详细地看了这纸命令,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海伦娜见我皱眉,问道:“怎么了?”
“是食品限购令,肉蛋奶制品全部限购,从今以后,要有专门的调度员来肉厂查账了,我们进了多少货,出产了多少货,都要被监察起来了。”
“上帝,工人们怎么办?听说隔离区的食物越来越紧缺了,上次詹妮弗告诉我,有人从墙外扔食物被抓住了,结果被吊死在隔离区示众了半个月……”
“我们得想办法,找更多进出货渠道,规避监控。”我说。
“你有什么办法?”海伦娜问。
我摇摇头。
之后我打电话问萨沙,萨沙向我提了一个建议。
“也许你该自己上门谈生意了,像男人们那样,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商人,他们四处推销,参加竞标,你也可以试试。”萨沙说,“我父母在墨尼本那边有很多朋友,不能指望张口就让人家帮忙,但从熟人那里试试,总能抓住些推销的诀窍。”
几天后,我和萨沙坐上了前往墨尼本的火车,她详细地跟我介绍了东岸人的习性,商人朋友们的习惯和爱好,我们甚至列了一张表来研究。
前往海岸的道路弯弯曲曲,两旁种了郁郁葱葱的荆棘树,东南季风带来温暖的水汽,空气闷热潮湿,低气压让海鸟都飞回了内陆。当看到墨尼本那白沙海岸时,我脑海里回想起了几年前来这里度假时的情景。
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萨沙;就是在这里,我把黑加尔先生介绍给卡梅伦先生;就是在这里,因为我的关系,休伯特认识了莉莉安……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来这里度假,黑加尔就不会认识卡梅伦,休伯特就不会认识莉莉安,那卡梅伦一家的悲剧是不是就能避免呢?
萨沙很兴奋,她握着我的手说:“我们还住上次那家酒店吧,当年父母要带我去订婚时,我难过极了,那时候你说舍不得我,其实我更舍不得你,这次我们可以真正度个假了。”
那时我还是小孩子,穿着凯洛林女士为我买的泳衣,一条短裤和背心。而现在已经不敢那么穿了,海滩上的女士都穿包裹腿部和胳膊的泳衣,还搭着小裙子和白披肩,偶尔不搭披肩的女士还会遭到侧目。
沙滩上游客很多,出租更衣室都客满了,连阳伞也供不应求。海风很大,我裹在身上的白丝巾像个顽皮的孩子肆意张扬,我没及时抓住,丝巾就飞走了,落在隔壁一个少年身上。
“抱歉。”
我急忙扯住丝巾,丝巾随风扬起,白色蕾丝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有着棕红色的短发和蓝蓝的大眼睛,洁白的肌肤上长满了雀斑。
他愣愣地看着我,嘴唇微张,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不好意思,丝巾钩住扣子了,我帮你解开。”我靠近他,轻轻解开挂在他领口上的蕾丝,再看他时,便发现少年的脸通红一片,像是瞬间血流上涌,垂着眼睛后退了一步。
真可爱,我心想,对他歉意地笑了笑,就走回了自己的阳伞下。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干咳,然后是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
“打扰了,女士,我看到您带了一本《铁树集》,可以借我翻阅一会儿吗?”
