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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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陛下初涉朝政,未来少不了还有要仰仗都督的地方,所以才先一步派了黄伴伴来通风报信。
那么都督,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才涌出一口心头血?
张先的手脚逐渐僵硬起来,再回想起夫人说的那句“原来如此”,他方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原来什么如此?
张先不敢想了。
这些年过去,都督在他心里,早已成了一把尖峰刀的刀刃。刀刃所向披靡,应是无所畏惧地。
可原来,刀刃也会有惶恐流血的时候吗?
张先望向月色,在那个西北的夜里,展都督清冷修长的身影,再次飘进了他的心头。
第066章
嘉善与展岳回了安国公府。屋外的雨起先还淅淅沥沥, 到后来,却越发有大雨倾盆的架势。
展岳的外袍几乎全都湿了,嘉善因为被他护着,倒没有怎么淋雨, 只是裙角上沾了不少泥点子, 鞋袜更是被雨水浇了个湿漉漉。
回府以后, 嘉善忙让剑兰帮展岳拿了件干净的衣裳。
“再去炖锅姜汤,”嘉善自己也换了双新的褥鞋,被素玉服侍着换了, 她嘱咐丹翠说, “这雨来得突然,大概是要倒春寒了。多炖些, 你们也喝点,好暖身。”
丹翠“诶”一声去了。
两人的发丝都少不了被淋湿, 展岳本打算先去梳洗, 又见素玉在为嘉善取下珠钗,便问她说:“你是习惯先洗头,还是先沐浴?”
嘉善随口答:“先洗头。”
“好。”展岳颔了下首, 不由微笑说,“那等会儿, 我帮你洗。”
嘉善微怔, 身旁的剑兰和素玉也都楞住了。
一般都是由女子伺候丈夫更衣梳洗。嘉善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至于在那些事儿上事必躬亲,但是怎么也不必展岳亲自服侍她。
嘉善刚准备说句“不用了”,展岳却已经自发走了。
剑兰在他们回府前就已经烧好了热水, 展岳褪下衣服,由刘琦伺候着去里屋沐浴。
剑兰见此, 便默默地把展岳和嘉善的衣服带去了盥洗室。
她是在四爷新婚以后,才分到了四爷的院子里。虽然这其中有闻老太君对她的信任在,可她毕竟不算是四爷的亲信,和公主更是远了一层。
剑兰还算识趣儿,从不会主动地往主子们跟前凑,只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眼下她也很是识趣儿地,将空间留给了嘉善主仆。
素玉取下了嘉善头上的最后一枝珠翠,笑一笑说:“驸马对公主可真好。”
“奴婢稍后再去烧几桶热水,”素玉道,“免得驸马等会儿忙起来,手忙脚乱。”
嘉善说:“让剑兰去吧,你先去换身衣裳。”
“我瞧你身上也都湿了。”嘉善眼中的笑意很是温和,她道,“这天气陡一变冷,很容易就要着凉,别生了病。”
素玉愣了下,才道:“是。”
嘉善似乎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轻声说道:“我和驸马既然已成为夫妻,你们也没有各自为政的道理。我看剑兰的品性不错,她算是驸马院子里的大丫鬟,你与她若能相处融洽,也是让我更省心。”
素玉点头,说:“奴婢明白了。”
不一会儿功夫,展岳梳洗完回了屋。他换下外袍,只穿了件普通的布衣常服,面部很是清隽。
素玉自觉地退了出去,片刻后,她与剑兰一同提了桶水进来。
素玉道:“公主的头发长,洗起来可能要费些时辰。奴婢就在外头守着,驸马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叫奴婢。”
展岳温声说:“今天都累了,你去歇息吧,不必守夜。”
素玉又看向嘉善,见嘉善轻点了下头,她才道:“是。”
展岳拿来一个小杌子,示意嘉善坐在上头。
他慢吞吞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大展拳脚的模样。
见他眼里满是跃跃欲试,嘉善不由笑着问道:“你从前,为别人洗过头吗?”
“帮祖母洗过一次。”展岳的声音低柔。他的手从嘉善的满头青丝上慢慢滑过,一手缓缓地揉着嘉善的头皮,
他的力道很轻,一面还在与嘉善说话。展岳道:“很小的时候了。那会儿,我还没进金吾卫。”
他舀了一勺热水,立刻有温暖的舒适感从嘉善头顶炸裂开。
嘉善抹了把眼睛旁边的水滴,声音也好像是从水里泡过一遭,软绵绵地。她问:“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主意?”
