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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by东边小耳朵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14

既然是季猛女送的,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是假的。
崔舒若正想说什么,就见季猛女挥了挥手,那箱子合上,又一个?箱子被抬了进来。
这下好?了,从?满室红光变作满室白?光。
全是银质的器具,除了盆碗箸勺酒杯之外,还有梳子等等日常的用品。
在这个?时代,银基本上是用作打造饰品甚至是器具,准确来说不会用银子来交易,用的是铜钱和金,因为银子的产量不高,大多还用来上贡了。
这一箱的银质器具,不能说多贵重,但?足够精巧。
而且时人认为银不但?能验毒,长久使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还不止如此,只见季猛女又一挥手,新的箱子被抬上来打开,这回的箱子小巧,里头除了有整整齐齐一套点翠头面,还有温润的白?玉佩、珍珠鎏金蝴蝶璎珞、水晶玛瑙耳环……
这可就贵重了。
然而只是看了看,很快又被季猛女挥手关上,换了下一个?。
足足有七个?箱子,从?珠玉首饰到珍奇摆设,应有尽有。
崔舒若到最后都快要不会惊叹了。
要说这些?东西,用来贿赂朝堂上位高权重的相公们都绰绰有余,而且还极为尽心,贵重的、精巧的、讨女子趣意的都有。
连见多识广的窦夫人都被惊住了,她问道:“猛女,你这是?”
季猛女开门见山,十分大方的说道:“昨日我?回去,到了晚间?,我?家中庭院枯萎了的老树竟长出了新芽,廊下的花也莫名?盛开。阿娘询问我?昨日的见闻,说我?昨日是遇见贵人了,舒若便是我?的贵人,今日这些?不过是见面礼。
舒若妹妹,因是连夜赶着?挑的东西,有些?粗浅,还望你莫介意。”
若是其?他的由头,窦夫人或许会说些?什么婉拒的话,可听季猛女如此说,又知晓东西竟是季猛女的阿娘帮着?挑选的,窦夫人的神情松动许多。
时下确有贵人的说法,以?舒若能夜梦仙人的身份,说不准与她交好?还真能有裨益,那么这些?礼就不算贵重了。
窦夫人没?有反对便是默许了。
而赵平娘也悄悄和崔舒若说,“你放心收下,季家叔父早年征战,攒下不少家底。而且猛女的外家可是姓訾,訾家老家主可是位堪比陶朱公的人物,对她家而言,这些?当真只是见面礼,我?当年和猛女交好?,也收了不少呢。”
有赵平娘这么说,崔舒若算是放心了些?,她上前谢过季猛女。
而季猛女亲亲热热的握住崔舒若的手,又命婢女渐次把食盒打开摆上来,足足有一百多道菜,道最后连放的地?都没?有了。
这么多的菜肴,不乏用材昂贵的,譬如五声盘,金齑玉鲙等等。
崔舒若总觉得随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大开眼界的次数越多,本以?为齐国公府就够豪奢了,没?想到季猛女才是真的大手笔。
然而崔舒若并不清楚,季猛女才哪到哪,建康内,奢靡之风盛行,已不是数量能取胜的,在将菜肴做到既浪费,又昂贵一事上,可谓是花样百出。
自从?那日以?后,季猛女就时常到府上来寻崔舒若和赵平娘,本是后来相识的崔舒若,在季猛女的努力下,竟真的成了至交好?友,三人同进同出。
不过往往是季猛女和赵平娘交流,崔舒若弯着?眉眼静静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
岁月静好?,可高门盛交,宴会总是要去的。
窦夫人是一定要带她们赴宴,头一回宴会去哪很重要,还能表明立场。譬如齐国公既然对圣人示弱,那么对太子那便就不能完全不来往,即便两家已是心照不宣的交恶,甚至闹出了刺杀。但?明面要过得去,至少要向?圣人表明赵家始终退让,对太子尊敬。
而太子敢派人在路上刺杀齐国公一家,却绝不能让她们在府里出事。
季猛女来寻赵平娘崔舒若时,听了此事,当即欣喜的表示她阿娘也会带她赴宴,因着?这一回去太子府上的人极多,其?实?也有令年轻男女可以?相看的意思。
而且季猛女的消息比刚到建康不久的崔舒若等人要灵通,她悄咪咪的说,虽然是太子为定北王父子举办的宴会,可到时候崔玉郎和郑衡之听说也会去。
提起他们,季猛女要兴奋许多,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崔玉郎和郑衡之都是建康公认的翩翩好?郎君,是多少女子心中的意中人,至于定北王世?子嘛,俊朗确实?不输,出身也高贵,但?偏偏是武将,这就不由得弱了两分。
如今胡人乱华,武将说不准真会马革裹尸。
做令人崇拜的英雄,可,夫婿嘛,就值得深思了。
听季猛女滔滔不绝的说起他们三人,系统忍不住插嘴。
【亲亲,他们好?似都和你有关系!】
崔舒若也觉得有意思,若真是去赴宴,她会遇见他们吗?
