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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 by时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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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不是你叫我来告诉你的吗?”
“我什么时候……”
他想起来了。
事情还要说到好久之前,他拿一个马牌与面前的小姑娘做了交换,让她偷偷给自己通风报信,好在某个居心叵测的陈姓公子登门时及时阻拦。
善善虽然忘性大,但把和别人的约定记得牢牢的,今日知道皇上叔叔要来家中做客,都不用找人转告,自己路过珍宝斋,便亲自过来告诉他了。
沈云归:“……”
沈云归掐了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蛋,而后从柜台里掏出一个锦盒丢到她的怀里,没好气地道:“走走走,回家去……小店关门了!”

直到抱着锦盒回到马车, 善善还有些懵懵的。
“今天沈叔叔真奇怪。”她对娘亲说:“他平常见到我,总要我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今天连话也不愿意和我说, 就把我赶出来了。”
“是吗?”温宜青轻声应:“那就算了。”
但善善还有点忧愁:“沈叔叔是不是不爱和我玩了?”
她的朋友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沈叔叔就是一个。沈叔叔见到她总是在笑,自打出生以来,善善还是头一回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
她又猜测:“他是不是做生意赔钱了?”
“……别乱想。”
温宜青心知肚明。
在那日她与沈云归说明之后, 虽日日有琐事烦身, 但难得没有再见到沈云归的身影。连铺子里需要两家走动交接的时候, 他也是一反往常打发了一个管事出面。大抵就是放弃了的意思。
平常沈家公子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姑娘, 不过是爱屋及乌, 既然歇了心思,日后除了生意往来,应当也不会再走动。
温宜青垂下眼眸,盯着裙摆上的绣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善善年纪小,忘性大,过个几年再长大一些, 她便会将年幼时遇到的人和事都给忘了。
边谌的目光在她身上浅浅停留了片刻, 又很快移开。
马车穿过长长的街巷,在温宅门前停下。
善善好些日子没回家, 马车刚挺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石头哥哥——小云——奶娘——我回来啦!”
温家众人闻讯而出。
石头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善善还没站稳, 他就如一道风吹到了面前,又急急地止住, 灰色的眸子明亮,先将善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上回分别之时,小姑娘哇哇大哭,身上满是血迹。如今一看,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还胖了一圈,显然这段时日过得很不错。
他抿着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脸:“善善,你回来了。”
“学堂里其他人听说你受伤休养,让我带了很多东西给你。”
善善高兴地道:“我也给你们带了礼物!”全是宫里得来的宝贝。
多日不见,丫鬟下人各有许多话要说,纷纷挤上前来,把石头也挤到了旁边,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她走了进去。
温宜青慢她几步,身后还跟着一个微服来做客的皇帝。石头看了一眼,默默地帮下人一起去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
善善一一与众人打过招呼,又听奶娘哭了一通,然后才抽出空,去后院马厩看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白马。
白马被马夫照料的很好,如今正乖顺地吃着草料。好些日子没见,善善还怕它忘了自己,从旁边拿起一根胡萝卜,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它。
她心里还有些害怕着呢。
她至今还不知道那日小云为何忽然发狂,大家一句也没有与她说过,可疼痛却是实打实的,如今一见白马,马上就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善善打了一个哆嗦,但紧接着,她很快就看到了马屁股上的一道伤。
行凶的歹徒下手极狠,只怕它不发狂,匕首扎在它身上的时候没有留手,鲜血直流。虽然大夫来看过,可到底没皮肉伤好得快。
那一道伤疤浮在它白雪般的马身上,就好像是完美的白玉瓶身上多了一道裂缝。
善善一看到,顿时就什么都想清楚,什么都不怕了。她靠近几步,白马一动不动,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心疼地抚摸着它的伤疤:“小云,你痛不痛?”
白马不会说话,只把脑袋凑过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舔了一口。
她那天都疼哭了,小云一定也很疼!