“那年,恰逢祖母过大寿,”展岳的声线自然,他道,“我母亲走了以后,从小都是祖母在照护我。因此突发奇想,也想照护她一回。”
“还给她下了碗长寿面。”展岳补充说。
他是个长情的人,也懂得知恩图报。这些事实,汝阳长公主先前就与嘉善说过一次了。
只是听他谈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嘉善心里无端还是生起了暖洋洋的感觉。好似通过展岳的只言片语,脑海里能弥补出一个活生生的小展岳。
那些都是她不曾参与的过去。
嘉善弯了唇角道:“我六月份过生辰,你也得给我煮一碗才行。”
“好。”展岳为她擦上头油,顿了顿,他才继续道,“不好吃你也会吃吗?”
他这个问题问得傻乎乎,嘉善好笑地说:“怎么会不好吃呢。”
展岳又舀了一勺热水,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不是我的长项。”
嘉善忍着笑意道:“哦,我明白了。”
“要一个将军洗手下羹汤,确实有些为难你。”嘉善眉眼弯弯地,她笑吟吟地说,“我记得你的生辰比我的先到。还是我先露点手艺,给你瞧瞧吧。”
展岳温声道:“你也会吗?”
“是啊,”嘉善弯起眼睛笑,她眉目灵动道,“约莫要比你强些。”
展岳不吭声,只是拿着布帮她将一头长发包了起来。嘉善的发质很好,乌黑而茂密,垂下来时好似柳叶细丝。
展岳忍不住地抚过她绸缎般的黑发,他道:“那我等着。”
嘉善笑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洗过头,嘉善便又去了盥洗室沐浴。回来的时候,展岳已经褪下外衣,他只身着了一件里衣,正站在床榻前,将那双龙凤呈祥的棉被铺好。
听到有脚步声,展岳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是嘉善回了,他道:“夜里凉,我再多加一床被子。”
“你晚上睡觉爱翻身,”展岳神色如常地说,“我给你把被角掖好。”
被展岳披露出这等小习惯,嘉善的脸不禁红了一下,语气却更为柔和,她道:“好。”
两人合衣上了床。
嘉善的后背靠在一个大团枕上,想等头发干一些再睡。
展岳则在手里捉了本书读。他明日还要去五军都督府,去岁的冬天不太太平,去年的收成不好,可税收严苛,导致豫州等地,纷纷起了些小的祸乱。
税收也是遗留的老问题了。自太宗时,就有许多文官为了这件事儿,每每都恨不得在朝会上撸起袖子打一架。
今上即位以后,其实已经减免了些不必要的苛捐杂税,但若遇到天灾人祸,还是有许多百姓免不了流离失所。
陛下最近正在为这事儿烦心,恰好几大巡抚也要进京按察,朝野如今都在为此起争执。
嘉善见展岳的眉头越皱越不像话,她轻轻地戳了他一下,问道:“在想什么?”
展岳捉了她的手在掌心里抚玩,笑说:“不过是朝政上的小事儿。”
事关朝政,嘉善就不便再继续问了。她唇角带上一点儿笑,轻声道:“我想给素玉找个好人家,你看,有什么好人选吗?”
“素玉。”展岳慢吞吞地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下,他笑道,“她多大?”
“要满双十了。”嘉善轻叹了声,她说,“素玉的年纪已经不小,我小的时候,她伺候我最多。可也不好因为我,再耽误了她。”
相聚离别都是常事儿,嘉善的声音却渐渐低微下去。她道:“老实讲,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展岳将她揽进怀里,小心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他略略沉吟道:“刘琦二十二,还未娶妻,正好与素玉相配。”
“刘琦?”嘉善愣了下。
刘琦是展岳的乳兄,也算是他在安国公府里最为信任的几个人了。
这几日,嘉善与刘琦已经打过许多次照面。印象里他相貌端正,一张国字脸,倒不像是个品行不端的小人。
展岳说:“刘琦自小和我一起长大,品性方面,不会出差错。嫁给刘琦,素玉还是能在你身边做管家媳妇,你便不必舍不得。若是——”
他顿了顿,长眸半眯,轻声地道:“若是元康的事儿有蹊跷,你也随时能将素玉传唤回来。”
“再有。我身边的人,和你身边的人,最好还是要早日熟稔起来,不好再这样泾渭分明。”展岳薄唇轻启,转瞬间已经分析了好几个方案给嘉善。
最后一个,倒是与嘉善适才和素玉说的话,不谋而合了。
嘉善笑了笑,靠在他的胸膛上说:“想法是好的。我明日再问问素玉,毕竟是她的终生大事,我们也不能私下做了决定。”
“好,”展岳点头说,“依你。”
“我也要和刘琦提一声。”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望向嘉善道,“睡吧?”
