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 by裁云刀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26
冥渊下,卫朝荣微怔。
他并不认得卫芳衡,甚至不知道她叫这个名字,更没想到她居然也姓卫。
卫芳衡的那个“卫”,也是卫朝荣的“卫”吗?
所以?,曲砚浓是特意去了上?清宗,找到了和他有?一点血脉相同、在他之后?不知隔了多少辈的同族,带在了身边吗?
她并没有?忘了他,也并不是用谁来?取代他,反倒是执念太重,因此生了心魔,处处去旁人那里找寻他的痕迹?
“您不必急着否认,我这些年也不是只?靠猜测。”戚长羽说,“成为沧海阁阁主的这些年来?,我也找到了许多痕迹,也许您从来?没有?试图抹去它们。您的心魔是在晋升化神两百年后?出现的,从那时候起,您就开?始疯狂找寻一切和那个人有?关的痕迹。”
从山海域,到上?清宗,刮地三尺,拼凑属于那个人的一切过往,连卫芳衡这样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同族都带回了知妄宫。
“您在心魔里越陷越深,慢慢的就连找寻那个人的过去也满足不了您了。”戚长羽说,“所以?您不断在旁人的身上?找寻和那个人相似的地方?,把别人当成是另一个他。您自己不知道吗?当您看到别人身上?和他相似的地方?时,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卫芳衡听得一个劲皱眉。
到底是根据只?言片语瞎猜的,只?能猜个大概,却南辕北辙了——仙君的道心劫,哪里是对卫朝荣执念越来?越深?分明是越来?越淡了。到后?来?,仙君甚至都不再想起他了。
最初仙君大张旗鼓地找寻卫朝荣的痕迹,也根本不是所谓的“对卫朝荣的心魔”驱使,正相反,仙君是感受到所有?情感和爱恨都在衰退,不愿越陷越深,这才奋力?反抗,到处找寻卫朝荣的痕迹,试图挣脱道心劫的束缚。
戚长羽说的好像都很有?道理,可是偏偏说反了!
“您难道真的没有?想过吗?沉溺于心魔,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戚长羽充满煽动性?地说,“季颂危执念是利,现在又是什么样?”
曲砚浓想了想。
用心魔执念来?形容道心劫,好像有?点准,但又偏了。
起码季颂危从前?是真的不执迷于钱财的。
并不是化神前?在意什么,化神后?就因此产生执念的,道心劫凭空生成,无踪无迹,根本无法推断规律。
“这么多年里,季颂危一直在四方?盟攫取利益,他赚了如山如海的钱,可是他化解心魔了吗?”戚长羽反问,“没有?,你我都知道,他的心魔反倒越来?越深了。再这么下去,他也会入魔。”
曲砚浓彻底明白戚长羽想说什么了。
“仙君,留卫芳衡这样的人在身边是没有?用的。”戚长羽说,“越是睹物思?人,越是心魔深重,积重难返。您在意的、顺从的其实不是卫芳衡,而是您的心魔。”
“以?您的智计,难道还不能明白吗?您若是沉溺在过去里,越陷越深,早晚有?一天也会变得像季颂危那样,为了一个执念把整个五域搅得众生不宁,这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就算五域毁灭对您来?说不重要,可您自己呢?为了一个心魔走向?毁灭,值得吗?”
千万里之外?,冥渊骤然翻涌。
卫朝荣虚妄的身形剧烈地震颤着,汹涌的魔气起伏着,不断吞吐,将荒僻冰冷的乾坤冢搅得天翻地覆。
——那个人就是你的心魔。
——越是睹物思?人,越是心魔深重,积重难返。
——为了一个心魔走向?毁灭,值得吗?