若是能遇见,谁又会是第一个?呢?
但?不管是谁,应当都很有意思吧?
尤其?是崔玉郎和郑衡之,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崔舒若也开始期待了,若见到的是郑衡之,恐怕崔七娘会很失望吧?
她坏心眼的想。

而是崔七娘。
她被穿了身靛青的杂裾垂髾服,丝带繁复,行走时?飘飘欲仙, 体态轻盈。不过一段时?日未见, 崔七娘似乎又瘦弱了许多, 但正是这样, 才更能穿出这身衣裳的仙气,像是随时?能羽化登仙的洛神, 便犹如画卷中的那般。
但画里瘦弱的女子还能称一句婀娜, 真到?了人眼前, 下巴尖尖,瞧着委实有些可怜。
为了畸形的审美不惜把自己虐待到这种地步。
崔舒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外头的流民骨瘦嶙峋是因为饿的,贵女们竟也如此,她们用?的还都是琼浆玉液, 就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怜。
崔七娘也就是豆蔻之年, 便瘦成这般模样,他?日遇上什么事, 怕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以她们嫁人的年龄来看, 很可能十?五六岁又要开始生?孩子, 瘦弱缺力,发?育还不完全,难产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望着美?则美?矣, 却只剩下巴掌大?小的细腰的崔七娘,崔舒若陡然?间不想对她做什么了。
至少当下没?什么心思。
可崔七娘却险险要吓死。
两人都在后院, 而太子的女儿仙游郡主做主人招待贵女们,她们俩只能隔着遥遥人群相望, 但目力极好的崔舒若能瞧见,本就白皙的崔七娘,在望见她的那一瞬顿时?惨白的面色。
看吧,即便她什么都没?做,可做了亏心事的崔七娘自己也能把自己吓死。崔七娘会时?刻活在担忧中,她害怕崔舒若和郑衡之遇见,可即便没?遇见,她也会恐惧那一天的到?来。
崔舒若突然?对崔七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便不再理会,专心同旁人交际。
崔七娘却瞳孔放大?,恐惧到?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她的手脚冰凉,暗自联想,崔舒若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已经想起什么了吧?
为了这个,到?了后头崔七娘已经无心宴会了,只一心一意的关注着崔舒若。
崔舒若却似乎将她忘记了,她随意的与人交谈,没?人会不喜欢她,就连那日跟崔七娘在临江仙一同嘲讽季猛女,跟赵平娘起争执的那些贵女们也是一样。
她们后来都打听过了,原来崔舒若可不仅仅是齐国公夫妇认下的女儿,她身上的郡主封号有一部分?原因可是因为她能祈雨。一位能被仙人收为弟子的女娘,定是心思良善之人,而且必能流芳千古,古往今来不皆是如此吗?
况且近日宫中还有流言,说是崔舒若能有预测来日之能。
即使?宴席上的贵女们不知流言真假,可都有些跃跃欲试,谁能没?有不想预测之事,不过碍于?彼此还不大?熟稔,故而不敢相问。
再者说了,和崔舒若待在一块,指不定能沾染些好运气呢?
