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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by舍自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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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宴平看重的人,正是去年裴伴读在两浙道偶遇的人才陈文佳,凭借河东裴家的几分人情,将人送入鼎都暂住。姬宴平的意思是,只要这人对她的胃口,修书一封往兵部去,自然不愁她的武举名额。
裴伴读则是觉得行事低调为上,陈文佳本为庶民,家里是农民,在这个注重门第的时代,未能探清陈文佳的本性之前,并不适合大肆宣扬。
阿四将两人的话都听完,毫不犹豫地站在姬宴平的一方:“出身低微一些又能如何,真论出身交友,我们姓姬的人生来就要喝花露水儿长大了。人品之类,我才不信裴家阿姊连人都没问清楚就把她带回鼎都安置,明明是你先将人带回来的,怎么反倒是你又做出谨慎的态度?”
裴伴读无奈解释:“我往两浙道登秀山,不意迷途,得了陈娘子帮助。有恩在前,我自是相信陈娘子的,但这绝不是宋大王轻易与人会面的缘由。”
话里话外都是为姬宴平的安全着想。
不等阿四提出异议,姬宴平不留情地拆友人的台:“迷途?我还不知道你,一定是登高时惊颤,迟迟不敢归返,得了人陈娘子的救助吧?”
阿四悟了,原来是裴伴读恐高又爱登山,被人捡漏了。
裴伴读和裴道是堂姊妹,像她们这样的富贵人,家里的长辈已经将路铺得差不多了,可预见的坦途完全不如边上的羊肠小道对年轻人有吸引力。裴道向往游山玩水的自由,裴伴读明知自己不成,还是放不下登山的乐趣。从某个角度来看,真是相似的爱好。
“那就将人约到宅里会面,那总不能出事了吧。”阿四摩拳擦掌,显然是极其期待能跟着出宫在宋王府见一见人的。
裴伴读扶额叹息,对面前吃罪不起的两姊妹毫无办法,“陈娘子年仅十五,家母喜欢她,收在身边做个学生罢了。哪就有三娘口中那么长远的事儿了。就是武举,也还有个三五年才能入场。”
姬宴平听罢,更欢喜了:“这不是更好么?与你我年岁相差不大,聊起来才有滋味。要是能合我眼缘,我举荐她去寻个将军拜师,不比放在你家宅子里埋没要好得多?”
这会儿连阿四也生疑了:“既然是未经雕琢的璞玉,为什么阿姊总认为她是个将才?”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姬宴平抱胸笃定地说,“我有预感她将来一定是个能上战场的人物。”
阿四认为自己的灵感一定比阿姊强,试图也预感一番,大脑一片空白:“我觉得吧……阿姊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比如……借机往战场上跑什么的。
以姬宴平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裴伴读与姬宴平是十年的交情,惯常预防姬宴平的一切突如其来的主意,谨慎地说:“无论如何,还是平安要紧。保家卫国是大义,但陈娘子若是不合适,也不能勉强。”
姬宴平弯腰,一手揽住阿四的肩膀,一手搭在自家伴读的肩上,笑道:“哎呀,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不会撺掇人往那儿跑的。我是直觉,我家阿娘都快修成半个仙人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你们难道不信我吗?”
裴伴读尴尬地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阿姊说话总是有道理的。”阿四抹平面子,转头默默腹诽:齐王阿姨能不能修成仙她不知道,但齐王要是听见姬宴平这番话,能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不对,齐王修道,应该是无上天尊气得降世。
姬宴平的主意一旦生出来,除了亲娘齐王的铁拂尘,没人能阻拦得了。且姬宴平的年岁增长,齐王也很难逮住女儿的来去,阻止她无厘头的想法。
尚且带着两分稚嫩的淳朴的陈文佳迅速落入姬宴平的网中,两人飞快结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第83章
阿四完全忘记了自己去找姬宴平的真实目的, 回丹阳阁的路上才想起习作没写完。幸好用膳时分柳娘没提起过习作的事,等阿四坐到桌案边,看见柳娘留下的评语, 立刻明白自己的拖延早就被柳娘看透。
但这也没办法呀, 她还是个孩子。
阿四依照柳娘的留书写完结尾,再誊抄一遍, 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她将完成的习作丢开, 舒舒服服地去沐浴更衣睡觉。
清晨睡醒, 阿四磨磨蹭蹭地起床洗漱, 而习作自有宫人帮着送到弘文馆谢大学士手中。
不用上学、习武的时候,阿四总能自觉醒来, 自从要做的事情多了, 她的睡眠也变得不足够。
柳娘照看阿四用完早膳, 袖手问:“四娘今日打算去做什么?”
