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令被迫登基(基建)—— by临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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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孙成,羡慕的同时,心里格外酸涩。
他知道自己愣,很多时候脑子转的慢,思路也僵,甚至办事儿都没有胡铭周到,胆子也没有裴宝来大。
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立起来,唯独自己还在原地打转,他心里能不难受嘛。
会议结束后。
陈庚年还有事情要忙,第一个走了。
其余差役们也都陆续离开,唯独孙成坐在位置上发呆。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迷茫委屈,因为觉得办公房里没人了,他小声啜泣着抹了把眼泪。
愣子其实已经很久没哭了。
他爹是乡绅,娘的家庭条件也还行,按道理来说日子过的应该还不错。
但其实不是。
爹娘结婚后,生下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愣,脑子不灵光,看着呆呆的,反应也比同龄小孩慢半拍。
别人就总嘲笑他,还嘲笑他爹娘,生了个愣子。
他爹脾气好,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但他娘不行,他娘脾气爆,听不得别人说他们一家人坏话,于是天天和别人争吵。
再后来,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没有问题,她娘执着于再生一个。
也就是孙成的妹妹,孙烁金。
孙烁金刚生下来的时候,可聪明啦,哭声笑声都很嘹亮。
她娘开心坏了,因为她生出了‘正常’的孩子,洗刷了自己的冤屈,人们也不再戳着她脊梁骨指指点点。
那个时候,许彩云特别宝贝孙烁金,甚至舍不得给孩子起名字,只叫‘二丫’,说是贱名好养活。还从小就给孙烁金吃山里打来的各种珍惜野味,因为许彩云的娘家,是猎户出身。那些好东西,别人都吃不上,只给二丫吃。
以前孙成小时候能吃上,后来有了二丫,他娘就不给他吃了。因为嫌弃他愣,吃了也没用。
可不知道怎么,过了些年,二丫也开始愣了。
甚至比愣子更愣,开始每天变得神神叨叨,偶尔还会发癫尖叫痛哭,一直喊着脑子疼,像是中邪了似的。
这下,人们再次对孙元河、许彩云夫妻俩指指点点。人们说他俩有问题,可能是作了什么孽,惹怒了老天爷,所以生下来的儿子、女儿都是傻子。
许彩云彻底崩溃,从前生性利落大方的女人,硬生生被磋磨成了一个刁蛮泼妇,在外面跟别人吵架,在家里砸东西,骂丈夫、骂儿子、骂女儿。
再后来,二丫大了,得需要有个名字。
许彩云哪怕心里再不情愿,还是花了钱,去找先生帮忙起名字,想求个好运。
帮忙起名字的先生孙成很熟悉,就是富春富先生。
富先生给二丫起了个‘烁金’,有些拗口,但许彩云还是很欢喜。烁金,金子,多吉利呀。
只不过,孙烁金换了新名字,病情仍旧也没有好转。
再后来,孙元河被郑文峰打断腿,孙家的日子就更难了。
愣子也就是那个时候变得不愣了,他想要立起来,想要保护爹娘,想治疗妹妹的病,可他愣啊,不知道怎么使劲儿,不知道怎么立起来。
直到跟着陈庚年进了县衙。
他开始一点点成长,能够给家里帮上忙,愣子是真开心啊,他甚至跟爹娘说,以后学好,立起来,让家里过好日子。
然而一转眼,他因为工作疏忽,误导人劁死了一头猪。
最后还是他爹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赔给县衙,这一两银子,到现在还在他兜里放着。因为他知道,庚年哥肯定不会收。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立起来,愣子心里急啊。
不仅急,还在自我厌弃,他觉得别人骂得对,自己就是个愣子,什么都不会的愣子。
正在愣子安静抹眼泪的时候。
就听有人叹了口气,然后,富春轻轻在他身边坐下,温声问道:“你妹妹最近身体还好吧?”
