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by宁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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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闷声不吭,随手扯过一张小毯把她包起,稳步走向床榻。
宁锦婳背着他匆匆换上寝衣,她揉揉闷痛的脑袋,忽道:“我做了一个梦。”
“噩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心?里全是宝儿,梦里也是。
陆寒霄道:“我曾听人说过,噩梦反而是吉兆,你别多想。”
他从不相信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旁人拜佛烧香,他只觉得世人愚钝,可若是换成宁锦婳,他便?只觉得可怜可爱。
他拿起绢布,轻轻擦拭她半湿的长发。
“今日不是去拜了佛祖?我的婳婳心?诚,定能拜到真佛。”
宁锦婳的心?情又沉重几分。
寝房里烛火通明?,整个房间暖烘烘的,可她却蓦然想起今日大雄宝殿的那一幕——阴暗晦涩的光线下,鎏金佛像在?一片潮湿中?若隐若现。
那股强烈的自责瞬间涌上心?头。
“三哥。”
贝齿蹂躏着红唇,宁锦婳艰难道:“我……我做了坏事,佛祖不会原谅我的。”
因为时间太巧合,她把宝儿出事完全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这世间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她的宝儿?这难道不是报应么?!
“你能坏到哪儿去?”
陆寒霄摇头失笑,颇为不以为意,“婳婳,你只是太累了,要不我让全昇去帮你?”
宁锦婳这段日子的改变他看在?眼里,起初并?不在?意,只当她无聊了,折腾点儿东西玩玩儿,排遣寂寞。
他清楚她贪图新鲜的性子,当家并?非易事,明?白了其中?艰辛,她自然就放弃了。
陆寒霄和世上大多数男人都不相同,他娶妻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更不是为了娶一个女人操持内务,他的妻子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着他就够了。
生同裘,死同穴。
思及此,他愉悦地?勾起唇角,道:“除了全昇,我这边有许多好手,你要人随时开口,别累着自己。”
“不是!”
宁锦婳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奈,她烦躁地?揉了揉寝衣袖口,“不是累到了,就是……我、我真的做了坏事!”
前?有宁国公父子,后有陆寒霄,宁锦婳被?保护地?太好了,生平第一次害人,还是用?这种阴毒手段,尽管那是折磨她多年的仇人,她依然心?颤发虚。
“安心?。”
陆寒霄抬掌,搭上她的肩膀。
“佛祖见的坏人如过江之鲫,区区小事,他老人家不会在?意。”
不是他看不起宁锦婳,他的婳婳也就任性一点,实则内里纯洁一片,她能做什么?坏事。
谋财?她手上金山银山花不完。害命?这更不可能,她与?旁人无冤无仇,若有宵小敢欺负她,他第一个不饶恕。
在?陆寒霄眼里,她的担忧如同杞人忧天一样可笑。宁锦婳却忽然问道:“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陆寒霄手下微滞,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他刚从宫里回来,宁锦婳所言不假,舒太妃身中?奇毒,太医皆束手无策。
舒太妃本名舒婉婉,是陆寒霄多年前?救下的一个山间采药女。
原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加上宁锦婳对她敌意很重,连带着生他的气。舒婉婉伤好以后,他便?让她收拾包袱离开,岂料再见之时,她已成了荣宠再身的舒妃。
面对她抛出的橄榄枝,陆寒霄当然不会拒绝。
舒妃,贵妃,太妃……那女人确实厉害,旁人都以为因为陆钰才让他们扯上关系,实则恰恰相反,正是种种前?因,才有了后面的养子之果。
当然,他也没有亏待她。
此前?多亏了舒婉婉,他才能率先找到姜姬母子,她却在?他离京之际身中?剧毒,于公于私,他都不应不理。
可婳婳怎么?知道这回事?
陆寒霄微眯凤眸,暗自观察她的神?色,“宫中?确实有变。”
“舒太妃……出事了。”
宁锦婳蓦然心?脏一漏,浓密的睫毛迅速翕动着。
“这样啊——”她低眉敛目,“宫里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吗?”
