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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神—— by北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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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道惊雷,像是劈在她身上。
她痉挛着蜷缩着魂魄,却没有人再装作无意地抱住她了。
她突然惊觉,自己竟是……竟是喜欢他的。
周茂那张脸,是扶桑的脸。
初一那张脸,恍惚是眼前这个。
就好像,初一长大了,就该长这样。
客厅里,景春呼吸凝滞片刻,喉咙不自觉地发着紧,她开了口,嗓音干涩:“你和我女儿L,长得很像。”
在这别墅的三楼,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l岁的女孩,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的年轻女人,用一双悲伤的眼睛,说这句话的样子,多少是有些诡异的。
桑洛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中了。
她的眼睛很快变得赤红,睫毛颤动,眼神凝聚悲伤和委屈,她的身体很虚弱,频繁的情绪波动让她忍不住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景春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她有些迟疑地走过去,近乎手足无措地想要抱住面前这个人。
但她虚虚握着拳头,竟不敢去触碰她。
佣人上来送点心,可一上楼,眼神突然变得恍惚,她迷茫地站在楼梯口,像是入定了,忽然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客厅里被灰白色的雾气笼罩。
桑洛咳嗽着咳嗽着,突然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小孩长得十分怪异,背生双翼,一□□毛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她浑身被金色的符文覆盖,像是被人用金笔写上去,尤其那双眼睛,被两团虚火填满,一边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一边燃烧着灰白的火焰。
她的锁骨长出一根银白色的锁链,锁链从锁骨穿过去,透出脊椎,垂在身后。
她颤抖着,迟疑着,抓住母亲的胳膊,眼睛里火焰明灭,她的脸上半是喜半是悲,她不敢看母亲,低着头,看自己身上的符文,她呆呆地问:“母亲……还喜欢……我吗?”
景春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桑洛听不到回答,头低得越发狠了,灰白色的雾气像是浪潮一样疯狂卷动着,她的周身被黑灰两色的火焰笼罩,她有些委屈又状似癫狂地不住呢喃:“你说过,永远……永远喜欢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
她给母亲看自己现在样子的勇气都耗尽了,她像是觉得自己丑陋,她呼吸变得急促,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遭遇了爆炸一般疯狂地炸裂。
她突然笑起来,却还是不敢看母亲。
她朝着背离母亲的方向像个木偶人一样焦躁地往前走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你不会喜欢我了。”
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它变成巨大一个,将桑洛整个圈进怀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桑洛抓住它的脖颈,她像是巨力的怪物,把它甩出去几l米远。
她犹似觉得不够,瞬移过去,一拳朝着它的眼睛砸过去。
猫咪蜷缩着闭上了
眼,骂了句疯子。
下一秒预想到的力量却没有落下来。
景春从后面抱住了桑洛,她有些颤抖地用双臂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
像是回到了那一世,她不安地在自己怀里确认自己会不会有一直喜欢自己的样子。
景春难过极了,低声而肯定地回答着:“母亲永远、永远喜欢你。”
桑洛呆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看母亲,她的手指迟疑地摸上母亲的脸颊。
她终于敢抬眼看母亲。
但她下一秒就看到母亲眼中的自己,她恐惧地捂住母亲的眼睛,呜咽着把脑袋贴在母亲的颈侧,还是不相信,确认道:“真的吗?”
景春拨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认真而又仔细地看她。
“不用害怕,你很漂亮。”
桑洛呆呆地看着母亲:“父亲也会觉得我漂亮吗?他还会喜欢我吗?”