若是崔舒若能知晓后一句,怕是要摇头,她还真没?有带给人好运的能力,乌鸦嘴倒是有。
可别人不清楚呀,她们甚至会揣测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能力未曾说出来。
如此一来,簇拥崔舒若的人就变得非常多,就连身为太子之女的仙游郡主都忍不住上前同崔舒若说话。
虽然?同属郡主,品秩上无差别,但仙游郡主毕竟是太子之女,默认是要比崔舒若和赵平娘身份尊贵的。甚至可以说,在这里出现的所有贵女,按身份论,都是仙游郡主最尊贵。
但有些话不好明说,世家?势大?,她们的女儿清贵,连王侯都不轻许。五姓七望的贵女们,在婚嫁上,恐怕要比所谓的郡主甚至是公主要更引人追逐。
也许是种种原因造就的差异,可以发?现很明显的一点。
像仙游郡主和长宁郡主这些受皇权权势而尊贵的贵女们大?多聚在一块,而五姓七望的女儿们则和其他?世家?女们在一块。除此之外,又因政见不同而各有归处。
譬如仙游郡主的太子阿耶和赵平娘的阿耶齐国公交恶,两人就没?怎么说话,最多是微笑点头,应付场面。
至于?崔舒若嘛,她是个意外。
凭实力被对立的贵女们共同喜欢和讨好。
到?底是没?忍住,仙游郡主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拉过崔舒若,嘴上说是品尝糕点,其实只是背过人想问问姻缘。
仙游郡主也许因为是后来南下的皇族女子,又有一位年轻时?极为彪悍的祖母的缘故,故而她没?有怎么受到?建康以瘦弱为美?的影响,反而和赵平娘一样,看着就很精神,年纪也大?些,应该有十?七八岁,皇族女子似乎普遍婚嫁偏晚。
崔舒若猜测这位仙游郡主说不准也擅长骑马,只是没?有赵平娘那么厉害,而且她的太子阿耶也不似齐国公那么宠女儿,没?给她敢无视建康风气策马游街的勇气。
和仙游郡主一比,崔舒若再一次被衬的年纪太小,宛若还没?有彻底长开的小姑娘。
但不到?十?四的年纪,本也是还小呀。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仙游郡主,崔舒若暗自想到?,无妨,只要她多吃一些,还能长高的!
仙游郡主则像是哄小孩一样,递了盘糕点到?崔舒若面前。
糕点不似平时?糯糯的,看起来倒像是蒸笼蒸出来的,是圆状花型的,它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七返膏。仙游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两家?大?人虽然?交恶,可儿女倒也不至于?上来就喊打喊杀,虽说不会傻到?做闺中密友,可偶尔说上几句话倒是无妨。
所以崔舒若拿起一块七返膏尝了起来,但
大?失所望。
味道竟然?形似花卷!
她发?觉只要是蒸出来的点心,有不少能在现代寻出它的平替。不过崔舒若还是把七返膏吃完了,毕竟做的极小一块,吃完还没?什么饱腹感。
仙游郡主见崔舒若吃了,认为这是一个愿意交好的象征,所以她毫不拐弯抹角的问,“舒若,我阿娘先前进宫,听说你为皇祖父预测来日一事。能不能也请你帮我看一看。”
仙游郡主是个爽朗大?气的女子,头上的纯金点翠冠将她衬得十?分?贵气,两边还插了孔雀金翅钗,也就是面盘偏宽的女子才能撑得起来。换成柔弱的建康世家?女,恐怕就似小孩穿上成人衣裳一般可笑了。
崔舒若弯了弯眼睛,看着似乎很无害,“不知仙游郡主想问什么?”
若是简单的也就罢了,涉及到?党争大?位的,恐怕崔舒若只能找借口?拒绝了。
听崔舒若这么说,仙游郡主的脸上竟出现一抹红霞,好好一个大?方爽朗的皇族女子都羞涩起来,“我想,我想问问姻缘。”
她低头看向崔舒若,“你也该听过博陵崔氏崔玉郎的名?声?吧?我想知道我的良人是谁,是他?吗?”
看仙游郡主的样子,只怕已经情根深种,是较真的了。
不过,崔舒若却不觉得崔玉郎会娶她。若今日太子登基,她成了公主,兴许还有可能。但崔成德是博陵崔氏将来的家?主,若是将来太子在争位上落败,面对新皇时?,娶了仙游郡主的他?,连带整个崔氏,处境怕都要尴尬。
但崔舒若还是愿意替仙游郡主用?预言术看一看的,因为女子的婚嫁通常都用?不了多少功德值,但万一她将来的夫婿是个不好的,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二。
崔舒若笑着应下,然?后耗费了十?五点的功德值帮仙游郡主看了她将来的良缘。
【卞尤昙和崔成德没?有良缘,她死在了十?九岁,一杯鸩酒,死前未嫁。】
崔舒若看着系统给出的答案一愣,再堪堪眼前鲜活明艳,正对着自己巧笑嫣然?的美?人,心里生?出一股寒气。
她勉强维持笑容,想开口?,却没?发?出声?音。
崔舒若合上嘴,缓了缓神。
仙游郡主瞧见她的样子,怕不是好消息,于?是猜了出来,“我和崔玉郎没?有缘分?吗?”
