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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by舍自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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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啊,”柳娘留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在纠结是跟随阿史那德清一并离开,还是留在大周。”
“噢,那他把这件事告诉晋王阿姨了吗?”阿四问了,但心中并不对答案抱有期待。
不出预料的,柳娘说:“他还在六神无主呢,不知道该想着阿娘还是妻主。所以来向大公子哭诉,却不敢实话实说,才耗费这么多的时间。”
阿四放弃理解姬难的想法,她要是能理解姬难,岂不就和他成了一样的人。
于是阿四探究起柳娘的消息来源:“嬷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就这一会儿,难阿兄还能将这些事一口气都和你说了?”
柳娘坦然道:“小公子年轻,难免有不清醒的时候,但他身边人总是知道自己是大周人,早就将这事上报晋王,嗣晋王这两日暂住内宫正是处理这件事。”
嗣晋王是姬难后来居上的阿姊姬祈,阿四也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没想到其中还有她的事儿。
阿四在心里将几个阿姊念叨个遍,最后回过神来,难以置信 :“所以这事人人都有参与,唯独将我一杆子支出来泡温泉消暑了?”
柳娘是什么人啊,不可能被阿四简单的话问住,笑道:“专门挑选了今日,恰好带着小公子一并出游,四娘不如试试从小公子口中问出点什么?”
阿四说:“都有大兄在了,哪里还用得上我啦。”
等马车悠悠抵达温泉宫,阿四一下车就亲近姬难,做个好妹妹:“阿兄怎么啦,是不是阿史那德清欺负你了?我替你做主。站在阿娘的地界还敢欺负你,咱们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姬难在马车上已经收拾好情绪,一听阿四的话还是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道:“哪里就有这么多的欺负,就是几句口角罢了。”
不知是死要脸面活受罪,还是在外顾及女人的面子。
阿四就说:“我和阿娘说过了,允许我在温泉宫住上一旬,大兄也在的,你也留着别回家去。等阿史那德清来接你。”
姬难意动,道:“那就先这样吧。你也别指名道姓的叫她,好歹是我的妻家。”
阿四心情复杂,你是真胳膊肘往外拐啊。
夏日泡着温热的池子确实是消暑的,阿四也是头一回尝试这个,每每从温泉中出来都觉着浑身清爽,比用凉水洗澡更舒服一筹。三人分了三处池子,并不能见到面,唯有柳娘在边上陪伴,看阿四舒适得在水里打小呼噜。
趁着这次机会,阿四连带着学会洑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要是运动相关的事,阿四上手都极其迅速,就差没把天赋两个字印在脸上。
姬若水对温泉宫的景致很满意,阿四也喜欢这里无拘无束还有小动物薅,半点不想回宫。倒是姬难三天两头就要问一声家中的情况,惹得阿四抱怨连连:“府上是少了人手用吗?少了阿兄难道就过不成日子了?”
姬难讪讪的,不好在妹妹面前承认是自己想念妻主了。
阿四和姬若水一起,三天能找十三个由头拖着姬难不离开,直到十日后,回鹘内战告一段落、回鹘王和大王女的死讯并新王上位的消息一同传来。太子派人接回在外逍遥快活的妹妹,姬难迫不及待地跟着回去,只有姬若水苦夏,留着修养。
温泉宫可比太极宫里住着要舒服得多,阿四依依不舍地向姬若水告别。来接阿四的是王诃的母亲,曾见过面的东宫少詹事王襄,她先是向阿四说明缘由:“近来外头有些不安分的人,太子殿下忧心四公主,特命妾来护送四公主回宫。”
十天转瞬即逝,阿四也不好死缠烂打要留下,问起回鹘事:“回鹘那边怎么样了?都说情况很糟糕。”
于是,王襄向姬难道一声节哀:“回鹘王和大王女已然西去,还望安图县公节哀,以大局为重。此时阿史那王女已经在城外长亭等候,与县公告别后即刻赶往回鹘继位。”
她又半蹲下和阿四说:“回鹘现任新王非我朝属意,圣上已经下旨出兵,务必拨乱反正。此事一出,鼎都内胡商人心惶惶,太子令妾向四公主说清道明,暂时是不得出宫游玩了。”
姬难愣愣地应一声“好”,还没从中回过神来,禁卫护送马车向长亭赶去。
阿四很不高兴:“那还不如叫我留在温泉宫呢。”
王襄告罪一声,快言快语:“圣上与四公主约定,七岁入学,且允许自由行走,虽然四公主暂时不能出宫,但弘文馆的谢大学士却是等待已久。”
言外之意,这事大概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晴天霹雳一道,阿四也懵了,回头问柳娘:“学是从哪儿开始?”
