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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by舍自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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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就等这句话:“柳嬷嬷说得对,那我们再去吃一点李子和林檎吧,《千字文》都写了果珍李柰,过了这个季就吃不到了,我得再吃一些呢。”
柳娘无奈道:“快到晚膳了,今晚有难得的豉杂黄牛肉,四娘不留一留肚子吗?”
因耕牛贵重,律法上是不允许无故杀牛,只有自然死亡的牛经过申报才能食用。宫内要为天下做表率,皇帝也不重口腹之欲,自然也不多食牛肉。柳娘觉得孩子多吃些牛肉好,才多向厨下吩咐肉菜。
阿四记得昨天柳娘说的,要为她做蜀中名菜豉杂黄牛肉,听说是蜀地每年二月都要做给家中幼儿吃的。
比起时常可以吃的果物,好像是牛肉更好吃一点。
她犹豫道:“那好吧,吃了晚膳我再吃李子。”
柳娘紧跟着称赞:“忍耐一刻是为后面吃的更好,四娘很聪明呢。四娘先尝尝豉杂黄牛肉滋味好不好,要是喜欢,月底赏菊宴,我再做一道给四娘在宴上和其他小娘子一起吃。”
晚膳时分,忙活好久没见到人影的太子特地赶来和幼妹一块用膳,是柳娘特地提前邀来的。
姊妹俩分食一锅,也不计较规矩。阿四吃的满嘴流油:“长姊好久没来和我玩啦。”
太子吃饭又快又利落,先将肉锅中不好嚼的部分吃了,抽出空来揉阿四厚实的小胳膊:“是啊,我进来一直忙着回鹘来使的事,听詹事府说你前几日来东宫了?想念阿姊了吗?”
“是呀,”阿四的脸皮化至臻境,没脸没皮嬉笑:“长姊在忙什么呀?你们都好忙,阿娘、孟妈妈、二姊……就连三姊和阿兄都见不着面了,哦对,连难表兄不知道都在哪里。”
太子象箸一顿,罕见地露出两分为难:“……说到阿难,此次入京的使节中有回鹘王的次女,回鹘王女是副使,我着人接待时,碰巧遇上三娘和阿难。王女以初遇钟情为借口,声称看中了阿难,想要迎他为夫,缔结秦晋之好。”
“嗯?”阿四勺子上的牛肉掉回汤里,她懵懵地问:“谁和谁?回鹘王女和姬难?”
里屋只有姊妹两人在,太子说话并无顾忌,直言不讳:“听说这位王女喜好柔弱些的男人。顺不准只是回鹘王女见猎心喜的玩笑话罢了。阿难最近就是为这件事在闹脾气呢,找了武师傅,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练出几分架势来。”
阿四用尽小脑瓜细想,姬难几岁了?十四五岁吧。
脸和身材也没长开,比起满宫满院的美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细瘦得仿佛树杈子。
这个年纪的男孩最讨人厌,尖酸刻薄得不得了,坐在一起饭都少吃一碗。
就这样的成色还能被回鹘王女一个照面就相中?凭姬难那张一开口就被姬宴平追打十里地的臭嘴吗?
要说闵玄璧长大了有这个魅力,阿四信,但姬难有点难了吧。
是她没看见姬难这段时间里,姬难变成了贤良淑德、弱柳扶风,能够让人一见钟情的小郎了吗?玉照怀里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姬难这变的有点太快了吧,比投胎还快。
阿四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大十八变?
“那难阿兄会被送出去和亲吗?”虽然阿四对姬难感官不是特别好,却也是长久相处过的亲人,并不希望他远嫁异国他乡。
太子笑叹:“凭他是安图阿姨唯一的孩子,圣上也不至于将他送去回鹘。况且回鹘已有一个和亲公子在,怎么可能再送一个?”

