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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女赶海发家记—— by绿豆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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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海珠问:“冬珠,你和风平要是想跟长命一起练武,要不就别去摆摊卖饼了?家里不缺钱。”
冬珠和风平一致摇头,他们不是长命,长大后也不当将军,干嘛跟着长命的步伐走。
“我喜欢做生意,喜欢卖饼。”冬珠说。
“我也是。”风平点头。
“那就算了。”海珠看了平生一眼,他有些落寞地蹲在屋檐下扣指甲,她喊他一声,他脸上生起期待。
“往后多过来玩,你过来跟潮平一起玩,可以去街上帮你二姐和大哥收钱,也能去看长命练武,静悄悄看着,别打扰他。”海珠说。
“好。”平生应得干脆。
门外有丫鬟进来,出声说:“齐姑娘,我来喊孙少爷回去午歇。”
“回去吧,冬珠和风平也去睡,平生你去跟风平睡。”海珠开口。
院子里晒了盆水,几个小的各拎各的鞋过去洗脚。他们回屋睡了,齐老三抱着星珠带着他丈母娘回他那边的院子,齐阿奶推齐二叔回屋,让秦荆娘睡她的屋。
秦荆娘没睡,她回去了。
海珠回屋睡了一会儿,醒来带着风平和冬珠去沈家,她这次留意了,当她说明冬珠和风平不过来跟着老夫子念书时,沈母顿时松了口气,脸上浮出真切的笑。
海珠想不通其中有什么变故,之前韩家上门提亲时沈母还说要给她当娘家人来着,等等……海珠脑中灵光一闪,她察觉出不对劲了,前天韩提督过来,沈虞官竟然没露面。
送冬珠和风平进了韩家的院子,海珠站在门外仔细回想一遭,她大概猜出了原因,可能是跟韩家有关系,朝廷又派来了人,沈家大概是怕被牵连,故意划清界线。
“齐姑娘?”看门的婆子喊了一声,“您要不要进来坐坐,外面挺晒的。”
海珠回神,她摆了摆手往回走。
“海珠,下午有事吗?”她刚进屋,齐老三也走进院子,他扛着渔网说:“跟我出海打渔去,你三婶出月子了,孩子她看着,你带我出海放放风。”
“行。”海珠往外走,出门了说:“把你家的龟带上,我去接我的龟,我带它们下海转一圈,看大龟会不会跑。”
齐老三推了木板车出来,又回去扛起大龟,它龟壳上的裂纹还在,看样子是长不好了。
两人一龟去码头,上船了又去岛上接老龟,老龟上船看见同类宛如没看见,两只龟井水不犯河水,一个趴船头,一个趴船舱里。
五月的风大,鼓起的船帆带着楼船快速飘在海上,海岸越来越远,最终成了一条线。齐老三望着汪洋大海放声大喊,路过的飞鸟想落在船舷上歇脚都被他吓跑了。
海珠暼他一眼,走到船头降下船帆,船停稳了,她先踢老龟下海,再喊齐老三搬大龟抛下海,紧跟着她也跳了下去。
两人一龟飘在海上,老龟跃跃欲试准备下潜,体型更大的那只龟却像是吓破了胆子,它游在船边意图往船上爬,十足十像是怕被人抛弃了。
“好了,野龟养成家龟了。”海珠耸肩。
“你带着你的龟下海吧,我跟它在海面游一会儿。”齐老三扯出绳子,准备绑着绳子跳下船。
“那你小心点,鲨鱼吃海龟,你在海里游一会儿就上船。”海珠叮嘱一句,让他把网兜和尖头铲给她扔下来,她带着老龟迅速往海底游去。

第174章 海上生漩涡
考虑到齐老三还在船上, 海珠没打算去海底,她琢磨着在光线明亮的浅层海水里转一转,看能不能有些收获。她带着老龟在海里游, 伸手抚过动荡的海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海下的洋流不对劲,像是装在罐子里的水,经外力的作用被摇匀了。
迎面游来一群鱼, 尾短身子长, 鱼形像个梭子, 鱼皮是银白色,肉眼看过去没有鱼鳞,海珠抽着网兜上的绳子捆腰上, 跟着已经冲上去的老龟游进鱼群, 她两手挣开网兜口,像舀水一样舀鱼。鱼群被冲进来的一人一龟惊扰,外围的鱼惊慌逃窜, 内圈的鱼不受影响, 进了网兜里的鱼挣扎得宛如倒进锅里的泥鳅。
老龟逮了条梭子鱼边游边啃,海珠看了它一眼, 绑了网兜口率先往海面上游, 乌色的船底进入眼帘,她在水下先绕船游一圈,确定齐老三没在水里, 她游到远处钻出水面再往船的方向游。
齐老三看到她松了口气。
海珠没上船, 她踩着木梯先递网兜上去,说:“鱼倒水缸里, 网兜给我。”
“我也撒了两个网,这处水深,希望能逮到大家伙。”
看他衣裳是干的,海珠问:“没下船?”