景春不知道,桑寻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但是富贵儿L说,他很爱很爱很爱他的孩子。
景春亲吻她的额头,这个看起来破坏欲强烈的小孩,骨子里却像是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她捧着她的脸,很努力想要传递自己的真诚:“你爸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一定也会很爱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宝贝。”
桑洛终于痛哭一声,嚎啕着扑进母亲怀里,她紧紧地抱住母亲,像是抓住一根救生的浮木,她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母亲的身体里,或者重新回到父亲生育她时的胚胎里。
“母亲,抱抱我。”她用祈求的语气说着。

景春再次出现在宴会客厅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梦境。
她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再回神就已经出现在客厅了。
她的怀里空了,但衣服上还残留着桑洛的眼泪。
耳边似乎还有她压抑的哭泣声。
“哎,发什么呆呢!”赤澜九过来拍她的肩膀。
景春这才回过神,转了下眼珠,没有告诉她自己刚刚见了桑洛。
脑子里很乱,还理不清头绪。
她清了下嗓子:“没事,就是有点无聊。”
宴会还在继续,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聊天,汤乔带着桑寻去每个人面前露面,大概是想要他多认识一些人。
桑寻情绪一直不大好,时不时侧头看向景春,景春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更是心不在焉。
这会儿L瞧见她又回来,已经看了她好几l回了。
景春都知道,但却没有和他对上目光,因为很认真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确实无聊。”赤澜九摊手,“我刚去了隔壁那栋楼,那边看起来一点妖气魔气都没有,我很顺利就进去了,但我走进去里面是空的,上楼梯的时候,那个楼梯没有尽头,我走了好一会儿L才发现,那踏马是个幻境或者异次元空间。那桑洛道行不浅啊!29处的周队要亲自过来,让我不要打草惊蛇,不然我真想一把火把那栋楼烧了,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赤澜九的鬼火和富贵儿L的有一拼了,真烧起来……
景春忍不住有些紧张,故作镇定说了句:“你们什么还没调查呢,确实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仙人村的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是个坏人呢。”
“怎么可能,我几l乎百分百确定跟她有关系。”
赤澜九有些烦躁,对着耳麦说了句:“行了,收队。”
她带了七八个人过来,分别把别墅摸了一遍,整个别墅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连隔壁都没有什么能查的清的地方,一时之间还真的不能轻举妄动。
虽然算不上完全无功而返,但也让人很窝火。
景春失神片刻,想起桑洛变身之后,房间那一团浓重的灰白色雾气。
她发火的时候,整个房间的东西都炸了,声音巨大的几l乎要掀翻屋顶,一瞬间有种炮火连天的错觉。
那团灰白色雾气估计是能掩盖掉声音和气息的。
赤澜九遇到的幻境或者异次元空间,估计也是那个的作用。
不然动静那么大,不会没有人察觉。
赤澜九很快又走了,她最近被指使得团团转,暴躁得很。
走了一会儿L又折返回来,再次强调:“回去我帮你去看扶桑本体啊!”
景春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轻点了下头。
赤澜九勾了下她的下巴:“悠着点,别把人玩坏了,现在多少人盯着他啊!”
扶桑留存于世这么久,神界的确是很想招揽的,但打又打不过,打感情牌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毕竟扶桑到现在没有报复社会,纯粹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而且春神……也就是自己真的还有一丝希望。
想到这里,景春便又有些迟疑。
桑洛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她到底要不要告诉桑寻呢?
万一他接受不了……
还没纠结,桑寻突然走了过来。
他今天穿着礼服,银灰色的西装,剪裁合身,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压去了身上最后残存的一丁点稚气,几l乎看不出来年龄。
景春看了看他身后,汤乔不在附近,她冲他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你跟他到底有什么好说的。”桑寻敛着眉,难得露出一点争风吃醋的孩子气,“没完没了的。”
这样子着实有一点好笑,景春没忍住笑出声来:“都说了是女生,我以前在不周山的时候,你都不理我,都是她陪我玩。”
桑寻没有记忆,对于这种指控忍不住气闷。
“但我现在没有不理你,反而是你不想理我吧!”他那么高的个子,低着头看她,脸上带着几l分隐忍的委屈,倒显得像是景春欺负他了似的。
他其实以前不这样,不管是在不周山,还是人界的前十几l年,他似乎都是平静、安静的,就好像没有什么七情六欲,情绪稳定得可怕。
景春叹了口气,凑近他耳朵,小声说:“不周山挨着幽都的入口,你的本体在不
周山,她说回去的时候,帮我看看你的本体。”
扶桑的本体其实是很壮观的,它喜光喜日照,而不周山现在终日阴暗不见太阳,尤其死地那块儿L,简直是万物不生。
景春这会儿L才突然反应过来,他选择把本体放在那里,真的只是巧合?