第38章
自皇帝改回女人, 内宫与皇城间的几道门也不必严防死守了,女人天然知道她自己生了几个,又生的是哪几个。因此外官出入内帏也不再是忌讳的事了, 孩子们的赏菊宴也是定了个常朝的日子, 由母亲上衙时捎带进宫。
丹阳阁的赏菊宴是柳娘全权安排的,阿四只在玩乐的空暇之余旁观两眼, 大概知道个流程。孟予擅长律令文书, 而柳娘则是在深宫淫浸数十载的老人, 有些事是孟予能教的, 有些却是柳娘才能摆弄明白,她们亲身带给阿四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
这时候, 阿四才明白姬宴平所说的要学着与不同的人相处是什么含义。
要办一个不大的赏菊宴, 就动用到宫官六局, 在内宫出入的人和宴饮的花销要先向尚宫局写明;宾客的引领和宴会上次、见礼、器乐演奏都脱不开尚仪局;膳食供给必从尚食局过手,往日阿四的饮食都是尚食局先尝过,才敢奉送进丹阳阁, 宴饮更是轻忽不得;加之,柳娘另从尚服局与尚寝局调用一批备用的器玩和外来的小娘子换洗衣裳,这一桩又要往尚功局报备。
在阿四看来极其简便的事, 准备起来繁琐地能叫她倒头睡去。
赏菊宴当日,宫官带人将园苑内应季的瓜果送来时, 阿四看在鲜果的面上多问一句,她这才知道原来园苑内蔬果种植竟是由尚寝局操持的,从称谓上真是半点瞧不出来。
被叫住的宫官是正六品的司苑,她恭敬行拜礼:“四公主有所不知, 尚寝局司掌的事各寝宫的打理以及一应的相关事务,既囊括了宫苑, 也就将园中的花草树木一并算在内了。”
里里外外的宫人和宫官不断布置偏厅,徒留阿四一身新衣站在原地百般无聊,打扰忙得脚不点地的宫官:“不是说她们早上就到了么?怎么现在还没进门?”
柳娘从外头进来,放走忙碌的宫官,接过阿四的话头:“前两日就安排妥当了,今日本不该这样忙叨的。偏那回鹘王女自从知道小公子住在宫里,日日想方设法地进宫。这次请了质子,王女也要亲自送进宫来。我们作为主家,不好拒绝客人登门拜访。为此,陛下令楚大王放下手中的事务,尽快赶来接待。届时,闵世子大约也要陪着闵小郎来,说不准嗣端王也要来凑个热闹。”
阿四一听来要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当即就不高兴了:“怎么都不与我说?我才是丹阳阁的主人,王女要来也该先与我说一声才对。兀自绕过我向阿娘请求,这是…这是……”
柳娘帮阿四说完:“这是失礼的行径。到时候,四娘只管让王女致歉,这是她该做的。”
“可以吗?”阿四想起上一世中自己被迫相让来客的经历,又迟疑了,“她是客人。”
柳娘拉着阿四从匆忙的宫人堆里走出,踱步到丹阳阁门处,慢慢地教她:“是啊,有礼的客人,主人以礼节回报,失礼的客人,主人也应当直言以告。这才是相处的长久之计,否则两厢笑脸相迎,心中却生怨气,关系是长久不了的。”
高大的梧桐树映衬在幼童身上,几近遮天蔽日,秋日的梧桐金灿灿的,很是符合阿四的喜好。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又沙哑的声响,阿四不由自主地脚步轻快。
阿四被秋景吸引走,未能完全听进柳娘的话,嘴上跟着念叨两声才逐渐反应过来:“长久之计……我们要和这个王女相处很长时间吗?”