嘉善说“好”,展岳便下床去熄了烛火。
夜幕森严,满屋子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月光隐隐地透过窗棂,折射在了地面上。
嘉善躺在里侧,却没有睡着。
以免有冷风灌进来,她和展岳今晚是背靠背地躺着,耳畔一直有着浅浅的呼吸声。
嘉善先是一声不吭地默了许久。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侧过了身,目光落在展岳那宽厚如山的背脊。
她缓缓垂下眼。
冯氏今日突然的出现,到底还是如一根针般,扎在了她的心上,不禁让她辗转反侧。
嘉善的睫毛根不动声色地颤了几下,她薄薄的嘴唇悄悄张开,刚想把某句斟酌许久的话说出口。
却见展岳也翻过了身来。
他笑了下,定定地看着她道:“还是两个人一起睡觉好。”
展岳的眼神沉静,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神仙,身子却出卖了他。
他很老实地凑了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嘉善的额角,柔声诱哄着说:“下长寿面不是我的长项,公主想见识一下我别的长项吗?”
第067章
展岳的口吻里带着丝热乎气, 显然是这句话,早在他心里流连已久了。嘉善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觉得这样明里带骚的展驸马实在是……很别具一格。
她不禁偏了偏微红的脸,喃呶道:“别说怪话。”
展岳却失笑了一声, 他贴在嘉善耳侧, 轻轻地摩挲一下她细白的手腕, 温声说:“我是看你累了,想帮你揉揉肩。公主想到哪里去了,嗯?”
他将那最后一个尾音的“嗯”哼得慢条斯理, 甚至连眼里的情|欲都是温文有礼的。好似真的像他说得一般, 好像他风光霁月的大脑里,真的一点儿杂念都没有。
嘉善刚想回击几句, 却见展岳突然像只大型的猫科动物一样,少见地低下他那僵硬的头颅, 小心翼翼地在嘉善颈间蹭了蹭。
嘉善后背上的毛孔陡然收缩开, 呈了一个微妙的“百花齐放”的姿态,仿佛在渴求什么甘露般。
嘉善被自己这样的心态吓了一跳,她试探地伸手, 摸了下展岳的脑瓜,轻声道:“怎么了?适才还无往不利呢。”
展岳埋在她后颈间说:“多抱你一会儿。日后你去公主府住着, 再想一直这样抱着, 多半会不方便。”
嘉善怔了下,她一头秀发散在身后,从展岳的脸畔处滑过,如同乌云白雪, 衬得展岳的面孔越发白皙,眼眸如星。
嘉善的心不由软了软, 她低声道:“我过几日才会搬过去。”
“总要搬的。”展岳靠在她颈间,压低声音说,“祖母年纪大了,我不好跟你同去。”
他目光澄澈,声线平淡道:“你能明白吗?”
嘉善点了下头。
闻老太君确实年纪大了,而且,依她上一辈子的记忆,闻老太君就是在这两年……撒手人寰的。
展岳和闻老太君毕竟有着二十年的感情,设身处地地想,她也不可能这样强人所难。
嘉善的眼神越发柔软,她心头有一丝惋惜喟叹,缓缓地张嘴道:“我知道。”
“合该要多陪陪祖母,”嘉善凝视他片刻,弯起唇角说,“我们还来日方长呢。”
展岳嘴角舒展出明艳的微笑,他说:“是。”
他从嘉善的颈间抽身出来,又道:“公主可有什么话,是要和我说的吗?”
他微微低下头,用火热的手心包住了嘉善冰冷的手掌。展岳的手指慢吞吞抚着嘉善手腕上,闻老太君送的那个九凤镯。
“我看你皱了一晚上的眉头,”展岳口吻平静道,“你有心事儿。”
嘉善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线之中,顷刻间就被他看了个对穿儿。
听到展岳的话,嘉善默不作声地崩直了背,她舔了下唇,小心地说:“我是有。”
“是什么?”展岳目色沉沉,直直地盯着她。
嘉善顿了顿,诡异地沉默了良久。
偏偏展岳还不依不饶地盯着她,嘉善目光微一动,终于脆生生地问道:“湖广巡抚冯大人家的小姐,你从前见过没有?”