柳娘凭借对阿四绝对的了解回答:“大都是从讲史开始,和听传奇是一样的。”
阿四稍微放下心,“刚好最近祈阿姊在宫里,我得先去拜访一回。”
初次见面时,姬祈是怎么翻墙的来着?
宗庙的墙可比弘文馆的高得多,她得预先学习一下。

第74章
城外十里的长亭, 回鹘王女已经整装待发。阿史那德清并没有笑,她的母亲和长姊一夜间死于叛军作乱,回鹘的王位落在仇敌手中, 这一切都不令人愉快。
甚至, 此去她本身能否平安也未必。
但她也没有表露太多的伤感,她在最初来到大周前就已经和母亲和长姊预见了未来, 目前的情况还不算最糟糕, 至少阿史那德清还有胜利的希望。
“此去珍重。”太子亲自来和阿史那德清告别, 这是两个继承者最后一次见面了。
阿史那德清将在大周边军的护送下进行一场成王败寇的战争, 若是她或大周能胜利,阿史那德清将成为回鹘第二任女主, 而回鹘也将成为大周的附属国。
阿四乘坐的马车赶到时, 姬难终于消化了事实, 已经泣不成声了,但他还保有最后一点理智,没有提出非要和阿史那德清一起离开。
这一点理智省了在场诸位一些麻烦, 太子也不愿意将晋王的孩子轻易地推出去迎接可能到来的死亡。阿史那德清必须赢得这场胜利,然后带着荣耀回来俯首称妾,才有资格带走姬姓的公子。
阿史那德清是个非常周到的人, 此刻也生不出多余的心思哄小男人,她叮嘱姬难几句话后将目光投向阿四, 半跪下给了阿四一个结实的拥抱,她的左手拍在阿四的背上,笑着告别:“今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阿四要健康长大啊。”
“这是当然的, ”阿四认为对方说了一句废话,小人有大量的小公主祝福道, “人是不能阻拦太阳照耀大地的,我相信你会活着回来。”
前一句是阿四唯一记得的回鹘语,来自谢有容曾经给和亲王子的授课。她记性不错,勉强从脑海里翻出一句吉利话。
阿史那德清笑得灿烂极了,她站起来郑重地对太子说:“我虽然大致读遍了贵国的经书,但心中是不能全盘领悟的。我更愿意相信蓬勃的野心和生命,这两样都为我所有,也为我的姊妹你们所有。我坚信神灵不会遗弃我,就像母亲不会抛弃女儿,来日再见了,诸位。”
说罢,她弯腰向太子行回鹘国的礼节,头也不回地走向等候已久的车队。
阿四牵着长姊的手目送车队顺官道远去,她关心不到遥远的回鹘,只关心阿姊的近况:“二姊什么时候能回家呢?我有点想念她了。”
太子捏捏阿四越发有力气的手掌,笑道:“很快了,等秋风吹来,她们就会一起回来的。”
阿史那德清留下零星几个手下替她安抚大周境内的回鹘人,姬难成了两国友好的招牌,时常出入安抚民心。为了不让姬难太闲,嗣晋王特地去太医署请了一位医师回去调养姬难的身体,力图保证姬难和阿史那德清再见面后能够一举得女。
阿四找姬祈学习翻墙小技巧时,就听姬祈抱怨:“真是受不了,请了医师还想请民间大夫,母亲让我别不必理会,但他毕竟是我继弟,不管不顾容易落人口实。他也不想想,阿史那王女费劲巴拉的难道是为了娶夫生子吗?她就等着实现野心抱负,怎么可能在近几年怀孕。”
姬难后院待得久了,仅剩的那一点聪明也随风消逝。阿四很理解姬祈,小大人似的跟着叹气:“不能要求男人太多,他能把自己活明白就行了。你这些话可不要对他说了,不然还有的闹。阿史那王女也不在,要是她在的话,还能哄住人。”
姬祈带着阿四窝在弘文馆最矮的墙角练习爬墙的同时,姬宴平高坐墙头望风,她有些不明白阿四:“祈娘是在宗庙是没法子推脱才爬墙,你好好的爬墙做什么,想休息就只管告知谢大学士一声,她难道还能不放人吗。”
阿四挠头,她还真没想过可以肆无忌惮地翘课:“那不好吧,多让大人们操心呀,阿娘阿姨们都忙碌,我还是懂事些比较好吧。”