柳娘笑意渐深:“这还要再看王女的为人和圣人的意思,若是四娘不爱和王女相处,以后不见面也就是了。”
一个外邦的王女,她的母国不如大周强盛,她的母亲的王位也不如皇帝的地位稳固。上有长姊的王次女作为使节来到大周,同行的是表亲的王子和年幼的王弟,要么是回鹘在示敌以弱,要么就是回鹘在寻求同盟。
无论是哪个,于大周而言都算不得是坏消息。
临近门口的梧桐树上新扎了个小秋千,柳娘帮着阿四坐上去轻摇,陪同玩闹的同时不忘见缝插针:“小娘子们和质子还在学习一些宫规礼仪,不如就由我来先给四娘讲一讲,秦晋之好的故事吧?”
什么是秦晋之好?
秦国微弱时秦穆公向晋国寻求联姻,多次对晋国施以援手,然而世代联姻也阻拦不了晋国对国力不如自己的秦国多次出尔反尔,直到晋国挨了秦国一顿打,才老老实实地相处一段时间,后来秦国以武力帮助公子重耳登上国君之位,两家的关系才真正亲密起来。
其中的背叛和阴谋简直数不胜数。
秦晋之好追求的是政治联姻,也是军事帮助,这位王女是想做秦穆公还是公子重耳?
实在是有待商榷的事情。
阿四听完故事,也玩够了秋千,小客人们在宫人的接引下堪堪走近丹阳阁外的宫道。柳娘牵起阿四的手,往回走了十数步再转过身,就能看见姬赤华和回鹘王女的身影了。
闵玄鸣带着闵玄璧也在人群中,几个小娘子面对陌生人都没任何不适应,她们的母辈都是皇帝最忠心的拥趸,她们也长于最伟岸的蓝天之下。
姬赤华向妹妹介绍了回鹘王女阿史那德清和质子阿史那舍尔,再向回鹘王女介绍阿四。
一众人相与见礼,回鹘王女热情地贴近阿四:“多谢四公主愿意接纳我的冒昧来访,还出门迎接失礼的客人,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当面受人歉意,阿四稍有两分不情愿的面色松动:“我出门迎接是因为我的客人到了。”
柳娘细心地将席面分为两处,将楚王、回鹘王女以及卫国公世子闵玄鸣安排在偏厅,由阿四和同龄的孩子在临近的花厅玩闹。除过质子是都没见过的人,其余人或多或少家里都能搭上关系,彼此见面三分情。
质子阿史那舍尔是孩童中唯一比阿四小的,他如皇帝当初说的,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来自他母亲宠爱的西域情人。黑色的半长发贴服在他的耳侧,衣裙还是回鹘传统制样。
阿史那舍尔似乎还没接受陡然变化的命运,他从未想过会被一向宠爱自己母亲丢到遥远的国度来,清浅的绿眸仿若水洗——或许这半年以来,曾无数次哭泣吧。
孩子的心情是极其影响成长的,瞧他瘦弱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被家国、被母亲送出来的质子,或许要比和亲公子再稍微多一点尊严。
因阿史那舍尔是外邦来客,他的座位距离阿四最近,两人比较起来不像是差了半岁,更像是差了一岁半。
阿四伸手扯了扯他的窄袖,又指着他左衽的领口笑问:“瘦一些的袖子是不是更方便一些,我还没穿过这种衣服呢。”
阿史那舍尔不注意间被拉个咧跌,险些端坐不住趴到地上去。双腿垫在膝下的坐法对孩子来说本就为难,更遑论一个才学着大周礼仪没几月的质子。然而面对一桌陌生人,他记着使者们耳提面命的叮嘱,强忍泪水重新坐好:“我……我不知道,我只穿过这种衣服。”
谁能想到这质子这么柔弱,比闵玄璧还要弱上三分,至少闵玄璧面对她还不会哭呢。
阿四顿感无趣:“二郎,你和他说说话吧。”
这个质子还是和闵玄璧做朋友合适,都这么弱不禁风的,两个人一定聊得来。
闵玄璧突然被点名,怔愣后应声:“喏。王子阁下,我是卫国公次子……”
阿史那舍尔的目光再添两分紧张,懦懦道:“我叫阿史那舍尔。”