阿四正式入学后,丹阳阁的宫人不再以柳娘为首,而是以阿四的意愿为第一要务, 从前是柳娘打理丹阳阁上下,今后是柳娘辅佐阿四学着做一个好主人。
为此,基本上每天柳娘都要问阿四一句, 好安排阿四一整日的用度和行程。
阿四吃得九分饱,一手隔着厚实衣服摸着微微突起的小肉肚子, 一手揉眼睛,试图驱赶困倦:“先去弘文馆吧,之后还得去校场和林师傅练一练……等看后面还有空余的时间我再想想去哪儿。”
“四娘忙忘了,今日休沐, 尽可出门玩耍的。”柳娘叫来一盏消食茶放在阿四面前,取过小扇轻摇, 直至滚烫的茶水变得温温热。
阿四捧起茶喝了两口,歪头想了一会儿。
不许出宫时,总觉得宫外什么都好,现在却很难找到合适的去处了。
太子和楚王一个赛一个的忙碌,姬宴平和新交的朋友聊得火热,天气冷热时姬若水都在温泉宫养病,玉照也不清闲,尤熙熙更是在边关未归。细细数过来,长大之后的人也没过得多舒服,全都有差事在身上。
阿四放下茶杯,问:“熙熙阿姊何时归来?姬难都嫁出去了,回鹘那头早就平息,熙熙阿姊却一直留在北境。”
柳娘说:“今年以内,尤将军都未必能回来。倒是闵大将军再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闵大将军啊……”阿四还记得闵明月,是极英武的人。
话说起来,最近阿四没见到过闵玄鸣,从前闵玄鸣总是与姬宴平形影不离的。
“鸣阿姊最近都在忙什么?我似乎都没见过她。”
柳娘无所不答:“闵娘子随尤将军一起去了北境,算起来确实有段时日了。闵大将军管束孩子严格,想来三五年里,闵娘子是要一直驻守北境的。”
“什么?”阿四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直都没听见风声?”
柳娘就说:“尤将军走的轻便,并未张扬。旁的人即使知道,也不会宣之于口,对两人的去处都是心照不宣。”
阿四慢慢喝尽茶,细思前段日子的大小事,说:“我似乎是听谁说起过这件事的,但想不起来了。难怪三姊前段时间瞧着心情不好,她的伴读里大都外出去了,她肯定也想出门玩。”
阿四甚至有点怀疑,姬宴平是不是想拐跑陈文佳一起到北境去,不然很难解释她近来突然热衷与老将军们拉家常。姬宴平素来不羁,可不像是愿意搭理老妇老翁的人。
姬宴平的想法,柳娘不会轻易地开口去猜测。阿四只能靠自个儿去琢磨,她了漱口,换上外出的衣裳,决定先去闵玄鸣住的地方走走,说不定能听到点什么消息。要是不行,闵玄璧的住处也可以逛逛,到底是亲姊弟,就算闵玄璧一问三不知,他身边的人也总该有人知道吧?
显而易见的,阿四走了一道空。
闵玄鸣就近伺候的人一概都是卫国公府中带来的,主人一离开,她们自然也不能在宫中久留,要么跟着闵玄鸣往北境去了,要么都收拾包袱回卫国公府。
阿四在周围晃悠两圈,也只听到零星几句来往宫人对闵玄鸣友爱弟弟的感叹。
但凡是闵玄鸣得空的时候,她总要往承欢殿走一圈,探望闵玄璧。并且她每个月都要亲去太医署,请医师为闵玄璧看诊,确保病弱弟弟的身体健康……
虽然宫人们夸赞得很积极,但阿四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于是她屈尊降贵往承欢殿走了一趟。
这还是姬若水开府后,阿四头一次进承欢殿里面。此时闵玄璧正在翰林院照料花草,殿内只有内官、奶妈和宫人在。
阿四是来惯了的,承欢殿的宫人见她笑着见礼,“四娘莫怪,小郎今日未从翰林院回来呢。”
“十日休一日,我都不用上课,他怎么还要往翰林院去?”阿四问道。
宫人答:“翰林院的学士们休旬假,留下的花草娇贵,学士托了小郎每日照看。因此,即使是旬假,小郎也是一日不落地去翰林院。”
阿四听了险些跳起来大喊一声:岂有此理!
