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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女赶海发家记——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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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忙,我走了。”他提桶离开,“桶明天还你。”
夜色深深,巷子里安静了下来。
齐老三关了门,免得再有人登门,随后洗手去厨房端煲汤煮粉的瓦罐。
瓦罐里的汤还冒着热气,爽滑的米粉沾满了浓汤,挑在碗里再浇勺汤,撒撮青绿的葱花,在灯笼的光晕下看着极有食欲。
“蟹肉豆腐汤来了,快让让。”冬珠端着汤盅过来,这一蛊汤用料扎实,橘红的蟹壳下面是满当当的虾尾肉和蚌肉,豆腐先煎后氽,吸饱了汤汁飘在汤上。
海珠端来一钵海胆黄蒸蛋,海胆黄搅在鸡蛋液里蒸熟,起锅了搅一勺秋油,香味一路从厨房飘到饭桌上。
“吃饭吧,都饿了好久了。”海珠撸起袖子坐下,回来时吃的那一碗猪肚粉早消化干净了。她舀一勺蛋羹铺在粉上,搅散后挑几块豆腐几块儿虾尾肉,端起碗连吸带嚼后喝汤,一碗汤粉下去胃里舒坦了。
冬珠和风平也学她的吃法,一碗粉下去就饱了,他们姐弟俩守在厨房烧火没少帮忙尝菜,炸鱼皮就吃了不少,也不怎么饿。
海珠又吃了两块蟹肉也放下了筷子,剩下的被齐阿奶母子三个包圆了,尤其是齐老三,他干活多胃口也大,多少剩饭都能撑下去。
“今天在海下开蚌得了两颗珍珠,我跟冬珠一人一颗。”海珠回去从换下来的脏衣裳里翻出两颗珠子,黑色的有小拇指指腹大,紫色的比黑色的小一圈。她拿出剩下没吃完的豆腐捏碎,两颗珍珠在豆腐里搓了搓,表面的黏液搓没了,珠子在光晕下浮出光泽。
冬珠捏着紫色的珍珠举到灯笼下细看,笑盈盈地回头说:“姐,真好看啊。”
“改天拿到首饰铺子里,找金匠用金丝箍一下,串绳戴脖子上。”海珠说。
潮平眼巴巴地凑过来,海珠看他一眼,把珠子递给他,“好看吗?”
潮平点头,“给我。”
“不给你,名字里有珠的才能戴珠子。”海珠笑嘻嘻地糊弄他,“要不你改个名?叫潮珠?”
潮平回头看他爹,能改吗?
齐二叔笑了,说:“只有小姑娘才戴珠子,把珍珠还你大姐。”
“海珠,你带他们仨先回去洗澡,累了一天了早点睡。”齐阿奶在厨房里喊,烧火做饭没让她插手,洗碗洗碟收拾厨房就是她的活儿,“锅里烧的有洗澡水,再耽搁一会儿水冷了。”
海珠应好,拿回黑珍珠牵着潮平往外走,出了院子发现夜色可真黑啊,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明天应该要下雨。
不等天明,半夜就落了雨。
早上雨势未减,这么大的雨不能去摆摊卖饼,海珠就打算把韭菜切了拌上鸡蛋蒸韭菜包子。
三锅韭菜包子吃了两天,菜没了雨还在下。齐老三困在家里唉声叹气,不能出海打渔他就无事可做,睡觉都要把头睡扁了。
待天色放晴,天色刚明他就往码头跑,跟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街上也比往日热闹的早,但海珠去的晚,齐阿奶一大早去地里割了韭菜,现择现洗,等馅料拌好了太阳已经露头了。
海珠推着木板车带着冬珠和风平去摆摊,刚卸下东西,对面卖鸭蛋的男人说:“你今天来的晚,可有不少人过来找你。”话落看见一个面熟的妇人过来,他站起来招手,“大嫂,卖饼的来了。”
人群中的妇人面上一喜,大步朝海珠走去。她身后跟着个挑担子的男人,扁担两边的筐里装的全是猪肉,手上还拎着四只活鸡。
“买这么多猪肉,家里有喜事?”卖豆腐的阿婆搭话,“可买豆腐了?买不买豆腐?买一板我多送你一块儿。”
男人的目光在豆腐摊子上打转,稍后摇头,多盯了两眼卖豆腐的婆子和她身侧的小儿。
“你是韩提督的义女是吧?”要买饼的妇人趁着男人看向别处,她压低了声音说:“我是后湾村的,村里有丧事,怪急的。”
海珠抬眼,见妇人面色慌乱,神色急切,她皱了下眉,问:“要几个饼?”
