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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软咸鱼x野狗—— by咚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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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数值, 海下静水压可?达1吨,即1000千克/平方厘米, 意味着此时此刻,一旦走出潜艇,每一个人的?后背都将踩上近2000头?大象。
在这种境况下, 她们幸存的?概率有?多少?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但也许不想放弃得太早, 几声沉沉的?呼吸后, 艇长?和副艇长?决定再一次全面检查、维修执行者号, 并要求她保守秘密,待情?况明晰后再由?他们通报。
林秋葵答应了。
耳边充斥姚彩云撕心裂肺的?哭嚎,她放下电话?, 提出去医务室。
恰好裴邵带着脸色惨白的?心疗师从隔壁回来。一行人架起昏厥的?姚薇薇,搀扶姚彩云、黄熊来到医务室, 没想到这里的?境况更糟。
整个房间好比浓硫酸腐蚀作?用下的?金属块, 因变形凹陷而报废一半。
另一半像被狂风肆虐过, 血淋淋的?肉块沿墙壁滑落。大大小小的?金属零件铺满地板, 混着几条残肢断臂, 齿轮上挂着半个人头?。
屋里为数不多的?空地上, 一个值班医生咬牙包扎小腿。
另一个背对众人,双目失神, 中了邪八点不断喃喃:“我知道,我就知道,我们不该回来的?,说什么都不该来……这里有?诅咒,邪恶的?诅咒,根本不是?人类该冒犯的?地方!原谅我们……洛厄斯,我们实在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医生!医生!”
姚彩云有?如看到救命稻草,当即大喊:“你快看看我女儿!她晕过去了,肩膀,这儿,这儿,还有?大腿,不知道流什么东西,好多血!!”
陈姓医生回头?一瞟,随即支起受伤的?腿,绕过障碍物,一瘸一拐走到门边。
由?于医务室内大部?分?仪器都损坏了,他被迫用最原始的?工具——自己的?双眼双耳、手电筒以及一副听诊器,帮大家检查身体?情?况。
从一地碎屑中找出医用酒精、纱布,和几个完好的?药瓶,他替姚薇薇母女处理好外伤,递给黄熊一支消肿药膏,让其?他人分?别?服下消炎和止疼药。
“……别?的?都还好说,眼下这个条件没法?做ct,肋骨断了一定要注意,绝对不能剧烈活动,以免断骨位移,刺破胸膜或肺组织,产生血胸。”
陈医生如是?叮嘱叶依娜,叹了一声:“你这情?况,只能拖到回地面再治。”
有?人问起同事,他摇了摇头?:“那位是?钱医生,非常资深的?心理辅导专家,倒计时前一直在‘梦想家号’工作?,按理说是?第一次接触执行者号和渤海海域。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可?能……在潜艇下沉过程中无意间撞到头?部?,伤及脑神经,也可?能是?受异种辐射影响。总之我会照顾他的?,不用担心,你们都先回去吧。”
一片狼藉的?房间确实没法?招待更多人。
有?了这话?,除姚彩云坚持留下照顾女儿,其?余人都准备离开。
值得一提是?,正当他们转身要走时,那位钱医生好似受到刺激,猛地扭头?,直瞪瞪地冲着他们吼:“我们根本不该来这里!你们这群无知的?异能者!恶魔将在你们之中诞生,所有?妄想欺瞒洛厄斯的?人都会受到惩罚!都得死!!”
说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跳起来,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那具中年男性身体?直挺挺倒下,很快被后脑勺溢出的?血水浸没。
叶依娜上前探了探鼻息,摇头?。
又一桩死亡发生了,不同于潜艇兵小殷,这回受害者并非死于外力,而是?自我毁灭。
空气几乎停止流动,潮湿幽暗的?医务室内,姚彩云全心全意照顾女儿,众人望着尸体?若有?所思。
最后还是?陈医生脸色难看地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处理好尸体?,一再提及早饭,大家才在一阵近乎诡异的?沉默中转向餐厅。
餐厅就在医务室隔壁,面积不大,左边一排焊死的?金属桌椅,右边一条窄吧台。
这会儿正是?供饭点,姜苗出手还算大方,吧台上摆着几块蔬菜煎饼、一盘薄薄的?粉蒸肉,还有?几块土豆,刚用微波炉热过,滋滋冒着热气儿。
管事大厨是?北方人,身高将近一米九,一见人便?晃着灯筒热情?招呼。
在他的?鼓动下,大家用碗碟随便?装了些食物,分?坐两桌,不过迟迟无人动筷。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
黄熊左眼贴胶布,坐在靠墙的?位置,说完自己接:“我觉得有?点。”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疗师神情?不安:“潜艇刚下水就出了意外,小殷死了,钱医生也死了,你们听到他刚刚说什么吗?诅咒,邪恶的?诅咒,还有?恶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词汇给我很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难道你们感觉不到?”