哪里有自己要休假,花草不照看,然后托给别人照顾的。这养花学士,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
幸好是委托给闵玄璧,不然随便换了谁都没养花学士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阿四心情平静许多,果然人和人的悲欢并不共通,闵玄璧活该吃亏。
阿四挥挥小手:“那行吧,我自己随便逛逛,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吧。”宫人们依言俯身退下。
不知是闵玄璧的身体确实不好,还是姬若水曾留下的,承欢殿里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嗅得多了阿四的舌尖似乎都能尝到一点苦涩。
阿四致使宫人开窗,等风来后,这点味道又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闵玄璧不比姬若水是姬家人,能理直气壮地吃用。他在宫里住着,不免要多两分小心,承欢殿中许多曾经打开用的屋子都收起,物件也封存。阿四推了两下没打开门,脚下一转,选了个方向走,耳边时不时地听到一些宫人的谈天。
她似乎距离说话的人越来越近了。
其中有一人可能是闵玄璧的乳母,她在和身边人商讨用药:“……小郎年岁渐长,身体眼瞧着好些了,我们这药也该备下了。”
另一人说:“毕竟是大将军的血脉至亲,等……回来再做打算。”
信息量真大!
果然,世上就没有白散的步。
阿四当即挥退身后跟随的人,示意垂珠带着宫人随便找个地方等着,独自轻手轻脚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近,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窗口席地而坐。
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眼睁睁瞧着小小的孩子长到这么大,将来……哪里忍心哦。”
“小郎身体先天不足,此前又有大娘一直盯着,也只能控制着些,现在大娘往北边去了,大将军又要回来,咱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之后再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阿四推测或许是两人像往常一样在给闵玄璧熬药吧。
关于闵玄璧身体逐渐好起来这事,她倒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在这点上鬼差很平等,无论闵玄璧多凄惨都能活到八十岁的诅咒,总不能让他刚开头就被人给削没了。
不过,真有人能在层层宫禁下,弄到坏身子的药,还能掺和进饮食中吗?
阿四坐等隔壁屋子两个人弄完手头的东西离开,她正大光明地路过那间屋子,扒开门瞧:里面就是正常的水房模样,力士在里面烧水,边上还有宫人在看顾小炉子。
她们见阿四出没,笑着迎上来:“四娘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阿四问:“我刚才闻到药味了,好像是这边传出来的,就是你们在煎药吗?”
宫人指着边上空置炉子说:“是妈妈们刚才在这儿给小郎煎药,我们也是才来,妈妈们煎药亲力亲为,从不让我们近身的。”
“原来如此。是闵小郎生病了吗?”阿四皱眉做出一脸担忧。
宫人倒也没怀疑七岁的阿四,将闵玄璧先天不足的事说了:“医师说这是小郎生来的小毛病,调养着就好了。”
阿四跨过门槛走进去,在宫人一叠声“使不得”的劝告里凑近了倒在小木桶里的药渣,捂住鼻子说:“就是这个味道,闻起来就难受,闵小郎天天要喝,一定很难受吧。”
宫人和力士们纷纷开窗透气,又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开,一边解释:“是药都苦,良药苦口利于病,在所难免的。”
阿四五感敏锐,实在不愿意开口讨要药渣。她秉持着绝不难为自己的念头,迅速退出门外,按照记忆走到闵玄璧的住处,里面已经摆上了一碗深棕色散发怪味的苦药。
而闵玄璧本人,正在里间沐浴,两个乳母坐在一旁就等着他出来喝药。
见阿四的身影,乳母丝毫不见惊慌,如常向阿四行礼,一个为阿四搬来锦垫,一个端来蜜水。
有古怪的汤药在侧,阿四蜜水递到嘴边愣是喝不下,眼神不住往汤药上瞄。
明知应该不会害她,但这心里头,实在是不得劲。
阿四是真想知道,这碗汤药里,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在。
乳母没开天眼,预料不到阿四听见了她们谈话,只当是阿四从未见过这样整碗的汤药。
皇室中人都意外的身体健康,少有生病的,阿四好奇也是正常。
阿四以等候闵玄璧为借口,干坐着消磨一段时间。
待到闵玄璧披着半干的头发快步从里间出来,阿四直接发问:“这药闻着也太难闻了,我从没闻过这样刺鼻的味道,一定很恶口。这儿有这么大一碗,你一个人也喝不了多少的,分我一点带回去吧。”
听到从未设想过的离谱要求,闵玄璧愣住:“分……汤药?四娘要这个做什么?”
