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 by绿窗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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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喜烛煌煌。
顾七的眼神有了一点变化。
他长腿一伸,在床头上坐下来,又伸手摸着旁边的红缎子,让菱月也过去坐下。
菱月大概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顺从地在七爷旁边坐了下来,又谨慎地隔开一点点距离。
顾七垂眸看着身边的她。
一头长发乌鸦鸦的,上头只交错地点缀着一副对钗,钗头是花朵状的,点缀在发间,倒也好看。
可是比起发间的花钗,这张姣好的容颜才更像是一朵娇花。
螓首半含,无限娇羞。
顾七侧过一点目光,他注意到,菱月唇瓣的颜色是和嫁衣一样漂亮的胭脂色,唇瓣和嫁衣相互辉映,有着娇艳的质感。
顾七倾身过去。
陌生的男性气息围拢过来,菱月无比鲜明地感受到这一切,对方的呼吸就拂在脸旁,带来陌生的温度。
菱月两只手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她闭上了双眼。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出嫁之前,梁氏塞给她一副嫁妆画,该知道的,菱月都知道了。
这才是真正的仪式。
跨过这个仪式,就真正地和从前的自己割裂开来。
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未来,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因为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顾七忽然停了下来。
他拉开一点距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怀中的人。
菱月紧闭双眼,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顾七心想,她太过紧张了。
其实他还没有真正做些什么,两人身上的衣衫都还完整着。
顾七琢磨了片刻,往后退了开来。
陌生的气息退去,菱月感受到异样,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菱月很快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两人之间已经重新拉开了距离,七爷往后退开了,一双狭长的凤目里,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清明。
刚才的旖旎氛围不复存在,好像不曾出现过一般。
菱月怯怯地看着七爷,神色间难掩不安。
顾七一顿,还是从床上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菱月,嘱咐道:“今日忙碌了一天,你也累了,今晚好好休息。”
菱月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匆忙从床头上站起身来,顾七转身欲走,菱月立在床头,怯怯地叫了一声:“七爷……”
顾七脚步微顿,到底没有停留。
菱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去。
喜房里一时只剩下菱月一个人。
菱月心里乱糟糟的,她一下子坐回床头上,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回想方才,七爷的口吻说得上温和,并不见恼怒。
可是洞房花烛之夜,七爷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屋门口有丫鬟守着,七爷从喜房里离去,这些人是眼看着的,两个丫鬟不明所以,提着小心进来屋子,对着床头上的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姨娘?”
菱月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淡淡道:“七爷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回房歇着去吧,不用守着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有些不安地去了。
喜房里重新剩下菱月一人。
菱月在床头上干坐了一会儿,一颗心慢慢平稳下来。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但她心想,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弥补的。