“没有,担心倒霉撞上鲨鱼了。”齐老三把网兜递给她,瞅着海面说:“万一鲨鱼从海底冲上来,我只是想想就胆寒。”
“那你撒网逮鱼,我先下去了。”海珠说。
老龟刚钻出水面,又跟着海珠往海下潜,齐老三站在船上看动荡的水波,看着海珠的身影消失在湛蓝的海水里,他着实佩服她的胆量。
船尾撒下去的渔网下坠,渔网线勒在船板上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齐老三搓了搓手,脚蹬在铁环上拽着渔网往上拉,渔网一点点出水,挂在网眼里的鱼尾巴见了光泛出晶莹的光。
天上盘旋的海鸟看见拉网的船,它们娴熟地聚了过来,在鱼从渔网里掉下水的一瞬间,鸟收拢了翅膀,像一柄利剑劈进海里,转眼抓了鱼又蹬着渔网飞出水面,翅膀扇下来的水雾扑人一脸。
齐老三数着海鸟的个数,噼里啪啦钻下水的有八只,但飞出来的只有七只,他低头一眼,渔网上还挂了只扇翅膀的鸟。他用力拖着渔网出水,爪子缠在网线上的黑鸟也被扯了出来。
网眼里又钻出来一条鱼,原本奄奄一息的黑鸟瞬间来了精神,尖利的鸟喙朝鱼腹上狠狠一啄,鱼挂在了鸟喙上。
齐老三解开它爪子上的网线,黑鸟不惧不怕地落在船板上吃鱼。
一网捞起来五条五六寸长的海鱼,齐老三从腰带上抽根长针扎破鱼鳔,五条鱼都丢进水缸里养着。
渔网再次撒下去,他又去收船头撒的渔网,这一网轻轻松松拉了上来,空网。
此时的海底,海珠刚追丢了一只大王乌贼,她正准备再往下游一点,老龟突然游过来咬住她的衣摆。她先四处张望一圈,没有鲨鱼过来,而老龟正在往上游。
海珠心里警惕起来,老龟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应,她提着只装了两条石斑的网兜跟着老龟往水面游,再低头时发觉海底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混浊起来,海底像是生了雾,雾正在往上涌。
船上的齐老三也发觉风向变了,烈阳高照,天象没变,但海上的浪潮乱了,水波肆撞,湛蓝的海水变得幽蓝。他心慌地看着海底,大声喊海珠的名字,喊了几声觉得没用,瞟见船上的绳子,他赶紧把绳子都扔下去。
当绳子的另一端突然有了重量,他立即往上拉。
老龟先一步钻出水面,海珠紧跟其后,她丢了绳子游到船尾踩上木梯,说:“三叔,你撒网捞老龟上船。”
齐老三的手都是抖的,拽了老龟上来他就瘫坐在船板上了。
水珠砸在船板上,海珠上船先扬帆,此时的海面已经显露出情况,四周的海水正无序地打着圈。
“海里生漩涡了?”齐老三缓了过来。
“嗯。”船调头往北方飘,海上的水波相撞浮起了白沫,海水变了色,刺目的日光无法穿透混浊的海水进入海底。海珠看了眼天,烈阳高照,云层绵白,正在深海打渔的渔船可能还不知晓海底的情况变了。
“希望傍晚回来的渔船别经过这里。”齐老三说。
海珠不敢确定这波漩涡会不会扩大,她只能先归航,把情况告诉码头上的守卫。
两人站在船头静静地望着海面,海珠还要留心其他地方也卷起漩涡,果不其然,又行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右侧方出现一个空桶大的漩涡,四周的海水倒灌过去,她解了发绳丢过去,瞬息之间,淡青色的发绳消失在漩涡里。
楼船有惊无险地越过漩涡,临近海岸时,海珠看见一艘官船从西边过来。两艘船一前一后靠近码头,海珠的楼船在官船面前就像碗跟钵。
“海上生了漩涡,我们回来的时候先后遇到了两个。”还没靠岸,齐老三大喊。
原本热闹的码头一寂,坐在地上休息的脚夫挑夫站起来望着大海,他们在码头扛货,他们的儿子孙子都出船打渔了。
守卫也是无声地望着汪洋大海,离得远,远处的情况看不真切,近处的海水平静无波。
沈遂站在船尾看了看天色,开口说:“想必不会变天,我带着人开船去海上迎一迎。”
海珠摩挲着湿润的衣角,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让人把两只龟都搬上官船。
还没停稳的官船又驶进大海,岸上的守卫喊来老水官,其他听到音信跑来的人紧张地盯着他。
“海底变了天,天上是没有影响的。”老水官念叨了一阵,开口说。
“不变天就行,官船体型大,重量又重,还有铁铸的船锚,寻常的漩涡奈何不了它。”一旁的老渔民松了口气。
目送官船越行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再到看不见。海上盘旋而起的飞鸟挡住了西坠的落日,某一瞬间,天地变了色,海上的光晕越来越浅淡。
当第一艘归来的渔船闯入视线,码头上的人沸腾起来,不等渔船进入海湾,码头上的人七嘴八舌地问:“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漩涡?有没有看见官船?”