“对,我是后湾村的,听村里人说你卖的饼好吃,村里有丧事。”瞟见身后的人跟过来了,妇人强扯个笑,忙改口:“给我烙两个。”
海珠看向紧跟着妇人的大汉,说:“不给你男人买两个?”
妇人不敢抬头,“那…那就再买两个。”
海珠不再说话,烙了四个饼递过去,“八文钱,给七文好了,往后多给我介绍客人来。”
大汉没接话,撂下八个铜板领着人走了。
人走远了,海珠让冬珠来接手摊子,“我闹肚子,先回去一趟。”
冬珠没察觉到什么,兴高采烈地接手摊子,让她姐在家歇着不用来了。
海珠走出街了改为跑,跑到沈家找沈遂,他这会儿正在吃饭,见她着急忙慌的,问出了什么事。
“后家湾可能去了匪寇,这样,你先去军营一趟……”

“确不确定都要走一遭, 即使不是匪寇,村里也出事了。”
卖豆腐的阿婆问男人家里是不是有喜事,男人默认了, 但妇人却说村里有丧事, 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另外妇人神色慌张,反复点明村子在哪儿,又很怕身后的男人,海珠故意问是不是她男人, 她默认了, 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走的时候还两次回头看。
沈遂在码头拦了艘船,让渔夫送他去军营。海珠跑到楼船上,进了住舱换身衣裳, 头发重梳, 下船登上渔船准备先去后湾村。
“海珠?”于来顺喊了声,“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慌慌张张的。”
海珠看他载着一船货, 心里有了主意,赶忙招手让他靠岸, “于叔, 我现在有点急事,借你的船和货一用,出问题了会有官府给你赔偿。”
于来顺也是个通透人, 一听到官府二字就明白海珠要做的不是私事, 他撑船过去让海珠登船,犹豫片刻问:“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去过后湾村吗?村里通海吗?”
“通海, 村里挖了条河通向村,只容一艘船通行,退潮的时候水位不深。”
有水海珠心里就有底了,她让于来顺下船,“我一个人过去,你就在码头等着,别把我的事跟我娘说。”
于来顺踩水上了礁石滩,刚想说让她小心点,就见船帆已经扬起来了,船上的人还摇橹提速。
他正要走,又被海珠叫住,海珠调转船头回来,“忘了,我不识路,你来给我带路。”
两人乘船而去,海珠见他面色沉沉,出声给他吃个定心丸:“你放心,到了河道你下船,你走远点藏起来,我一个人进去。”
于来顺叹口气,“你要是出事了,你娘可要怪死我。”他现在后悔死了,不该喊那一声。
“不会出事,后面有驻军接应,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出来。”海珠看到前方有几艘船,她走到船头眯眼细看,船离得远,前方船上的人看不清模样,但船尾筐里的一点白看着像猪肉。