最起码七爷在离去的时候,态度上是温和的。
这就是说,事情还有得转圜。
今晚的发展的确出乎她的意料,难免让人不安,不过,在菱月内心最深处,也未尝不是松了一口气的。
最起码在今晚,不用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相亲近。
喜房里喜烛煌煌,一个人的喜房里,菱月整个人慢慢地松懈下来。
第二日, 外头天还黑着,顾七就早早地起床了。
娶妻有三日婚假,纳妾可没有, 故此今日和往日一样, 顾七得早早地去参加朝会。
今上还有一个习惯, 在正式朝会之前, 他会先派人把朝廷重臣和亲信大臣叫去上书房, 把这些人聚在一处先开一个小会,顾七便是其中之一。
有时候小会开完, 朝会还会直接略去,直接派人叫候在金銮殿里的众臣散了。
因此,众臣并不是每一日都能得见圣颜,顾七却是每日必见的,万万马虎不得。
也因此,顾七每日都起得很早, 早饭也用得早,这一日, 顾七用过早饭, 从正院堂屋出来, 前头有丫鬟提着灯笼照亮, 这一行人走得很快,顾七欲从前方庭院直接穿过,二门上会有马车等着他, 到时坐上马车, 一路直驶到皇城脚下。
走过庭院一半的时候, 顾七目光忽地一凝,脚下不觉慢了下来。
菱月在屋门口站着, 旁边有丫鬟提着灯笼。
给顾七打灯笼的丫鬟忽见顾七脚步变慢,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顾七脚下一转,已经朝着菱月的方向走过去了。
丫鬟连忙提着灯笼跟上。
顾七走到菱月面前,隔着一两步的距离站定了。
菱月对着顾七盈盈一福身:“七爷。”
顾七垂眸看她。
她显然是匆忙起来的,一头乌鸦鸦的发髻梳得松散,发髻上也别无他物,匆忙之间似乎来不及插上簪钗之类,一张清水脸儿,脂粉未施,少了几分人工雕琢的痕迹,多了几分天质自然的触感,乌眸樱唇,天然的美貌。
顾七负手而立,开口询问:“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菱月一张鹅蛋脸慢慢低了下去,好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菱月眉眼低垂,慢慢地回答道:“七爷早早地就起了,妾身怎么敢惫懒。今日妾身起的还是晚了,以后一定早起,好服侍七爷。”
顾七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其实每日早起是顾七多年来的习惯,并不觉得辛苦,身边丫鬟婆子一堆,也不缺人服侍,一切都很习惯。
顾七有心想让菱月多睡一会儿,他想说不用,话都到了嘴边,到底咽下去了。
顾七其实也是一时不惯,这种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感觉。
说起来,对方既是他的妾室,在这些起居之事上服侍于他也份属应当。
顾七便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他还得去参加早朝,不便多耽搁,顾七转身欲走。
“七爷……”顾七刚走两步,忽然又听见菱月在后头叫他,那声音怯生生的。
菱月刚才虽说羞涩,声音也并不这样,顾七听出不同来,他停下脚步,眉梢眼角带上一点疑惑,回过头去。
菱月双眼漫上了一层水雾,她只抬头看了顾七一眼就垂下头去,单薄的身子立在那里,是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天光未晞的庭院里泛着清寒,顾七站住脚,看到她低着头怯怯地问道:“昨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七爷不高兴了?”
瓷白的手指紧张地抠着裙子,怯生生的样子,是十足的不安。
顾七恍然。
是他疏忽了。
顾七一时难以就走,虽说前头的早朝还在无声地催促。
清寒的夜幕中,顾七到底是重新折了回来,他重新在菱月面前站定了,口吻温和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菱月只是低头不语。
顾七只能看到她乌鸦鸦的发顶。
夜风拂过人的衣裳,窸窣作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是一种无声的询问,催促着他告诉她,昨晚洞房花烛,他却忽然离去的缘故。
顾七一张贵气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他很难告诉她,他离开,是因为她太紧张了,这样的回答,好像又把过错推到了她身上,顾七并不愿意这样。
洞房花烛之夜,对一个女子来说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既然她还没有准备好,那他愿意给她时间。
他不愿意这样匆匆忙忙地占有了她,这样没有美感的事情,不符合顾七的处世原则,也有损他的骄傲。