极致的沉默,安静地?有些发慌。
宁锦婳忍不住抬头看,瞬间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眸中?。
“婳婳——”陆寒霄轻叹一口气,一双大掌按上她的肩膀,“下次当心?些,祸从口出。”
婳婳这样单纯,没了他可怎么?办。
宁锦婳整个身体都僵了,她磕磕绊绊道:“你、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今天听到霍夫人……”
“我从未说舒太妃身体有恙。”
她却一口一个太医,且知道太医束手无策。
陆寒霄沉沉道:“婳婳,你紧张时会扣掌心?,不用?在?我面前?撒谎,你瞒不过我。”
他何等敏锐,又是那么?了解宁锦婳,她所有的把戏,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宁锦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沉默过后,她冷声道:“所以呢?”
她仰起头,美?丽的眼眸注视眼前?的男人,她同床共枕了七年的夫君。
“你要送我见官?还是把我交给宫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寒霄蹙起剑眉,“就算我……我也不可能让你出事。”
别说一个舒婉婉,就算那毒是下给他陆寒霄的,他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毫毛!
宁锦婳直视他的眼睛,“是么??我害死那个女人,你一点都不在?意么??”
“她怎么?能跟你比?”
陆寒霄不可置信道:“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我们是结发夫妻,你不信我?”
“……”
一个让人欢喜的答案,宁锦婳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她多年坚守的信念好像忽然崩塌了,残垣断壁中?,她四顾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她一直以为,舒婉婉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即使那不是爱,也应有浅浅的喜欢。要不然为什么?将她的钰儿给她呢,让她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却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宁锦婳眼底浮现出痛色,“你要我怎么?信你?”
她轻声道:“我的钰儿险些在?她手里丧命,你呢?你在?做什么??”
陆寒霄缄默不语。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这些年一提到陆钰,两人相视着沉默,最后不欢而散。那是府里所有人的禁忌,陆寒霄也不敢轻易触碰。
今天,他罕见地?说了一句,“不是她。”
“嗯?”
陆寒霄沉声解释:“陆钰是我的嫡子,我不会把他放在?危险的地?方?。”
“他胸口那道疤,与?舒太妃无关。”
“你还在?为她开脱!”
宁锦婳陡然挣开他的禁锢,美?目瞪得浑圆,“那你告诉我是谁,总不至于是个无名无姓的端水丫鬟,或着一个扫地?太监吧?”
“婳婳,你信我。”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信你!”
宁锦婳声音尖锐,看起来气势十足,但细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在?发抖。
她害怕。
她怕陆寒霄说的是真的,实则舒婉婉一清二白,她并?非害钰儿的凶手,她报复错了人。
既然如此,那这么?多年来,她日复一日的煎熬和仇恨,又算得了什么??
她就是一桩笑话!
与?她的失态相比,陆寒霄显得十分冷静。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瞬间笼罩住宁锦婳,她忍不住后退两步,男人却绕过她,走向一旁的红木圆桌。
骨节分明?的手拎起紫檀圆肚茶壶,添了一杯水。
“润润嗓。”
宁锦婳咬了咬唇,最后犹豫着接过来。温热清甜的茶水入喉,紧张的气氛稍缓。
陆寒霄等她喝完,平静道:“你今天累了,早些休息。”
想也不想地?,宁锦婳脱口而出,“你呢?”