姬宴平是浑然不在乎这个的,“你才多大,懂事和你没关系的。经历多的人才懂事,什么都没经历的小孩子不懂事不是很正常的吗?从来只有经历过小时候的大人,没有经历过大人生活的小孩子。非要让孩子懂事的大人才是有病的。我阿娘心里不知道多庆幸生的是我,而不是像姬难那样的玩意,”
世上可没有几个姬宴平,童年不甚美好的姬祈但笑不语。
阿四听了姬宴平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哦,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理解别人,合该别人来理解我才对。”
她的熊心壮志熊熊燃烧,“差点就忘了,谢大学士自己小时候也调皮捣蛋的,一定能理解我不爱上学的苦衷。”
“那还是不一样的,据说谢大学士幼时非常好学。”姬宴平照实说,“虽然谢大学士年轻时闹得大,但她学问上没的说,反倒是比姊妹兄弟都要奋进,不然也轮不到她给我们做先生。但你可别学她,年轻时还不错,老来古板,可见有些书不能读太多。”
姬祈护着阿四爬上爬下五个来回,外头就有是从进来寻人。自从当了嗣晋王,姬祈才发觉鼎都杂事多得出奇,晋王就和放飞的风筝一样,将事情往女儿手里一丢,半点不操心的。
侍从凑到姬祈耳边低语,姬祈只能先和阿四说一声抱歉,“晋王府上的生意出了点差错,我得赶去排布,明日再与阿四玩儿啊。”
阿四挥挥手,抬头叫“三姊”,她想出门的心蠢蠢欲动:“我们出宫去玩儿吧,好不容易熬过九天,难得有一日休沐。”
姬宴平觉得也行,问:“你想去哪儿?”
阿四一听有戏,说话都带着一股热乎劲:“前段日子我和阿鹤她们约好要去西市,今天就先去东市吧。我想逛一逛。”
东市多是奇珍异宝类,且距离兴庆宫近,少有出事的。
姬宴平遂答应:“那我们出去了,你可不能乱跑。”
阿四喜笑颜开:“嗯嗯,我从不乱跑的。”
小孩子的话听听就得了,丹阳阁的宫人满太极宫找阿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姬宴平喊来宫人去准备车马,又让亲随先带一队金吾卫去东市清场,务必让阿四清清静静的玩。
阿四听着感觉不对劲:“人少了还怎么尽兴?”
姬宴平抬头望天:“这是最好的了,不然就是提早十天半个月凑个小宴,你想凑进人来人往的集市里那不可能。万一哪个熊心豹子胆的,你出个差错我也很难办。想要玩得开心,还是得你再长大一些。不然就先得了圣上的首肯。”
前不久才得到允许能够出门,阿娘反手就送阿四入学。阿四觉得阿娘理亏,肯定会答应自己的,于是说:“那就下回,我找阿娘说了我们再一起出门。”
七月底已经过了最热的一阵,出门行走微风拂面还有两分凉爽,阿四和姬宴平走在宽敞的路面,每间店铺里站着战战兢兢的店家,外头是尽忠职守的金吾卫。
阿四往每一处走动,无数双眼睛就跟着投过来,手拿起一样金镶玉的香囊,店家站在一丈开外,就笑得满面生花:“这香囊能得贵主看中,那是小店的福分,还请贵主万万不要客气。”
香囊下头坠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四肢相抵的球状,阿四确实喜欢。
姬宴平低头瞧一眼,帮阿四挂在裙子上,“虽然里头的香差一些,这香囊还有两分意趣,你想要就留着吧。”
阿四又看中一个镯子,异域风情的小蛇头尾相连,眼睛是两只碧绿的宝石。这样的首饰正好有一套,阿四全要了,准备拿回去送给冷落很久的闵玄璧和阿史那舍尔。
其他的再不入阿四的法眼了。
姊妹俩前脚走出,后头就有宫人搬进绢布付钱。
阿四原先想不通为什么要带上一车车的绢帛,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用来付账的。金银都是用作器具或者赏赐用的,真正当“钱”用的是铜钱和帛,钱帛兼行。
走出一段距离,阿四问:“我见过阿娘用金币赏赐宰相们,为什么我们不用金币?”