这些话,顾七既不会,也不方便讲给菱月听,最后顾七只是温声道:“我已经吩咐下去,昨晚的事情谁也不许私下议论,更不许传出这个院子。你放心,我的话他们不敢违背。”
菱月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倒是意外得知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让菱月放下一半的心。
昨晚洞房花烛,七爷却忽然离去,让菱月心生不安的,一则是这件事本身,二则也是担忧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顾府这个大宅院里众人会有的反应。
大宅院里众人捧高踩低是常态,一旦她洞房花烛之夜遭到七爷冷落的消息传扬出去,众人得知她不得七爷的欢心,那么菱月以后的处境就会相对地艰难上许多。
七爷的这道封口令,足以抚平菱月一半的焦虑。
再进一步想,七爷的这道命令,本身也是一种表态,在大宅院里生活久了的人,许多都跟人精一样的,七爷这般一回护,菱月就不至于难以在梨白院立足。
菱月颇有松了一口气之感。
她对着七爷盈盈一福身:“多谢七爷。”
直起身子的时候,菱月一双眉眼也跟着抬起,一双眸子里依旧有泪光在闪烁,菱月却牵起唇畔,带笑催促:“七爷快些走吧,要是因为我反耽搁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顾七无声地看她一眼,一行人提着灯笼,复又往前去了。
因为在菱月这里颇耽误了一点时间,一时间,一行人都有了一点紧迫感,这中间,唯有顾七一人不见匆忙之色,逐渐远去的身影,依稀可见从容。
菱月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这一行人消失在月亮门的后头。
菱月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这当口,天空中的墨色淡下去一些,东方的天际上也翻出了一点鱼肚白,菱月在屋檐下又站了片刻,早来寒凉,浸染人的衣裳,菱月这才不紧不慢地带着丫鬟回去了。
这个丫鬟是昨日俩丫鬟中的一个,这丫鬟昨晚眼睁睁地看着七爷离开喜房,刚刚又亲眼目睹菱月在七爷面前眼中含泪,泫然欲泣,这丫鬟便有心劝慰几句。
两个人迈进屋子,这丫鬟先去放下手里提着的灯笼,待重新上前,刚欲张口,一抬眼,却见菱月一双眸子干干净净的,方才的泪光已不见了踪影,脸上的伤心之色也收敛了,在雕着花的圆桌旁坐着,一副安静平和的模样。
方才的伤心和眼泪,恍惚只是旁人的错觉。
这丫鬟一时颇感讶异,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给重新咽了回去。
做主子的既然好了,她自然不好再去白招惹什么。
一时间,两个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都到齐了。
这是顾府姨娘的标准配置。
刚才站在外头的时候,借着庭院里挑起的灯笼,菱月已经约莫看清了院子里各处房屋的布局,眼下她所在的这个屋子论方位当属西厢房,应该就是她以后的居所了。
粗使婆子姓陈,两个丫鬟里,大一点的叫绿波,小一点的叫铃铛。
菱月点点头,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的名字都很好,不用改了,以后还叫这个就是了。”
绿波和铃铛对视一眼。
府上的惯例,跟了新主子,以前的旧名就不能用了,新主子会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她们重新赐名的。
她们两个竟然不用改名字,这是绿波和铃铛没有想到的。
这倒不是说绿波和铃铛对自己的旧名有多喜欢,只是用惯了的名字,忽然改成别的,别扭总是难免的。
两个丫鬟脸上不由得都露出了一点笑容,不用改名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说明她们跟的新主子脾性不错,该不是个难伺候的人,两个丫鬟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菱月坐在桌旁,看着立在跟前的三个人,慢慢地又道:“你们既然跟了我,我自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看待。只要你们不负我,我就不会辜负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菱月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缓缓地从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她说的话并不重,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清楚明白。
三人心中皆是一凛。
三人当中,铃铛年龄最小,性子却最是活泼,她胆子也大,闻言率先响应道:“既然跟了姨娘,咱们以后就是姨娘的人了。姨娘说东,咱们绝不敢往西。姨娘说西,咱们绝不敢往东!”