眼见着小孩子都要吓得厥过去,阿四实在不能理解,闵玄璧有什么好怕的,连闵玄璧都要怕,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挺难的。
河东裴家是出了名的宰辅之家,大周立国至今已出了十位宰相,耳濡目染之下,她比其他人稍微多了解一些世情。裴道又是场中孩子年龄最长的,主动解围道:“卫国公这些年一直驻守北境,是为人称颂的常胜将军,北境平安多有卫国公和边疆战士的功劳,闵小郎更与父亲相似吧,倒是世子更肖母。”
卫国公闵明月这些年,打的就是回鹘啊。
阿四恍然:“原来如此。”
她瞅了瞅场中略显多余的两个男孩,彼此间竟算得上国仇家恨了。
姚蕤祖上行商,又有个少年得志的状元母亲,说话很是大方,帮着把话拉开,“宫里好像不太有人穿胡服,外头见得多一些,尤其是年长的娘子们,在外行走图方便,多是束身的胡服,就是我身边跟着的随侍平日里也是胡服穿得多。可惜今儿入宫是不许带人的,否则能给公主见个新鲜。”
御史中丞家的女孙,也是东宫少詹事的女儿王诃跟着点头:“听闻是成帝认为胡风过甚,明令禁止宫中人士穿着胡衣,若是祭祀宴饮,必须穿着广袖长裙。不过,外头人也只是穿个新鲜,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家的衣裳好看。”
成帝时的“明令禁止”,到了现在将近百年过去,大约也就只有御史记挂了。阿四在三月时姬赤华的生辰宴上看到不少人击鞠穿的就是胡服,不过几个阿姊确实是很少穿的,大约是免得落人口实。
至于在宫里非得穿一些繁复的衣裳,这点也只有谢有容做到,其他的阿姨们穿什么的都有,早就不分女男装了。至于阿四自己,天气炎热只穿一件夏布两当的时候也不少见,只要不受冻受热,没人会挑拣她的穿着。
阿四又去打量质子奇特的衣袍,披发左衽,很符合书中记载的印象。她看够了收回视线时,无意间瞥见质子身后的侍女耳上有孔挂不小的耳饰,惊讶道:“……耳上穿孔?不疼么?”
在大周活了好几年了,阿四头一回见人有耳洞。
这个时代打耳洞应该会很疼吧,万一有个发炎流脓也不好治疗。

回鹘侍女显然不通大周官话, 阿四所说的她丝毫没有回应。
王诃跟着阿四抬头去看:“这确实是和我们不同,身体发肤受之于母,怎么能够轻易损伤?律法中, 倒是有一种刑法贯耳, 以箭穿耳。一些隶臣也会被主人家刺穿耳朵挂上铃铛之类的东西,防止逃跑。”
此言一出, 勉强放开些和闵玄璧谈天的质子又僵住了, 呐呐不言。
裴道就笑:“倒也不是全然, 听说如回鹘人一般的外族, 穿耳的不在少数呢。”
“你懂的真多,是不是很早就跟着长辈读书了?一定很有天赋吧?”阿四亮晶晶地盯着裴道不放, 这可是姬宴平那个勤快伴读的妹妹, 以后就是她的指望啦。
裴道大概也从家姊那儿得来不少姬宴平说阿四的事儿, 面对阿四并不拘谨:“我天赋平平不如家姊,不过虚长公主几岁,难免多听多看一些, 不算什么的。”
裴家的先祖是随□□起事的智囊之一,与已经败落的周家不同,裴家家教甚是严苛, 眼瞧着再煊赫数百年不是问题,说一句人才辈出半点不为过。她家中的情形更是在场人尽皆知的, 祖母是太上皇的宰相,母亲任黄门侍郎,饶是哪一日大周国运将尽,指不定河东裴家照样是名门望族。
所谓世家, 世世代代都是高门厚禄,其中深厚底蕴大周数代皇帝致力于此也未能撼动太多。皇帝给姬宴平伴了一个裴家人, 自然就没考虑给阿四再配一个,但阿四自己要了,皇帝也不拒绝。
阿四打定主意要留下裴道这个日后代笔的绝佳人选,又同王诃说:“我听说你是少有才名、聪警绝人。”
王诃笑谈:“有裴家阿姊和姚娘在侧,我就是脸皮厚些,也不敢应下公主这话的。今晨我和姚娘跟着母亲见过圣上一面的,当时圣上考教赋诗,圣上威仪深重,我立在台阶下,连头都不敢抬。姚娘应声而就。”