展岳的嘴唇弯了下,他从被褥里伸出一个长长的胳膊来,将嘉善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他望向嘉善秀美的侧颜,缓慢开口道:“我当是什么事儿。”
他突然就想笑,轻声说:“她一直在湖广,我去哪里见。”
“冯大人最近入京考核,携其家眷一同来了。”嘉善仰起脸看他,问道,“那你最近,可见过冯大人?”
展岳“唔”了声,坦诚道:“这倒是有见过。”
他偏过脸去,两人的脸孔挨得近,鼻息吐纳几乎都是从眼前扑面而来的。展岳眸中微微发亮,他道:“冯大人是个明白人,我既已尚主,他自不会重提旧事儿。”
“我和冯姑娘之间,更不至于到让公主吃醋的地步。”展岳见嘉善直愣愣看自己,说着说着,忍不住低头吻了下被她舔得有些发亮的嘴唇。
嘉善瞳孔微缩,展岳却又啄了口她左边脸上,柔软的梨涡。他笑道:“公主的醋吃得好莫名其妙。”
他的语气里带着床笫间才专有的调笑和不正经,大概是知道嘉善略有不痛快,想轻描淡写地将这页纸翻过去。
嘉善一手撑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见展岳目光疏淡,此时此刻的瞳孔里只写满了自己。
她嘴唇动了动,舌尖在风中颤了几颤,方哑声说道:“是我患得患失了。”
“我们已经是彼此的。”嘉善轻轻地捧起展岳的脸,略有冰凉的指尖,从他侧脸的线条上滑到下颔处,她柔声道,“我不该拘泥于往事。”
展岳气息止不住地变粗重了几分,他逐一地将嘉善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
嘉善也弯起眼睛,她用指尖上的一点湿润,轻轻抚摸着展岳的高鼻薄唇。
这个男人,在其余时候都是冷冽的,好像只有面对自己,才会这样既孩子气,又不正经。
她有什么好害怕担忧?
这一世,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不是吗?
嘉善忍住被他解开衣襟后,半边身子的火辣辣。她轻轻拨开阻碍两人肌肤相贴的薄被,轻声问:“你明天还要去都督府,不要紧吗?”
展岳的神情慵懒,如月色般清冷的脸上,此刻露出一丝欢愉来。
他道:“不要紧。”
“公主说自己拘泥于往事。”展岳的双眼澄澈。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嘉善的唇瓣,就这样止住了她后头想说的话。
展岳捧起她战栗的下颔,某个地方还悄悄地动了动。他道:“哪有我们这样的关系,还能患得患失的?”
嘉善“呜”了声,手脚发软,像只小猫咪般在展岳怀里缩了下。
“不过,公主会吃醋,我很高兴。”展岳的声音低沉似水,他握着她的手,柔声说,“这是我的公主,爱我的证明。”
展岳将脸埋在她的青丝上,冰凉的嘴唇擦过她的头顶,视若珍宝般地轻轻一触。
嘉善满心柔软下来,只好伸出手,有气无力地环住了展岳的背。
不想某人得寸进尺,得到她的“表扬”后,嘴唇又湿哒哒地舔了一下嘉善的耳侧。她的耳垂最经不得碰,顿时一个瑟缩。
嘉善情不自禁地蜷起了身子,轻推搡他,哑着嗓子道:“你走。”
“真想我走吗?”展岳的眼睫一眨,他微微一笑。
嘉善娇嗔他一眼,闷着唇不做声了,展岳便朗声道:“哪里又走得开。”
嘉善被他臊得简直想钻到地底下去了,故意使坏地掐了掐他的腰。
展岳眉间一皱,动作微微地停顿一下,也终于不再作妖,只是安静地替嘉善将额边被汗湿的发丝拨开。
所有的密风骤雨,都被掩在了丝绸的棉被下。
只是第二日嘉善醒来时,展岳已经走了,而她则又贪觉睡过了头。
素玉几个得了展岳的吩咐,瞅准了时辰才来叫她,脸上都带着笑:“驸马说晚上会回来用膳,让我们为他留席。”
“还说如果耽搁晚了,公主不必等他,自己先吃便好。”
嘉善脸上还有昨夜被折腾狠了的苍白,她点头:“知道了。”
顿了顿,嘉善方道:“今天不做别的,专心收拾物什。公主府早修葺好了,过几日,你们就随我搬过去。”
素玉微楞,瞧了眼床榻上龙凤呈祥的被子,轻声问:“那驸马呢?”