绿波第二个表忠心道:“请姨娘放心,咱们都是姨娘的人,心里只有盼着姨娘好的,那等背主的事绝不敢做。”
陈婆子也笑道:“我陈婆子就懂得一个理儿,主子好了,咱们做下人的才能跟着好。主子要有个不好,咱们做下人指定也好不了。以后主子怎么说,咱们这些人就怎么做就是了。”
三人的脸上俱都有了精神气。
其实今日一早刚过来的时候她们三人还并不如此,毕竟昨晚发生那样的事,做下人的心里头难免打鼓。
今日菱月若是哭哭啼啼,她们只有跟着垂头丧气的。
如今眼见菱月并非如此,恰恰相反,新主子看起来心里颇有章程,像个立得住的。
三个人这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振作起来了。
菱月见状,微笑道:“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见面礼,一会儿等东西收拾出来,就拿给你们。”
三人听了自然欢喜。
绿波笑道:“主子虽然宽和,只是礼不可废,咱们这些人得先给主子磕了头,认了新主子,等会拿主子的东西,咱们心里才不亏。”
铃铛和陈婆子也都连连点头称是。
三人这便跪拜下来,齐齐给菱月磕头。
雕花椅上,菱月整个身子都微微僵住了,到底是不适应的。
菱月在屋子里头转了转。
西厢房大体上分了内外两间屋子,内间是卧房,外间是厅堂, 会客的地方, 中间用了屏风做隔断。
卧房和厅堂地方都宽敞, 不局促。
各种家具摆设也一应俱全, 家具用的什么木料一时看不出, 不过做工都很好,线条流畅, 各种镂刻雕花也精致,是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摆出来都相当好看。
墙上妆点着字画,各处错落着盆栽和花瓶。
里外都收拾得很漂亮。
绿波在一旁高兴地介绍道:“咱们屋子的粉墙都是重新刷过的,家具也都是好木料,尤其是里头的架子床, 我听晴叶姐姐说,用的还是梨花木的呢。”
菱月听着也有些惊讶。
什么样的身份, 用什么样的东西, 顾府自有份例。
梨花木这样的贵重木料, 给一个妾室来用, 未免过了些。
绿波笑道:“依我看,七爷对姨娘还是有心的。咱们的屋子能布置成这样,还不都是七爷发下来的话?别的院里的姨娘, 哪能用这样的好东西, 住这么漂亮的屋子?想都别想。姨娘看着喜不喜欢?”
菱月沉默着点点头, 承认道:“这是我住过的最漂亮的屋子。”
只是话虽这么说,菱月脸上却也不见多少欢喜。
绿波看在眼里, 心里暗暗纳罕。
吃过早饭,两个丫鬟收拾了桌子,不一时,梨白院的丫鬟婆子们好像约好了似的,开始一波波地登门给新姨娘道喜。
略数一数,约莫共来了二十几人。
这其中,光是伺候七爷的就有十几人,另外还有一些粗使,再就是小厨房里的人。
菱月认了认人,都一一给了赏封。
人一多,屋子里就显得乱,菱月指了一事,把晴叶留到了最后,好单独说话。
两人在厅堂坐下了,晴叶是个爽快的性子,当下笑道:“我没有旁的长处,就是在咱们院子里待的年头久了,许多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姨娘若有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就是了。”
菱月唇畔一牵,她之前曾经设想过,或许七爷会把晴叶收房,如今看来,都是些无稽的猜测罢了。
菱月道:“说起来也怪没脸的。昨晚的事情,姐姐都知道。我左思右想,都不知道哪里惹了七爷不快。还望姐姐提点。”
她但凡问些别的,晴叶都自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偏偏这个,晴叶是真不知道。
晴叶只能如实相告,又道:“七爷的心思,真不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能猜得出来的。不过,姨娘也不必过于忧心了,七爷还是护着姨娘的……”
晴叶把昨晚七爷从新房出来后命令众人封口的事儿跟菱月说了,又附上许多宽慰的话。
菱月见探听不出来,也只得罢了。
菱月又打探七爷平日的作息。
晴叶都照实说了,顿了顿,又道:“只有一点,七爷平日里是不歇在内院的。七爷平日里都歇在前院书房里。说是书房,其实卧房、书房、厅堂都是一应俱全的,什么东西也不缺少。出入府门也方便些。”
如今梨白院里添了新人,以后七爷会歇在哪里,晴叶就不好说了。
本来人是七爷自己要的,甄姨娘进门,七爷给的各种待遇也都很高,七爷喜欢甄姨娘,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可是昨晚偏偏发生那样的事,现在七爷的心思,晴叶是真吃不准。
菱月抿唇,消化着这个坏消息。
她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她现在连二门都出不去,不可能到什么前院书房去。
也就是说,除非七爷自己到院子里来,否则她连七爷的面都见不到。
菱月把这些想法压在心里,她谢过晴叶,亲自把晴叶送了出去。
回来后,菱月看屋子里依旧挂着大红绸,贴着双喜字,还有成双成对的红蜡烛,菱月吩咐道:“把这些都撤了吧。”
铃铛答应一声,绿波心思更细腻一些,她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红色显得喜兴,依奴婢的想法,要是七爷今晚过来,这样许更有氛围些……”
菱月道:“七爷来不来,也不在这上头。再说了,七爷性子冷清,屋子里布置得这样,他心里未必喜欢。”
包括这屋子的布置,也是以清雅为主的。
菱月回忆七爷往日的穿戴,印象中都是些素色衣裳,似乎没见过他穿花哨的衣衫。
七爷的审美,可见一斑。
自然,更细致的了解,还得待日后,不过,菱月心中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可供把握。
菱月又问道:“除了现在床上铺的,咱们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床幔被褥?”