说到这她望向姚蕤:“你要是不介意,我可就背出来了。”
两人是早相识的,说话毫不客气。姚蕤假做横目:“你都说到这儿了,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王诃立刻诵读:“别路云初起,离亭叶正飞。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①”
天高路远,世人最重离别,写的最多的就是离别诗。本·文·来自Q·裙⑧①48以⑥⒐63发·布整理以姚蕤六岁的年纪,能写诗实属不易,堪称天赋了。裴道与闵玄璧皆赞赏。
阿四虽然听不大懂,却也知道,在座的都是孩童,王诃能听一遍过耳不忘,也绝非凡人。她侧身看向姚蕤:“我记得你和我是有亲的,是不是?”
姚蕤应声:“是,我的父亲是淑太主之子。”
这方面的旧事阿四从老宫人那儿是听过的。
淑太主当年下嫁王家子,那王驸马婚后仗着家势在外面搞七搞八,当场被淑太主按住,双手拴在马车头从平康坊拖曳回公主府,当晚就被淑太主吊起来抽个半死。王家人以殴夫罪告上昭宗处,昭宗哪有向着外人的道理,立刻就把王驸马贬斥出京,调到西北吃沙子去了。
有不长眼的王家人在,淑太主硬是拖着不和离,淑太主一旦听说外任的王驸马有个风吹草动,带着人就冲进王家宅子一天闹三趟,闹得鸡犬不宁为止。后来太上皇登基,这王驸马一直在西北吃沙子和岭南喂虫子打转,直到病死,都没调回京城。
当时不如现在,淑太主身边形形色色的男人没断过,未必说得出王璆的亲父是哪个,但她的孩子依然是姓王。王璆因为母亲的关系,和王家水火不容,虽占个姓,却是从不走动的。倒是王家吃了教训,四时八节按车给淑太主和王璆送礼。
说起来,淑太主和玉照是一样人,就是玉照生逢其时,活得要更痛快些。
姚家姚沁是淑太主给自家孩子榜下捉婿,挑中的十二岁的神童状元,姚沁借着淑太主的情面平步青云官至户部侍郎,生下的女儿姚蕤也是千里挑一的俊才。
阿四点头:“那我该叫你一声表姊的。”
“那我就拖大应下,再请表妹万福。”姚蕤眉眼间具是笑意,双手交叉做个见礼的模样。
阿四勉力回想孟妈妈曾教过的,回了半礼,只觉得手不是手,摆出个大差不差的架势:“还表姊安。”
俩表姊妹郑重其事的姿态,惹得王诃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着低头见礼:“那我就蹭一蹭姚娘的福气,公主万福啦。”
阿四忽然道:“不对,你家老大人——你大母和我阿娘是至交好友,你该矮我一辈才对。”话赶话到这,她想起质子名义上的爹是太子的同胞兄弟,又冲阿史那舍尔笑:“你也是,你该叫我阿姑。”
阿史那舍尔没摸清状况,不明白阿四突如其来的话,但不妨碍他顺从地喊人:“阿姑。”
“哎!”阿四开心地锤掌,又紧盯着王诃不放。
王诃突然从伴读变成晚辈,有点笑不出来了,倒不是叫不出口,而是这亲戚阿四可以戏说,她却不敢轻易承认。她认命地站起来,行女子拜:“姚娘叉手,而我小一辈,就拜见公主,祝公主长乐。”
阿四同意乐呵呵地应下:“坐下吧。”
柳娘观望孩子们初入宫廷难免有两分拘谨,逐渐无话可聊,示意宫人及时送上瓜果和玩具,尤其是阿四许久没能解开的鲁班锁和九连环。几个孩子依照年龄不同,分了难度不一的鲁班锁。自家的宫人照顾阿四小小年纪的面子,特地选了个较复杂且曾解过的鲁班锁给阿四。
然而,阿四早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玩过这玩意,近来事多,她好久没安静坐在丹阳阁解鲁班锁了。至于九连环,阿四就没玩明白过。