“他还住安国公府。”嘉善平淡道。
素玉怔楞出神,良久才说:“是。”
嘉善遂起床更了衣。
五日后,嘉善终于搬去了公主府,也算是双喜临门。过几天,宫中来消息,元康的眼睛,真正好了。
这回来传喜讯的, 不是向华,而是陈功亲自走了一趟。
展岳这日在宫中当值。自嘉善搬去公主府以后,为了她的声名计较,展岳即便过府来, 也不是夜夜留宿。
免得传了什么不雅的消息出去。
素玉禀告说陈伴伴来了的时候, 嘉善正在和郑嬷嬷合计, 公主府的一应事宜该如何管理。听说是陈功来了,嘉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激动。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元康,忙道:“快请。”
素玉“诶”一声去了。
片刻后, 素玉领着陈功进来。
陈功自小服侍在章和帝左右, 比章和帝的年纪还要大一些。见到嘉善,他脸上笑出了几条欢快的褶子, 轻声说:“昨儿夜里,四殿下能看见了。陛下一早就让奴婢来请公主进宫, 晚上还要在宫中赐宴。”
嘉善面色红润, 点了头说:“辛苦公公。”
她眼眸发亮,在阳光透过窗棂时,更显得璀璨。嘉善随手抓了把金瓜子给陈功, 嘴上笑道:“公公切莫推辞,这是好消息, 怎么也要收下沾个喜庆。”
陈功没有拒绝, 乐呵呵地道:“公主说的是。既如此,奴婢就却之不恭了。”
嘉善弯下唇,回首嘱咐素玉给自己换了身衣裳,打算稍后随陈功一同进宫去。
陈功顺势退出了里间, 由侍女领着去花厅等候嘉善。
郑嬷嬷却从素玉手里接过了衣裳,为嘉善细细穿好, 她道:“奴婢陪殿下一道进宫吧。许久不见四殿下了,如今有好消息,奴婢也想瞧他一眼。”
嘉善和赵佑泽自小都是郑嬷嬷看着长大的,郑嬷嬷虽然不是赵佑泽的奶嬷嬷,但也与他十分亲厚。
听郑嬷嬷这样讲,嘉善顺其自然地道:“好。”
“我上次回宫的时候,元康的眼睛已经能看到许多了。”嘉善歪着头,笑了下道,“你们猜,元康待会儿,能否把大家都认出来?”
素玉笑说:“四殿下想必是不会认错公主的,对于奴婢们,却说不准了。”
丹翠有些懊恼地接口道:“是呀。奴婢与素玉姐姐一般高,虽然声音容貌都有差别,但是四殿下从前也没见过我们,会不会把我和素玉姐认反。”
嘉善摇头:“不。”
“他不会认错的。”嘉善语气笃定,自己选了枝点翠的梅花簪戴上,瞧着典雅而大气。
丹翠和素玉都愣了下,为嘉善画远山眉的郑嬷嬷更是手下一顿。
嘉善却尤为所觉地低眉浅笑,温声说:“即便你们不说话,元康也会认出你们。”
“要赌一局吗?”嘉善今日明显是心情极佳,与几人说起了闲话。
丹翠胆子大些,便跃跃欲试道:“我和公主赌!”