大颗大颗的泪珠在魔元蒸腾里一瞬即逝,妄诞不灭的魔无休无止地嘶吼哀嚎,无数次崩解又重塑,直到本该无痛无觉、永恒不倦的魔也渐渐倦怠,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与荒僻的乾坤冢一同归于死?寂。
他是她的心魔。
阆风苑里,曲砚浓支颐。
“晋升化神后?,每个修士都会诞生道心劫。”她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反倒态度闲闲的,余光散散地瞥着申少扬的手,“我有?,夏枕玉有?,季颂危也有?,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至于夏枕玉和季颂危到底愿不愿意和她一起承认,那她就管不着了,反正她不在乎,也不会帮别人遮掩,活得无所顾忌,随心所欲。
“不过,也不是每个化神修士都有?道心劫,这是山海断流之后?才有?的,一方?世界濒临破碎,当然是所有?修士一起遭殃。”化神修士站的最高,自然也就要承受更多。
卫朝荣知道山海断流。
通过灵识戒,他和申少扬一起补全了他被困冥渊一千年中所发生的那些事。
在曲砚浓他们三个化神仙修与魔修决战,大获全胜,覆灭魔门的过程中,世界承受不住数名化神修士同时斗法,轰然崩裂。
这场浩劫被世人称作是山海断流。
原来?她的心魔叫做“道心劫”。
虚妄可怖的魔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他只?觉万念俱灰。
原来?她并不曾忘记他,也不曾想过由谁来?取代他,他对于她来?说从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心心念念、千年不忘。
她也和他一样,苦守千年,从未想过放弃那段过往。
这本是他在乾坤冢里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可为什么偏偏是道心劫?
一个沉寂荒冢,甘心苦守,却永远也不敢去找她,因为他已?成了毁天灭地的魔。
一个执迷往事千年不改,掘地三尺找寻和他有?关的一切痕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入心魔。
是造化总弄人,还是天命里注定?没有?缘份?
那一段相拥相守的过往,是否在他们谁也没预料的某一刻,已?悄然画上?了终结?
难道真要不顾一切去找她,落得个天翻地覆、毁天灭地,让她在心魔里越陷越深,和他一起毁灭么?
卫朝荣定?定?地站着。
很久很久,他也没有?动一下。
阆风苑里,曲砚浓瞥向?申少扬手上?的戒指。
虽然戚长羽猜的都是反的,但她曾经无数次执迷不悟地找寻他的痕迹却是真的,她确实如戚长羽所说的那样,真的对他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如果申少扬戒指里的那道残魂真的属于卫朝荣,听到这里应当会很高兴的吧?
从前?她不懂爱,总是恶语否认,说些凉飕飕的话刻意来?贬低他们之间的情谊,他从未在她这里得到坚定?不移的爱,总是心存犹疑,患得患失。
那么现在听了戚长羽的话,他总归会明白她的真实心意、欢欢喜喜了吧?
至于所谓的在心魔里越陷越深,就算真有?这么一段心魔,她也是不会在乎什么积重难返的,顺从本心,算什么执迷不悟?
卫朝荣那么了解她。
曲砚浓等了好一会儿,只?等到一段空白的死?寂。
戚长羽仰起头,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申少扬的戒指没有?一点动静。
曲砚浓有?些不耐烦了,难道卫朝荣是不相信戚长羽的话吗?
“无所谓,”她痛快地说,“什么积重难返,沉溺心魔,我又不在乎。”
她执迷于卫朝荣那么多年,就算没有?天道加诸的心魔,也有?本心作祟的执念了。
沉迷于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当然荒诞,可她又怎么会在乎?
“我这一生,从来?不怕飞蛾扑火。”
冥渊下,妄诞的魔剧烈地震颤。
他似哭似笑,或悲或喜,神情古怪到极致,辛酸苦涩,百般滋味。
是,她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
打不死?、摧不垮,宁愿自取灭亡也不屈服于旁人和命运,永远炽烈鲜艳。
可是如果有?一天,炽烈鲜艳的火燃尽了,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越陷越深,最终走向?灭亡了,怎么办呢?
她可以?看淡生与死?,不在乎这世上?的一切,可他又怎么忍心?
他又怎么舍得?
曲砚浓等了很久,到最后?也没等到那道残魂的反应。
她不耐烦了,干脆站起身,突兀地出现在申少扬的身旁,一把夺下了那枚漆黑的戒指。
“你刚才不是问我,想不想他么?”她问,“你现在知道答案了?”
戚长羽惊愕地看着他们,可是谁也没在乎他。
半晌,漆黑纤细的触手从灵识戒中簌簌地爬了出来?,轻轻地弯曲了一下。
曲砚浓没有?等到更多的回应。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她忍不住问。
怎么可能?