阿四依靠聪明才智顺利解开这个似曾相识的鲁班锁时,其他小友手中的玩具都还握着,等她松开手,裴道才解开九连环的最后一环。
而后其他人陆陆续续松开手展示自己的玩具。
得了第一确实是很开心的,但阿四心中依然升起一点不可言说的失落,意识到裴道很可能在让着她。就像姬赤华在清思殿前的毬场击鞠,没人会在主人家给主人难堪。
阿四的身份,天然就让她立于不败之地了。
质子从未玩过鲁班锁,花费不少时间才弄清楚玩法,慢吞吞地才完成。而闵玄璧极懂事地在一旁为质子讲解规则,落到最后,算是给质子一点余地。
宫人收走玩具,帮着孩子们洗手准备吃瓜果和茶点。
阿四摊开手任由垂珠动作,嘴里塞上李子了,脑海仍然在想刚才的事。
她的母亲是大周皇帝,占有世上最多的资源,即使放眼世界,整个地球,此时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要比大周更富裕、强大。作为母亲的女儿、皇帝的女儿,她也从母亲那儿分得小部分权力,这种权力令她轻易地站在最强大、最聪明的行列里。
即使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些出色的人也会出于聪明或屈服权势、或受到性别、出身的限制,将瞩目的位置留给她。
这样的特殊、这样的简单,唾手可得的第一。
明明她该欣喜的,这是她最梦寐以求的生活,但她的眼睛却感到异样的酸涩,几乎要留下泪来。
柳娘快步上前劈手夺走阿四手中的李子,嗔怪道:“酸的小珍珠都要掉下来了,四娘怎么也不松松口?”
原来是酸出来的眼泪啊?
“啊?”阿四空着手,舌尖舔舔上颚,麻麻的。
垂珠连忙端上蜜水分给孩子们,又收走长方案上的李子切开,每个都尝了一片,确认甜味才重新端上桌。柳娘检查阿四的小舌头和牙齿无大碍,才放心下来。
阿四蛮喜欢吃酸的,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酸的。
同样的倒霉蛋还有质子,他酸的快哭了依然记着家里人的叮嘱,低头强忍着,还是仰头喝蜜水被垂珠察觉,收走了他手里的李子。
阿四无语,好半天才说:“你这也太能忍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想吃就算了,不会有人用这点小事责怪你的。”
质子感激地点头,转头趴在回鹘带来的侍女怀里“哇”地哭出声。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啊这,虽然我让你想哭就哭,但你这哭得未免太迅速了。
不巧的是,姬赤华和回鹘王女、闵玄鸣刚好从花厅出来。阿四无辜的目光和姬赤华精准的视线对上,双双移开,阿四又莫名其妙地心虚气短,和裴道开始不尴不尬地聊天。
姬赤华则没什么诚意地向回鹘王女表达自家妹妹年幼,招待不周,只能恳请多多包涵。回鹘王女对自家弟弟也了解,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人,连连摆手表示楚大王言重了。
因为质子见到阿姊,哭得更是直打嗝,这场赏花宴还没看见花就被迫结束了。
阿四大方地在送别时一人送上一盆菊花,都是从翰林院薅回来的花中名品,对于凄惨又扫兴的质子,阿四特别选了太子送来的金菊,希望质子能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就像阳光下金灿灿的菊花。
最好活的阳光一点,不然以后御史不得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弹劾她虐待质子啊!