富贵儿L说他在轮回里找不到春神的时候已经绝望了,如果那时候去的死地,那找到之后呢?
富贵儿L说两个人见的第一次面,扶桑就认出她来了。
那为什么一直没我离开那里。
毕竟景春也并不喜欢待在那里的。
“又发呆。”桑寻闷声控诉道。
好像在说:我在你眼里一点都不重要。
景春笑了笑,突然发觉在某些方面他和他女儿L还真是很像的。
“看看你的本体有没有异动,会不会已经有了身孕。”景春再次凑近他耳边说。
桑寻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难明起来,大概就是对着人类说你看机器狗生小孩了,属于白日见鬼的情况。
要么是说话人精神不正常,要么是听众精神不正常。
“只有我会生是吗?”桑寻难得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景春想了想:“神族很难孕育生命,你和我之间如果一定会有生命诞生,大概只会是你生。”
春神降世,带来温暖、希望、光明和爱,而扶桑是因她而诞生的,严格来说,他是她最忠实的信徒,为主神献上一切是他的本能,他生下桑洛也不过是因为强烈的爱、欲望和奉献精神。
桑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太能理解,也很难接受。
景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忍不住试探了句:“富贵儿L说你很会带小孩。”
桑寻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应该挺喜欢小孩的。”
“小孩淘气不听话呢?”
“小孩需要教的。”他说。
这么问,什么也问不出来,而景春一时之间也很难说出自己真实的担忧。
因为她在担心,桑洛会不会真做出了什么天道不可接受的事。
但如果富贵儿L只是隐瞒了一些信息,并没有欺骗她的话,那其实
严格意义上,桑洛只是个被牵连的无辜的孩子。
所以刚刚景春看到她那样,没有一丁点害怕,内心深处涌现出的,反而是极大的痛苦、悲伤,和心疼。
尽管她现在只有碎片的不完整的感情和记忆。
直到宴会结束,景春都没有说出她刚刚去见了桑洛的话。
只是汤乔提出让桑寻回来住的时候,桑寻本来断然拒绝了。
汤乔故技重施,看了景春父母一眼:“听说景先生和景太太工作忙,也不常能管到阿春,我们小寻难得有个要好的朋友,让阿春过来一起住怎么样?当然,她什么时候想回去也可以随时回去,我只是说,这里会永远给她留一个房间。”
这话是说给景春父母和桑寻听的。
这场无声的博弈中,景春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景家父母对视一眼,十分的受宠若惊,满口应下。
这让桑寻感觉到没来由的愤怒。
他刚想出声讽刺,景春却笑着应了句:“那谢谢阿姨了,我每天蹭桑寻的车去上学,没有他我可能都不习惯了。”
汤乔愣了片刻,继而笑了:“你们开心,阿姨自然也是开心的。”
餐桌上其乐融融,桑寻无声看了景春一眼。
景春侧头看他,小声说:“桑寻,你回来住吧!”
于是桑寻虽然满腹疑问,但最后还是默认了汤乔的安排。
老爷子在三楼住,一楼整个空出来了,一间分给桑寻,一间分给景春。
老爷子对自己的子孙都不太满意,也不喜欢他们近前伺候。现在表态想让桑寻住过来,也传递了想让他继承家业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桑寻才终于问出声:“为什么?”
景春拉着他的手,开始满嘴跑火车:“我想跟你偷情,晚上偷偷跑你房间,爬你的床……那种,你继母不是说,一楼没有人打扰我们,不叫人,也没有佣人会上楼。多合适啊!”