往年匪寇经常潜上岸买肉买粮,为了抓住他们,官府下了规定,买猪肉超过四十斤、米粮超两石就要出示户籍。但这个规定遏制的效果有限,匪寇没有户籍,可以去村里挟持渔民来码头代买,码头的守卫对渔民查的松,白天只要是登记在册的渔船过来,看一眼便放行。
海珠想起妇人反复强调的丧事,心里咯噔一下,驻村的守卫应该是没命了。
她拨动船帆放缓前行的速度,等前方的渔船变成一个小黑点了再跟上去。
“前面那个河口就是了,后湾村的人不算多,这时候男人应该都出海打渔了。”于来顺说。
海珠撑橹靠岸,让于来顺下去,她打量他一眼,手探出船舷在船底抠一把水藻,搓开抹在脸上。水藻在脸上涂开,风一吹就干巴发皱,她用袖子擦去多余的绿藻,摇橹拐进河道。
于来顺看她两眼,环顾一周疾步往远处走。
后湾村离海不算近,海珠收起船帆摇橹往村里划,进了村,河两岸没有玩耍的小孩,敞着门的院子里看不见人。
整个村的人像是死了一样,成了荒村。
“卖干笋了——干笋两文钱一斤。”
“大嫂,你上个月跟我订的干笋我送来了。”海珠高声喊。
一个满面胡须的男人从一家院子里走出来,见是卖货的丫头他合上袖中的刀,说:“不买东西,你赶紧滚。”
“你谁啊?不是村里的人吧?我怎么没见过你?”海珠翻白眼,“你不买自有人买,我这一船的货都是村里的人订的,定金都付了。”
“都有什么货?”另一家又走出来个男人,朝船上看一眼,说:“老三,东西都买下来。”
海珠估摸了下时间,岛上的驻军恐怕没这么快赶过来,她壮着胆子继续拖延时间。
唤作“老三”的男人没耐心搭理琐碎的事,从屋里喊了个妇人出来搬货,“不用称重,东西都卸下来,五两银子。”
海珠捡起银子塞袖子里,帮着妇人搬船上的东西,靠近的时候袖子被扯了一下,随之听到细若蚊蝇的“报官”两字。
“做什么?慢吞吞的。”男人斥了一声。
妇人一抖,不敢再动作。
最后一筐干枣卸下,海珠又回到船上,她安安静静地升起船帆,瞅着满面胡须的男人说:“你们不是……”
“老三,杀了她。”一声粗哑的声音从墙后响起,“老子就睡了会儿,你们他娘的都吃屎了……”村里不见一个人,是只猪也发现不对劲了。
海珠赶忙摇橹,冲着岸上撵来的人挑衅道:“你们是匪寇,我要去报官。”
河上无风,摇橹的船比不过奋力追赶的人,海珠眼瞅着人追上来了,她麻利地跳进河里潜在河底游,身后跟着响起破水声,她头也不回的继续游。
岸上追赶的两人停止了脚步,到了水里,就是老道的渔民也比不过匪寇。
然而水下已经打起来了,海珠趁着胡须男要浮出水面换气的时候返过身拖住他,对方见鬼一般瞪着她头上的光圈。海珠咧嘴冲他一笑,这傻蛋也跟着张嘴,一口浑水呛得他嘴巴和鼻子同时冒泡,她趁这个空挡捡个石头砸向他的头。
在水下,濒死之人力道大的能拖下一头猪,更何况海珠的力气也不及他,只能仗着能在水下呼吸拖死他。她拽着他的腿在河底游,拼尽全力不让他站起来,不让他浮出水面。
“老三,咋回事?”河岸上的人问,“你他娘杀个人咋就这么费劲?”