我看了看突然走过来跟我说话的少年,便从桌上的几本书里抽出一本给他:“当然,您请便。”
少年接过书,眯着蓝眼睛对我笑笑,就在我的太阳椅旁席地坐下了。
海风轻吻着肌肤,海鸥鸣叫着略过天空,一种迷醉的闲适懒洋洋袭来,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抱着的书也缓缓扣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萨沙柔软的声音叫醒:“回酒店睡吧,你这样会着凉的。”
我懒懒地不想起身,侧身看她:“这里太棒了,我可以躺上一整天。”
“睡美人,小心被吻醒。”萨沙忽然凑近,在我耳边说,“知道吗,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的小男孩像石像一样呆滞地看着你,我在旁边站了十分钟,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到我出声,他才吓跑了。”
我看了看隔壁,那少年背对着我们,手里还拿着我的书,便小声对萨沙说:“你别胡说,他大概想归还我的书,但见我睡着了,犹豫是否叫醒我吧。”
萨沙给我一个揶揄的眼神说:“的确不该怪别人看傻了,也许矜持的女士该遮盖下胸口和腿间。”
我低头一看,风把丝巾和裙子都吹起来了,脸一热,急急忙忙抚平。
“你躺得够久了,我们回酒店吧,也该准备明后天的拜访了。”
离开海滩的时候,天边聚集起了云彩,暗金色的天际开始变蓝,两小时后狂风骤雨便洗劫了海岸。本以为只是一场阵雨,结果这场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也淅淅沥沥,丝毫没有放晴的征兆。
游客们都被困在了酒店,大客厅里人们为患。一位长相英俊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正用钢琴演奏着塞洛斯小舞曲,可惜这欢快的曲调并不能缓解大厅里沉闷的氛围,男士们大都低头看报纸,女士们无聊地端着茶杯。
我望向窗外,天空沐浴着惨白的阴雨,雨滴顺着玻璃窗汩汩流下,映出我的面容。
“安妮……”萨沙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看那边。”
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几位男士正走进了大厅。
“那是宣传部长莫斯利·斯特瑞拉。”萨沙说。
“哪个?”我问。
“穿棕色衣服,绿眼睛的那个。”
那是一位中等身材,留着精神的短发的男士,带一副圆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斯利·斯特瑞拉,曾是葳蕤党的宣传部长,后来又成为了国家部长,最早接触他还是在报纸上读到了一篇他写的关于女性的文章。
我对他没什么好感,正要回头时忽然瞥到其中一位先生对我笑了笑,定睛一看居然是格林·休斯顿。他穿着正色正装,打领结,胸口露半截白色手绢,且身材修长,脊背挺直,整个人看上去精致得一丝不苟。
这位贵族出身的大学学长在外表上十分杰出,不仅仅是因为他俊美的外表,更因为贵族生活的熏陶,让他的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潇洒迷人,大厅里许多女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跟了上去。
几位先生在靠窗的一张圆桌前坐下,格林在正对着我的那一侧落座,一双眸子对准了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看了他一眼,便端起茶杯喝茶,又看向了窗外。
萨沙还望着他们,低声道:“他怎么会在墨尼本?还下榻了这家酒店?”
“谁?”我随意问道。
“还能有谁,莫斯利·斯特瑞拉。”萨沙始终感兴趣地望着那边。
“我不喜欢那家伙。”我直白道。
萨沙低声笑了笑,突然说:“但他很有才华,除去那些偏激的言论,他在许多观点上都有着超凡脱俗的见解,你看过他发表在葳蕤党报上的政论,还有告国民书吗?逻辑分明,铿锵有力,让人印象深刻。”
我抬起眼睛,好奇地看了萨沙一眼,她可从未以感兴趣的口吻谈起过某个男人。我下意识地又看向那几位先生,却发现格林·休斯顿的视线仍露骨地落在我身上,他左手撑着下颌,小指上带着一枚嵌着黄色宝石的尾戒,那双眼睛盯着我,有种让人脊背紧绷的暧昧目光。
所谓尊贵有教养的贵族男人,我在大学里也算见识到了,显贵的地位,优雅的举止,渊博的学识,聪慧的语言,精英教育可以给任何人穿上一层华美的外衣,但并不代表男人的内在也如外表一样绅士,不代表对方有一颗宽厚仁善的心灵。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走到我们桌前。
“安妮·纳西斯小姐,我来归还您的书。”穿着白色正装的少年抱着一本书,脸上一抹红晕正迅速升起。
他是昨天沙滩上的那位少年,我惊讶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见我发愣,他微笑了一下说:“您的书里夹着一枚玉兰花书签,上面有一首小诗和您的名字。”
我笑着接过书道:“原来如此。”
“追逐星空,在金鱼缸中,了却残生。这是西国女王,玛丽安二世的诗。”他就站在那里跟我搭起了话,“还未自我介绍,我是莱昂纳多·奥格莱迪,很高兴认识您。”
在一旁喝茶的萨沙忽然咳嗽了两声,带着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说:“也许您高兴得太早。”
少年立即窘迫得满脸通红,他挺直了胸膛,有些倔强地看着我。
我急忙起身,主动与他握手道:“很高兴认识您。”
少年气鼓鼓的脸稍缓,又有些愉悦地说:“我注意到您在读的几本书,我也很感兴趣,可以继续跟您借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