“我们还能回到岸上去吗?”
黄熊小声回答:“我觉得不能。”
“姚薇薇很不对劲,姚彩云也是?。”
心疗师双手交握:“我能看到钱医生被一种黑暗的?能量笼罩,姚薇薇母女身上也有?,那是?心灵崩坏的?象征,是?我的?特?别?能力。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能感觉到她们就是?‘魔鬼’的?根源,那股力量……非常邪恶的?力量,正通过他们的?身体?向外扩散。”
“我们都会死吗?死在大海里?”
黄熊说:“反正我不会游泳,我死定了。”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吧!”
心疗师突然紧紧攥住衣领,仿佛喘不过气,但双眼迸射出厉光:“杀姚薇薇,杀姚彩云,必须马上杀死她们!只有?她们死了才能阻止那股力量扩散,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你们还不懂吗?她们两个就是?魔鬼的?代言人,如果不想死,我们必须——”
咔 ,随着一记手刀落下,心疗师骇人的?发言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倒在桌面。
身材魁梧的?潜艇厨师一面淡然抹手,一面咧嘴笑:“下海综合症,咱们都这么叫,说的?就是?人在海里头?呆久了,脑子不灵光,碰事儿易犯浑。好些老?兵也着道,去年外国就有?个潜艇兵,一上岸先砍俩船夫,再往自己脑门儿崩一枪,跳下海,死咯。”
“你们这伙儿旱鸭子怕不都是?第一回 下水呢?看得出来,没事儿,没啥可?慌的?。咱这潜艇老?字号服役十多年,大大小小意外也出过那么几回,没那么容易坏事儿。你们要相信那群技术兵,啊,搞技术的?就是?牛,你们只管好好吃饭,都别?慌啊,吃着,不够再喊。”
他边说边退回后厨,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秋葵姐,”叶依娜有?点犹豫要不要问,不过碍于现状,还是?问了,“执行者号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他们怎么说,我们能帮得上忙吗?”
“目前还不好说,先吃饭吧。”
林秋葵推说情?况未明,叶依娜信了,没再问。
吃完东西,裴邵扛起心疗师。大家回到走廊,沿过道四处找还能睡人的?房间时,意外发现姚薇薇母女竟悄无声息、先所有?人一步回来了。
“这么快?”黄熊嘀咕一声。
叶依娜不由?得皱眉,推门进去问:“你们都没事了?”
这个房间保存得还不错,设施完好无损。姚薇薇躺在靠里的?下铺床上,听到声音闭上眼,一副不想理人的?态度。
姚彩云不知打哪儿捡来一块钢板充当扫把,里里外外不辞辛劳地收拾着,女儿一好便?立即切换人格,窘迫嗫喏:“刚刚、刚刚实在是?对不住啊。我老?公走得早,只薇薇一个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惯了,生怕她有?点意外,这才上火说了难听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们千万别?恼她。”
说着一股劲儿往他们手里塞快过期的?花生糖:“来,这些都给你们,还能吃。薇薇没事了,吃完药好多了,睡一觉就能精神。你们也快回去睡吧,左边有?空房的?,我都跟给你们收拾好了。”
对方赶人意图非常明显,叶依娜故作?不知,杵在姚薇薇床前不动。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姚薇薇拉了拉盖在身上的?外套,别?过脸去。
当妈的?连忙代答:“就刚刚,没多久,小姑娘我们出去说好吧,薇薇她得休——”
“回来没经过餐厅?”