海珠往水上看一眼,再看咕噜咕噜大口喝水呛得眼珠子要瞪出眶的男人,她丢开手奋力往前游。
察觉到不对劲的人跳下水,下一瞬浮出河面,爬上岸盯着无波无澜的水面,跑回村喊:“老大,让那丫头跑了,老三淹死在了河里。我们得赶紧走,让那丫头报官了,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废物,把村里的粮食都搬上船,我们这就走。”
“人杀不杀?”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你们下次还能来我们村。”抱着儿女的妇人跪下磕头,“官府的人肯定想不到你们还会再过来,你们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先搬粮食。”“老大”开口,这妇人说的有理,他们只求财,不屠人命,而且屠了村怕是要被官府盯上。
此时运载兵卒的官船已经过来了,沈遂按海珠的吩咐,让舵手把船帆降下来,离开海岸伪装成商船的样子。他焦急的在船上等,远远看见河岸上有人招手,转瞬就藏在礁石后,他心里一松,海珠逃出来就行了。
大概过了一柱香,河面驶出一行船,船上的人看见了海上的楼船,打头的决定绕过去。
然后海面上就开始追逐起来。
河面上,村里的人划着海珠留下的船过来,正准备去报官,见有船逃过来,他连忙下水把船倒扣过来堵在河道上。
海珠去给他帮忙,免得匪寇逃进村杀人。
楼船撞翻渔船,粮食、干菜、猪肉、活鸡活鸭皆数飘在海里,人也挣扎在其中,兵卒持刀下海杀人,兵与匪在海水里你追我赶,打得你死我活。
海珠站在礁石滩上看着,这种作战方式急死她了,有两艘贼船分两个方向跑了,她急得大声喊:“去追啊!有贼跑了!”
两艘渔船从楼船上推了下来,楼船上又下来几个人,之后舵手便升帆朝其中一艘贼船追去。
渔船的速度远不及楼船,楼船撞翻一艘贼船后推着渔船离开,之后拐道再去追另一艘。
大海茫茫,掉进海里的人累死也游不到岸上。
海珠见战局已定,她跟人回村去看情况。
“驻村的两个守卫死了。”病弱的男人说。
“我猜到了,村里其他人呢?这帮匪寇是今天早上过来的?”海珠问。
“嗯,打渔的男人前脚刚离村,他们就过来了,搜刮了村里的人家,米面粮油和咸鱼咸肉他们都要,搜刮了钱财压着村长媳妇去码头买肉买粮。”
村里的人有受伤的,好在没有死亡。村长组织人撑船带人去码头看大夫,他也要去官府禀明情况,两个丢了命的守卫也要送过去。
村长媳妇看见海珠认出了人,见到她又哭又笑,“好在你来了,得亏你机灵,韩提督认的义女果然不差。”
她是听她男人提过韩提督收义女的事,到了街上就动了心思,又不敢惹怒贼人,只能说的含糊其辞,前言不搭后语,指望海珠能警醒些反应过来。
海珠还担着韩提督义女的身份,她留在村里安抚人心,劝慰众人,夸赞村长媳妇韩氏有勇有谋,敢于揭露贼人的踪迹。
“韩少将军每月在海上巡逻就是为了震慑贼人,如今捉了贼首定当斩首示众,而能捉住他们当有你们敢于反抗的功劳。我们军民上下一心,定能打得匪寇不敢上岸作乱。”海珠大肆鼓励,她打算跟韩霁说说,要把韩氏的举动好好宣传一二,在渔村立个榜样,鼓舞渔民要有敢于揭露贼行的念头。
“少将军每个月都会来村里巡逻,我们也知道官府在保护我们,所以我才敢去找你的。”韩氏又是后怕又是激动,她是相信每个月来巡逻的少将军,相信他手下的兵,才有报信捉贼的念头。
等沈遂赶来,他又嘉奖村长几句,跟海珠离开的时候说:“这个派兵驻村、派船巡海的举措见成效了,这是头一个敢于在匪寇上岸采买粮肉时报信举报的。”
“以前是什么样子?”海珠问。
“渔民跟匪寇私下来往,渔民帮匪寇买肉买菜买粮,匪寇诱惑渔民作乱,杀人放火抢劫后逃窜到海上成匪寇。”沈遂快慰地抚掌,登船时他殷勤地扶着海珠,说:“大功臣,六哥请你回去吃好的,等你义兄回来,我俩再宰他一顿。”

第71章 回老家
“海珠, 等等我。”于来顺大喊,他刚把卡在河里的渔船翻起来,船头船尾糊的都是泥, 桅杆被折断了, 船帆也被撕破了。他站在潮水一波比一波高的河里,半截身子都是拖泥带水的。
“船坏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他含蓄地提醒。