姬宴平同样嫌麻烦:“用金币也是可行的,眼下用绢布最好。昭宗时有明文,要求超过十钱的交易用绢布。若是私下行走,咱们用金币也就罢了,这回人人都知道我们俩的身份,还是得用绢布,不然用金的人一下子就要多起来,我又要在御史台挂一道名。”
阿四路过一家雅正书局,进去就让人找传奇故事,以及一些偏门的杂书,这些是给伴读们做礼物的。
至于其他的亲人,阿四没打算从外面买,上到皇帝下到正在身边的姬宴平,都不是会缺物件的人,她们可能更喜欢阿四送的王八图。
等候装书的期间,有一些少见的吃食也被阿四碰上了,明显是有心人打听到了阿四的爱好,特意准备的。
糖画、冰糖葫芦、绿色的酥山……
其他的甜食也就罢了,酷似奶味冰淇淋的酥山,阿四见了那是一步都迈不动道。宫里一向认为饮食要适合季节,冰块是冬天窖藏的,夏日解暑虽好,但绝不许孩子多吃的。
越是不给,越是想要,阿四也难逃美味的诱惑。
主持雅正书局的林娘子眉飞色舞地介绍:“贵主可要尝一尝这眉黛青?冰凉解暑,正适合吃。”
“那就来一些尝尝吧。”阿四坐在书局里,美滋滋地用了一小碗。
冰凉甜蜜的味道从舌尖泛开,浑身都清透了。
阿四分出一点心神准备夸赞这书局的主家,仔细一打量觉察出不对,“你姓什么?瞧着有些眼熟。”
林娘子笑道:“劳贵主问话,鄙人姓林。”
阿四脑瓜转转,熟悉的人里似乎只有千牛卫的林将军是这个姓。
对哦,她大半个月没上武课了,新换的师傅就是林将军。

第75章
“啊, 这样啊……”阿四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和林娘子对上眼,要不是手里还捧着酥山的碗, 甚至想拔腿就跑。
姬宴平和林娘子谈天的架势熟稔, 并不拘礼:“林将军你今日难得清闲,竟都来看店了。”
林听云笑容满面地给阿四又添了小半碗, 笑道:“尤娘走前将四娘的课业托付给了我, 奈何我左等右等, 每日不见四娘来, 只好出来寻人。你瞧,只出来这一趟就碰上面了。可见四娘还是有和我学武的缘分。”
阿四半张脸埋进碗里吃,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早忘了尤熙熙说的代课师傅, 刚开始两天还担心尤熙熙安危, 后面撒泼似的疯玩,早就不记得校场习武的事儿了。后来又添了一桩弘文馆习文,难免惰性大发, 一下子就把这些事全忘光了。
“四娘习武的心正热切,奈何弘文馆的谢大学士管得严,再过两日我去替阿四和大学士说明白。”姬宴平微微侧身, 手臂一弯,下垂的宽袖挡住阿四的脸。
亲阿姊啊。
阿四的心里别提多感动了, 吭哧吭哧吃完桌上的零食,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一抹嘴,大声道:“我吃饱咯。”
林听云听罢,一扬眉:“四娘不再用一些么?习武之人多吃一些不碍事的。”
那座名“眉黛青”的酥山还剩大半, 上头栩栩如生的花树因失去的部分山体而倾斜,上头的雕花也向阿四的方向倾倒, 欲说还休地引诱阿四留下享用。
阿四一狠心,推拒道:“我之后还有事呢,明日再去找林师傅吃酥山。”
听到阿四叫师傅,且说要来,林听云脸上灿烂的笑容终于淡下来,认真盯着阿四说:“既然天资出众,万不可半途而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可明白?”