“我去书房睡。”
纵然在?外面威风八面,到了内帷之中?,陆寒霄同世间所有平凡的男人并?无二致,对待怒气冲天的妻子,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逃避。
他们之间刚有好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要哄得宁锦婳心?甘情愿跟他回滇南,此时不宜争吵。
陆寒霄微抿唇角,对陆钰的事绝口不提。
“呵——”宁锦婳冷笑一声,对这个答案不出所料,“滚吧。”
她也累了,不愿与?他多纠缠。
陆寒霄一声不吭地?出去,甚至体贴地?关上房门。随着“嘎哒”木门阖上的声音,房里忽然空旷许多。摇曳的烛火在?窗子上映出剪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边孤寂。
此时,什么?舒婉婉、什么?报应,宁锦婳全忘了!她骤然想起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个场景,她又哭又闹像一个疯子,而他永远是沉默又冷静,最后说一句,“我回书房。”
世子府每年地?龙的花费超逾千金,房里温暖如春,但宁锦婳却觉得很冷,那股熟悉的、浸入骨髓的冷意侵袭而来,她怔怔地?,缓缓抱起双臂,把身子蜷缩成一团。
企求寻找一丝温暖。
44 章谁都没有提那日的事。
日子有条不紊地往前走,后宫的波澜始终吹不到世子府。除了陆寒霄更忙一些,如?往日并无二致。
宝儿还是老样子,每日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玩耍,宋太?医中途来过几次,中间也有自称“高人”的游医前来揭榜,全都一无所获。
陆钰似乎十分喜爱这个弟弟,每日都要找宝儿玩耍,他们兄弟情深,成了这段日子让宁锦婳唯一慰藉的事。
一大早,陆钰抱着宝儿来婳棠院请安。得益陆寒霄和宁锦婳的好?相?貌,两个孩子长得粉雕玉琢,远远看去,像从画里走出的仙童。
宁锦婳听到通传,顾不得只?戴了一边的耳珰,急忙掀开珠帘出来,“好?孩子,快、快把你宝儿弟弟放下来。”
兄弟俩感情好?是好?事,但钰儿还小?,她每次看他抱孩子总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不小?心摔了。
陆钰淡淡道:“母亲安好?。”
他虽然才年满六岁,但终日弯弓搭箭,臂力不同于一般儿郎,宁锦婳担忧的事没有发生,但……
她强笑道:“钰儿,还是母亲来吧。”
陆钰抱着小?小?的襁褓,跟抱着小?猫小?狗似的,像对待宠物一般随意。
陆钰不赞同道:“母亲,我能照顾好?他。”
他白嫩的小?脸转向宝儿,问道:“弟弟,我说的对吧?”
宝儿:“……”
陆钰:“母亲,弟弟在应我呢。”
宁锦婳:“……”
可怜宝儿有口难言,宁锦婳难以拒绝陆钰,只?能眼睁睁看着宝儿在长子手中,滴溜着水润的大眼睛,委屈又无助。
陆钰近几日可谓春风得意。
碍眼的父王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母亲天天陪着他,还答应他留在京城。府里还剩一个除了流口水,什么都不会的弟弟,他很满意。
母亲对宝儿独特的关注依然让陆钰嫉妒,他每次嫉妒的时候就去和这个“弟弟”玩耍,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玩”宝儿。陆钰年幼时性格孤僻,从来不屑于什么小?木马,拨浪鼓之类的玩意儿,如?今宝儿像个独特的玩具,白白嫩嫩,还不会哭闹,十分合他心意。
他正在兴头?上?,之前那?些阴暗的心思稍减。反正他听说了,宝儿几乎不可能治好?,他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何必跟一个痴儿计较。
于是,在种?种?误解下,造成了宁锦婳以为的“兄弟情深”假象。
她喟叹一声,“钰儿当真长大了。”
有做兄长的风范了。
抱月正在一旁斟茶,她嘴快接了句,“当然!小?世?子已经六岁啦,再长几年就能束发了呢!”
“又说胡话。”
宁锦婳哂笑一声,“十五岁束发,我的钰儿还差多少年?哪有那?么快。”
“还有,虽然日子快到了,但终究没过六岁生辰,不能乱说。”
语罢,她看向陆钰,柔声道:“你的生辰快到了,母亲今年一定给你好?好?操办。”
说来可悲,陆钰常年在宫里,外加舒婉婉有意阻拦,她们母子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甚至儿子的生辰日,她这个生母也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宁锦婳恨毒了宫里那?位太?妃,不仅因为陆钰胸口那?一道疤,更是这些年的骨肉分离之痛,刻骨剜心!
“啪啦——”瓷器散落在地上?的声音,众人皆一惊,目光看向始作俑者,抱月。
“主子恕罪,奴婢、奴婢一时失神?……”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茶盏而已,又不要你赔我。”
婳棠院的东西样样金贵,抱月随手打碎的青胎绿釉瓷盏也价值不菲,但宁锦婳和抱月什么情分?又岂会在意区区一个死物,反而道:“抱月,你是不是太?累了,今日放你一天休沐,回去歇着罢。”
“不——不用。”
抱月撩起裙摆蹲着收拾碎瓷片,慌乱道:“不用管奴婢。”
小?插曲过后,宁锦婳继续转向陆钰,“你喜欢什么样的宴席?可有拟好?邀请的宾客名单,没出国丧不宜大办,但我儿如?今是世?子,不能太?寒酸……”
“母亲。”
陆钰陡然打断她,黝黑的眸色中带着一丝不解和审视,“您……还记得我的生辰日?”