善善心疼极了,将一筐胡萝卜都喂到了它的嘴巴里,然后坐在它旁边嘀嘀咕咕给它说自己这段日子的过的如何——她在信中给娘亲说了,给石头说了,可马又不识字。
一直说到暮色四合,石头才一路找来,找她去用晚膳。
“今日小姐说要去接您回家,小姐一出门,奴婢便叫厨房着手准备,做的全是您爱吃的菜。”奶娘殷勤地往善善的小碗里夹菜,堆高得冒尖尖,“善姐儿这些日子受了苦,多吃点,可得好好补回来。”
“她这些日子还胖了一圈,连衣裳都有些紧了。”温宜青无奈。
陈奶娘不赞同地说:“奴婢可听说,善姐儿那日流了许多血,身子可正虚的很,她本就身子骨弱,若这会儿不好生养回来,日后恐怕是要留下病根,那可就得吃一辈子的苦头。”
温宜青:“……”
她瞥了一眼脸色红润的小女儿,怎么也瞧不出体虚的样子。
身旁人低低闷笑一声,而后她的碗中也多了一块鸡肉。
她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
石头纳闷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再看向善善。见善善正专心吃饭,毫无所觉,他挠了挠脑袋,又低下头去扒饭。
晚膳正用到一半时,下人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主子,沈公子来了。”
“沈叔叔来了?!”善善抬起头,也不等众人回神,立刻惊喜地道:“快,让他进来!”
她还想问一问,沈叔叔若是做生意赔钱了,需不需要她借银子。太后娘娘给了她好多东西,都可值钱了!
沈云归来过温家数次,熟的不能再熟,前脚下人刚传报,后脚人便已经摇着折扇走入了众人的视野。
他一踏进来,看清屋中那一家三口同坐一桌共进晚膳,先发出一声轻哼,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
再看这满桌好菜,一张大圆桌都快放不下,他单独来过温家那么多次,可从没有过这种好待遇。
沈云归眼刀嗖嗖地往某个人身上刮,“看来我是来的不巧,你们正有一个贵客在招待。”
边谌对他微微颔首,点头示意。
“你怎么来了?”温宜青惊诧。
“最近我家厨子有事告假,我本是想去食味楼凑活一顿,可是今日食味楼客满,泰丰楼在城西离得远,其他几家要么不合口味,要么已经吃腻,我顺路经过这儿,想到善善,就来找她了。”
善善“咦”了一声,“找我?”
“你上回和我说了你的马,那会儿走得急没见着,回去后我越想越是稀罕,便想来找你看看。”
善善闻言一喜。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宝贝小马,这会儿听沈云归这样一说,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道:“沈叔叔,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不着急。”沈云归熟练地在圆桌前坐下,道:“我还邀请了一个熟人。温娘子,不介意再多一双碗筷吧?”
温宜青下意识觉得他来意不善。
“你邀请了谁?”
“一个熟人,他说要去取些东西,算算应当快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下人又急匆匆来传报。
“主子,小贺大人来了。”
温宜青一惊,连边谌也意想不到,眉宇微微皱起。
唯独善善又惊又喜:“贺先生也想看看我的马吗?”
沈云归:“我在路上碰到小贺大人,善善几日没去学堂,小贺大人还问起我来,可惜我也说不出一二。既然善善已经回家,有什么话倒不如让他亲自问本人方便,正好,我还有些想念你们家厨子做的酒糟鸡,便特地邀请小贺大人一起过来蹭这一顿饭。”
温宜青立刻道:“不行。”
他也立即反问:“有何不行?”
“……”
有何不行?自然是身份不行!
皇帝微服出行,一直瞒得很好,沈云归未曾有机会进宫面圣,自然也不识他身份。可小贺大人每日在御前侍候,怎么会认不出皇帝?!