难道千年以?后?,卫朝荣已?不在乎她了吗?
还是说,他真的不是他?
漆黑的触手颤了颤。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微微地向?前?,攀上?她的掌心,很轻很轻,也很慢很慢地写:“情深不寿,你还是……”
“忘了他吧。”
他说,忘了他吧?
她真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根本不相信卫朝荣会这么和她说话,卫朝荣怎么可能让她忘了他呢?
她不信!
“你再给我说一遍?”曲砚浓声音变大了。
漆黑的触手微微地颤抖着, 在她手背上蜷曲,像是想动笔却又没有, 一个字也没写,动也不动。
曲砚浓紧紧攥着那枚戒指,半晌没动。
她深吸一口气, 抿着唇, 一抬手,把?戒指扔回给申少扬。
申少扬手忙脚乱地接戒指。
他好不容易把?戒指捧在手里?,抬眼看见仙君冰冷的神容,战战兢兢,欲哭无泪:前辈到底和仙君说了什么啊?怎么不仅没让仙君欣喜若狂, 反倒把?仙君惹恼了呢?
曲砚浓心情很差。
她已?有很多年不曾有这么生气,气得没有来由——她甚至不能确定戒指里?的那道残魂一定就是卫朝荣,光是想一想卫朝荣不愿意和她相认、还要?她把?他给忘了,她就已?经气得恨不得把?那枚戒指给捏碎了。
如果?戒指里?的残魂真的是卫朝荣,凭什么不和她相认?
听到她对?他念念不忘, 他凭什么反倒叫她忘记他?
曲砚浓绝不相信。
戒指里?的人未必就是卫朝荣,也许只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 不知所谓地说着让人厌烦的话。
她抬眼, 看见正充满希冀地望着她的戚长羽, 只觉意兴阑珊,皱了皱眉, “你说完了?”
戚长羽一怔。
他下意识地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已?说不出:他说了那么多,明明他已?猜中了道心劫的隐秘,为什么曲砚浓的反应就这样平淡?
她就这样冷淡?
“没什么要?说的就可以回去了。”曲砚浓淡淡地说,“会有人带你去戒慎司的,你应该也很熟悉那里?。”
戚长羽终于看明白了真相。
无论他究竟说出了什么来为自己?辩护,无论他究竟能猜出什么隐秘,曲砚浓是绝不会保下他的,哪怕她说过一遍又一遍她并没打算换掉他。
既然她已?经答应了卫芳衡,她就绝不会改主意,因为千万个理由也比不过她的一念之差。
“曲砚浓,”戚长羽猛然叫她的名字,脸颊边的肌肉绷得很紧,每个字都像是咬牙吐露的,“这里?可是阆风苑,外?面有那么多五域修士,你就不怕我现在高喊一声,把?真相都说出去?”
他冷笑:“谁能想到,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曲仙君,其实对?沧海阁的事务一清二?楚,整个沧海阁都按照她的心意运转,但凡是她不喜欢的东西,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人前。镇冥关换镇石,曲仙君您早就知道,可偏偏从未阻止,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任由他插手牟利,任由镇冥关更换镇石,任由他假借沧海阁阁主之位去榨从属们的油水,砸锅卖铁补上缺少的镇石……
“您高高在上,您藐视众生,世人都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完人,可是他们知不知道,这位天下第一完人究竟是以怎样冷酷的态度面对?这苍生?你本来就只是需要?一群帮你打理山海域的人,你放任我们牟利,放任大祸酿成?,反正对?你来说根本没有损失,反手又从我们身上榨回来。”
戚长羽恨之入骨,“我的好仙君,只有我知道,您根本不是什么不慕名利、袖手尘寰的完人,正相反,您才?是最会算计、永远也不吃亏的那个精明人。”
申少扬听到这里?,愕然望向曲砚浓。
他从未想过,仙君可能从头到尾都知道效山镇石的缺点,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爻二无以四艺四幺贰怎么可能呢?效山镇石损耗那么大,如果?仙君知道了,一定会反对?的。
这一切全都是戚长羽在胡乱攀咬罢了!
