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 by松松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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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冠怀生还觉逾越,凑近她时,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
皱起的弧度,与程延极其相似。
或许只是错觉,她想多了。可她心里总觉风雨欲来,平京城的皇位快要换了人做。这等关键时刻,她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云秀,你去把孙嬷嬷唤来。”
云秀正给她搭配衣裳,一面挑出时兴的衫裙,一面说好。
过会儿孙嬷嬷进了院,凝珑先挽着她的手臂好生撒娇。
孙嬷嬷是她的教习傅母,大家闺秀应学的、应懂的事,孙嬷嬷都耐心讲给她听,甚至包括男女之间的事。
她是凝珑心里认定的干妈,所以在孙嬷嬷面前,坦诚地把疑惑讲了出来。
“我怀疑他俩是同一人。”
孙嬷嬷大惊,怕隔墙有耳,捂着凝珑的嘴,“傻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世子怎会与那哑巴是一人?”
凝珑掰落嬷嬷的手,“我的直觉从没错过,只这一次不确定,所以这才把嬷嬷请了过来。嬷嬷,你就想个办法,让我试探一下嘛。”
嬷嬷见她心意已决,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其实呢,这也好查,就看姑娘愿不愿试了。这老话常说,男人的长短,女人的深浅,都是生来固定的。就说那脸、身、声音,哪个不能伪装?唯有那地方,就算用灵丹妙药,也伪装不了啊,尤其是男人。”
嬷嬷牵住凝珑的手,“我知你气性高,要你与那贱哑巴处一块去,你铁定不愿意。所以成不成,就看姑娘自己。”
凝珑好奇心强,既有困惑,那无论如何也得解惑。
她很赞同嬷嬷提的这法子。她与程延单独相处过几次,无比熟悉程延带给她的感受。
是不是同一人,一试便知。
凝珑嗔道:“那就让他多洗几次澡,把皮肤都染上香味,最好能洗去一层皮。”
嬷嬷觉得很稀奇,“这么多年,你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好不容易看中世子,结果你竟也对一个仆从动了玩心。”
凝珑有些羞,“嬷嬷也知道,我那癖好,没人能受得来。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那还不得赶紧攥在手里?别看他低贱,没了他,我早被这凝家逼成了疯子。”
见她护短,嬷嬷也不好再怨什么,“你耐心等一个时机,可别想一口吃成胖子。物极必反,万一把哑巴逼急了,转头向老爷夫人告你的状,那就坏了事。”
凝珑点点头,“我心里有底。”
廿五出发去宁园,等蛊毒散尽,她就折回凝府给大哥庆生。届时给冠怀生灌点酒,与他春风一度。
刚感受过程延,再品尝冠怀生,她定能解惑。
送走嬷嬷,凝珑心里又起了痒,叫云秀唤冠怀生过来。
云秀惭愧道:“管事禀,天刚亮,他就洗了褥子,早早地把要做的活计做了。之后随打铁汉子出了府,学习铸造铁器。”
东院下人自由,偏偏有时也坏在‘自由’上面。
“那算了。”凝珑抱出一个盒子,交给云秀,“把这物悄悄送到宁园,给世子。盒里有信,世子看信便知我想做什么。”
那盒里正是她从匕首柄处抠下来的玛瑙珠。
在没查明事情前,她仍将程延与冠怀生当成两个人来对待。
兢兢业业地讨好程延,回来找冠怀生撒气。
这样荒唐的日子,再多几日也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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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盒子送去,不多会儿小厮又请凝珑去一趟宁园。
凝珑不愿意,她的心还栓在冠怀生身上,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他齐整的腹肌。
她窝在软榻里,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眉眼扫过小厮,淡声吐了句:“不去”。
小厮倍感惶恐,再三作揖,“凝小娘子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来传话,你不去,小的怕是不好交差啊。”
凝珑“哼”了声,团扇往上一遮,不再理会。
她就是欲擒故纵,那又如何?程延一挥手,她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显得自己忒不值钱。男人嘛,都吃若即若离那一套。你勾着他,时不时给个甜枣,这段关系才能持续下去。
小厮只得拿出杀手锏,掏出一方红漆盒,请凝珑过目。
“这是何物?”