愣子慌忙抬起头。
他这才察觉到原来富先生还没走,于是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嗫嚅道:“二丫最近还行,富先生,我——”
孙成本来想说自己没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被这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盯着,富春只觉得怜惜极了。
少年的眼睛真挚且迷茫,眼圈微微发红,连流淌出来的眼泪,都是干净澄澈的。对于年迈的长者来说,真的很难不动容啊。
尤其是,你看着他委屈、笨拙、青涩、慌乱的模样,一时间仿佛穿透了几十年杂乱冗长一去不复返的冷漠光阴——
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年轻的自己。
“好了好了,哭什么,不就是一点小问题嘛。”
富春笑呵呵伸出手,在孙成脑袋上揉了一把,制止了愣子言不由衷的话:“来,老师帮你解决。”
孙成闻言止住哭声,愣愣看着富春。
愣子是有点一根筋的笨,但他这人肯学,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抓住机会请教。
于是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急切道:“富先生,您真肯帮我?那,那您看看,这个是我最近做出来的一些总结。县太爷当时让我去学习劁猪,我没有学明白,导致出了事儿。后来我把劁猪的事情摸透了,可人们不愿意让我去给他们劁猪,因为他们觉得我不靠谱,会把他们的猪劁死。”
富春接过孙成递来的本子,没有第一时间翻开,而是问道:“他们不想让你帮忙劁猪,你怎么想的呢?”
孙成迟疑片刻,鼓足勇气说道:“我其实,也不想帮他们劁猪!我又不是劁猪匠,我是县衙的差役。我觉得,我觉得县太爷让我去劁猪,不是让我去做劁猪匠,是让我去督促家家户户都养猪,都能吃上猪肉!”
富春闻言欣慰的笑了。
你看,有时候教育学生就是这么有趣。
裴宝来那么聪明,可他有些事情就是参不透,总在‘尿坑’一事上纠结。
孙成看着‘愣’,可他没事的就是就在思考,在记笔记,在不停的钻研,所以竟然把这件事给看透彻了。
甚至半点不夸张,孙成比先前的胡铭、裴宝来都要想的透彻。
这孩子,是个内敛的啊!
富春觉得自己意外发现了一块璞玉,他很惊喜,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帮孙成解决问题,而是鼓励道:“还有呢,除此之外,你还想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
“我脑子笨,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这个本子里了。先生你把它翻开,我平时想的可多了。一开始我在想,大家都在养猪,那需要的饲料就会增多,人们连自己都吃不饱,怎么能让猪吃饱呢?后来我又想,那么多头猪,生病了该怎么医治?后来我又想,大家都在劁猪,那以后没有公猪配种该怎么办?”
孙成示意富春把小本翻开,里面每一页,都有他歪歪扭扭的字迹笔记。
提起正事儿,他脸上的愣气消失了,反而变得认真且执着:“哪怕配种了,母猪生出来的猪崽都是建康的吗?母猪生产的时候,也许会出现性命难保的情况。就算前面那些问题都解决了,那将来猪长大了,要怎么屠宰,怎么卖出去呢?”
孙成说的很认真,甚至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有些多,所以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有时候总是会瞎想。可是这么多问题,我一个都没有想明白。”
这次换富春愣住了。
如果在数天前,面对孙成这么多问题,富春甚至回答不上来。
因为养猪就是需要很多问题啊,如果很简单的话,大家都去养猪,那猪肉凭什么还卖这么贵!
没看这段时间江县的‘养猪热潮’已经明显开始下降了嘛。
可是现在,富春听懂了孙成的话。
因为前段时间,富春跟着县太爷去了县城外荒废的砖窑,当时县太爷说重启砖窑的意义是什么来着?
对,工商一体化发展!
简单来说,就是等冬日农闲期间,人们可以去砖瓦窑里上工,拿工钱,然后烧制出的砖,可以卖给乡绅老爷,或者输送去凉州。
这样,江县的制造业,商业会迅速得以发展,同时人们口袋里的钱也会越来越多。
拿砖窑来类比养猪这件事,也是一样的!
可不可以由县衙出面,开一个类似于‘砖窑’的‘猪窑’,这里面统一养了很多猪,然后统一去解决孙成说的那些难题,比如饲料、配种、生病医治、屠宰等等难题。
农闲的时候,招收民众们来养猪,给他们开工钱。等到了过年的时候,可以把‘猪窑’里的猪统一宰杀,送去凉州,或者干脆在江县的商铺街售卖。
那这同样属于‘工商一体化’啊!