桑寻:“……”
周叔默默地把音乐声音调得大了点。
几l乎是在提醒两个人:我听得见。
虽然挡板合着,周叔什么也看不见,景春顿时还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于自己这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害臊这种情绪实在是很淡的。
“我成年了,你也成年了。而且就算没成年也没关系,你是棵树,你不是人。”
桑寻:“……”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骂人。
景春摸了摸他的手,看他手指蜷缩着,僵硬地握成拳头,好像她正侵犯似的。
似乎是觉得不够羞耻,景春忍不住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
桑寻咳嗽了声,皱着眉说了句:“别闹。”
景春低着头,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想桑洛,轮回的记忆也不停地闪现,她的不安和焦躁化成浓稠的触碰欲,恨不得把他绑起来逗弄他。
来缓解越来越躁动的情绪。
她随口应着:“你亲我的时候,我也没让你别闹。”
桑寻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变得敏感,他很想逃,但是又忍不住心猿意马,只好微微偏过头去看车窗外,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你怎么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你今天一直都不太对劲。”
景春“嗯”了声,并没有打算瞒他,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今天见到一个人。”
桑寻问:“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其实我不记得她了,也不认得她,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只有轮回时候一点模糊的片段,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的轮回里。”
她顿了顿,“其实你出现在我的轮回里也很奇怪,神的轮回大多是为了消除因果,富贵儿L说你一点一点在每个世界找我,但那是很难做到的,即便找到了,也很难和我发生纠葛,但我现在仅存的记忆里,你和我的关系都很紧密。”
又是他听不懂的,但他还是努力消化了一下,“既然不记得,不清楚,不明白,那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我感觉她变成这样,很可能有我的责任,我……很心疼。”
桑寻皱了皱眉,反手握紧她的手:“为什么?”
景春眼神有些失焦,“毕竟……养不教父母之过。”
桑寻的大脑疯狂地在一秒之间运转了几l千次,也没消化掉这句话,他缓慢而迟疑地发出一声:“嗯?”
父母……谁的父母?
景春忽然侧过身,扶着他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诚恳地说:“我见到女儿L了,我和你的,她状况很不好,几l万年了,还是七八岁小孩的模样,她的神相变得很奇怪,她哭着让我抱抱她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
桑寻觉得自己的大脑也要碎了。
他抬手,抚摸住她的脸,想感受一下她的温度,好确认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虚构出来的也不是梦境。
景春有些头疼,又有些心疼,凑上前亲吻了一下他微抿的唇。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呆滞了,神情里仿佛写着:这世界真踏马荒谬。
桑洛出现在桑家绝对不会是偶然,就算景春不说,他可能也会很快知道,到时候那小孩哭着叫父亲,景春更怕他突然猝死过去。
还不如她提前说。
景春又亲了他两下,看他神情缓过来一点,才说:“你女儿L很想你,很怕你不喜欢她了。”
桑寻吞咽了口唾沫,轻声说:“我觉得我可能真的需要去精神科挂个号。”
景春伸出手,手指从指关节那里开始藤蔓化,嫩绿的枝条像是有生命一样朝着他伸展过去,缠绕上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桑寻仰着脖子,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到一丝真实。
荒谬的真实。
枝条尾端细嫩的叶子在他脸上游走,然后轻轻扫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伸进的嘴里,像手指一样撬开他的牙齿。
桑寻浑身不能动弹了似的,只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景春看。
景春冲着他笑了笑,刹那间藤蔓骤然消失,景春的手指就在他的嘴巴里。
她说:“要不你……适应一下?”
桑寻呼吸变得急促,不知道是因为觉得羞耻,还是害怕。
景春知道,这对于人类来说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即便富贵儿L说他神经粗壮,可毕竟太过密集的刺激是有点残忍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浑身像是流水一样扭曲、幻化,变成了一只猫。
尽管她对植物的掌控更精妙,但是变个小猫小狗这种活物可能更好接受一点。
景春把自己蜷缩在他膝盖上。
“你可以摸我。”
景春蹭了蹭他,看他一动不动,心想莫非他不喜欢毛茸茸?