小厮嘿嘿一笑,“小娘子打开吧。”
凝珑拂开锁,见一对白玉镯搁置在此。
“这是……”
“凝小娘子好福气,这对玉镯可是程家的传家宝呢。玉镯是当年国公夫人的嫁妆,后来传给了世子,说是要传给世子妃呢。世子为请出娘子,连传家宝都拿出来了。凝小娘子,这不得给个面子?”
白玉无瑕,浮光流动。凝珑撩起嘴角,将玉镯戴在了自己腕上。
他们都知道这玉镯意味着什么。凝珑心喜,抚着玉镯,说当然要去。
她固执以为,传家宝都拿到手了,程延肯定醉倒在了她的温柔乡里。
乘车路上,她幻想着即将到来的见面。
程延可以爱她,但不要太爱她,她嫌麻烦。婚后俩人各过各的,就算她找冠怀生偷欢,他也不要多管。
这样想着,笑得愈发明媚。下车时,骄矜地提着裙摆,春腰莲步,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凝珑跟着婢子来到无歇院,婢子指了间屋,说世子在此等候。
凝珑晃了晃手腕,把玉镯压下的重量看作她将承受的荣华富贵。她心情大好,做戏的功夫都更深了些。
推开门扉,声音娇滴滴的,能掐出一兜水。
“世子,你找我呀?”
他临窗而立,似是在插花。手持剪刀,“咔嚓”一剪,一朵海棠就黯然落场。
凝珑放轻脚步,悄摸移过去,想猛地搂住他的腰,给他个惊喜。
不曾想,待他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一张冷脸。
程延冷眼乜她,深意翻腾的眸里,看不出半点深情。凝珑停在他面前,一时语噎。
尽管三日失声已过,可程延的声音还是比平常要哑些。
他竭力压下喉管处的不舒服,捏起那颗玛瑙珠,问:“这珠子从何而来?”
瞧他兴致不佳,凝珑只得‘诚实’交代:“院里有个下人,偷带匕首,居心叵测。我派人将他揍了一顿,又收了他的匕首。一个下人的匕首价值不菲,其中定有猫腻。我想着世子见多识广,或知道匕首出处,就派人把匕首送过来了。”
她抓住程延宽大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又故意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臂和那对玉镯。
凝珑很是委屈,“只是想问世子一些事情,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把小臂露出是想激起他的欲,毕竟他总爱钳住她的手臂又亲又咬。
把玉镯露出是提醒他,如今她可是他亲自定下的未婚妻。怎么,未婚妻问你个事情都不行吗?
程延听她一番颠倒是非,演戏的劲差点消散。
他甩开袖,一脸愠怒。
“这是福州奇玩司特供给皇室贵胄的赤红玛瑙珠,拥有者非富即贵。你这院里的下人不一般啊,确定只是下人,而不是哪个富公子易容接近你?”
凝珑面露惊诧,看来冠怀生确实诡秘莫测。
她怀疑冠怀生就是程延,可观程延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不像是对她有所隐瞒。
凝珑悄摸打量起程延。
个头甚至比冠怀生还低半个指甲,身量也比他小些。一个是高贵的世子爷,一个是身份神秘的下人。
啧,确实不像。
程延见她发起呆,眉头皱得更紧,“发呆?你在想什么?想那个下人么?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你都跟他说过什么话?”
凝珑避而不答,反倒踮起脚,抬眼看着他的下颌。
她大胆地捧起程延的脸,摩挲着他的脸颊,眼神无比深情。
忽地惊呼一声,“世子,你的脸侧有些红,是过敏了吗?”
程延不自在地别过脸。
他为把冠怀生这层身份装得天衣无缝,不知用尽多少瓶易容膏。为变化身形,服用副作用极大的药膏。他对荣王说,此计是为勘察凝府。可实际却是贪婪地想与凝珑多相处些时日。
“夏日干燥,过敏实属正常。”
凝珑把他沙哑的声音当作动.情的前兆。
“千万要找药膏抹一抹,要是留下疤就麻烦了。”
她像个合格的妻,殷切关心着夫君,顺便赠去一枚亲吻。
亲了亲程延的侧脸,以这暧昧来回避他问出的那些有关冠怀生的话。
程延没被糊弄过去,捏起她的下巴,眼里满是打量。
“冠怀生,二十来岁的青壮男人。原本在西院出苦力,后被你亲自点名调到了东院,住的还是离你最近的那间屋。”
他慢慢凑近凝珑,热气喷薄在她耳边。
“凝府数口下人,你偏偏最照顾他,是有什么心思呢?”