“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拿我逗趣儿呢。”
宁锦婳恍然未觉,笑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能忘记你的生辰。”
“哦?”
陆钰垂下眼睫,神?色莫名,“那?儿子的生辰……是几日?”
“正月二十三!”
没等宁锦婳反应,蹲在地上?的抱月抢先回答。她咽了咽口水,道:“世?子爷真爱说笑,当时您出生的时候,主儿疼了整整一天一夜,吃了那?么多苦才……主儿怎么会记错呢?”
恰逢一个碎瓷片溅在陆钰脚下,两人视线相?对,抱月瞪着圆圆的眼睛,眼含哀求。
半晌儿,陆钰抬起眸,淡道:“方才我在开玩笑,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至于生辰宴——国丧未出,镇南王府如?今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不宜操办。”
“那?怎么行?”
方才的暗涌完全没影响到宁锦婳,她不赞同道:“这么重要的的日子怎么能不办?虽不能大宴宾客,最起码得摆一天酒席……”
“母亲。”
陆钰再一次打断她,稚嫩的脸上?露出她看不懂的神?色。
“你……后悔吗?”
宁锦婳忽然一怔,后悔?
她前段日子刚听过这几个字,在霍凌口中。那?会儿宝儿出事,年轻的将军定定问她:你后悔吗?
她回:我不后悔。
斩钉截铁。
这会儿陆钰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宁锦婳还是一样的答案,“傻孩子,母亲有什么好?悔的?”
陆钰沉默了。
他想问她,嫁给那?个冷血的男人,她后悔吗?忍了那?么多痛,甚至拼了命生下他,究竟值得吗?
陆钰在宫里的这些年,时而会听到宁锦婳的各种?传闻。他的母亲是许多人魂牵梦萦的仙子,她很美,很耀眼,在马背上?一袭艳红的衣衫,打败无数男儿郎。
他的出生,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
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她的身子骤然虚弱。宁锦婳曾是最反骨的名门千金,在同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纪,她甚至扮作男装出行,潇洒又恣意。
后来,京中关于她的传闻逐渐减少,她终日闭门不出,就算隐有音信,也是看他们夫妻不合的笑话,昔日兰因成絮果,徒增叹息。
陆钰一直活在仇恨中。他恨冷清冷心的父亲,恨抛弃他的母亲,他最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的出生,如?果能让他选择,他宁愿不要来这个世?上?!
他有太?多话想说,但此刻他的喉头?似被堵住了,动了好?几次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锦婳道:“母亲生平两大憾事,一是宁府之祸,我有心无力,救不了家人。其二便是当年你被宫里抱走,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我——”“不严重。”
陆钰认真看向她,“母亲,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陆钰瞳仁是深黑色的,幽深难辨,远超出一个孩子的情绪。他道:“我近来读书,书上?说‘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去的事,母亲就不要追究了。”
“儿子不怨,亦不恨。”
他不怨,不代?表宁锦婳能释然。这个话题稍显沉重,两人皆沉默片刻,陆钰忽道:”母亲,弟弟要尿了。”
从一开始的恼羞成怒,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如?今只?要陆钰手边一摸到湿热,就能立刻把宝儿抱开,不弄脏衣物。
他对宝儿这个“小?玩具”再感兴趣也不可能屈尊降贵给他换尿布,收拾妥当的抱月接过襁褓,气氛刚刚缓和时,叶清沅来了。
没有通报,她直接扬起声音,向来清冷音色包含一丝喜意。
“有人揭榜了!”