温宜青在桌下攥紧衣裙,脸色有些难看:“今日不太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
沈云归没看她,反而盯着一旁面容冷峻的男人,若他是孔雀,此时华丽的尾羽便已经展开,高高竖起,赤|裸|裸地对其他雄性散发自己的敌意。
他噙着笑,冷冷道:“说起来,陈公子是京城人士,应当也认得小贺大人,说不定还有过几面之缘。既然都是熟人,陈公子应当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夜风微凉, 穿过蜿蜒的回廊,烛火摇曳,树影婆娑, 沙沙作响。
屋中寂静,气氛凝重,善善也似有所觉,茫然地放下了筷子。过来传报的下人见主子迟迟没有回应,便站在门外等候。
善善左右看看, 困惑地发问:“怎么了?”
温宜青绷紧了脸, 对下人道:“你回去告诉贺大人, 今日家中有客人, 无法招待他, 请他先回去,改日我必定登门致歉。”
“是。”
“等等。”沈云归把人叫住,“今日又没什么大事,为何不能请贺大人一起来?”
温宜青轻轻斥道:“你别添乱。”
沈云归撇过头,脸色同样不好看。
僵持之间,边谌已经站了起来。
温宜青见他动作,下意识起身想要阻拦, “你不用……”
“无妨。”
他按住温宜青的肩, 脸色平静地对她摇了摇头,而后抬脚往后走。
他来过温家几次, 布局也熟记于心,不能从正门离开,那样势必会撞见某个不该撞见的人, 到时候同样无从解释,饭厅另有一道通往后院的小门。可他才刚走两步, 一柄折扇横在胸前,挡住了去路。
“陈公子要去何处?”沈云归笑意不达眼底,“贺大人一来,陈公子就跑,总不会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贺大人的面也不敢见?”
边谌淡淡瞥了他一眼,面色无半点变化,并不将他的挑衅放在眼中,视他若器物并无不同。
沈云归出神片刻,没将人拦住,只眼睁睁见他绕过一面山水屏风,而后便不见了身影。他收回视线,又见温宜青也望向屏风之后,眉头微蹙,欲言又止。沈云归心头一跳,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靠!
那个混蛋该不会是借机装可怜?
自从得知这个陈公子就是善善的亲生父亲后,他就让人将京城里陈姓的人家都调查了一番。只是京城不是他的地盘,他不过一介商贾,无权无势,派去调查的人回来,年纪相仿者大多已经婚娶,要么落魄贫寒,声名不显,最后也没找到符合的人选。
他请贺兰舟来,一是捣乱,二也是请贺兰舟来认人。
沈云归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
那位陈公子不敢见贺兰舟,那就是一定会被认出,所以做贼心虚?
就算是有身份,为何不能大大方方摆出来,还是身份有异?或是戴罪之身?
下人再去通报,很快便带回了一个人。
贺兰舟不是空着手来,他跟着下人走进,先将带来的东西交到善善手中,而后环顾四周一圈。沈云归找到他,直说那位陈公子是善善的生父,一通消息砸得他头晕目眩,还未消化完,又听说今日陈公子会到温家做客,他才推了与其他友人的约,想见见那位陈公子的庐山面目。只是这会儿将屋中所有人都看过,却没见到预想中的那个人。
善善捧着满怀功课,整个人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
贺兰舟回神,温和道:“你这些时日没去学堂,恐怕学业也落下不少。我替问过柳夫子你的学业进度,自作主张替你整理出一些,只要你接下来几日多费一番功夫,将这些功课做完,便能将这些日子落下的学业弥补回来。”
善善:“……”
贺兰舟又道:“当然,这些功课之外,学堂里的课程更不能落下。”
手中薄薄的宣纸好像重若千钧,娘亲教她收到礼物要道谢,可善善憋红了脸,憋得眼眶湿漉漉的,怎么也没办法憋出一个“谢”字。
善善:“……呜呜!”
石头小声说:“我帮你写。”
善善悲伤地问:“贺先生,你不是来看我的马的吗?”
“马?”贺兰舟愣了一下:“是沈公子与在下提过陈公子,在下一直未曾见过陈公子本人,心下好奇,才想,只是……”
他又左右看了一圈:“陈公子人呢?”
沈云归冷笑:“一听是贺大人来,人就跑了。”
贺兰舟若有所思。
京城说大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先前猜测这位陈公子是侍卫统领陈玄,后来几次试探,也不知陈玄是故作不知还是当真不知,每每指东话西。可若陈公子是善善生父,那便不可能是陈玄。
到底是谁,遮遮掩掩,还要故意躲他?