海珠反应过来,闹了一通她昏头了, 把借来的渔船忘了, “六哥, 我过来的时候借了卖货的船,现在船毁了……”
“刘武,你记得跟亭长上报这事, 让官府补上船家的损失。”沈遂指派人办事, “下去几个人把船洗干净抬上来,海上的尸体和能打捞的船都打捞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我们先回去, 到码头了再让舵手掌船过来。”沈遂跟海珠说, 他站船上问于来顺:“你是跟我们一道回去?还是等下一趟跟渔船一起走?不如再等等,之后让刘武陪你找船家说项, 免得船家迁怒于你。”
“那我再等一会儿, 海珠你们先走。”于来顺说。
“好,叔你再等一会儿。”海珠在袖子里摸了下,卖货的五两银子应该是掉在河里了。
“我下午去家里找你。”她说
舵手升起了船帆, 官船迎风飘了出去。
船板上还躺着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海珠不敢回头看,就靠在船舷上跟沈遂说话, 聊起匪寇,她说:“这帮匪寇有点穷,上岸一趟全靠打家劫舍揽银子,村里人攒的咸鱼菜干和糙米糙面全被他们抢走了。”
“匪寇的日子一直不怎么好过,要是日子好过也不至于大老远跑岸上来作乱。”匪寇生活在海上的孤岛上,地方大点还能养鸡养猪吃点肉,岛小了就只能从海里捕鱼,他们吃粮吃盐吃油都是来岸上买,买不到就要饿死,“所以我说绝不了匪寇上岸的事,除非能把他们全杀了。”
在韩提督还没调过来之前,上一任提督是个万事不关心的,岸边的码头就是匪寇的菜园和粮仓,他们敢在众目睽睽下上岸。甚至犯下命案逃窜出去的匪寇还敢回家,逢年过节就回来,仗着是匪寇的身份没少作乱,抢掠渔女、买卖幼童是很常见的事。
“穿着官皮的人跟匪寇勾结,踩着人血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时候我要不是顾及着家里人的命,我就拎刀学着话本里行侠仗义的大侠取了狗官的命,杀了为非作歹的贼。”现在说起来,沈遂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戾气,他叹口气望着热闹的码头,说:“幸好韩提督过来了,幸好他不跟上一任狗官一样瞎了心。”
晌午了,街上散集了,摆摊卖菜的小贩撑着船离开,几十艘扁舟从码头驶出来,宛如一群放出来的鸭子,摇橹升帆,言笑晏晏。
海珠捧着脸看着海面,卖豆腐的阿婆坐船上还在兜售没卖完的豆腐,卖针线的丫头想用绣线跟她换。
韩提督被贬谪到南海于他来说是不幸,于住在海面以海为生的渔夫渔妇来说却是救星。
想到一个月里半个月都飘在海上的韩霁,海珠心里对他升起了佩服,他虽年少,却是个有抱负肯吃苦的人。
官船靠近码头,绣有“韩”字的红底风帆降了下来,兵卒放下木梯搭在礁石滩上。
“我就不过去了,剩下的事由你们参将处理。”沈遂走在外侧给海珠挡着余光,让她先下船,他站在船边跟兵卒交代:“后湾村的损失有些大,你跟参将提一句,看能不能补偿一二。”
“这个由您来说更合适。”
“行,我下午过去。”
等沈遂下船了,兵卒撤回木梯,官船升起风帆离开码头。
“你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去酒楼点菜等你。”沈遂跟海珠说。
“行,点壶黄酒,我要压压惊。”
海珠身上的衣裳已经干了,裤子和鞋上糊了一层的泥沙,头发像海草一样支愣着,她狼狈的像个叫花子,一路上避着人快步走,不想被认识的人喊住问七问八。
到了家门口,她刚要进去就听到院子里有哭声,哭声沙哑而悲痛。她推门进去,看见郑二郎头上绑着白布正对着门坐。
海珠心里一咯噔,忙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人,赶紧换身衣裳跟你三叔回去一趟,你郑叔不在了。”齐阿奶说。
“好好的人怎么就不在了?出海遇到事了?”海珠脸上蒙上灰败之色,这才多长时间?她也就才从村里搬走三个月,想起从她醒来一直照顾她们姐弟三个的男人,海珠哭了出来,她坐在门槛上还怀有希望地问:“没弄错吧?人找到了?”