想想看,今年冬天的时候,江县人不用在家无所事事,可以来猪窑、砖窑上班,拿工钱。
那这赚的可都是钱啊,等过年的时候,家里可不能过个肥年!
富春和孙成不知道的是,他们聊得这个内容,在现代叫做‘农牧产业一体化’。
甚至刚才如果孙成没有怯懦,而是在会议上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获得陈庚年大大的夸赞。
出于时代和知识的局限,富春对这个事情的认知目前还有些混沌。
但他知道问题的关键点,于是毫不吝惜的赞叹道:“孙成,你很厉害,真的很厉害!千万不要觉得你在瞎想。来,老师帮你把这些想法整理出来,然后明天晨会,你跟县太爷完完整整的把思路汇报出来。就按照砖窑的思路,哦对,砖窑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运作模式,这样,老师来把思路说一下——”
孙成听得眼晕。
意思是,要他去出面办一个‘猪窑’?
他慌忙摆手:“不不不,富先生,我哪能做得了这个!我连劁猪都做不明白,我愣的很。”
“谁说你愣?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提起养猪啊,让江县所有人都吃上猪肉的时候,神情特别认真。”
富春正色道:“孙成,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吗?”
孙成立刻说道:“当然!我不仅想要江县人都吃上猪肉,还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家里有多多的粮食!”
愣子在县衙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每个人都觉得他愣,可每个人都愿意跟愣子玩。连裴宝来那种张扬极容易不耐烦的性格,看似天天挑剔愣子毛病,可愣子怼他,他也不会真生气。
整个县衙,除了陈庚年,谁敢去随便怼裴宝来?又或者说,谁能让裴宝来真心包容?
只有愣子。
因为愣子真诚啊。
真诚往往最能打动人。
就比如现在,当嘴里说‘想让江县人吃上猪肉、家里好多粮食’的时候,孙成似乎都想到了那个美好的画面,眼睛亮亮的,嘴角都带上了憨笑。
富春看着孙成,真是越看越觉得稀罕:“那就对了!你听老师的,你只要明天把这些想法在会议上说,县太爷绝对重用你!”
孙成瞪大眼,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此话当真?”
那他可太想得到县太爷重用了!
“当然!你不仅会得到县太爷的重用,你还得主动去像胡铭、裴宝来一样去揽活儿。比如,县太爷最近手里还有个非常至关重要的任务,人口普查,你要去接下来!”
富春笑眯眯说道:“等人口普查做好了,你就进一步跟县太爷提,你要管衙门的库房。粮食,银子,税收,凡是跟钱有关的,你都要管。你只用记住一点,你管着这些银子,让江县,甚至以后的以后,县太爷权柄所到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能好好吃上饭。那么老师敢跟你保证,不管胡铭、裴宝来、李泉他们再优秀,能力再强,权柄再大,再怎么得到县太爷的器重,你永远都是县太爷心里最亲近的那一个。”
今日孙成能管理好江县的银子粮食。
那么等来日,县太爷打下江山的时候,孙成就能管理好这全天下的银子粮食!
富春,这是在把孙成当未来的户部尚书在培养啊!
而作为县太爷的钱袋子、粮袋子,他就注定会和县太爷牢牢站在一起,成为县太爷最熨帖贴心的手下!
没有之一!
而听完富先生这番话的孙成,则是彻底惊呆了。
富春伸手拍拍他发红的脸蛋,笑道:“别发呆了,小子,跪下拜师,老师教你。”
孙成闻言如梦初醒,赶紧当场跪下给富春磕了三个头:“老师,求您教我!”
县衙临时会议结束后, 富春在给孙成开小灶。
裴宝来则是喜滋滋回了家,县太爷给他放了一天假,而且他爹还在家里眼巴巴等着他呢!
进了家门以后, 裴宝来立刻喊道:“爹!我回来了!”
听到动静的裴仲闻言赶忙从屋里出来,这小子总算是回来了,这几天给他担心坏了!那可是大几千石的粮食啊!