绿波忙回答:“有的。”
菱月点点头,满意道:“那就把现床上铺着的红床幔红被褥都换下来,换个素雅些的颜色。”
绿波听懂了菱月的意思,她答应一声,忙忙地去了。
与此同时,绿波也放下心来。
新主子能考虑到七爷的喜好,按照七爷的喜好来布置屋子,可见有心讨得七爷的欢心,绿波略去之前偶尔感觉到的奇怪之处,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屋子里收拾齐整,又归置菱月的细软。
菱月带来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些衣衫鞋袜、首饰、细碎银子之类,也很快一一归置好。
这便空闲下来,菱月在丫鬟的陪伴下出去逛了逛院子。
梨白院是出三进的院子,比起顾府中其他的院子,梨白院地方上要宽敞上许多。
院子里许多地方都种了青竹,有的种在角落里,是一丛一丛的,有的地方又种上一排,起到栅栏隔断的效果。
院子里颇有几条小径,勾惹人寻幽探胜的兴致。
小径上多铺着不规整的石头,很有几分天然的意趣。
院子里花草不缺,只不见什么奇花异草,颇有几分朴素之美。
在青竹掩映间,则是粉墙碧瓦。
是一出清雅别致的院子。
竟意外地很合菱月的审美。
院子里还有一方不规整的石塘,石塘边缘用错落的大石头围绕而成,菱月在院子里逛得累了,就坐在石塘边上一处圆润的大石头上,颇看了一会儿游鱼。
中午吃过午饭,还去午歇了一会儿。
虽说绸缎面的床褥睡起来有些不习惯,但是中午这样歇上一会儿,起来之后身上却感觉很轻松。
菱月心想,怪道主子们中午都爱歇晌呢。
下午的时光也和上午一样悠闲。
看看书,在院子里逛一逛,一个下午就这样消磨过去了。
这让菱月想起宫大家的和红药说过的话。
她们都说七奶奶不在府里,她上头没有主母挟制,平日不用伺候主母,比起别的院子里的姨娘,日子不知道轻松多少。
这话说得不错。
进门的第二天,菱月就感受到了这种悠闲和自由。
七奶奶不在,七爷白日也不在,院门一关,菱月自己就是院子里最大的那一个,白日里有大把的时间可供自己随意支配。
以前做丫鬟的时候,活计虽然轻省,想要这样的悠闲却再不能够。
菱月估摸着时辰,在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就守在了梨白院的月亮门处。
傍晚时分,顾七在府门处下了马车,先进府门,再进二门,沿着甬路一路到了梨白院,进来院门,绕过影壁,走过铺着青石板的路面,他忽地顿住脚,因为看到了在月亮门后守候的一道倩影。
乌发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在淡淡的月色下,散发着温润的光华。
一身月白色的上衫,纤腰如束,丁香色的腰封上系着秋香色的宫绦,垂在藕荷色的长裙上。
相当素雅的妆束,让顾七想起“美人如玉”这四个字。
顾七提步,迈进月亮门里。
菱月上前盈盈一福:“七爷。”
顾七声音温润:“等多久了?”
菱月唇畔一牵,一双漂亮的杏眼在月色中闪着光亮:“妾身反正也没事做,等多久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等到了七爷。”
菱月从铃铛手里接过灯笼自己提着,一边给七爷照着亮,一边伴着七爷往里走。
有菱月在身边,顾七走路的步子都慢了下来。
顾七奇道:“这话怎么说?”