郑二郎摇头,“连人带船都没找到,已经六天了,我娘让我过来一趟,明天下葬,看你们有没有时间回去送他一程。”
海珠抹了一把眼泪,“我去换衣裳。”
冬珠跟风平已经哭过了,两人呆呆的陪郑二郎坐着,这时候才说也要回去。
“回去吧,你郑叔好人不长命,你们回去给他磕个头,他也照顾你们姐弟三个颇多。”齐阿奶叹气,要不是老二行动不方便,她也该回去的。
海珠已经换了衣裳出来了,她舀瓢水洗洗脸,说:“走吧。”
“这会儿没船了。”郑二郎开口。
“我有船,能回去。”海珠拿五两银子给她奶,说:“你下午去找我娘,这五两银子给于来顺,他明白意思。然后让我娘下午也搭商船回去,到回安码头了雇艘船送她去齐家湾。”
齐阿奶点头,“行,我知道了。”
一行人出门,巷子里的人好奇地瞅着,看见郑二郎头上戴的白布,她们都明白这是有丧事,巷子里没人出声,目送他们快步离开。
“唉——”不知谁叹了口气。
路过酒楼,海珠叫住送客出门的跑堂,“跟小六爷说一声,我老家出事了回去一趟。”
随后直奔码头。
韩霁送来的楼船派上了用场,载得下五个人,升起两道帆也能跑远路。
路上海珠问事发经过,这才知道龙吸水那天郑海顺离风暴中心不远,据逃回来的人说当时的风极大,海上的潮流也发生了变化,在那周围的船走散了,等风停雨歇了找到方向连夜赶回来,这才发现少了七艘船。
七艘船,至少有十四个渔夫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这几天一直有船出海找,但一直刮风下雨没法远行,直到昨天雨小点了再出去找,海面上什么都没剩下。
傍晚时楼船拐进入海河,雨后灿烂的晚霞倒映在河面上,大鱼领着一大群小鱼苗浮在水草丛里啄食浮萍,船头破水惊扰了它们,转瞬水面只剩一连串的泡泡。
进了村,河两边坐着吃饭的人,小儿拖着竹耙在水边打草。二蛋翘着头看着进村的船,他看看海珠,冲船上喊:“小鱼,你爹没死。”
“啥?”郑二郎狂喜,“我爹回来了?”
海珠也看向二蛋,又看向其他人,“二伯娘,我郑叔回来了?”