宝来从小就没出过江县,第一次出远门,就去了凉州那样的地方, 指不定心里得多慌呢。
裴仲回忆起当年自己第一次去凉州,哪怕跟着老爹和几个叔叔,一路上仍旧忐忑到不行。
然而当裴仲出了屋,瞧见儿子的模样以后,愣住了。
此时的裴宝来, 虽然看着有股风尘仆仆的疲倦, 但表情张扬、神采奕奕。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可就是比先前看着精神很多, 也莫名沉稳许多。
“爹, 你不是爱喝茶吗,我从凉州回来特地给你带的!”
瞧见老爹,裴宝来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包茶叶,小心翼翼交给对方:“这玩意儿金贵的很呐, 我琢磨得好几两银子一包。”
好几两银子一包茶?
裴仲闻言既感动又心疼钱, 埋怨道:“你爹我就是没事爱喝点糙茶,你买这么贵的茶做什么!衙门给你发的银钱, 你自己留着花就行。”
裴宝来闻言嘿笑道:“没花钱, 这么贵的茶叶, 我就算舍得买, 也没这么多钱啊。爹,我这次去凉州,跟凉州知府攀上了关系,对方很欣赏我。这是听说你爱喝茶,娄知府特地让我带回来送给你的!”
听到这话,裴仲惊的目瞪口呆。
不是,谁?凉州知府?很欣赏他儿子?
天啊,那可是凉州知府,这种级别的大官,他裴仲这辈子都没资格见上一面的!
“嘿,爹你怎么这副表情,我说真的!这次我去凉州运粮,算是去对了!不仅跟娄知府那边攀上了关系,还把先前挖出尿坑那事儿彻底给解决了!你等着吧,后天县衙会再次召开村长乡绅大会,到时候你儿子我就能一雪前耻。”
裴宝来见他爹这副表情,当即解释道:“而且我还跟县太爷主动申请,组建一个商贸运送队伍,以后凡是江县的货物想要输送去凉州,都由我来负责带队!哦对,我累的要死,在县衙只洗了个澡就去开会了,爹,家里有吃的没?”
裴仲赶忙让家丁给儿子热了两块麦饼。
裴宝来也不嫌弃,直接用麦饼卷了点萝卜咸菜干,张嘴咬了一口咀嚼着吞咽下去,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过段时间肯定会非常非常忙。”
裴仲下意识说道:“咱家又不缺那点钱,你干嘛这么拼。”
裴宝来看了他爹一眼,神情竟罕见的带上几分认真:“当前得拼!爹你是不知道,这次我出门去了凉州,人家那军队,那气派的城墙,宽阔的街道,还有比咱县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知府衙门。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转念再一想,先不说凉州,就连我们县衙里,胡铭、李泉都比我厉害。我要是连在县衙都混不出头,将来还怎么想着去更大的地方?而且你是不知道,我们县衙现在人人都在拼,他们鸡贼的很,就是表面上不说,背地里一个两个都在使劲儿呢。你知道串子吧,他现在可威风了,我琢磨他很快就能升官了。我要把押送队伍这个事儿办好,等办成了,我也得去找县太爷,要他给我升官。”
这是裴宝来第一次跟他爹聊自己的想法。
当然,这也是裴仲第一次知道,原来曾经他眼中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如今竟然已经成长到这般地步,甚至还有了如此大的野心。
裴仲呆愣愣的看着儿子。
这小子在县衙待了几个月,已经逐渐开始褪去青涩,眉眼之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坚毅。
这一刻裴仲心里是骄傲的。
但骄傲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无措。
因为裴宝来还在滔滔不绝的说:“这次我运送粮食,是娄知府帮我清点、然后卖出去的,相当于我取了个巧。可下次就不一样了,我得自己去卖。所以,我得打听各种货物的价格,确定每一批货能赚多少钱。还得去组建押镖队伍,上次那是县太爷选的人,算是来帮忙的。可真组建押镖队伍,就得把这事儿按照正经工作来干,谁负责写货单,谁负责采办,谁负责押送,谁负责售卖,谁负责跟凉州那边各家店铺对接,谁负责管银子,谁负责调查物价,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一想想我头都大了。而且我肯定还有没想到的地方,这种事情可不能跟上次尿坑似的,出了错也就闹个笑话。如果出错了,那不仅损失惨重,县太爷也会直接质疑我的能力,我想要升官就没戏了——算了,爹,我先回房了啊,我抓紧时间写个章程企划,后面去找富老师帮我把把关。”