下人呈上两副碗筷,一个虽未如愿见到人,另一个倒如愿捣了乱,二人都是空着肚子前来,此时有主人相邀,便也欣然尝起桌上佳肴。
多日不见,又刚得知一件惊天动地之事,贺兰舟更有一堆话想问。
他是想问,善善的亲爹不是云城人士?不是早就死了?怎么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京城人士,还活过来了?!
他还想问,二人当年和离没有?如今是旧情复燃?还是已经恩断义绝?他读圣贤书,也万万做不了毁人姻缘,有违人伦之事。
可善善就在场,他也不好将这些儿女私情问出口。
只好先从闹市惊马一事说起,又问及高国公府。桌上众人大多都听说过这些风风雨雨,听得百无聊赖,唯独善善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高源做的?”她气呼呼地问:“他为什么要害小云?”
贺兰舟:“高家连夜将他送出京城,也从青松学堂退学。他断了一条腿,日后也与仕途无缘,只是没想到高家人会直接放弃他。”
善善更加生气:“我的马流了好多血,可他都没有道歉!”
“……”石头小声说:“我替你教训过他了。”
“真的吗?”
“嗯。”
善善这才放心。
大人们关于高家的讨论她一个也听不懂,更不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些波云诡谲远没有面前的一盘肘子重要。
“也不一定善了。”贺兰舟意有所指。
他身为天子近臣,又是皇帝一手提拔起的寒门状元,自然也能看得出帝王想要对世家下手的动作。只是世家盘根错节,如百年大树,拔除不易,倾颓时自然也惊天动地。
但桌上其余二人都是云城来的商户,与京城的高国公无半点关联。
“说起来,倒有一件怪事。”贺兰舟说:“前些日子,我在路上偶遇宣平侯,他忽然向我问起云城是否有个姓温的人家。温在云城不是个小姓,但最出名的就是温姑娘家。”
“问温家?”
沈云归下意识朝对面母女二人看去,温宜青也与他想到了同一处。
若说宣平侯府与云城温家有什么关联之处,便是那位做宣平侯夫人的祁家小姐了。
祁家要攀附宣平侯府这个姻亲,为此连亲生的女儿也不肯认,不将消息瞒紧,难道还泄露出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温宜青问:“他问了什么?”
“说来更奇怪。”贺兰舟纳闷道:“他只问有没有,问完后又叫我不必多说,自己便走了。温姑娘,你何时与宣平侯府有了联系?”
温宜青冷淡地道:“也许是他从高家听过。”
高老夫人登门赔礼道歉的事情才刚过去,满京城都在猜测,宣平侯会好奇也是情有可原。贺兰舟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宣平侯姓江,家中有妻有妾有子,万万不可能是那位陈公子。
除了几个心不在焉的人,一顿饭用到宾主尽欢。
晚膳后,贺兰舟又逗留片刻,善善怕被他抓着考校功课,一放下筷子就迫不及待拉着石头溜走。三人共坐在堂屋里,一直喝茶喝到月上梢头。
贺兰舟率先起身。他第二日还有繁重公务,更有满头乱麻,需要静下来好好理清。
临走之前,他看了沈云归一眼。沈云归兀自蘸茶,泯然不动。
见暗示不成,他才带着满腹心思告辞。
待贺兰舟走后,堂屋里只剩下沈云归一人。
下人为二人沏满茶水,沈云归没动,也拉着一张脸没吭声,硬是喝到了第二杯。
他方才可看的清楚。
那姓陈的心机深厚,也不是从正门离开,说不定这会儿就躲在温家的某个角落。他岂能将那头饿狼独自留下?
温宜青放下茶盏,主动提起:“我想我上回已经与你说清楚,你今日又带贺大人过来,难道是忘了?”