宁锦婳骤然起身,她这些天为宝儿忙上?忙下却始终一无所获。终于来了个揭榜人,她来不及跟陆钰细说,急匆匆赶往前厅。
房里只?剩下抱月,陆钰,以及默不作声低头?玩手指的宝儿。
面对年纪轻轻的小?主子,抱月比在宁锦婳跟前都害怕。她颤巍巍道:“小?世?子,今日是奴婢一时是失言,劳烦您日后担待着,不要露出马脚啊。”
“当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您再委屈一下,王爷之前吩咐过,那?事谁都不许提,违者格杀勿论——”陆钰冷笑一声,“不用你拿他压我。”
他本?就没打算翻旧账,当初耍心眼故意露出这道疤痕,也只?是想要母亲的心疼而已。
陆钰早慧,稍微一转便能想明白自己的生辰为何凭空延迟了二十天。他还有些淡淡的喜悦,宁锦婳并没有忽他。
她说得对,自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的生辰日,自然是母亲说了算。
陆钰斜睨抱月:“你们嘴皮子收紧了。”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往事沉底,最好?永远不见天日。
翻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奴婢晓得了。”
抱月战战兢兢,正欲把宝儿抱走,却听陆钰淡道:“他能治好?吗?”
他的目光扫向宝儿,神?色莫名。
抱月性情鲁莽缺根儿筋,却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闻言,瞬间攥紧了宝儿的被角。
尽管无比盼望小?主子尽快好?起来,她道:“这事、谁说得准呢,太?医院的宋太?医都束手无策,其他人……全看天意罢。”
陆钰深深看了宝儿一眼,冷着脸离开,再也不见来时的“兄弟情深”、“兄长风范”。
直到他走出很远,抱月才敢大口喘气。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内衫已被冷汗浸湿。
第45章 第
45 章事?关宝儿,宁锦婳一行人急匆匆来到前厅,见到来人?都怔住了——"你……便是前来揭榜的高人?”
宁锦婳犹疑道。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一身荆钗布裙,肤色白皙,秀美?灵动,一双小鹿般得眼睛扑闪扑闪,无辜又水灵。
总之不像个郎中,更和“高人”这两个字不沾一点边儿。
“揭榜?你说这?个?”
少女扬起?手?边的卷轴,笑吟吟道:“是我揭的,上面的病我能?治。”
若她早来几天,宁锦婳定?能?欢喜地冲昏头?脑。近日前来揭榜的人?各式各样,有童颜鹤发的老叟,有身负药箱的游医,甚至还有一个赖头?和尚和一个跛脚道士,他们哪个都说过这?句话,直到看?了宝儿,瞬间沉默不语。
从希望到失望,她经历过太多次,不敢再轻易相信。
“姑娘。”
宁锦婳笑得有些勉强,“此事?并非儿戏,你请回罢。”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眼前的女子年纪太小了,看?起?来像来捣乱的。宁锦婳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但也不会拿宝儿的身体?开玩笑。
“宁小姐,且听?我一言。”
叶清沅把宁锦婳拉到一旁,附耳低语。
叶清沅先见的人?,原本也是半信半疑。可这?小姑娘仅仅打量她两眼,便能?准确道出她的陈年旧疾,接着随口说了一个方子,和她当年在江南寻的名医所开之方有九分相似,这?才敢领着她来见宁锦婳。
她低声道:“反正现在一筹莫展,不如让她试试,死马权当活马医。”
宁锦婳犹疑片刻,款款走到少女跟前。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何方人?士?”
“我叫琴瑶。”
少女的声音如山涧清泉般清透,“从青城山上来的。”
青城山?
齐朝地大物博,宁锦婳也只年少时出过京都,成婚后便难得走动。再后来生了陆钰身体?虚弱,连京中贵妇间的赏花宴都不去了,更不知?道青城山在何地。
叶清沅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宁锦婳又道:“我观姑娘年纪轻轻,有如此医术,想必师从高人?吧?”
“那是当然?!”
琴瑶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发亮,她道:“我师父可厉害啦,村民都叫他‘活神仙’!我们可是华佗一脉,世代行医问诊、威名赫赫……”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宁锦婳提炼出重点:其一,这?个自称琴瑶的少女来自山野,自幼跟着神秘的师父学医,其师父医术高深莫测。
其二?,她信誓旦旦能?医治好宝儿,但她不要榜上承诺的金银良田,她要他们帮她找一个人?。
“她是我师姐啦,九年前和师父吵了一架后不告而别?,如今师父大限将至,还一直念叨这?个不肖徒!哼……”
“琴瑶姑娘。”
宁锦婳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打断她,“九年前,那时你还是个幼童,过去这?么多年,女子容颜易逝,就算你能?画出她当时的模样,如今也很难辨认。”
“啊?”