说完后,裴宝来蹙着眉头,唉声叹气的走了。
一趟凉州之行,让他开了眼界,也明白了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所以这次叹气,他不是在叹自己不开窍,而是在叹,自己选择的方向,似乎不是一般的难啊。
裴仲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到:“儿子,注意身体,累的话就休息休息,别把自己逼太紧。”
“知道了爹。”
裴宝来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然后‘咔’一声,他反手将门关上。
裴仲就这么站在客厅里,呆愣愣看着儿子的房门,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以前在梦里都盼望着儿子能学好,不要再跟个小混子似的,三天两头惹祸然后他出面给这臭小子擦屁股,每次都气的直哆嗦。
儿子在变好,甚至变得越来越好,他应该觉得开心,觉得骄傲的。
但,似乎开心骄傲的同时,也有些心酸和没来由的慌。
因为儿子说的那些东西,裴仲甚至都听不懂。
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裴宝来在忙着做企划书。
陈庚年也没闲着。他拿着自己整理出来的一份关于‘如何建造窑洞’的资料,找到了邵安:“邵儿,你看看这个。接下来,我想把这个活儿,交给你来做。”
邵安翻开资料看了两眼,随后惊讶抬起头:“窑洞?是建在土里的房子?”
类似于地窖,但看那图纸规划,和地窖又完全不同。
“对。这个差事说实话难度还挺大的,因为不是只建一个、或者两个窑洞。我计划着,江县北部七八个村子,都得建窑洞。甚至其余一些家里棚屋破败无法御寒的,也都得建土坑窑过冬。”
陈庚年说道:“这样,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大江村,咱们去实地勘测一下地形。明天我得去孙成家商量砖瓦窑的事情,后天开村长会,也就只能赶着这个空闲时间把窑洞的事情敲定下来。距离沙暴来临的时间不多了,咱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将来江县人能不能安全活过这个冬天,就靠这窑洞了。”
邵安闻言脸色一紧。
说实话,这几个月以来,他算是整个县衙最清闲的人。平时负责修缮一下房屋,或者打些家具,基本没什么压力。
技术工种嘛,也不用跟其余差役似的到处干活儿忙碌。
可这次,邵安明显察觉到不一样。
要建造能让江县人活着安全过冬的窑洞,这事儿听着就莫名让人很有压力啊。
然而,迎着发小殷切的期盼,邵安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拒绝的话,点头道:“好。”
陈庚年吁了口气。
如果邵安拒绝的话,他真的一时间想不到该由谁来负责挖掘建造窑洞这个庞大的工程。
说实话,眼看着风沙、寒冬马上就要到来。
哪怕善于提前规划、走一步看三步的陈庚年,最近这段时间都有些手忙脚乱。他脑子里有根玄,一直在紧绷着。
值得欣慰的是,衙门里的小子们最近表现都很不错,逐渐开始进入状态。
希望他们能迅速成长吧,这个冬天,决计不会太平。到时候,这群小子们都必须全部顶到一线上去。
等邵安答应接下建造窑洞的任务后。
陈庚年又喊上李泉,三人先是去库房一趟,清点出四十余两银子,然后由邵安和李泉分别将银子带上,赶往大江村。
这也是陈庚年着急赶去大江村的另外一个原因。
大江村人,还在眼巴巴等着去凉州卖紫云英的银钱呢!虽然说,银子带过去,并不能第一时间变成温暖的房子,可有了银钱,至少心里能有个依靠和慰藉啊。
要不然这风餐露宿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
大江村人已经露宿在野地里小十天了。
他们找到一处坡地的背面,用麦秸秆、树枝、木桩搭建了简易的棚子,然后用干草铺在地上,再铺上席子,就成了简单的家。
只不过,这种近乎风餐露宿的日子,确实难挨。
晚上会有蚊虫甚至老鼠,而且到了十月份,昼夜温差已经明显开始变大,夜里温度甚至还有些凉。
人们只能穿着衣服睡觉。
“田里的地已经翻完了,再晒几天就能秋种了。”
“等秋种过后,粮食肯定撑不过这个冬天。”
“住在野地里的滋味可真难捱,我浑身被叮咬的都是包,夜里痒的睡不着。”
“我昨晚被冻醒了,现在脑袋还在发懵。”
“你们说,等冬天来了以后,咱们会不会被冻死?”