餐厅在医务室隔壁,可?谓回房的?必经之路。
姚彩云:“经、经过了呀。”
黄熊:“你们有?看到吗?我没有?。”
“这这这,这不是?……”
不擅长?撒谎的?中年妇女被难住了,支支吾吾老?半天,没能搬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果然有?问题,叶依娜眼神一转,看向她的?女儿:“刚才你身上有?很多蓝色液体?。”
后者双手放在肚子上:“神经病。”
“那是?什么东西?”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是?血,可?刚刚在医务室,但你妈妈说了‘不知道流什么东西’这句话?。”
叶依娜上前一步,挡住光晕,纤瘦的?影子迅速膨大,宛若一只凶兽罩下:“所以那到底是?什么?还有?,潜艇下沉时你在跟谁说话?,为什么笑?”
“——离我远点!”
姚薇薇冷不丁一声大叫,想要伸手推她。
谁知反被扣住手腕,压到床杆上。
“贱人!不要动我女儿!!”姚彩云一秒‘发病’,尖叫着抬起手中的?钢板。
唐妮妮和裴邵同时出手,一个用异能抽走钢板,一个身体?力行,擒住双腕,旋身反按背后。
“薇薇!放开我的?薇薇!!”被制服的?姚彩云大喊大叫:“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欺负我的?女儿!她什么都没有?做,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为什么不让她睡?畜生,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畜生!!”
叶依娜不为所动,手起手落,掀掉姚薇薇一直抓着不放的?宽松长?外套。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姚薇薇换了一条蓝色短裤,下身洁净清爽,既没有?古怪的?蓝色液体?,也没了那股刺鼻的?腥气。
怎么会……
叶依娜倒退一步。
姚彩云立刻挣脱束缚,飞扑到女儿身边。
姚薇薇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向林秋葵喊话?:“管好你的?人,别?跟疯狗一样放出来乱咬人!100颗c级晶石是?我答应陪你们进潜艇的?报酬,不代表一路上做什么都要向你们报告!”
叶依娜:“我确实在你身上看到蓝——”
“看到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疯子!”
“可?是?——”
“可?以了娜娜,其?他人回房间,你跟我出来。”
“……”
秋葵姐发话?了。
她制止她。
难道也认为她做得不对吗?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叶依娜走出房门,低头?站在长?而逼仄的?走廊中,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对不起,秋葵姐。”
她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神情?沮丧,喉咙哽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到姚薇薇就没法?控制情?绪……好像有?道声音趴在耳边,一直提醒我注意她。而且我明明看到她身上分?泌出蓝色粘液,包括潜艇下坠期间发狂的?笑……”
“不过你们都没印象,应该是?我看错了。”
“秋葵姐,说实话?,我有?点混乱。可?能我也有?下水综合症,也可?能受心疗师的?心理暗示影响,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不起,真的?……”
说这些话?时,她满脸难以抑制的?张皇。
这艘潜艇仿佛潜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传染病,神秘诡异,能让人一个接着一个失控。
姚薇薇,姚彩云,钱医生,心疗师。
轮到叶依娜已经是?第五个受害者。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林秋葵只能放缓语气:“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今天发生太多事,也许你只是?累了,到床上休息一下就能好。”
“你说得对,秋葵姐。我累了,到床上休息一下就好……我累了,到床上休息一下就好。”
“我累了,到床上休息一下就好。”
“我累了……”
自我催眠似的?不断重复短句,叶依娜走进房间,身体?平躺到床上,双手交叠放于小腹,慢慢闭上眼睛,坠入梦乡。
半小时后,走廊灯光亮起,响铃打破寂静。
林秋葵接起电话?。
“林小姐。”短短三十分?钟,副艇长?的?声音好像苍老?了数十岁,变得更疲惫,且沉重:“针对执行者号的?全面检查维修工作?已结束,按照约定的?那样,我来向你通报结果。”
“截止2023年11月24日上午十点,执行者号电力系统已修复至原75%,可?短期维持潜艇内部?运转,但动力系统及通讯系统……”
“副艇长?。”她径直打断:“我没有?相关经验,不了解原理,更听不懂专业词汇。所以你只需要回答我,我们是?不是?没法?回到地面了?”