也对,他喜欢春神,或许本来就更喜欢植物。
于是景春又变了一下,把自己变成一根藤蔓缠在他腰上。
藤蔓的末端向上,卷成一个爱心的形状杵在他眼前。
桑寻看着她。
景春晃了晃爱心,问他:“要不你想一个,我变给你看,你试试暂时克服一下心理障碍。”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还是以毒攻毒,让他早点习惯吧!
桑寻一把攥住那根乱晃的藤蔓,皱着眉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口腔里似乎还有她手指伸进去的感觉,他忍不住问了句:“我现在攥住的,是你的哪里?”
其实这种形态和人身是没法准确对应的,但景春看他好奇,忍不住逗了他一句:“大腿!”
桑寻顿时松开了手。

下车的时候,景春才变回原样。
推开车门走下去,桑寻的神经突地一跳,侧头看向车窗外的人,实在很难想象刚刚她变成一根植物缠绕在自己腰上。
桑寻掐了下眉心,深呼吸片刻,也下了车。
他看起来还算正常,但仔细看,其实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接受认知之外的事物对于他来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
但也没有那么容易。
颠覆性的认知,是会让人对整个世界都变得疑神疑鬼的。
因为建立起来的对世界的认知,突然之间崩塌了。
景春都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又起了给他找神相的念头。
他的灵体一直没办法觉醒,说到底还是神相缺失的缘故。
他早点醒过来,很多事或许也就更容易搞清楚一些。
富贵儿那傻鸟,嘴里没几句正经话,
根本不靠谱。
景春一回到家里,踢掉鞋子,脱掉外套,就往卧室里跑。
富贵儿像块儿饼一样烙在飘窗上,平板里正在唱着甜腻腻的情歌。
他一个张口闭口老子爷的粗犷抠脚汉子鸟,每天净搞点少女心的东西,实在是很变态。
景春过去,把它拎起来,掐着它的脖子急慌慌问:“混沌兽到底什么情况下才会离开云虚天,扶桑女儿没死会是因为什么,扶桑的神相到底怎么能快点找到,快说!”
富贵儿被晃得眼冒金星,愤愤然道:“踏马的,再晃给老子晃散架了,叫你带上我你不带,现在想起老子了。”
它傲娇地扭过身,一副“我不理你”的架势。
景春深呼吸,抛了一个重磅炸弹给它:“我看见桑洛了,扶桑的女儿。”
富贵儿折起身,那张鸟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严肃:“真的假的?你亲眼看见的?”
景春扔了一颗记忆果实给它。
她本来上楼的时候怕出意外,特意种出来的。
不过记忆果实的作用有限,只有断断续续的影像。
富贵儿看见桑洛的脸的时候,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卧槽,她真的没死。”
景春便把来龙去脉
又仔细说了一遍。
包括她最后根本没来得及告别,一个晃神就出现在了宴会大厅里。
“应该是那只猫,它会空间系法术,的确是混沌。不过混沌兽后来只守在问道石前,没出过云虚天。”
富贵儿出生的时候,离祖神身化天地已经很久远了,对于天外之天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混沌这种生物很奇怪,它会去守护问道石也很奇怪。
问道石的目的几乎是为了世间解决不了的问题而存在的,就好像古代百姓去天子门前敲登闻鼓。
天道比律法更为中正一些,因而需要去“敲登闻鼓”的概率很小。
然后到达问道石之前,要经过混沌兽,它身体庞大,守在入口,它没有五感,听不到,也看不到,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沉睡。
因而别人不能唤醒它,也不能同它交流。
但若是强行通过,又会受到它的攻击。
而混沌的力量来自于最初天地未开蒙时期的混沌之力,所有的力量攻击在它身上,都会尽数被它吸纳。
它囊括万物。
完全的六边形战士,进可攻、退可守,几乎是无敌的。
因而问道石自从出现在那里,根本没有人可以越过它到达问道石之前。
“她竟然能收服混沌,简直不可思议。”富贵儿呢喃了一句。
过去这么多年,可能早就没有人知道混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目前的记载里众说纷纭,但都和最初的形象大相径庭,因为它压根儿就没有现过世。
就连富贵儿自己,也是听父亲偶尔提起过,说那混沌是天道使者,若有一天现世,必是大劫。
而桑洛之所以陨世,也不过是因为算出来将来有大劫难在在她身上。
“你说她长了一对儿翅膀?身上都是金色符文?”富贵儿再次确认。
记忆果实没有到这一段,而且景春也不太想给任何人看桑洛这个样子。
景春只是口述了一下。
她这会儿点点头,“嗯”了声,“一根链条直接穿透了她的锁骨。”
那样子实在是让她很难受。
富贵儿抓了抓自己的头毛,翅膀不安地抖了抖:“其他的,她什么也没
有说?”