“家里的娃子肯定撑不过去,我最近愁的都睡不着觉,本来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可怎么现在反倒是更苦了呢,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姓林的狗乡绅!咱们给他种了那么多年的地,最后竟然对待咱们。”
“别骂啦,骂他要是有用的话,咱们何至于落到这地步。还是盼着咱们的紫云英种子和蜂蜜,能在凉州卖个好价钱吧。县太爷才是咱们的盼头,其余都是假的。”
“对对,我听说县太爷最近又发明了堆肥,说是能抗住冬天的风沙,咱们到时候也得抓紧时间学学做堆肥。”
这个时候是下午。
粮田已经犁完在晾晒,大江村人暂时有个小喘息的机会。众人三三两两坐在坡地下面,女人扎桔梗席子,男人在做木桩。哀切、悲伤的情绪在这里蔓延,但大家好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
能做一点努力是一点努力吧。
虽然桔梗和木桩造出来的小房子不顶用,但,总比真的风餐露宿要好啊。
只是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家都没了,这可不仅是无处可住那么简单,是一种近乎心理层次上的毁灭性摧残。
最近每天夜里都有女人、甚至汉子在偷偷抹眼泪。
只不过新任村长田大山严厉要求,不许人当着大家的面哭,所以人们都只能忍着。
田大山做的很好。
因为大江村人此刻的情绪,基本都已经濒临崩溃,如果有人当着大家的面哭嚷,那这一百多号人,估计瞬间就能被摧残掉活下去的信念。
现在唯一支撑着大家的,可能就是县太爷了吧。
人们都在盼着,县太爷给他们送银子,有了银子,他们就能盖房子啦!
人群里,田大山也在削木桩。
他是个很有能力,且吃苦耐劳的坚毅汉子。哪怕这种绝望的时候,仍旧能稳住大江村人的情绪。但实际上,田村长心里也在念着县太爷。
因为他没人可以依赖了,只能盼着县太爷赶紧过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或许是心里太念叨县太爷了,田大山削好了一根木桩,抬起头来歇息的时候,远远瞧见远处走来三个人。看那身形,应该是县太爷,还有李泉差役,其余另一位倒是不认识。
田大山怔愣片刻。
随后豁然站起来往外走,激动道:“都起来,都起来,打起精神,县太爷来了!”
真的很神奇。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刚才还低落无助的大江村人,一个个霎时间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惊喜和期盼。
人们迫不及待站起来,朝着远处看去。
然后激动的发现,真的是县太爷来了!
田大山家的小儿子,和几个小伙伴甚至高兴地开始拍手:“好哦!县太爷来咯,咱们有救咯!”
你看,就连孩子都知道,谁是真正能救命的人。
另一边,田大山慌忙小跑着出去迎接:“县太爷您来了?”
陈庚年远远瞧见他,说道:“刚才先去了田地里,但没找到你们人,还是李泉说你们最近在山坡后面搭了棚子。怎么样,乡亲们都还好吧?让大家风餐露宿,是本官失职啊。”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让田大山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泪都险些淌了出来。
可想而知,他最近压力有多大。
“县太爷这是哪里的话,您对我们已经够好了,真的!村里人对您一直感激着呐。”
田大山背过身迅速抹了一把眼睛,随后哽咽道:“只不过最近家没了,大家心里都难受,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整日风吹日晒的,又心里憋闷彷徨,田大山瞧着人都很憔悴。
不仅是田大山,他身后围上来的大江村人,也都可怜巴巴的。大家看着县太爷,即委屈,又期盼。
“县太爷,我们那批紫云英和蜂蜜送去凉州卖出去了吗?”
“该不会是没有人愿意买吧?”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就是,那紫云英药浴,可有用啦。我家小子身上的疥疮都好了!我还听说,最近江县很多人身上的疥疮、脓肿都在好转,就是用了咱们的紫云英秸秆。”
“就是就是,紫云英这么有用,一定能卖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