凝珑满心震惊,他居然把凝府调查得这么清楚!
“世子想知道,问我不就好了嘛。为何还要暗中调查……”
“我作为一个女婿,亲自了解未来岳丈家,有何不妥?”
凝珑不想吭气,关于冠怀生,她半句都不想跟程延提。
程延见她不回话,突然上前凿住她的腰,手指陷在她腰间软肉里。
声音陡然变冷,“你竟敢背着我偷人?”
凝珑被他箍得生疼,“没有……”
“嘴硬?那我就把他叫来,严刑逼供,看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凝珑只是用亮晶晶的眼望着他,“世子,你误会我了。”
轻柔的声音飘到程延心里,忽地就灭了他心里的火。
何况还是假火,是他故意装出来吓凝珑的。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逗她,看她各种反应,嗔怒也好,撒娇也好,他喜欢看她真实的模样。
冠怀生看过她的坏脾气,看过她口是心非的温柔。但程延只看过她的刻意奉承与虚与委蛇。
她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从不在程延面前展现呢?
程延竭力抿紧嘴唇,生怕自己被她这两面派样子气出笑声。
他想更放肆地欺负她。
程延将她推到门边,“转过身。”
凝珑不理解,“还没到解蛊日啊。”
他拍了拍她的腰,拨开她颈后碎发,轻轻亲了下那点红痣。
“婚前,你可以跟冠怀生做任何事。但,婚后必须与他断了联系。”他剥去她的衣衫,声音有些乞求的意味。
凝珑不再挣扎,看来她的目的真的快要达到了。
声音细得宛如小猫叫,“世子……你当真要娶我?”
程延埋在她颈边,“你不是费尽心机想嫁进国公府,逃离凝家吗?我自然要你如愿。”
比先前更热烈,但这次他说了很多凝珑不理解的话。
“不要喜欢冠怀生,要喜欢我。”
凝珑没应。她在欢愉中感到一丝绝望,倘若冠怀生是世子就好了。可她偏偏要跟一个不爱的人成婚,这条路当真走对了么。
“你喜欢他什么?”
凝珑依旧没应。只是在想,冠怀生从不会用这般压迫的姿势,他只会顺从她各种无理的要求。
程延亦百般不解。来回变换身份,他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顶着世子的身份,他不能喜欢被虐被鞭打,不能从虐里感到痛快。可一旦做回冠怀生,那些束缚就全然不见。他是自由的,凝珑也是自由的。
偏偏心里越绝望,身子越沸热。
凝珑出了汗,双手往门前一撑,把头也埋在门边。
不曾想会听到一阵脚步声。
慢慢的,说话声也传了过来。
“秦先生,我哥在屋里读书,你去见一见他吧。”程瑗还不知凝珑来了,更不知一扇门后会上演一番旖旎。
秦适颔首说是。
程瑗盯着他变样的脸,看了又看。
“原来秦先生说的‘有要事’,是指去换了张脸啊。”
秦适淡然回:“是也。那日我脸上起了红疹,怕破相吓到小娘子,借口回家敷了层药膏。红疹时有时无,我便从大夫那里请来几瓶易容膏,教书时敷上,回家再卸下。”
程瑗很是感动,这个教书先生真是选对了。
俩人一起朝那屋走去。
凝珑自然知道秦适易容的理由。大哥凝理假扮秦适,来宁园教书目的不明,易容怕是想更好隐藏身份吧。
毕竟程延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程延动作仍不见停。
“世子,要不歇一歇,来人了。”
程延满不在乎,“怕什么?”
他问凝珑一个问题,“这个院子叫什么名字?”