“真起了漩涡?我不知道,我感觉海水的颜色变了我就赶快回来了,路上没遇到漩涡,也没看见官船。”渔船上的男人说,他出海二十余年了,算得上一个经验老道的渔民,经验越足他越是警惕,当察觉海水的颜色不对劲时,他就收网带着儿子往回赶。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码头上等的人越发多,又有三艘渔船回来了,他们原本还在为不多的渔获丧气,当听闻海上生了漩涡时,立马庆幸自己运道好。
“我娘昨天去给我拜了妈祖,她嘱咐我谨慎些别贪心别跑远了,幸好我听话。”年纪尚轻的小伙子庆幸道。
“今天回来了,我就不让他们出海了。”干瘦的老头攥着拳。
齐老三站在礁石上盯着海面,他害怕海珠出事,如果不是他突然喊海珠出海……她不会发现漩涡,也不会跟船出海,但今晚八成有渔船遇难。
他也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该庆幸。
海边的光线又暗了些,视线尽头的海面已经转为青黑色,又回来了些渔船,最后一艘渔船上的渔民收了帆就瘫坐在桅杆下了。
“我遇到了漩涡,漩涡卷起了一个洞,要不是突然刮起一道强风推快了船速,我的船就被吸进去了。”
“妈祖保佑。”不知谁念了一声。
“我觉得应该是我阿爷在海上保佑我。”瘫坐在桅杆下的小伙迷茫地开口,“我昨晚还梦见他了。”
没人应他的话,大家继续盯着海面。
此时海珠跟沈遂站在船头盯着前方的海面,船上的兵卒则是围着船舷盯着左右方的动静,二楼站着人敲锣,锣声在海面荡开。
“什么声音?”远处的渔船上有人听到了锣声。
“锣声?闭嘴,别说话。”中年男人呵斥船上的兄弟,他竖耳细听,一长一短,危险速归。
落日还有一半浮在海面上,晚霞攀升到云层上,天气没变,危险的只能是海底。
听到锣声的渔船瞬间警惕起来,还在撒网的立马扬帆就跑,离得近的渔船循着锣声向官船靠了过去。
“前方有漩涡。”
“漩涡过来了。”
海珠跟老舵手一前一后出声,前方的海水如陀螺旋转,水缸一般粗的漩涡卷起一臂高的浪,海珠跟老舵手一起扭转船帆,但船体过大,船速又快,船底从漩涡上碾了过去。摇晃的船体有一瞬间的凝滞,又速度极慢地压了过去。
船速又恢复正常,船上的人俱是大口喘气。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行,我们在天黑之前赶不回去。”老舵手说。
“在这里调头,然后停留一柱香的功夫。”海珠说。
沈遂明白她的意思,是担心有渔船闻声过来掉进漩涡里了,他朝舵手点头。
船帆变了个方向,船停了下来,海珠跟沈遂走到另一侧去看还在扩大的漩涡。
敲锣声不停,在一声声锣声里,先后有八艘渔船靠拢了过来,船上的兵卒为他们指明方向,绕过漩涡靠拢在船后。
“一柱香的时间到了。”老舵手出声。
沈遂走上二楼往远处看,没有船再过来了,他开口说:“回吧。”
官船引路,渔船紧随其后,锣声停了,船上没人说话,以防错过海上的求救声。
最后一抹落日坠下,天上晚霞漫天,天上祥和一片,海上暗藏杀机。