总而言之,赏花宴圆满结束了。
阿四确认了三个小娘子各有所长,都是家中精心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名副其实,没一个糊弄人的,反倒是显得她过得太松快了。
若非有个外来的小王子在,她今后岂不是就要做学堂上最显眼的孩子?!
等一下,回鹘质子应该和他侍女一样说回鹘语才对,但他说的是大周官话啊。
年纪轻轻的,就修成一门外语了?

第40章
阿四没问姬赤华和回鹘王女谈了什么, 那一两道墙拦不住她的听觉,不说一字不落,她也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听不出两人间的隐喻, 只通过最表面的话, 知道大致就是围绕姬难的婚事在谈论。
姬赤华从入座时的坚持不许,到后面的态度松动, 表示婚姻要看姬难自己的意思, 更要看长辈的意愿。
听到这儿, 阿四还觉得没什么。
委婉的拒绝婚事嘛, 这是很正常的呀,要给友邦留颜面。
再后来, 阿四发觉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回鹘王女出入禁宫的次数极为频繁, 阿四十天去找姬宴平三次, 来回间遇到回鹘王女四次。
她去甘露殿请安都没这么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
唬得阿四在碰面第四次时,连丹阳阁都不回了, 当场跳起来跑回长安殿问姬宴平:“回鹘王女怎么进宫比二姊还多?不是说外人进宫都是要有鱼符在身,并且要与宫官报备么?她怎么和在自己家似的。”
姬宴平刚送走年龄越大越淘气的妹妹,正被内官盯着练字一小会儿, 见阿四回来,迫不及待地放下笔专心回答妹妹的问题:“似乎是安图阿姨请示母亲后赐给回鹘王女的鱼符, 她现在暂住在宫里,还在弘文馆借读呢。”
说借读,是因为弘文馆的学生定员三十人,没有平白为外邦来客削去自家人的道理, 也不好随意改制,所以扯了个名头, 实则和正常的学生并无二致。
阿四惊讶至极:“回鹘王女不是来送大小王子的吗?人都到了,她难道还不回家?”
难道让柳娘说中了,之后真要和回鹘王女长久相处?
姬宴平揉搓妹妹的头发,嬉笑道:“哪有那么简单,送个人的话做什么要她来?要我说她是早就看中了姬难,就等着时机来摘花呢。”
阿四歪头避开贼手,不解问:“阿姊不为阿兄着急么?和亲了可就见不到面了。”
“不急啊,圣上都不急,我们急什么?”姬宴平老神在在,半点不操心,“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连安图阿姨都愿意让回鹘王女进门,要我说啊,说不定以后你见了回鹘王女都得改口。一个万一,以后回鹘就是咱们的便宜姪子做主呢。”
“这倒也是。”阿四想起自家无所不能的母亲和剽悍的阿姨们,自觉放弃思考。
如果皇帝不同意,就算回鹘王女是九天玄女转世把姬难迷得五迷三道也带不走这个人。同理,皇帝要是同意了,阿四对结果也无力更改。
归根结底,大周强盛,嫁出去的和亲公子也没有生育的槛,到哪儿不是照样活?无法就是吃穿好一些和差一些。
再说到回鹘王女本身,光她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那就是极少见的人才了。
深邃的五官、不俗的谈吐,连大周的典籍也有所涉猎,连礼仪也学的相当不错。
就姬宴平来看,这么一个人,姬难哪里配得上嘛。等回鹘过了这道坎,以后可就没这个好事了,反正姬难也快十五岁了,男人的花期是很短暂的,就该抓紧定下。
看看玉照就知道,出色的女人根本不缺男人。玉照借着怀孕的东风,将宅院里那一批男人剔了个遍,二十五岁往上的全遣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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