凝珑立即领会,红着脸轻声嗫嚅,“无歇。”
看她怕得紧,程延安慰道:“放心吧,这扇门暗藏玄机,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屋里情况。没得我发话,他们根本不敢进来。”
凝珑“唔”了声,氛围越是紧张,这具身越是激动。
快要……
她手指紧贴着门,眼前烟花绽放。
然而在她放松警惕那瞬,屋外秦适将手放在了门扉上。
恰好与凝珑的手交叠在一处。
“世子,秦某求见。”
凝珑差点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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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延猛地咬起凝珑后脖软肉,仿佛是猎食者在给猎物致命一击。
那是密密麻麻地疼,凝珑一时没忍住,腔壁一松,“唔”出一声。
声音细小,却恰好被一扇门之隔外的秦适听得清楚。
那道声音他日思夜想,甚至只敢在梦里肖想,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尾音翘起,宛如一条魅惑人心的猫尾巴,在心头里扫来扫去。
秦适指节屈起,最终又伸展开来。
“世子没在屋里,想是在别处等着。”
秦适转过身朝程瑗说道。
程瑗原本不信,但见他神色镇定,不像在说谎,便点点头信了。
“兄长不在无歇院,那会在哪里?”
恰逢一位小厮慌张跑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小的忘给二位说了,世子半刻前移步惠和堂读书,听闻秦先生来拜访,叫小的来说一声。哪想来得太迟,二位已经到这院里了。”
程瑗说无妨,“惠和堂离这里不算近,要走上半个时辰。反正迟早要见面,也不急于一时。这样吧,秦先生,我先带你去附近的阁楼里吃口茶,歇一歇,过会儿再去那堂里。”
秦适说是,走之前朝那屋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凝珑紧绷的心总算落定,腿脚瘫软,若非有程延提着,早就跪在了地上。
白灼如细雨,悄然划落。
程延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胸腔里野火烧不尽,恨不得把她凌乱的衣衫扯得更碎些。
幸好提前交代过小厮,否则她真要被吓破胆了。
程延拦腰抱起她,往浴屋里走。把她放进热气弥漫的池子里,贴心地给她擦拭各处。
临近廿六,她怕程延忘了先前那事,此刻便又提了一嘴。
“廿五廿六这两日,府里会把精力都投入到大哥的生辰中,怕是抽不出时间来给我派马车。到时烦劳世子请一辆马车,廿五下晌把我接来。”
帕子擦到她的腰腹处,尽管动作已放轻,可她还是酸疼得倒嘶一口气。
刚才程延还气她不信赖他,今下听罢她这话,不由自主地泛起心疼。
“好歹也是闺阁千金,难道凝家连辆马车都不肯派给你?”
“平时自然会,可那会儿是大哥生辰嘛,大家照顾不到我,实在正常。”
凝珑胸膛以下泡在水里,玲珑曲线被水遮住,露出的是凸出的锁骨与纤细脖颈,瘦得令人怜惜。
程延擦拭动作稍滞,接着又往下擦去。
“我知道了。这些事不必费心。”
他开始幻想她嫁到程家后会过的日子。程拟无法插手管他娶妻的事,程瑗很喜欢她这个嫂嫂。偌大的国公府,无妻无妾,十分冷清。婚后,他带她到宁园住,也无人前来打扰。
总好过她待在凝家,寄人篱下,连派辆马车都得看眼色、分时候。
凝珑享受着他不算熟稔的服务,心里却在想冠怀生。
也不知道小哑巴在干什么,会不会同她一样,时不时想起昨夜的暧昧。
怕自己想得太明显,又忙将眼神转到程延身上。不知是不是因屋里水汽太重,恍惚间,她竟看见冠怀生的脸庞,渐渐与程延重叠。
再眨眼,幻觉又消失不见。程延依旧矜贵高雅,不可冒犯。
俩人谁都不再说话,难得安静相处,只听见水流哗啦流动。
吃过茶,程瑗同秦适一道移步惠和堂。
走到时,正好撞见凝珑窝在程延怀里,而程延握着她的手,教她作画的场面。
程瑗扬起满意的笑,“秦先生,那位是凝小娘子,我未来的嫂嫂。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是多少男儿郎的梦中情人呢。我兄长也很优秀,擅笔墨丹青。哎呀,这俩人真是般配。”
她眼眸明亮,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秦适的脸色愈来愈黑。
见对面俩人走近,凝珑忙从程延怀里窜出,朝俩人福身行礼。
秦适神色清朗,朝程延作揖,“秦某字适名长兴,见过世子。”
程延首次见他,“你是小妹请来的私塾教书先生吧,小妹愚钝,劳先生费心。”
程瑗大大咧咧地插腔道:“秦先生近来过敏,为表尊敬,特意寻来易容膏,换了一张脸来见兄长。”
凝珑听见“易容膏”三字,顿时来了兴致,悄悄把程瑗拉到身旁,“这易容膏要从哪里买?”