琴瑶傻眼了,她怔怔道:“她的模样我记得,但我不会画呀。”
“……”
世家千金自幼习得琴棋书画,可琴瑶一介孤女,因为要看?医书,最多做到识文断字,其他就太难为人?了。
“那你……要怎么找你师姐?”
琴瑶信誓旦旦,“我知?道她的名字,叫琴婉!”
“……”
宁锦婳和叶清沅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到底救儿心切,宁锦婳决定?先稳住眼前的少女,“琴瑶姑娘。”
她斟酌着词句,“你说的……嗯……太模糊,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仅凭一个名字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不过我夫尚有些权柄,家父与户部尚书且有些交情。你若真能?治好我的宝儿,我当竭尽全力,为你寻找令师姐。”
琴瑶眼前一亮,当即拍板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快走罢!”
琴瑶心里高兴,这?是她下山以来第一次得到这?样郑重的承诺。世人?皆愚昧,以貌取人?者甚多,都不信她能?治病救人?,要不是她靠着一路采药换钱,说不定?得流落街头?。
还好还好,王妃娘娘慧眼识珠,不过她长得好美?啊!是她下山以来……不,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见到她,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师父能?为一个女人?终身不娶,若是嫣夫人?长成这?般,她能?理解师父了。
宁锦婳一路说了宝儿的情况,是以琴瑶一进来,并未像其他郎中一样把脉问诊,而是掰开宝儿的嘴巴看?了许久。
“琴瑶姑娘,可能?治?”
宝儿很乖,别?人?怎么弄他都不出声,宁锦婳既心疼,又担忧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一颗心像被放在了油锅里,反复煎熬。
大约一炷香时间,琴瑶放开宝儿,看?向宁锦婳,“能?治。”
尚未来得及高兴,她又道:“不过需要时间,慢则三五年,快……也要两年了。”
“两年……”
宁锦婳喃喃道:“两年……好,好,只要能?治好,多少年我都等得起?。”
五年、十年都行!她不求宝儿聪颖伶俐,只要他康健,能?说话,足矣。
琴瑶秀美?的脸上满是严肃,“美?丽的王妃娘娘,我有两件事?需要告诉你。”
“小公?子的病症很奇怪,他并不是被人?特地下毒暗害,反而像一个……巧合?”
她皱着眉,尽量用?通俗的语言给这?两个门外汉解释,“这?么说吧,如果是特地下药,我倒可以按症施方,很快。但小公?子身上中的药……我并不把它成为‘毒’而是药,因为寻常人?吃了可能?一点儿事?没有,只是他太小了,阴差阳错,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他的病症没有前例可考究,医书上也找不到,所以更加复杂。我也不能?保证三年、或者五年后,一定?能?治好小公?子。”
宁锦婳心下一沉,却听?琴瑶又道:“还有,区区几年我等得起?,但我师父等不得。我下山本就为了找我师姐,了却师父夙愿。我留在这?里医治,您得信守承诺,先帮我找人?。”
世上之人?千千万,仅凭一个名字,人?不一定?能?找到。而且过去这?么多年,对方还在不在人?世尚未可知?。
琴瑶也说了,她也不一定?能?治好宝儿。
这?看?似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但琴瑶的时间太久了,她空口白牙几句话,无法让宁锦婳付诸信任。她不能?拿宝儿开玩笑。
凌厉的目光扫向琴瑶,她问:“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琴瑶定?定?看?了她半天,冷不丁道:“王妃生育过两个子嗣,第一个时间大概在六七年前?难产,身子现在还未调养好。”
要是她在,帮她调养好身子不过举手?之劳。
宁锦婳淡道:“这?些陈年旧事?,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不足为奇。”
琴瑶苦恼得挠了挠额头?,又道:“您近来感染过风寒?且心事?不畅,郁结于心?”
宁锦婳不为所动:“这?些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她每一次生病都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宫里的太医。
“那……那您房事?是不是有些频繁了?亦或王爷天赋异禀?我观您脚步虚浮,总在扶着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