“……是?的?。”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林秋葵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对方停顿半晌,报出一个日期:“十天。”
十天后,氧气耗尽,他们将全部?死去。
在这死寂的?万米深海之中。

人们仅余的生命被量化为一组直观的数据。
自艇长通过广播宣布这个噩耗后,一股压抑而颓靡的氛围, 迅速笼罩潜艇。
起初是夜里若有似无的哭泣声,沙沙作响的衣物摩擦声、滴答滴答的液体溅落声, 伴随着含糊的低语,有时来自?甲板上层, 有时来自?床铺地下,有时又好像躲藏门外, 悄悄地附在你耳边。
当你猝然惊醒时,它如?烟雾一般消散于?无形,难以追寻。
当执行者号象征白日的黄色等待亮起时, 你试图查找它的来源。医生, 厨师, 精神恍惚的妇女, 鬼鬼祟祟的母女,成年男性,刚刚成年的少女, 每一个人的脸上皆涌动着忧郁惘然的神情。同时每一处固定场所的角落,都有着一滩干涸的血渍。
这究竟是谁的血?
是谁深夜啜泣, 独自?一人徘徊于?昏暗寂静的过道?中, 一边梦呓般呢喃着超脱人类语言体系的复杂咒语, 一边用?锋利的金属割开身体, 制造血泊?
你找不到答案。
人们?的绝望其次表现在交谈的欲望, 直线下降。
低温高湿高噪音的环境使他们?身心俱疲, 长期密闭的舱内生活更使人体机能发生紊乱。他们?的作息逐渐混乱,意志力也随之崩塌。
狭小的房间充斥异味,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愿意到餐厅进食。
他们?如?同一团退化的肉,回?到这颗星球最?初的生命形态,日复一日困守于?方寸大?的床上、床下、角落、门后——任意一个能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地方,像尸体贯彻着极致的安静,仿佛灵魂已经死去。
所有人中唯有林秋葵始终保持理智,每天?拨打?驾驶舱的短号,询问?潜艇状况。
然而伴随时间的流逝,通讯设备另一头的副艇长,音色从一开始的低沉变得越来越嘶哑,吐字越来越模糊、麻木。
渐渐地,不知何时起,他不再出声。
超高的科学技术脱离网络,连通两舱,在滋啦滋啦不规律的电流声中,林秋葵握着话筒,时而听到咣当咣当的敲砸声,时而咿咿呀呀的吟诵声,或意味不明?的喊叫声、鬼祟的刮擦声。
还有些?时候,吱,吱,咔嚓咔嚓,咕咚咕咚,像是指甲贴着什么东西抓挠,又像某种生物腹腔消化食物、肠胃蠕动时特有的动静,毫无规律地交汇在一起,令人费解。
不过更多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驾驶舱一片寂静。有且仅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紧贴传声磁圈,缓缓侵入听者的耳腔……
种种异常弥满潜艇,说起爆发,应该是死亡倒计时的第六天?。
那天?,似乎有许多人在上层艇舱举办派对。
在生命濒临结束的最?后时刻,他们?近乎病态地欢呼,狂笑,沿着走廊来回?跑动,彻底卸下伪装,亢奋的歌唱与嚎叫声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深夜。
紧接着,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经由空气拉长,仿若被扼住喉咙,一切都戛然而止。
寂静重新占有潜艇。
阵阵恶臭袭来,林秋葵睁开双眼。
“祁越。”她叫。
祁越没?有回?应。
“娜娜。”她叫。
叶依娜没?有回?应。
唐九渊和裴邵也没?有。
打?算自?己搞清上层艇舱正在发生的事,林秋葵坐起上身,正准备下床。
冷不防祁越横过手臂,将她禁锢床上。
“不要走。”
他像说梦话一样小声咕哝着,没?有睁开眼睛。
林秋葵没?法强行掰开他的手,就说:“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不要。”
“数到十行吗?”
“不。”
“那你起来和我一起去?”