“咳。”
程延无意间咳了声。
程瑗知道说错了话,面对凝珑的连续追问,只搪塞一句:“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俩男人还有话要说,凝珑寻了个借口,拉着程瑗离场。
程延并未对秦适起疑。
一来,这是妹妹程瑗亲自选定的先生,他相信程瑗的眼光。
二来,易容表尊敬并不奇怪。多少人花费千金,只为见他一面。为求他提拔,他们正衣熏香,更有甚者会扑满脂粉整个容再来会面。
程延只当秦适也是众多阿谀奉承人之一。
他重新落座,继续绘着方才未绘完的一幅美人图。
秦适一眼扫过,便知那画中美人正是凝珑。
程延绘得专心,那明艳美人哪怕被框在画纸里,仿佛也能勾走他的魂。
“秦先生来见我,所谓何事?”
秦适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奉承之意。
“某为程娘子学业而来。程娘子原本所习书目为四书五经,某想增加一门书目。”
程延不曾瞥给他一眼,“什么?”
秦适掏出一本古籍,放在桌边,“《六朝文絜》。”
“轻巧靡艳之作,讲有何用,学有何用?”
“程娘子喜欢读写骈文,某身为教书先生,不仅要教她应学的,更要教她喜欢的。”
程延收笔,一幅美人图落定。
“既是她喜欢,那就增进去吧。”
秦适说是,旁的客套话没说一句,转身走远。
程延把这张美人画像看了又看,凑上去嗅,仿佛还能闻见她身上的香。
偶尔分给旁的事一些念头,只觉这《六朝文絜》听起来很耳熟。
再一想,又想不出什么时候听过一遍。
算算时候,他该回凝府了。程延换好衣裳,交代了十三一些事。临走前,终是动了私心,把那张美人图卷好,悄悄带进凝府。
那头,凝珑正与程瑗攀着话,忽听婢子来报,说程延外出处置公事。
凝珑心头一喜,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见到他。
程延一走,她也不想在宁园待下去。
“程娘子,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程瑗挽留无果,只得目送她走远。
路上,她不断想凝理为甚要扮成秦适,潜进宁园。不过想来想去发觉,这是程家与凝家之间的事,不需她多管,便不再去想。
经过下人院,正好瞧见冠怀生在院里铸铁。
他跟师傅学了几次,每每回来都会出一身汗。汗液把衣裳打湿,叫那身粗布紧紧贴在身上。
冠怀生一歪头,就辨出了她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她正站在阴凉地,看他呼哧呼哧地铸铁。
她站得远,只知他在铸铁,却不知他在铸什么。
冠怀生凿好物件后,消杀降温,不多会便把铸好的物件献宝似的奉在她面前。
是一个银镯子,朴实无华,没有纹样,歪歪扭扭,甚至可以说难看得要死。
她站在台阶上,他需抬头看她。
凝珑瞥他一眼。夏日炎炎,他系着攀膊,汗珠滚落,把一张风流脸,一具勾人身雕塑得无比漂亮。
那么热,那么累,神出鬼没,不见人影,连找他消遣都得看时候。
她原以为他是去外面寻欢作乐,这时方知,原来他是给她铸镯子去了。
他像是记忆不好,习惯把她的坏忘了,只记得她微薄的好。
那漏风喉咙发出难以辨认的声音,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
凝珑认真听了半会。
“给……给……给你……”
作者有话说:
程延=冠怀生,秦适=凝理,不要弄混啦!表哥身份不一般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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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的手镯不见了。◎
很难辨出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明明可以比划手语,那样只需把手往前一推,凝珑便知他想赠镯子。
偏偏她听懂了。
凝珑不禁抚上手腕处的玉镯,故意晃了晃,在他面前炫耀。
冠怀生瞥向她那玉镯,忽觉自己的心意再真诚,也敌不过旁人送的金贵手镯。
“我已经有镯子了。再说,这么丑的镯子,你也敢送给我?你想送,我还怕带出去没面子呢!”