崔舒若点头.
她又问,“那我的良人又是谁呢?”
崔舒若缓了一会儿,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她摇头,“我不清楚。”
仙游郡主十?分?失望,却没?在意,她听说过崔舒若只能一日一算,只以为是如此,加上知道自己和崔玉郎没?有缘分?,让她情绪失落,也就在意不了那么多了。
回过神的崔舒若却看向满室的花团锦簇,笑语欢声?。这么多贵族女子,能活下几个人呢?
她好似看到?尽态极妍的花朵,经不住狂肆的天候,或是零落成泥,或是慢慢枯萎。
不知为何,崔舒若一时?间似乎喘不过气,她逃也似的离开内室,想要出去透透风。
一直盯着崔舒若的崔七娘注意到?了,她也跟着出去。
因为是赴宴,崔舒若的身边跟着行雪,行雪一向有分?寸,见崔舒若突然?想出去,绝不会插嘴妄自做崔舒若的主。
一直快步走了老远,崔舒若才停下来。
她似乎走到?了假山下,遥遥朝前望,是人工凿出来的小溪。
而蜿蜒小溪的一侧,竟是个小亭,里头有不少人年轻俊朗的郎君。他?们怕是特意从前院到?此处想要来一回曲水流觞的。虽说都在后院,但女眷离此处颇远,也不算是失礼。
只是没?人能料到?会有人一口?气绕了这么远,于?是便恰好遇着了。
但因为视角的原因,崔舒若能瞧见他?们,他?们若是没?有刻意环顾四周是瞧不到?崔舒若的。
崔舒若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还在谈笑,而最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人,姿容出众,时?不时?朗声?大?笑,性情疏朗,明明如月,不羁俗世浊风。他?只需要坐在那,便是极为耀眼。
不知道兄妹间是不是有所感应,当崔舒若瞧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心头涌起股难言的热切激动,好似找到?了可以依偎的亲人。
像是身体的本能,她的眼眶落了泪。
崔舒若下意识伸出手,接住的却是自己的眼泪。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个人,是崔玉郎。
这具身体的亲哥哥,她自以为可以依赖的亲人。
而遥遥跟着崔舒若的崔七娘也瞧见对面亭子里的景象,她谨慎的盯着崔舒若,想看看她会不会上前,如若上去的话,不论说什么她都要阻拦!
可就崔七娘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动作,难道真的只是碰巧,于?是顺势偷偷瞧外男?
崔七娘揣测崔舒若的念头,可她身边跟着的婢女却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崔七娘反手一拍,瞪了婢女一眼。
婢女却示意崔七娘往假山的另一侧看去.
崔七娘依言照做,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莹莹如玉,似松竹挺拔清隽,除了郑衡之还有谁?
按照郑衡之行进的路来看,势必会经过此处,那岂不是就能瞧见崔神佑?
这可不行,崔七娘不由得紧张攥手,她眼神慌乱,想要阻止这一切。
很快,她定了定神,假作散心,朝着郑衡之的方向走,在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崔七娘假作才瞧见的样子,一脸惊喜,想快步过去相见。结果一个不慎,脚一崴,直接向旁侧跌去。
郑衡之下意识朝前一步,见崔七娘面色痛苦,他?不由得大?步上前,但却没?有扶起崔七娘,而是站到?她面前,温声?询问,“七娘,你可还好?”
崔七娘双眼噙泪,娇弱可怜,“衡之哥哥,我好疼。”
郑衡之却看向一旁站着的婢女,“先扶你家?娘子起来。”
婢女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不要照办,崔七娘泪眼婆娑,“衡之哥哥,你为什么要为难绿梳,你便不能扶我吗?”
郑衡之虽面色关怀,但说出的话却噎得人难受,“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崔七娘似乎被气住了,又似乎是委屈的,她红了眼眶,“你总这样,我就不堪到?连扶一下都能赖上你不成吗?”
郑衡之摇头,“我并?非此意,但礼不可废。”
崔七娘无奈,只好看似妥协,“那你总能帮我找人吧,我脚崴了实在疼的走不动,你回去找两个健壮点的婢女来扶我好不好?”