可是……
他忍不住地去想那个可是:仙君真的不知道吗?
富有四海,睥睨天下,牢牢掌握着山海域存亡生死?的仙君,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戚长羽的小动作吗?
还是说,仙君也觉得镇冥关的缺口不足为惧,默认了戚长羽等人损公肥私,反过来又让人原样把?清静钞换回来了?
稳坐钓鱼台。
申少扬一时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戚长羽的话,为了一个以次充好、为了一己?之私就妄动镇冥关的人,去怀疑千年如一日维护青穹屏障的仙君,未免也太让仙君心寒了。
他心乱如麻,狠狠瞪了戚长羽一眼:都怪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
戚长羽才?不在乎这小修士的瞪视,他只是盯着曲砚浓的眼睛,发狠般说,“只要?我现在说出去,世人就会知道你的真面目,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你是神通盖世的天下第一人,也堵不了这天下悠悠众口!”
申少扬忍不住说,“你这人好不讲理啊,这些都只是你自己?的揣测罢了,凭什么拿来妖言惑众?”
曲砚浓难得讶异,望向戚长羽,她很少见戚长羽说出能让她感到有意思的话来,今天却一连说了好多句,这算不算是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饶是她心情不好,也被戚长羽的新奇话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望着戚长羽,“你打算在这里?大声说出这些话?”
戚长羽根本想不到她面对?他的威胁,流露出的神色居然是饶有兴致,好像他聊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脸上因恼火而涨红了,他恶狠狠地说,“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
曲砚浓倒胃口了。
原来他其实并不打算说,只是想威胁她啊。
真想说,早就说了,何必告诉她,等她来堵嘴?
戚长羽就算是偶尔变得有意思,也有意思得很短暂。
“那你就试试吧。”她意兴阑珊,有点惫懒地靠在金座上,漫不经心地望向阆风苑下渺远的人群,“真有意思,戚长羽,我以为你心心念念想要?追逐权势,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权势和利益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可现在感觉你一点都不了解啊。”
“堵住悠悠众口,很难吗?”她似笑非笑。
戚长羽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她打算怎么堵?她能怎么堵?逼迫在场所有的修士都立誓,不许将他说的话透露出去吗?
那怎么来得及?
阆风苑里?数万修士,就算曲砚浓是化神仙君,又得花费多久去给他们定下难解的誓言?
还是说……如果?他真的开?口,曲砚浓就打算用最简单的办法堵住他们的嘴——她打算把?这阆风苑里?的所有修士都杀光灭口?
是了,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魔修,最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就算阆风苑里?的人再多,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她心冷手狠,谁也不在乎。
戚长羽想到这里?,背脊微微发寒,那股发狠的气势不知何时便散了,瘫软在地上,强撑着看她。
“不是想看看吗?”曲砚浓说得轻描淡写,“现在人群还未散去,你尽管试试。”
“看看这天下悠悠众口,我到底能不能堵住?”
语调疏淡,一点也不重?,更没有故作铿锵,可每一字都似掷地有声,在清风流云里?昭然悠远,正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写意,无形间?便已?气势慑人。
戚长羽满心的怨恨,这一刻竟塞在胸口,硬生生说不出一句话。
她已?站在五域的顶峰。
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束缚她,也没什么能威胁她,因为她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威慑。
卫芳衡早已?忍得不耐烦了,伸腿给了戚长羽一脚,踢在他肩头,把?戚长羽踢得猛然向后一仰,险些掀翻在地,“马上就要?进戒慎司的人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挑拨她和仙君的关系!