缭绫袖一挥,就把那镯子挥到了一旁的草丛里,遍寻不见。
冠怀生眉头倏地蹙起,满脸不解,像是在说:“不喜欢,为什么要扔?”
自然是凝珑的小心思在作祟。大男人拿着女人家戴的镯子多不像话,她怕冠怀生再把镯子送给旁人。
那怎么行!她是不喜欢,但就算扔,也不能忍受他赠给旁人!
冠怀生无能狂怒,他能如何,主人要扔,他再不舍,也得叫她扔。
她的命令,总能令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不许捡,你要是敢捡,我打死你。”
放完狠话,凝珑转身回去。
连廊长直,她很想回头看看冠怀生是不是还傻站在原地,期盼她回心转意。但她的尊贵身份又不允许她做这样掉价的事。
中道见云秀快步走来,凑在她身旁说道:“小娘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凝珑便转身去了岑氏那屋,猜想岑氏约莫是要说大哥生辰一事。
进了屋,凝玥也在。
自那日赏花宴过,凝玥渐渐也不再来找她麻烦。听云秀说,凝玥日日思情郎,少女怀春。
凝珑赶到时,岑氏正拉着凝玥的手说嫁娶之事。母女俩很有默契,凝珑一来,她俩就止了话头,脸色尴尬,像被捉到奸情一般。
凝珑早把自己当外人,对面避讳她,她也不恼,端庄地福福身。
岑氏早知她的美,可今日观来,又觉这份美与从前略微不同。
二十岁未嫁的姑娘,是树上熟透的梅子,落地被毫无差别地一筐筐捡走,不如豆蔻少女受欢迎。但凝珑因明媚而不俗的美丽,成为最耀眼的黄熟梅,从不缺追求者。
今日她搭一件蟹青短褙子,花鸟褶裙,戴一顶扁口玉冠,左胳膊是臂钏,右手腕是玉镯。美感却与从前不同,这时是更风韵的美,浑身白里透粉,韵味静静流淌。
岑氏经了人事,一瞧便知这是被子孙仓里的公粮热情灌溉后的模样。
想来她与世子谈情说爱的进展很是顺利。
岑氏满意地笑笑,让她过来坐。
凝玥自从有了小情郎,整日扑在欢爱里不可自拔,心态也被情郎哄得日渐变好。纵使再怨凝珑压她一头,可凝珑终究是快嫁出去了,往后就再也构不成威胁。
此刻她能平和地正视凝珑的美,甚至欣赏这份美。
那道玉镯衬得她更是富贵,凝玥赞叹道:“阿姐,这白玉镯瞧着不错。”
寄居数年,凝珑还是第一次听她叫“姐”。
“世子赠的。此镯是国公夫人的嫁妆,后来转给世子,让他交给世子妃。”
岑氏大喜,灰眼霎时充满光芒,拽着她的手腕,瞧了又瞧。
“当真?”
凝珑微微颔首,适当显露些女儿家的羞态,脸颊薄红,仿佛坠入了爱河。
凝玥也喜形于色,没心眼地蹦跳起来,说“太好了”。
岑氏自然珍视这个大功臣,“你以嫡女的身份嫁过去,背后是整个凝家,甚至是平京凝氏,没人敢小看你。国公府人丁稀少,你将来的公爹齐国公无妻无妾,夫君也对你有意,只剩下那个未知的小姑子……”
凝珑垂眸轻笑,眼里满是志在必得。
“程小娘子待我很好,时刻关照我。”
岑氏拍巴掌叫好,“那可是真好!欸,世子那边既然都送来了玉镯,有没有给你透露婚期呀?”
凝珑倒不曾想到这里,诚实回:“不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舅舅舅母就是我的爹娘,何时娶,何时嫁,聘礼多少,嫁妆多少,全凭舅舅舅母作主。”
岑氏爽利应好,安慰似的握了握凝珑的手。
“放心吧孩子,舅母不会让你吃亏。向来嫁女比娶妇花销多,舅母跟你舅舅又疼你,该有的田产啊,地产啊,只会多不会少。咱们家虽不比国公府富贵,但好歹也是百年世家,这次婚仪花上几万两银子,我也不心疼!”
凝珑自然知道这番是场面话。岑氏若真心疼她,就不会总撺掇她去讨好世子。
“舅母辛苦。”
凝珑不欲再提这类话题,便提起凝理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