阿四这些日子是真玩忘了,并非有意,她诚恳道:“我明白的,林师傅放心,之后我不会再忘记了。”
这时候雅正书局的侍者及时奉上打包好的书籍交到宫人的手里,宫人顺势结账,阿四与姬宴平和林听云告别离开书局。
姬宴平说:“林将军年轻时做圣上的侍卫统领,当时爱笑,后来身居高位反而笑的少了。往往笑得越开心,越是有事。平日里都板着脸多,心底倒是很软的。”
分明听着是很温暖的人,阿四却不知怎的打了个寒颤。
直到逛完大半个东市,阿四猛然想起来深藏记忆的笑脸——第一次在曲江池见到杀完人的尤熙熙,她也笑得灿烂又开朗。
后来熟悉了,尤熙熙虽然也会笑,但很少那样夸张的笑,整张脸都在诠释一种违和的绚烂感。
尤熙熙离开前说过,她的武艺多是林听云手把手教出来的。
两人不愧是师徒,笑得真相像。
阿四兴起而出、兴尽回宫,统共买了两车的东西分别送出去。她心情颇好,坐在皇帝身边用晚膳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送礼物也是别样叫人高兴的事儿,有时候觉得比收礼还要高兴。”
“是么?”皇帝问。
阿四立刻回:“是呀,收礼时我不能肯定别人心里的想法,但我送礼时总是乐意的,一想到我自己的乐意,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皇帝颔首:“千金难买我儿乐意。”
“今儿我还在东市见到不少金饰,半天看不明白是怎么用的,繁复极了,一道道金环勾连圈出半件金衣,穿着难道不硌得慌吗?”
“是啊,真奇怪。”
在阿四热切的分享中,皇帝慢条斯理地吃完一顿,放下手中的食具,漱口、拭面。
阿四今天在外面吃的多,回宫稍微吃一点就不再吃用,高高兴兴地跟着宫人去侧间洗漱,扫去一整日的尘土,然后走到属于自己的小桌案边开始描红。
这份铁画银钩的描红也有非凡的来历。
它是弘文馆的学士们专门比出来的,她们为了能够让阿四用自己的笔迹,专门请来裴相做评,比一比谁才是最适合教导四公主书法的人。
裴相平白接了一件苦差事,为端平水险些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从十数人的楷书稿中人人采纳一张,才算是了结。
但阿四是初学,合该用一人的描红,哪有同时学百家的呢?
于是乎,谢大学士暗自做主,将其他同僚的偷偷撤下,换上了精心准备的描红。
这事没两天就被其他学士知道了,弘文馆里险些上演全武行,太子亲临才勉强压住学士的愤慨。最后,阿四的描红变成了太子的手稿。
一切变故都是在阿四未知的情况下完成的,她很无辜,太子来都没看出小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阿四因为将习字作业分给伴读闵玄璧完成,结果被翰林院的养花学士认出来,悄悄在学士圈传扬开导致事情败露。幸好老师们都更关注谢大学士的行为,没有注意阿四的小动作。
不过,这倒霉事也带来一个不小的影响。阿四的作业被老师们查的很勤,稍微有点不对劲都能看出来,阿四不能再压榨伴读代笔,只能自己一笔一划地写。
皇帝站在阿四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久到阿四怀疑阿娘要效仿王羲之偷拔孩子的毛笔。不过嘛,皇帝显然并不爱向王羲之看齐,她夸赞道:“阿四写字很有劲儿,力透纸背。”
这句话按理说应该是在夸奖,阿四听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想不明白。
等阿四写完一张纸,宫人半天不敢揭起来,小心提出将桌案一起搬出去晾晒时,阿四才发现墨水已经把宣纸糊在桌上了。
阿四歪头打量半晌,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写的已经很好了,到底是哪儿有问题?”
她可是细致地照顾到了描红的每一笔画,要是有问题,那也是描红的人不对!
皇帝没说话,宫人沉默地给阿四的文房四宝换了一张桌案,把承载沉重笔墨的那张桌案抬出去晾晒了。
阿四见阿娘不说话,更加肯定了自己没错,理直气壮地开始写下一页。
皇帝则坐回案前批阅奏疏,间隙给太子的奏折上多写上一句:大娘友爱幼妹、习字勤勉,甚佳。
以阿四的写字架势,这描红还能让阿四写出来的字认出个大概模样,太子大概是费了不少心思。皇帝思来想去,又赏赐了太子墨砚。
大约是弘文馆老师们终于发觉阿四在这方面的无可救药,退了一万步只求阿四能将字写得齐整。
阿四谦虚地采纳老师们的建议,换了更大的宣纸,重新从大字练到小字。
习字练字认字半日,再校场打拳半日,阿四在无数老师的鞭策下,极其规律地过完了这个夏天。
夏去秋来,阿四的字能够勉强见人的同时,终于能够稳稳当当翻过弘文馆的围墙了。
阿四挑中良辰吉日,趁着老师们因为她短暂的乖巧放松警惕,她鬼鬼祟祟地来到弘文馆后院,学着姬祈的模样将宽阔的袖子和衣摆收起,亲自试验学习的成果。
垂珠和绣虎紧张地在墙下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准备随时接住阿四。
刚爬上围墙,没等阿四喘口气,她就和下方守株待兔的谢大学士对上眼。
阿四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眼一闭一睁,发现确实是谢大学士并不是她眼花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懊恼涌上心头。
她忘记先叫人在外面接应了!