“被匪寇掳走了,你去他家就知道了。”
郑家的门上还挂着白布,院子里没人,晾晒咸鱼的杆子歪歪斜斜地垂在地上,脏衣裳堆在地上,屋里的灶台上堆着没洗的饭碗,苍蝇蚊子嗡嗡乱飞。
“海珠回来了,唉,这事闹的。”魏金花从门外进来,她瘦了一大圈,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嘴上冒了燎泡,脸瘦得凹了进去,两个颧骨凸起,整个人疲惫地要昏过去,眼睛却亮得瘆人。
“刚刚出海寻人的船回来了,他们在海上遇到了匪寇,你叔他们那天被海风吹到匪寇的老窝,被他们掳了去,现在让我们拿钱赎人,明天我就去赎人。”魏金花哑着嗓子说。
又是匪寇,海珠皱了下眉,说:“人活着就是好事,要多少赎银?家里的钱够不够?不够我回去拿。”
“一百两,凑凑借借也够了。”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第72章 妹妹,敢不敢随我去闹海
家里三个月没住人, 屋里落了厚厚一层灰,院子里长了草,门锁在海风的腐蚀下上了锈。海珠开门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 石屋里生了霉味, 墙角有虫,房梁上结了蜘蛛网,不适合短暂地过夜。
“我今晚睡船上,冬珠和风平跟我睡, 三叔, 你去找人借住两晚, 如果没特殊情况,后天我们就回去。”海珠说。
齐老三听她的,“你魏婶说晚上到她家吃饭。”
“算了, 她精神不太好, 还是多休息。你借船去打两桶水,我们在船上做饭。”
恰逢退潮,海珠撑船带冬珠和风平去赶海, 她也累了, 不想再费事,就打算逮几只蟹抓几只虾, 挖几个螺撬几个生蚝, 再掐点青菜混着紫菜煲一锅粥算了。
“海珠,这艘楼船是你又买的?还是借来的?”村里人问。
“韩提督送的,他收我当义女。”虽然解释起来麻烦, 但海珠没撒谎, 这不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更何况冬珠和风平还在身边,她若是为了省事随口撒谎, 他们也会有样学样。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惊讶和好奇,海珠被追着打听为什么会被韩提督收为义女。
等赶海回去了,海珠洗蟹的时候村长找过来了,他问她能不能联系到她义父派兵剿匪。
“一人一百两,十六个人就是一千六百两,咱们村的底子都被掏空了。”村长说。
海珠也有这打算,不然不会跟过去,她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韩霁的人,只能自己先去探个底,要是赎人出事了还能逃回来报信。
“韩少将军如今在哪处巡海我也不清楚,等我见到他会跟他提,至于剿匪与否,这事我做不了主。”海珠不露口风,怕走漏了风声危及到自己。
“也是。”村长叹口气走了。
海珠继续低头洗蟹,洗干净了用刀撬壳,掰去蟹腮蟹肺一剁两半,蟹钳敲碎,然后递给冬珠让她倒进瓦罐里,“记得多加几片姜,住舱里的桌子上我记得还有几个红枣,你去找找,洗干净了一起丢进去。”
“哎。”冬珠跑上船,没一会儿又蹬蹬跑下来。
夜幕降临,热闹的说话声从海边随风传进村,村里安静得能听见虫鸣。
粥煮好了,齐老三搬着洗干净的饭桌回了院子,海珠和冬珠端着借来的碗筷跟进去,等着三叔端粥罐过来。
郑大郎从屋里端了盘蒸咸鱼送过来,家里出了事他沉寂许多,话也少了,看着也懂事了,跟海珠讲劳累她跑一趟,很客气。
正吃着,村长媳妇送来一盘炒肉,让海珠姐弟三个去她家睡。
“不麻烦了,船上有床,我们睡船上就行。”海珠不想去麻烦人家。
“麻烦什么,你们也难回来一次。”村长媳妇拎了个落灰的板凳坐下,她也不走,就看着海珠她们吃饭。
“婶子还有事?”海珠问。
“你先吃饭,也不急。”
海珠扒了一碗粥,啃了两只蟹才起身往出走,“我们出去说。”
夜幕上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挂,村里的石屋隐隐可看清形状,郑家门上绑的白布取下来了,院子里有光亮冒出,扫帚扫在地上沙沙响。
“海珠,你觉得明天去赎人会不会出意外?你可能不知道,匪寇可不是什么讲信义的好人,我担心他们收了银子还杀人。”村长媳妇压着声音说,她男人是村长,明天去赎村里的人指定有他,她怕这趟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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