“我知道。”沈云归心烦气躁:“你都与我说的那么明白,我岂会忘了?他不过就是……不过就是善善的亲爹,亲爹就亲爹,也不算什么。”
“……”
“就算他是善善的亲爹,也不说明他是个好人家。你当年年纪轻,指不定就是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他若是真心有意,当年就应当先八抬大轿娶你过门,而不是让你一个人……”沈云归顿了顿,将后面的话咽回到肚子里。他忿忿不平道:“你先前在他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怎么如今还……还不仔细点。世上男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温宜青道:“我心里有数。”
“前头那么多年,也不见他来找你,你上了京城,他才来纠缠你,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看他年纪也不小,说不定家中早就姬妾成群……”
温宜青无奈:“他没有。”
沈云归心说:才认得多久,便替那谁说话了?
“就算是没有,你瞧,他连贺兰舟都不敢见,贺大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平常人见了都要巴结,哪像他一样避之不及。他平日里神神秘秘,连身份也不肯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另有苦衷。”
沈云归大为不满:“你怎么净为那人说话?”
这便是一句两句说不通,是要胡搅蛮缠了。
温宜青与他相识二十几年,知晓他年少时整日逃学打鸟的刁顽一面,也早就习以为常。此时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好言道:“我会考虑周全。”
沈云归手中折扇展开,簌簌扇风,冷冷哼道:“当年你就没考虑周全。”
“……”
温宜青杏眸一怔,难得失言。
有一错处在先,饶是她再如何保证,话还没说出口就少了几分笃定。
“我也是想了几日。”他忽然开口,神色难得认真,桃花眼里盛满暖光:“就算他是善善的亲爹,也是你点头了才算。我虽未有功名,但也不是无能之辈,还有争较之心。”
热茶的滚烫隔着杯壁传到指尖,温宜青几乎要握不住,她狼狈将杯盏放下,“何必如此。”
沈云归却是飒然一笑,将茶水饮尽,与她告辞离开。
留温宜青一言不发坐在原位,晌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象牙屏风之后,皇帝沉默而出。
“你都听见了?”
“嗯。”
温宜青呐呐:“他并无恶意。”
“无妨。”边谌淡淡道:“他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会视我如眼中钉刺,有意针对也是情有可原。等时日一长,他自然会知难而退。”
前二十几年都是无用功,那再来两个,三个二十年,亦是如此。
不过是一个青梅竹马。
“今日本该是招待你……”温宜青轻笑一声:“连善善都将你忘了。”
“她日日见我,或许已经腻烦。”
“那可不一定……等你一走,她就要与我念你的好,请我将你变出来。”
边谌微哂,冷肃的眉目柔和。
与小女儿相处几日,他也了解了小姑娘的心思。
变他是假,变孙悟空倒是真。
温宜青坐在原位,看着人离开,又喝了一口茶。
虽然没有亲自送人出门,但她也对皇帝的去向了如指掌。
想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每一回只凭纸鸟传信,次次避人耳目,隔壁那间宅子好像也成了不能见人的隐秘之地。她不肯让外人知晓,他便当真一句也不说。
连在自己的臣子面前,也主动避开,任人诋毁猜疑也不辩解,仿佛当真见不得光。
她摩挲着杯壁,又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还真要将这位九五之尊当一辈子的“外室”?

晨光熹微, 日光穿过小轩窗,匀匀洒在床边,落在床铺中央孩童软嘟嘟的脸颊上。
丫鬟在床边轻轻叫了几声, 善善从被褥里钻出脑袋,慢腾腾坐了过来。她抬起双手,丫鬟熟练地给她穿上青松学堂的制服,再弯腰套上鞋子,人就被抱了出去。
许久没有上学堂, 善善还有些迫不及待。
她好多日没见学堂里的其他小朋友, 更是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与其他人说。她一回到家, 就收到了许多其他人托石头捎来的礼物, 让她的百宝箱堆得满满, 连代为转达的问候都让石头复述了许久。善善只恨不得能给自己的白马插上一双翅膀,驮着她立刻飞到学堂里去。
她囫囵用过早膳,便急不可耐地抓起书袋往外跑。
奶娘捧着碗追在后头:“善姐儿,再吃一口!”