戚长羽先前在斗法中已?受了不轻的伤,如今被她毫不留情地来了一脚,面色潮红,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来,可他却顾不得痛楚,毫无形象地向她的方向爬过去,“仙君,仙君,我知道错了,我不能去戒慎司,别送我去戒慎司——”
卫芳衡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拖着走,再不给戚长羽哀嚎挣扎的机会。
被关入戒慎司的修士得不到任何关照,反倒要?担负沉重?的劳作,以戚长羽现在的样子进了戒慎司,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拖上两个月,损伤到丹田,元婴后期的修为也要?成?废人。
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沧海阁阁主,只会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很好的赎罪机会。”卫芳衡意味深长地说,“你因为镇石而落入戒慎司,又会在戒慎司里?日复一日打磨镇石。你和镇石的缘份,果?然是生生死?死?纠缠不休。”
戚长羽剧烈地挣扎咆哮起来,可卫芳衡强力?地镇压了他的反抗,将他带下金座,交托给戒慎司的修士。
申少扬站在金座边,望着戚长羽被卫芳衡带走,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仙君,他最后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声音渐渐变轻,但到最后,又破罐子破摔般说了下去。
如果?、如果?戚长羽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真的,那他可就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仙君了。
曲砚浓定定地望着他,目光落在申少扬手上的漆黑戒指。
“你可以猜。”她唇边的笑很浅,浮光掠影一样。
申少扬“啊”了一声,想说话,却见她从金座上站起身,声音轻曼,拨开?云雾烟岚,声振阆苑。
“百余年来定守知妄宫,不问俗世,竟忘红尘,只觉浮生若梦。”
“倏忽梦醒,俯仰人世,处处皆新。”
她悠悠地说,“恰逢阆风之会,点来数名少年天才?,不胜感慨,因此做出决定:阆风之会后,所有拿到过青鹄令的修士都将随我一同启程,巡牧五域。”
阆风苑里?一片哗然。
曲仙君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带着拿到青鹄令的应赛者们一起游历出巡,对?于这些最高刚结丹的修士来说,那是多大的机缘啊?
未能赶上这一届,或者没在这一届阆风之会里?闯进前四的修士们顿时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金座下,祝灵犀、富泱和戚枫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阆风之会结束后,居然还有他们的事。
——大好事!
“我、我应该也算拿到青鹄令了吧?”戚枫弱弱地说,止不住地心虚,但言语又很坚定,“这么大的机缘,我也想要?啊。”
祝灵犀和富泱犹豫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谁也说不出准话,但两人都很理解戚枫:
虽然之前的经历说不清楚了,想争取也似乎争取不来……
但那可是跟着仙君一起游历啊!
这么大的机缘,谁不想要?啊?
做梦都要?笑醒了好不好?
金座上,曲砚浓朝申少扬微微一笑,很和善,“我们先去上清宗,再慢慢去四方盟,我还有些事要?找他们谈谈。”
她的前心腹爱将戚长羽可是被四方盟狠狠地宰了一刀,戚长羽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怎么能只有她出血呢?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笔清静钞,当?然要?大家帮着她一起出啊。
申少扬眨眨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觉得,祝灵犀和富泱可能是做梦要?笑醒了,但他们的同门,大概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51章 子规渡(一)
曲砚浓说要带着所?有拿到?过青鹄令的应赛者一起出去, 并不完全?是一时?兴起。
一来,她先前?答应过卫芳衡,说好了要出去改换心境, 没?必要反悔;二来,戚长羽提起戚枫先前为了定制法宝而去了上清宗, 寻那个神神秘秘的知梦斋出手,曲砚浓千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炼制出神品乾坤袋, 听到?有炼宝大师,自然跃跃欲试;三来,她在?山海域外, 确实还有一些未了的事。
“未了的事?”卫芳衡很迷惑, 想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什么事?我听说过吗?”
曲砚浓说得很含糊。
“以前?惩戒过一些人,现在?时?间到?了,正?好过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改过自新?。”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庭前?的鸟雀,透着漫不经心?, “七百年了,如果他们悔改了,那就抬一手吧。”
如果曲砚浓光说“惩戒过一些人”,卫芳衡还真就猜不出她说的是哪一出——曲砚浓千年来教训过的人多了去,谁能猜到?她想说哪个啊?
可曲砚浓一说“七百年”, 卫芳衡立刻就明白了,“你说的是长风域的绝弦谷吧?七百年前?, 你上门把人家宗门里的化神仙君直接给打落回?元婴了, 听说还用了什么办法, 让绝弦谷的绝学传承中道断绝,是不是?”