海珠看了眼老龟,她让人抬了压在水缸上的木板上来,打洞串了绳子,她腰上也绑上绳子,她抱着老龟跳下船,一人一龟趴在扔下来的木板上。
“你这是做什么?”沈遂问。
“海龟在水下听觉敏锐,它能判断海下的情况,若是有人求救,它也能听见。”海珠仰着头说。
“你上来,换我下去,算了,我找个人下去。”沈遂扯她腰上绑的那根绳子。
“别,我会水,也了解老龟,我跟来就是这个目的。”海珠“嘘”了一声,“别说话。”
她跟老龟像趴在冲浪板上似的,她甚至能坐起来拉住绳子,若不是此时境况不好,她甚至能生起玩乐的心思。
船继续前行,老龟突然翘起脖子往东看,它支起龟鳍要跑,海珠大声说:“调整船帆,往西行。”
老舵手立马听令,后面的渔船见了也连忙调整船帆。
又行一盏茶的功夫,原定的航道上出现一道漩涡,众人后怕,敬畏地看着趴在船板上的一人一龟。
当晚霞散开时,海岸进入视线内,众人心里松一口气,但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海珠说:“西南方可能有人求救。”
沈遂立马让老舵手偏航,借着偏暗的天光,模糊能看见远处的海面上翻滚的巨浪,他先下令把海珠跟海龟拉上船。
“是什么情况?”海珠走过去问。
“不清楚。”沈遂说。
“齐姑娘,先喝碗热姜汤。”一个兵卒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好,谢了。”海珠接过碗先抿一口,还有些烫,她捧在手里捂着。
离得近了,呼救声模糊传了过来,漩涡中心卡着一艘船,桅杆卡在搅动的漩涡里,船体已经被绞烂,一个渔民抱着尚存的残船在漩涡里呼救。
估量了下漩涡的范围,老舵手冷静地开船过去,副舵手招呼着兵卒扛起船锚,稍有不对劲就往反方向抛船锚。
海珠用的木板抛了下去,很快就被水流卷了过去,漩涡里的渔民攥住了绳子,大声喊:“拉——”
人被拉了上来,船底被漩涡吸了过去,兵卒立马往另一头抛船锚,老舵手同时转动船帆,风和水搏斗,官船艰难又缓慢的从漩涡里爬了出来。
“呼——”海珠大喘气。
“回去了?”老舵手出一身的冷汗。
其他人推动绞盘卷船锚,铁铸的船锚铮铮响。
“回。”沈遂一屁股坐在木梯上,他问半身血的渔民:“船上就你一个人?”
“还有我哥,他、他被卷下去了。”男人趴船板上大声哭。
随船的大夫过来看伤,说:“右腿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接上骨头。”
海珠越过船舷往海上看,何其相似,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齐家兄弟俩在海上一死一伤,也是被路过的官船打捞了起来。
“回去了好好活着,别自暴自弃。”她嘱咐一声,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是何其有幸。

第175章 令人佩服的姑娘
夜幕降临,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偶尔有人低声问起:“还有几艘船没回来?”