“上午我听晴叶姐姐说,七爷平日里都歇在前院书房里,并不往院子里来。”菱月说着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我刚才一直在担心来着。”
顾七感觉到一点新奇,和姑娘家说着这样的话。
这时候,丫鬟们都自觉地坠在了后头,把空间留给前头的两个人。
听了菱月说的,顾七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口吻淡淡地道:“如今和以前怎么能一样。”
顾七垂眸,如今院子里多了一个她。
菱月抬起眼睛,和顾七目光相撞,菱月会意,又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目光。
一路走过杳杳的庭院,顺理成章的,菱月跟着顾七进了正房,正房共分五间,每间屋子都很宽敞,其中最中间的一间做了厅堂,一水儿的乌木家具,对称摆放,沉稳而大气。
堂屋左边的屋子做了偏厅,偏厅里的布置相对要随意许多,一进来偏厅,就有丫鬟端着温热的水盆进来了,放在了偏厅里的洗手架上,又有丫鬟在旁边端着托盘,上头放着用木盒装着的香胰子和擦手的棉巾。
看得出来,伺候七爷的这些丫鬟都是训练有素的,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是清清楚楚的。
顾七双手浸在温水里,菱月态度自然地从托盘上拿过香胰子,递给了七爷。
待七爷净过手,菱月又把棉巾递给他。
这是很生活化的场景,菱月做起来也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和丫鬟伺候顾七不一样的是,因两人之间关系不同,便是这样简单的小事,做起来似乎也有一丝无言的暧昧在两人中间流转。
用过的水盆和香胰子等物,自有丫鬟们收拾干净。
一时又有三四个丫鬟鱼贯而入,人人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是冒着热气的佳肴,已到了七爷用晚饭的时辰。
丫鬟们在圆桌上摆盘的时候,菱月暗示性地对七爷说道:“以前老太太吃饭的时候,都是我在一旁给老太太布菜的。”
菱月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娇俏,好像一只小猫,对着主人试探性地伸了伸猫爪。
顾七心头有点发痒。
丫鬟们摆完桌子,顾七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菱月垂首一笑,顾七在饭桌前坐下来,菱月便伺候在他身边,一样一样地给他布菜。
冬天过去,主子们饭桌上的菜色又丰盛起来。
一道芙蓉鸡片,一道发菜蒸蛋,一道红烧大黄鱼,一道牛肉萝卜汤,一道油焖春笋,一道龙泉烧香菇,还有一碗晶莹剔透的香米饭。
菱月说以前都是她来给老太太布菜的,顾七意识到这不是假话。
菱月一双手白皙细腻,如瓷似玉,兼之动作轻盈,光是看着就十分养眼,让人不知不觉就吃下去更多。
待七爷用的差不多了,菱月便去外头唤人,其实外头的丫鬟们也在计算着时辰,七爷这一顿饭用的比平日要长一些,擦手用的热棉巾和漱口用的茶水已经备着了,就等着传唤了。
丫鬟们这便进来伺候,待七爷擦过手漱过口,菱月方才叹着气开口道:“我这次布菜布得不合格,给七爷布的菜七爷都吃了,害我都不知道七爷喜欢吃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菱月脑袋微侧,好像在抱怨,又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顾七心情不错,道:“以后时间长了,你不就知道了。”
菱月会意地低头一笑。
七爷这是许她以后继续给他布菜的意思。
二人如今名分已定,她是七爷的妾室,妾室和正室是不一样的,菱月作为妾室,想要讨好七爷,亲近七爷,也只能在这些贴身服侍的细碎事情上使力。
再者,梨白院里这么多眼睛都看着呢,七爷许她近身服侍,这些人也就不会小瞧了她。
昨晚虽说出师不利,但是进门的第二天,菱月觉得事情进展还是不错的。
顾七温声道:“你还没用晚饭吧,先下去吃点东西。”
这也是主子的体恤和关怀,菱月唇畔一牵,福身谢过了七爷。
其实天还早着,依菱月的本心,她是不愿意这样点个卯就走的,不过七爷自己没说接下来对她还有无安排,她也不可能追着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