“不。”
祁越否定得一次比一次决然,蛮横。
他侧着身,头发、身体湿淋淋的,好比一只落水的小狗,黏腻的章鱼。一条手臂向后环绕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掌牢牢把住腰,再用?两条腿交叉锁住下身。
好像把她当成茫茫大?海上唯一的救生圈,不顾床铺拥挤,整个人死死抱着,非要赖在她的身上。
受祁·口香糖·越影响,那天?夜里,林秋葵没?能前往调查上一层艇舱异变的真相。
次日,生活舱开始有人自?杀。
第一个死者是陈医生,出于?不明?目的,他临死前剖开自?己的腹部,凭借顽强的毅力成功掏出并清洗身体内所有脏器,改用?棉花、纱布填充身体。
他的死状刺激到心疗师,后者很快陷入癫狂,无时无刻重复着一些?无意义的、怪异的、分明?并不符合人类认知中任何一种动物的拟声词,不断与空气对话,争执,乃至斗殴。
她拿头部撞击手指,好似软体动物伏地蠕动,最?终吊死在过道?尽头,舌头长垂。
倒计时第五天?,上午——也可能是下午,林秋葵来到餐厅,发现第三具尸体。
性格豪爽的厨师用?餐刀剜下自?己的双眼,刮下一片片肥嫩的大?腿肉,无比筋道?的腹部肉,搅拌酱料,撒上调味粉,与搅烂的土豆泥一同放进微波炉中,又用?右小腿骨熬了一锅腥香的汤。
他在夜里完成这一切,余下的尸体零件泡在水里,在无人知晓的阴暗处胀大?。
而天?亮后到访的林秋葵直到打?开微波炉,嗅到一股有别于?动物的肉味,无意间触摸到两颗破碎的、稍具弹性的软体物质,移到眼前观察许久,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端着什么。
影影绰绰的光影中,她放下托盘,走向后厨。
经过餐桌时隐约瞥见一团深色轮廓,她没?有放在心上,却忽然被对方微凉的手指搭住手腕。
“谁?”林秋葵侧眸,看不清脸。
“……抱歉,长官。”
是裴邵。来自?不死军团的空间系异能者。
“有什么事吗?”
她问?得有些?冷淡,挣了挣手腕。
素来讲究规则和命令的裴邵,沉默寡言的裴邵,非但没?有识相地松开,反而主动附上另一只惯常握抢的手,静静地、轻轻地捧握住她,将额头靠了上来。
“我觉得很糟糕,长官。”
“你指哪个方面?”
“所有,长官。”
他低声答:“我是退化的人类,没?有思维的机器,不被允许拥有情感?,因此被人们?称为‘走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长官。有两条路摆在我的眼前,一条是熟悉而坎坷的,一条是全然未知的。我不清楚独立的思维和情感?会给我带来什么,会将我改造成什么模样。我看过书,长官,一本晦涩的世界名著。他们?说人类的快乐是无法恒久的,人们?正是依靠悲伤才识得幸福。我不明?白,长官,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舍弃悲伤只领会快乐,或是把短暂的东西全都遗忘,纯粹做一台机器。”
“请不要放弃我们?,长官。”
他卑微地哀求:“人们?看待我们?有如?丧家?之犬,被敲碎所有牙齿的纸做豺狼。嘲讽、奚落、谩骂,我们?并非听不懂这些?,也并非真的不懂利用?。但人类有人类的本能,看门狗有看门狗烙进骨髓的守则,这两种物质在我们?体内冲撞,每一次改变都意味着撕裂,疼痛的撕裂过后方能重新塑造。”
“请给予我们?信任,长官。”
他低声许诺:“在战争面前,我们?从未畏惧,从不退缩。然而在更复杂抽象的生命性质与意义面前,我们?不过是刚刚学会爬行的孩童。”
“人类是自?然界中幼年期最?长的动物,我们?错过了那些?,便无法要求您完全以看待一个笨拙的孩子、一个劣质的学生那样的角度,放松要求。可我们?会努力的,我们?竭尽全力,只是需要一点转变的时间和沉思抉择的余地。”
“所以能否请您再容忍我们?些?许,或是同情,怜悯些?许……?武装队从不令人失望,这是我们?的誓言。时代在更迭,我们?并不希望被遗忘,不想沦为过时的权力游戏中最?不值一提的附属品。”
“……”
他以最?清冷的嗓音一边规规矩矩叫着长官,一边似迷失的孩童,无知又无助,只得谦卑地垂下头颅,虚虚倚靠她的臂弯。
林秋葵叹了口气,刚想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下一秒,焊死的餐桌脚被生生拗断,掀翻。祁越一拳砸到裴邵的太阳穴上,拽起人转身就走。
“祁越。”
“祁越。”
长长的过道?闪烁灯光,电线满地乱爬。
祁越在叫声中回?头,尽管看不清脸色,一身被冒犯的暴戾却宛若实质。几根攥着小臂的手指更是用?力,好像恨不得按破她的皮肉,狠狠捏碎骨头。
面对这样的祁越,林秋葵不假思索,上前抱他。
及时到来的拥抱似乎缓解了一点儿怒火,祁越面无表情地陈述:“你让他牵手。”
“没?有牵。”她解释:“你看错了,只是碰到而已。”
祁越面无表情:“你让他碰。”
“他崩溃了,很突然,我没?看到他坐在那里。”
“你没?推他。”
“推不动。”
“你不推他。”
“……”
事实证明?你永远别想说服一只处于?暴怒状态的小狗,别想打?败他的单线逻辑。
讲道?理行不通,林秋葵伸手捧住他的脸庞:“祁越,看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待得特别难受,可是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
“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明?白了吗?”