景春摇头,“她情绪感觉很不好,随时都要失控的样子,我看她好几次差点揍那只猫,猫咪也很怕她。”
富贵儿“哈?”了声,“怎么可能!那真是混沌吗?”
它想了想,好像除了混沌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混沌是有空间能力的,可以凭空捏出三千个世界,世界之间还可以交叉、套嵌,也就是这种生物懒惰到了极致,没有任何主动攻击的欲望,后来一直守在云虚天,没有出现在三界过,不然几乎是没有任何天敌的。
而且混沌可纳万物,它是没有属性和善恶观的。
所以哪怕桑洛脾气古怪,看起来暴力失控,它愿意追随桑洛,也不奇怪。
“你和扶桑你俩可真会生。”富贵儿吐槽了句。
景春顿觉心里不是滋味,踹了它一脚,“那就当是我的错好了,为何要这么对她,既折磨她,难道还要她纯真善良没有憎怨吗?”
富贵儿沉默了一会儿,它是抱过那孩子的,小小的,柔软的一团,常常怯生生躲在父亲身后,害怕不能讨母亲欢心而做很多努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富贵儿颓丧地倒在窗台上,两眼死了一般盯着窗户玻璃,无声吐了一口气,“我也觉得不公平,你刚刚说混沌陪着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景春没有吭声。
富贵儿说:“我在想,那八十一阶天梯,她是怎么爬上去的。混沌是非常懒惰、傲慢的生物,脑子里没有善恶之分,只能被打服,不能被感化。她又是怎么收服它的。”
桑寻这夜里没有睡,他和心理医生通了个电话,医生仍旧温和地提醒他,最好当面谈一谈。
房间里昏沉沉的,他只开了一盏夜灯,景春送他的那朵茶花,早就枯萎了。
她说他的房间里没有摆放绿植,所以她的感知伸不到这里,他让孟姨搬了几盆过来摆在四周。
又摆了一盆仙人掌,放在床头。
这大概和装了满屋子的摄像头没有区别。
而她就是显示屏后面的那个人。
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不能接受的。
他谈不上是个注重隐私的人,偶尔上网也只是
看些资讯和学习资料,手机连密码都没有设过,摊开了给谁看,都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但他不会给任何人看。
除了景春。
哪怕她现在很可能通过任何一个“监控”来注视自己,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自己还真的不太像一个人类。
他付了高昂的咨询费,医生温声地同他交谈着,问他到底在为什么苦恼。
他说:“我交了个女朋友,我好像是一棵树,而她是春神。树遇见春天,总是要发芽的,但爱上春天、拥有它,就好像随时随地都有发芽的欲望。”
说着,他又开始觉得难受,浑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了,血管里流动的好像不是血液,是绿色的汁液,和蓬勃的欲望。
每个神经末梢都像是植物的神经,痒痒的,快要刺破血管和肌肤,长出嫩青的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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