“十三艘。”
十三艘,这个数字已经很久没变了, 码头上盼归的人从一开始的忐忑到绝望, 现在压抑的气氛弥漫。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浴光的海面转为青黑色,退潮的水浪声逐渐平静,星星和月亮出来了, 看似平静的海面泛出点点星光, 人的目光怔怔地望着海面, 光点晃得眼晕。
“官船呢?”齐老三急得想跳海,海珠要是出事了,他也活得不安生, 可想想身后的一大家子, 他连自杀的想法都不敢有。
人群里不知谁哭了一声,齐老三也忍不住流下眼泪,他瘫坐在湿润的沙滩上, 仰着头望着海面后悔, 他下午要是不喊海珠出海就好了。
“我今天要是不让大木出船就好了……”一个妇人低声啜泣。
冬珠看过去一眼,偏头时余光里闪过一点微弱的光, 她仔细看过去, 但分不清是不是星光。直到那个光斑越来越大,她尖声大喊:“船回来了——”
太过激动,她的声音古怪又难听, 又尖又干巴, 拖出来的尾音像是半夜猫叫,但无人觉得刺耳, 死寂的人群顿时沸腾,宛如往鱼群里扔了一块儿肉,瘫坐在地上的老妇人爬了起来,闷不吭声的老头睁大混浊的老眼往海上看,年幼的小儿激动地往前跑,又被人扯住。
“看好孩子,别大人回来了,小孩又掉海里淹了。”守卫喊一声。
齐老三连忙一手拉一个,齐阿奶则是紧紧攥住潮平,只要官船能回来,海珠一定没事,他们提着的心放下了。
灯笼的亮光逐渐清晰,庞大的船体在黑夜里露出了形状,海珠站在船头望着码头,码头上点燃了火把,火苗飙出风的形状,火光下闪过黝黑的脸。
“大木?”站在码头上的妇人忍不住高声喊,她想确认一下她男人可有回来。
没有人回应,她脸上的激动瞬间褪了下去,又厉声喊一嗓子。
“海上有风,行船又有水声,他们听不见,再等等。”一旁的人说。
官船靠岸了,冬珠和风平要挤过去,齐老三拉住人不让过去。
“别过去,把地方让给更急切的人,海珠肯定没事。”齐阿奶说。
“后面还有八艘渔船,要找人的去停船的海湾等。”船上的兵卒高声喊,又问:“还有几艘船没回来?九艘吗?我们船上还有个受伤的渔民。”
“十三艘。”码头上的侍卫说。
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到底还是有四艘船在今夜没能归航,人和船都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一群人携儿带女涌去海湾那个方向,娘喊儿子,妻子喊丈夫,孩子喊爹,声声携着期待和忐忑。
齐阿奶站在一旁急促喘气,她忍不住抹眼泪,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也是这群人里其中的一个。
“我看到我姐了。”冬珠挣脱她三叔的手跑过去,风平也紧跟了过去。
海珠解开身上披的衣裳踩着木梯下船,路过熊熊燃烧的火把时被热浪一吹忍不住打两个喷嚏,她接住跑过来的弟弟妹妹,说:“别往我身上扑,衣裳是湿的。”
“你还下海了?”齐老三过来问。
“多亏了海珠,她抱着龟拴着绳子下海听声辩位,不然官船会不会掉进漩涡里也难说。”沈遂走过来,他身后跟着抬龟抬人的兵卒,他指着说:“人送去医馆,龟送去青石巷。”
“陈二石的家人在不在?”兵卒喊。
“在在在——”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妇人先跑了过来,看见半身血的男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扯着嗓子颤抖地喊:“当家的啊——”
“先别哭,好歹保了条命,连人带船掉进漩涡里还能救出来的恐怕就他一个人,也算是福大命大。”背着人的兵卒开口,他转身看了海珠一眼,继续说:“你们记得好好感谢海珠,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发现陈二石。”
“二石,你哥呢?”又一个妇人跑了过来。
“没了,船吸进漩涡的时候他没抓稳晃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就掉进去了。”陈二石沙哑地开口,说着话又哭了起来,尤其是在看见蹒跚走来的老爹时,他哭着喊:“爹,嫂子,我没把我大哥带回来,我哥…我哥没了啊……”
“大石啊——”妇人瘫软了身子,她躺在地上浑身发抖,有人去扶她都拉不起来。
旁观的人无不掉眼泪,好端端的人,早上还精精神神出海,晚上就回不来了,这谁受得了啊。
“送去医馆。”沈遂叹了一声。
跟在官船后面的渔船回来了,能安全归来的人家自然高兴,没能回来的四艘船八个人,他们的家人绝望地哭了出来。
一时间,码头上哭声一片,海风吹来,扯得哭声变了调。齐阿奶往海上看一眼,拉着潮平和风平带他们走,海珠拉着冬珠跟上。
“小六。”沈淮这才出声喊人,“走了,回去了。”
沈遂下船就看见他了,他跟船上的人吩咐一声,绕过痛哭的老少妇孺离开码头。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没能回来的渔民的家人还在码头,守卫聚精会神地盯着,就怕会有人想不开跳海。
有了这一桩事,镇上的夜市没人摆摊,酒馆和食肆里也难见几个人,伙计清闲地站在灯笼下望着过路的人。
“你也是胆子大……”齐阿奶话出口了说不下去,她握着海珠的手拍了好几下,才说:“挺好的,虽说我是你奶,我也想跟你说一声谢,太谢谢你了,你救人了,你是有本事又心善的人,我有你这个孙女我高兴,你也要保重好自己,你救人我高兴,我也担心。”
“好。”海珠笑了。
“我就知道我姐不会出事,我三叔还害怕得哭了。”冬珠这会儿高兴了,她自得自己的冷静,不停地说:“我到海边了我就静静地等着,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就看着海,你们的船回来了也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海珠摸摸她的头,这丫头还是害怕的,她偏头看向她三叔,问:“真哭了?”