她给他拥抱,承诺,和深海中最?温柔怜悯的亲吻。
祁越在这种爱里沉沦,在变化无常的光线中慢慢安静下来,俯首将头靠到她的肩上。
像一头受伤的无声啜泣着的瘦骨嶙峋的熊。
这是情有可原的。
再强大?的异能都得让步于?海洋,遑论祁越经历特殊,缺乏长期面对阴潮环境的心理素质。
无边的自?然好比一团阴云,剥夺了他的能力,扰乱神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此时此刻的祁越已经不再是祁越,亦不再拥有山鬼的威名。
你应该把他当做一种分支,一个极小概率下才会出现的虚幻碎片,脆弱又易怒,极度缺乏安慰感?,而后犹豫以最?大?限度的耐性陪伴他,溺爱他,还是干脆将他置之不理,任由他和其他人一样,一天?天?走向抑郁,一点点堕入自?我毁灭的深渊。
后者效率比较高。
林秋葵选择前者。
哄好祁越,两人一同回?到房间。
唐妮妮打?两天?前就裹着棉被,兀自?钻进角落,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他金色的长发正在枯萎,两颗伶仃的脚掌腕骨也因绝食愈发纤细,仿佛一手便能折断。
叶依娜本来是要劝的,劝着劝着同被悲怆的情感?传染,就此成为唐妮妮的邻居、紧挨着墙壁的颓废人员之一,几乎每天?24小时都在隐忍的抽噎中度过。
有那么一次,林秋葵问?她在难过什么。
她说,她的龙角很怪,不好看,没?有用?。
害她每次穿圆领前得在衣服上挖两个洞。
“……”
妮妮娜娜排墙蹲。
穿插对面房黄熊不间断的自?言自?语、自?娱自?乐,林秋葵注意到隔壁的姚薇薇母女,可能刚吵过架,一个仰面躺着,一个坐在门外抹眼泪。
不清楚具体内情,不过据她观察,自?医务室回?来后,这对母女一天?三次爆发争吵。次次战况激烈,语速快,声音低,还刻意把门锁上。
假如?这时有人路过房外,脚步声明?显,她们?便像讨论一个诡谲惊悚的秘密,实力演绎惊弓之鸟的作风,立即收声,直到那人走开才肯继续。
温度,营养,肚子,触角……
两间房有一道?相连的门,透过虚掩的门缝,林秋葵隐隐约约听到过这些?。
那时发现她的存在,姚薇薇和姚彩云一起转过头颅。微暗的灯光下缓缓浮现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两双黑洞洞的眼珠,直勾勾凝视着她。
如?果没?有祁越,她们?是想当场杀死她的。
不为别的,只为保守秘密。
温度,营养,肚子,肚子——肚子。
结合叶依娜提起的蓝色黏液,林秋葵倏然转头,微微眯起眼眸,隔着两米距离细细打?量姚薇薇的床铺,尝试从那副杂乱混淆的图像画面里,仔细分辩、提取那一条她真正要找的弧线。
她找到了。
于?是她便轻松破译了那个秘密。
也就是,姚薇薇隆起的肚皮。

其他人都沉浸在悲伤中, 裴邵还没?回来,林秋葵跳过求证环节,直接喊来祁越:“帮我做件事好吗?隔壁房间那个短发女生, 你去掀她的被子,假装要打她的肚子, 看她什么反应。”
祁越不动,有点不愿意那样做。
“我不喜欢她们。”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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