“如果我赢了,接下来一个月,公主每天给我买城南的炒栗子吃,好不好?”丹翠的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显然是觉得这局十拿九稳。
她舔着唇说:“那家店铺好多人,我每回自己去的时候,都得等上将近半个时辰才能排到。”
嘉善笑了笑,不知是为她的贪吃还是为了别的,欣然应允说:“自然可以。”
她忍不住觑一句:“你这个小馋鬼。”
“我要是赢了,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嘉善侧过脸,微笑着问她。
丹翠沮丧道:“我的东西,公主都看不上的。”
“依奴婢看,不如这样,”素玉听她二人聊得兴起,也放开姿态,凑趣儿说,“若是公主赢了,就罚丹翠一个月不许吃零嘴儿,奴婢替公主监督。”
郑嬷嬷忍不住笑起来,嘉善盈盈道:“好,如此就说定了。”
丹翠落寞地耷拉着脑袋,随口道:“素玉姐这样讲,奴婢都不知道,是该期盼着四殿下认出我,还是期盼他认不出我了。”
她的语气像模像样,在屋子里的几人全都捂着嘴儿,笑成一团,多是被丹翠的娇憨给打动。
嘉善也笑了,只是余光逐一扫过面带笑意的郑嬷嬷和素玉,多了点儿认真。
良久后,一架马车长驱直入地入了宫。
章和帝昨夜是宿在长乐宫的,早来瞧过了赵佑泽,他一早还要去临朝,这些时日朝政繁多,中午恐怕也腾不开功夫。只是吩咐了长乐宫的宫人,晚上会赐宴。
待嘉善到长乐宫的时候,赵佑泽正坐在坑上,和静妃母女在说话。
听说阿姐到了,赵佑泽双耳微动。他倾听着脚步声逐渐地越穿越近,不由面色微红,竟有些近乡情怯。
须一时,一个明媚昭丽的女人踏进了门来。
她打扮得是少|妇模样,头上梳着反绾式的元宝髻,脸颊雪白,笑靥如花。身上穿着一件湖水蓝的上衫,衫子上用绣纹彩描了竹叶花鸟,瞧着名雅而不失大方。
赵佑泽侧头看去,会意微笑道:“阿姐。”
他眼眸还不如一般人那样明亮,但目光却准确地捕捉到了嘉善所在的方向。嘉善伸出一段雪白的藕臂来,对赵佑泽道:“让阿姐抱抱。”
她从前也不是这样情感外放的人。许是和展岳待久了,诸如“抱抱”、“亲一下”之类的话,居然也是信手拈来,说出口时都没觉有什么不对。
赵佑泽仰起脸,在嘉善肩头蹭了一下。
赵佑泽露出笑容道:“阿姐真好看,与元康长得果然好像,和父皇也好像。”
嘉善不过是几日没入宫,今日一看,却猛然发现,原来元康已经到自己鼻梁处,马上快要比她高了。
她单手几乎要搂不住他。
嘉善笑说:“一家人,怎能不像。不过,你这个机灵鬼,是在夸阿姐,还是在拐着弯儿夸自己?”
赵佑泽咧着嘴说:“都夸。”
嘉善拿起巾帕,帮弟弟擦了下鼻尖的汗:“元康也和父皇长得像。”
她声如黄鹂,语调清脆而婉转,嘉善问,“眼睛的感觉怎么样,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吗?”
赵佑泽皱了下眉头,也不敢保证地说:“目前没有。”
“孔大夫昨天进宫的时候,和父皇说的是,既然康复了,就不会再复发。我觉得,应该相信他。”赵佑泽扬起头道,“阿姐说对不对?”
听到是孔厉辉说的,嘉善点头道:“对。”
静妃见他们姐弟俩一直站着说话,不由温和地开口道:“元康,让你阿姐先坐下吧。”
赵佑泽领着嘉善到了梨花木的椅子前,笑说:“阿姐坐这儿。等过了午后,这里会有阳光照进来,我最近温完书,都在这儿打盹。暖洋洋的,好舒服。”
他说着说着,小脸忽然变得红彤彤,好像午后暖阳真的顺着他的话,了然地洒向了他们。
嘉善心里无比柔软,轻轻地拍了拍赵佑泽的手,示意他:“你也坐。”
赵佑泽却没听话地坐下,而是抬眼看向了嘉善身旁的郑嬷嬷。
郑嬷嬷比静妃的年龄还要大,脸上免不了显出几分老态龙钟的疲态。此刻,郑嬷嬷正双眼微红地看着赵佑泽,目光慈爱,像是在看自己的子孙一般。
赵佑泽面庞粉白,一双眼睛虽还不算顾盼有神,可也是眉飞色舞,他微微弯起唇,轻声唤道:“嬷嬷。”
郑嬷嬷听到这声叫唤,眼角的泪珠如何都再也藏不住了。她拿帕子胡乱抹了下眼泪,激动地应了声:“诶。”
赵佑泽小的时候,郑嬷嬷也照拂他良多。知道她是母后身边的故人,赵佑泽的语气不经然也放得更温柔,他低声道:“嬷嬷别哭。”
“是奴婢失仪,”郑嬷嬷眼圈泛红,她的嘴角含着微末的苦涩,“四殿下与皇后长得这样像,看到殿下,奴婢总不免想起皇后。”
“所幸殿下都好了,”郑嬷嬷欠了身道,“皇后也能宽慰。”
郑嬷嬷提到皇后,长乐宫里的气氛,不禁就沉默了少许。
还是赵佑泽笑着接话说:“等寒食节的时候,我会亲自给母后上柱香,告诉她,元康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好像不是专指“眼睛能康复”的事情,长乐宫的宫人一时都不敢接茬。连静妃都不由侧头瞧了他眼,唯独嘉善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