“这……”明明应该应下的,不过传话寻人而已,可不知为何,郑衡之就是莫名?生?出犹豫。
而隔着一座小小的假山林,崔舒若正站在小溪沿途的一侧,遥遥望着那些人。
突然?,面前多了一方锦帕,锦帕下的手强壮有力,修长但不文弱,还有薄茧。
她顺着手往旁侧望去,是她早就识得的人。
崔舒若眼里还噙着泪,却莞尔一笑,泪珠挂在睫毛上,极美?。
“许久不见,世子。”

站在崔舒若面前的, 赫然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魏成淮。
他依旧是初见时少年将军的模样?,俊朗坚毅,朗声笑时神采飞扬, 唯独卸甲后, 改穿紫色方领圆袍, 腰佩蹀躞带, 系着饰以金银的鱼袋,将他得贵气?十足。
魏成?淮的确是勋贵之后, 可再如何贵气?, 也还是能将他同建康放浪形骸的世家子们分辨出来。因为那些人没有磨砺过北地黄沙, 没在疆场浴血奋战,堪比温室娇养的名贵花草,远不及魏成?淮坚韧刚毅。
譬如亭子里高谈阔论的那些人若是发?怒,人们惧怕的是他们身后的家族,是他们代表的权势, 可脱离了这些, 他们像是绵软无力的笑话。
魏成?淮不同?,他即便是随意站着, 眉峰也自带凌厉, 叫人不敢小觑。
崔舒若接过他手?上的锦帕, 打量了一番,唇角带笑,却又将帕子还给?了他。
“窃以为当?日贸然一别, 再见时,世子恐怕要?怨怪于我。”崔舒若神情早已恢复如初, 全然看不出哭过的样?子,她明眸皓齿, 眉眼明霁。
魏成?淮并没有追问她方才为什么落泪,从善如流的将锦帕收了起来,笑声朗朗,“你未曾骗我,有何可怨怪?”
他没有建康世家子固步自封的刻板规矩,反而有北地的爽快明朗,若是没有要?欺瞒他的事情,相处起来简单愉快,有什么不必藏着掖着,更不用端庄自持,仿佛走的每一步都?要?用刻尺度量。
崔舒若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也是,故人相见,往往更有倾诉感。
崔舒若没有说话回应他,而是垂了垂眉眼,笑容渐淡。
洛阳确实被?破了,而她现在是齐国公府的二娘子,圣人敕封的衡阳郡主,她也明了原身的身份,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胡人想攻打洛阳。
所以崔舒若并不想提此事。
魏成?淮并非没有眼色的人,他察觉出了崔舒若的情绪,也跟着望向亭子里?的那些人。
他突然一笑,“崔玉郎名满建康,你莫非也是来瞧瞧他真容的吧?”
崔舒若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近来,世子的名声不下崔玉郎,又得圣人重用,阖该志得意满,怎么也一人独行至此?”
他转移话头想搏她一笑,她也是在所有对他或吹捧恭维,或嫉恨阴阳的人外,唯一问出他心中憋闷的人。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撞上。
魏成?淮眼里?的笑意渐深,放声大笑道:“繁华富饶的建康城也不过如是,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胡人抢夺北地,中原满目疮痍,可整个建康的士族都?在粉饰太平。
崔娘子,我着实不明白?为何只有你一人问过我?
他们……”
魏成?淮指向亭子的方向,又似乎指的是世家居所。他像是失望至极,不愿再提起。
崔舒若却可以想象他这几日的际遇,被?一群人恭维,莫说王公贵胄,便是自诩清高的世家也争相将他邀为座上宾,圣上更是一再恩赏。
他们会将世上最珍稀的佳肴送到魏成?淮面前,甚至是数之不尽的珍宝,只为了讨好这位手?握兵权的世子和他身后的幽州军,也许还会让他像挑白?菜一般挑女儿?联姻。
可却不会有一人,心怀忧虑的问他,世子,你何时驱逐胡人?世子,你从北地而来,沿途可见民生安好乎?
有关胡人的一切,都?变得讳莫如深。
似乎只要?不提,就能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忘记过往屈辱,更不会扯到圣上的肺管子。
不少人都?不愿意出兵攻打北地,他们更喜欢定北王父子能陈兵驻守江外,成?为建康的屏障。
可魏成?淮亲眼见过沦陷的百姓是如何受胡人蹂躏啊,沿途的屋舍十室九空,户户挂白?帆,家家闻哭声。
但偏偏叫他也见到了百姓们心心念念的王师正在建康,在富庶的南边醉生梦死,全然遗忘了他们。
多可笑啊!