阿四捂着脸缓口气,问:“谢师傅不是出门遛弯了吗?”
谢大学士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弘文馆的大学士,遛弯自然也要围着弘文馆来,不然的话,岂不是擅离职守?”
阿四不能反驳,只能含恨往下爬。谢大学士见状,让人搬来竹梯,笑道:“下来有时候比上墙还要危险,四娘不如爬梯吧。”
“不了,我今日就是要练练身手,谢师傅回去吧,我马上就下去。”阿四眼睛迅速瞟过谢大学士的表情,试图寻找翻身的机会。
经历无数熊孩子的谢大学士半点不怵,背着手笑:“没事,我清闲,看着四娘锻炼。”
距离七岁还差一截的阿四,脸皮显然和生长了快七十年的谢大学士没法比,她磨磨蹭蹭地从墙上下来,满怀幽怨地回到课堂。
不消片刻,阿四上午的举动就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太极宫。任谁都要议论两句阿四翻墙被当场逮住的糟心事,皇帝也不能免俗。
直到秋末,楚王归京,鼎都热议的话题才从阿四身上挪开,变成了楚王带回来的好消息。
大周的军队一举攻破了回鹘的叛军,仁义的大周边军非但不伤回鹘无辜,还帮着处理了繁杂的国事,重得王位的阿史那德清割下乱臣贼子的首级,回鹘就此成为大周属国。
投资终于见到回报,皇帝松口答应回鹘新王的要求,阿史那德清将亲自入京迎娶姬难,而姬难也将远嫁她乡。
姬难坐障车风光大嫁那一天,阿四去送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盈满笑脸,阿四是,姬难也是,所有人都笃定了姬难美好的未来。

第76章
回鹘国新旧交替, 事务繁多,阿史那德清的行程也别样匆忙,短暂停留一日, 她就踏上归国的路。
负责送嫁的人是礼部尚书陈宣, 他扶着姬难再三拜别,洒金红纱的帷帽层层叠叠盖住了姬难的脸, 障车四平八稳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阿四极目远眺, 手边是平静至极的晋王, 等到车队的最后一人也看不清了, 阿四松开踮起的脚尖,转过头来问:“晋王阿姨在想什么?”
“礼部尚书……陈宣有点碍眼了。”晋王说, “男人真是没眼色, 那礼部尚书的位置也是他能坐得的?”
“那要怎么办呢?把他换掉……?”阿四可疑地停顿, 合理怀疑晋王阿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随着送嫁队伍远去,围观的百姓和官吏渐渐散开,周围杂乱的声响也多了起来。
晋王冷淡地收回视线, 和阿四说:“这是我所设想的,阿难最好的结局。”
阿四愣住,这话来的可太突然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阿难是个乖孩子, 他生来就有一副好掌握的脾性,我想让他长成什么样,他就得长成什么样。”晋王平静地说着最恐怖的话,“我亲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活扣, 任何和他长久相处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性格缺陷。而今大周强盛,回鹘国内大乱, 三四十年内是缓不过气来的,阿史那德清绝不会亏待他。人生能有几个五十?阿难活的糊涂一些,这一生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阿四偷眼望周围,确认应该没外人能听见两人的谈话,才暗暗松口气。
虽然晋王这么做有点不对,但姬难毕竟是男儿,晋王又是姬难生身之母,阿四难免向着晋王考虑。
晋王若无旁人地继续说:“将来,姬难命短也就罢了,若是他走在我后面,你们谁也不许放他回来,哪怕是棺椁也不许送上大周的土地。要是阿史那德清死在阿难前头,我不管他是嫁给下一任回鹘王还是做个老封君,总归是要留在回鹘。”
“我记住了!”阿四下意识回答。同时,她的身后也传来一声熟悉的应和:“知道了。”
阿四浑身一个激灵,慢慢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姬宴平坐在身后的树杈上。
她不由埋怨:“阿姊何时来的?我都不知道,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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