善善头也不回地爬上了马车。
石头落后她一步,上来时手里还提了两兜包子。
包子是家中厨子做的,时下秋蟹肥美,天不亮就去买了一笼大闸蟹, 先剔下蟹黄蟹肉, 煸出蟹油,再加以肉茸拌匀, 满满蒸了一大笼。另一兜则是甜馅,将红豆熬制成豆沙,甜蜜可口。
车夫一扬马鞭, 马车缓缓驶动。
香气从未封口的布袋里传出来,善善的目光也忍不住往那瞟去。石头先拿出一只蟹黄包递给她。
包子还热乎滚烫, 善善捧在手心里来回倒,也不等它凉下,便迫不及待地先咬下一大口。
蟹香盈满口腔,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石头又拿出一只豆沙包掰开,分一半到她面前,另一半塞自己嘴里。
早膳已经吃过半饱,肚子里也装不下更多东西。好在厨子做的包子个头不大,善善尝了一只蟹黄半只豆沙,如此吃了个十二分饱。
马车摇摇晃晃,她懒洋洋地躺下,看石头三两口飞快地将剩下两兜包子全部吃掉,等肚子里的十二分饱消化到了十分,马车也在青松学堂门口停了下来。
善善被抱下马车,还没进学堂大门,就立刻有人发现了她。
“温善?!”
不远处,一个同班的小朋友大嗓门地喊了一声,然后从家中马车跳下,提着书袋朝她跑了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这喊声一出,学堂门前所有人都听见了。
在青松学堂,善善还是个名气响当当的大人物呢!
无数个小孩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她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问:“温善,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我听我爹说,你的马在街上闹事,所以你被抓到大牢里去了,这是真的吗?”
“你进了大牢,怎么还比之前还胖了一点?”
“……”
石头拨开人群,将善善背到身上。他比周遭的小朋友高上一大截,善善扶着他的肩膀,就像是坐在自己的大马上,她一挥手,高兴地说:“进去再说!”
学堂门口的一群人乌泱泱全跟着跑了进去。
等到教舍,善善的桌案前围满了人。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她先从白马被高源欺负的事情开始讲,讲到白马在街上失控时,学堂的大钟被敲响,夫子拿着藤条走进来,已经到了今日课程开始的时候。众人正听到兴起,眼看着就要到最关键的地方,忽然被打断,谁也不甘心,一时吵闹不休。
夫子拿着藤条敲了好几下,小朋友们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座上。
好不容易捱到上午的课结束,众人便提着自己的食盒,将善善围在了中央。
“温善,后来呢?”
善善:“我被抓啦!”
小朋友们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大牢,常被用来吓唬小孩的地方。有人紧张地问:“那你被打了吗?”
“没有。”
“他们拿鞭子抽你了吗?”
“也没有。”善善忿忿:“是高源害了我的马,要打也应该是打他才对。”
“我听我爹说,高源的腿摔断了,也离开京城了。”
善善也不大清楚:“是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善善便更茫然了。
高源在学堂里欺负过不少人,在座也有被他欺负过的小孩儿。高家忽然失势,开始低调行事,可外面那些大风大雨却鲜少刮到他们身上,大多人都只记得曾经高源多么可恶,在学堂里行事多么霸道。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学堂制服的人提着食盒停在了他们的旁边,比他们年岁大许多,看着也很面生。
有人认出:“高演?”
姓高,那就是高家的人了!
小朋友们立刻反应过来,齐齐挡在善善面前,警惕地看着高演。只怕他是来寻仇的。
却见高演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里面拿出几盘点心,摆到了善善的面前。
善善满眼茫然,文嘉和替她问:“高家这是什么意思?”
高演道:“听说温家小姐喜欢吃宝芝斋的点心,祖母特地让人送过来,托我转交给温小姐。”
旁边一个人插嘴:“你们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其他人纷纷警惕起来。
高演便主动拿起一块,先尝了一口,以作试毒。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有胆子大点的,便凑上前去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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