成?日面对这么一群人。
在建康权贵笑嘻嘻的品尝用人乳喂养长大的羊羔,做四十里?紫丝布步障,甚至是糖水洗锅,白?米喂鱼的时候,胡人手?中的汉人平民呢?他们连粟米都?吃不上,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魏成?淮自幼长于幽州,出生伊始,附近州郡就在抵抗胡人。
秋冬两季,更要?提防他们南下掠夺抢粮。
可建康,可王公贵族,靡费至此。
但魏成?淮无法拂袖而走,愤恨之下,更多的是无力,还有愧疚。
他神色黯然不少,也许是在建康终于得逢故人,又或许是崔舒若的一问,让魏成?淮终于能直抒胸臆。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卸下所有伪装,极为认真的看着崔舒若,“对不起。”
崔舒若没有阻拦他,而是静静的看着他说下去。
“你早已与?我说过胡人会围攻洛阳,可洛阳城还是破了。”
此刻的他,仿佛才是最真实的他。
哪来的意气?风发?,建康的一切不过是让他愈发?迷茫。
北地坚傲挺拔的白?杨,怎么可能在南边的奢靡沃土里?生长。
“说到底,我和沉溺享乐的权贵有何差别,不都?是权衡利弊后弃了百姓么?”他自嘲一笑,苦闷难掩。
他低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素白?如玉的手?,不大,他用来握缰绳的粗粝大手?轻易便能裹住。
而在那双如柔荑般的手?上,同?样?有一方锦帕,是崔舒若的,纯白?的绢布,仅仅绣了简单的花纹,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简单到能在街上能随意买到。
她以同?样?的方式在安慰他。
魏成?淮突然就笑了,眼里?的阴霾低沉一扫而光。
他接了,握在手?中。因为练武而粗粝的大手?与?纯白?柔软的绢布凑在一块,让人忍不住忧心,那方帕子是否会被?磨得勾出丝线。
“多谢。”他低笑道。
崔舒若却将目光落在了开阔的天空,她说,“魏成?淮,你既怜惜北地受苦的百姓,便亲自将胡人赶出去,独自苦闷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会是青史留名的将军,你的威名会令胡人胆丧,闻之色变。”
广袤无垠的天空中一排南归的大雁人字飞过,它们南归北徙,自由忠贞,非宽广天地不可屈。
“马踏胡人王庭,收复洛阳,我知道你可以。”崔舒若转头看向魏成?淮,认真的说道。
魏成?淮望着崔舒若精致的眉眼,微愣,“你……如此笃定?”
“嗯。”她点头,“我笃定。”
因为历史见证了你的功绩,是乱世里?衍生磨砺出的名将,你的名字会永载青史,流芳千古。即便是崔舒若这样?的理科生,也能留有印象。
她信誓旦旦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引人不自觉沉溺、信服。
崔舒若笑吟吟的看着他,“别被?建康的温柔富贵绊住脚,你早有了决定,不是吗?”
是啊,他其实早有了决定。
当?日他苦苦规劝阿耶,先救洛阳,可阿耶硬是命人将他看管起来,在营帐里?望着日月轮转。等?他再出来时,洛阳已破,百姓流离失所。可定北王趁着这样?的时机,救下太子,一跃成?为圣人最宠信的臣子。
这段时日,一再恩赏。
而他阿耶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定北王的权衡利弊,是为了在乱世真正做主人。
他则是看着一切发?生的人,天下大乱,有他阿耶的原因,为人子不可苛责双亲,那便该肩负起身上的担子。
不论世事如何,他有生之年必要?打下洛阳。
此志不谕。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定定的看着她,“崔娘子,多谢。”
“何必谢我,当?日在随州,可是你从胡人手?底下救了我,说起来,我欠你救命之恩。”崔舒若眉目柔和,并不避讳此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建康内流传一件事,说圣人有意遣定北王父子,联合尚在北地的诸州郡军收复失地,为此不惜在诸地调动粮草。”
“是真的。”魏成?淮肯定的道。
得了魏成?淮肯定回答的崔舒若笑容渐浅,她认真了两分,“你想知道这一次你们会赢吗?”
想通了的魏成?淮身上见不到方才的苦闷,他似乎又变成?北地的那位天骄,纵横疆场的少年将军,意气?洒脱,骄阳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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