“你听冬珠胡说。”齐老三不承认。
“我二姐没胡说,我也看见了。”风平帮腔。
“你看错了。”齐老三嘴硬,他叹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走进巷子,从送龟的兵卒那里得知来龙去脉的街坊邻居都在巷子里站着,见到海珠露面,一干人跟她打招呼。
“海珠,你今天可威风了。”
“大英雄。”
“女英雄,又救人了。”
“了不起,太厉害了。”
“真是个好姑娘,我明天给你炖猪蹄吃,我炖猪蹄好吃。”
“我家有热水,你要不要来洗个澡?”
“我家还有饭菜,家里别开火了,来我家吃饭。”
“……”
侯夫人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海珠这会儿像个凯旋的将军,昏暗的夜色遮不住她脸上的笑,走在她身边的孩子挺直背,扬起的小脸上满是骄傲。她像一艘领航的船,有她这样的姐姐,后面的弟弟妹妹绝对有出息。
“伯娘。”海珠喊了一声。
“回来了就好,家里准备了饭菜,热水也有,进去换身衣裳就出来吃饭,饿了吧?”侯夫人温和地开口。
“我回去给我姐拿衣裳。”冬珠一溜烟往回跑。
“家里准备的有饭菜,老婶子,你们也都过来。”侯夫人跟齐阿奶说。
“哎,好,老三。你回去推你二哥过来。”齐阿奶说。
海珠跟侯夫人进门,刚进门长命跑了过来,“小姑姑,我听兵卒说了,你真厉害。”
“他也要跟风平一起去海边等你,但天黑了海边不安全,我就没让他去。”侯夫人解释。
“在家等我也是一样的。”海珠能理解。
丫鬟已经提来了热水,海珠进去脱了衣裳坐浴桶里,热水漫过腰,她紧绷的神经松开,长长吁了口气。
“姑娘,我能不能进来?”丫鬟在外面敲门,“我给你送碗汤。”
海珠低头看一眼,背对着门坐,说:“送进来吧。”
丫鬟进来先把衣裳搭架子上,又递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说:“安嬷嬷熬的汤,驱寒的,你喝了再多泡会儿热水澡,免得着凉了。”
海珠接过尝了一口,有甘草的味道,不苦,她趁热一口气给喝完。
“姑娘,可要我帮你洗头?”丫鬟知道海珠洗澡的时候不愿意被人看,她站在她背后说:“你靠在桶壁上,我坐后面帮你洗。”
“行。”她累了,懒得再动。
海珠后仰着头眯眼,丫鬟的动作轻柔,不像她洗头发时胡拽猛拉,还会按摩头皮,她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
头发擦干,浴桶里的水也不热了,海珠在丫鬟出门后也穿上衣裳出来,开门时一股花香扑来,她长吸一口气,浑身轻松地去吃饭。
都还在等着她,她到了菜才端上桌,侯夫人和长命已经用过晚饭,祖孙俩没进去打扰,坐在廊下逗星珠。
当脚步声走出来,侯夫人回头,她递过孩子,说:“夜深了,不留你们,早点回去歇息,提心吊胆一晚上,都累了。”
“好,伯娘,你也早点睡。”海珠说。
长命跟出去送客,一直送到大门外才进来,他跟着他祖母往后院去,路上说:“我小婶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是个心善又有主见的姑娘,你二叔能遇到她也算是运道好。”侯夫人送长命到卧房门口,嘱咐道:“早点睡。”
镇上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夜陷入了安静,夜深人静时,海边燃起了黄纸,吹过的海风染了火灰的味道,打幡的人一路走一路喊,喊在海上迷路的人回家。
守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当海边恢复了安静,火堆里的最后一点火星熄灭,一阵风袭来,轻薄的黑灰打着卷散向各处,又在午夜来临时,潮水淹没了沙砾中残留的痕迹。
当黑夜褪去,东边的天空升起朝阳,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嫂,我问一下,海珠是住在哪一家?”
提着便桶的妇人往巷子里指,说:“门上用黑炭画了三只猫的那家就是,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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