就算数百年待在?一处, 卫芳衡对曲砚浓的事也不是全?都了解的,曲砚浓这人很像个谜,任你怎么努力去了解,也像是隔着雾看花,你以为已?经离得很近了,却总在?不经意间发觉彼此其实还是隔着一层。
但七百年前?这个时?间太有名,几乎整个五域的修士都能津津乐道,精准地谈起七百年前?曲仙君究竟是如何乘兴出游,途径长风域三下?五除二,将绝弦谷那位刚刚晋升化神的同阶修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明明是远远老过修士们年纪的旧故事,却总是作为世间最富盛名的传奇,一代又一代流传。
无?他,只因和她有关的故事如此惊骇震撼,莫说过了一千年,就算再过一万年,也是惊心?动魄的传说。
“可你虽然脾气不好,做事肆无?忌惮,却一直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卫芳衡奇怪地问,“要不是对方真的过分,你是不会对他们出手,更不会重罚他们七百年的。那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你?”
——曲砚浓可是连戚长羽都能原谅!
曲砚浓一点也不上心?。
“那你就错了,我的脾气一点也不好,想干嘛就干嘛。”她无?所?谓地说,“长风域的修士们还要谢谢我呢。”
卫芳衡知道这人脾气硬起来,拿个铲子都撬不开她的嘴,也不再问,取了上清宗的訾议会函,给曲砚浓递过去,“外面四个小修士还在?等着你呢——你竟然打算把戚枫也带上?”
因为戚枫是戚长羽的侄子,卫芳衡对前?者难免有点意见,更何况戚枫身上还有疑似被歹人控制神识这一出。看曲砚浓的意思?是打算把戚枫也带上,卫芳衡心?里难免有点怄。
曲砚浓随手接过訾议会函,往袖口随手一塞,其实她带不带这东西都无?所?谓,等她真的到?了上清宗,对方还能因为她没?有訾议会函而?把她拦下?来吗?
“如果没?有戚枫,我还想不到?玄霖域有了知梦斋。”她神色悠悠,意味莫名,“要是少了他,岂不是少了许多意思??”
卫芳衡听不懂,“你总打哑谜,一句一个机锋,亏你还是个魔女,说话能不能痛快一点?”
曲砚浓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小芳,戚长羽有句话说的没?错。”她叹气,“你要不是卫朝荣的族亲,我肯定是不会把你留在?知妄宫里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卫芳衡一点也不怕她。
“那你是还想把我打发到?哪里去?”卫芳衡的脾气也大得很,“大不了我还回?上清宗!”
其实卫芳衡也就是放放狠话,离开了数百年,再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知妄宫已?成了她的家,曲砚浓就是她的亲人,上清宗那些浮光掠影的过往,早就掩埋在?过去,连她自己也毅然决然地舍下?了。
也许冥冥中自有定数,她想,真就如夏仙君所?说,他们卫家人都一个样?,一见仙君就什么都不要了,一辈子都愿意围着曲砚浓打转。
曲砚浓温文地一笑。
“如果你不是卫朝荣的族亲,我早就把你丢去沧海阁,填上戚长羽被抓后的窟窿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她望着呆若木鸡的卫芳衡,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没?有忘记,非要我换掉戚长羽,害得我不得不分神去管这些琐事的人究竟是谁。”
就连上清宗和四方盟她都不打算放过,怎么会放过卫芳衡?
“我、我以为你既然要去上清宗游历,应该会带上我?”卫芳衡泫然欲泣,“好几百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故土,我都给你白干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家。”
她才不想接受沧海阁的烂摊子呢!
曲砚浓笑得无?限愉快。
“你的时?间和精力根本不值钱,为我做事是你的荣幸。有的是人愿意给我打白工,你出去问问,如果把沧海阁阁主的位置公开拍卖,有多少人争着倒贴钱上位?”她顺口溜似的一口气说到?尾,不带一点起伏,像是在?念白,“戚长羽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卫芳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段话好似十分耳熟,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
曲砚浓笑吟吟地望着卫芳衡,“你对戚长羽这么恨铁不成钢,一定是很羡慕他能成为沧海阁的阁主吧?你说有的是人愿意干,其实是在?暗示我,你愿意干,对吧?这么多年跟着我在?知妄宫里虚度光阴,实在?是太委屈你了,我痛定思?痛,决定成全?你的梦想,忍痛放手,送你去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