阿四随口胡扯:“我没见过这么苦的东西,拿回去骗阿姊喝。”

在死寂的沉默中, 阿四顺利拿走一只杯子,和杯中一点苦汁。
两个乳母哭笑不得地装了一小杯放在垂珠的手中,而后服侍闵玄璧将苦药一点不剩地饮尽, 又择了枚蜜饯给他甜甜嘴。
阿四虽然不打算亲尝药, 也不可能真让阿姊吃,但蜜饯该吃还是得吃的。她这一世的牙齿特别好, 又白又不容易蛀, 可以放心大胆的吃甜食。她就当着闵玄璧的面, 将小碟子里的蜜饯吃了个干净。
乳母说:“四娘要是喜欢这个口味, 尽管带些回去,小郎身子弱吃不得, 腌的果子能叫四娘看中也是我的福气。”
太极宫里的人和物都是老姬家的, 没什么不能拿的, 阿四不客气地让垂珠装了一罐子。
闵玄璧羡慕地瞅香甜的蜜饯,他不能随意吃用的东西太多,蜜饯只是其中一种, 算不得什么,但这种受身体拘束的滋味不好受。
阿四才不管他的想法,空气中飘散的药味难闻得很, 偏偏早春闵玄璧吹不得风,阿四站起来要告辞:“我还得去阿姊那儿一趟, 就不继续打扰了。”
闵玄璧见阿四收完东西就要走,跟着站起来,迟疑地想要挽留。
小孩子都更喜欢和大一些的孩子一起玩,闵玄璧也不例外, 但乳母们都教他,好孩子是绝不能与人为难的。他看出阿四想要离开的心思, 失落地不敢说话。
两个乳母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推闵玄璧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
闵玄璧手足无措地抬头望乳母,双手纠到一处,鼓起勇气叫住阿四,“四娘……”
阿四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乳母焦急地又拍了闵玄璧的后背,奈何一鼓作气再而衰,闵玄璧这回是真不敢再开口了。
急得乳母直叹气:“本就是个小郎,再加上这别扭性子,和四娘怎么玩得到一处去?”
阿四从承欢殿出来,马不停蹄地往东宫去寻太子。
她实在是好奇汤药的成分,但她知道这玩意要是真有害,乳母不敢放到她的手里,但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柳娘未必可以告诉她,但太子身份不同,多半是愿意给她说清道明的。
太子今日同样休沐,着宽松的便装斜靠在坐床上,听那位名清嘉的乐师弹琴奏乐。她见阿四来访也不惊讶,含笑问:“倒是稀客,阿四怎么今日不往外面跑,反倒是来我这儿了?”
阿四拿过垂珠手上的杯子,由宫人替她脱去履和外衣,往里走:“我今天遇到一件怪事,想问问长姊。”
这话音刚落,不少宫人就在内官的示意中自觉退下,仅留下零星几个心腹。乐师清嘉不动如山地稳坐着,乐声不停。她和阿四曾是见过的,清嘉的琴技出尘,常年受东宫供奉,很得太子信任。
阿四还记得清嘉,路过她时不忘夸:“上次我们见面也是春天,你今天的琴声好像外头的鸟鸣,和上回听起来不尽相同。不过最近我没有空出门摘花,下次再给你带一枝。”
四年过去,清嘉一年老过一年,原先花白的头发,更是银丝遍布,但精气神很足,她微笑向阿四道谢:“多谢贵主记挂。”
阿四心里觉得清嘉该是个很温柔平和的人,不然怎么奏出这样贴合时节的轻妙乐声?但话说的太少了,这可能是伴君的基本道德。
太子接过阿四手里的小杯子,嗅出药味,“从哪儿拿的?近日宫中未曾听闻由谁生病了,是哪宫的小宫人吗?”
阿四就把今天在承欢殿听的私话说了,“乳母们商量着要给闵玄璧吃药呢,真奇怪。我看他身体好好的,怎么还要吃药,听说还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开始吃药了。我有些好奇,就要了一些回来,想让人帮着看看到底是治什么病。”
原来是这个,太子哭笑不得地让人将杯子拿下去,抱起阿四放在腿间,笑道:“你怎么也学着三娘,连名带姓地叫人,在外头可得注意些。”
话是这么说,太子没有责怪妹妹的意思,轻轻带过,继续说:“闵小郎的病确实偏门些,太医令当年亲自给开了药方,将好处坏处都说清楚了。闵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乳母用药,但乳母们谨慎,这些年一直不敢用,就等着这回闵大将军回来再做决定。”
阿四更好奇了:“是什么坏处?闵大将军允许了还能让乳母们小心这么多年?会要命?还是影响寿数?”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上下打量阿四的小身板,估摸该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让小孩明白她话中的深意,“闵小郎的病既不影响寿数,也要不了他的命,无非是日后子嗣上艰难一些,大概婚姻大事上不好说。太医令开出的方子未必能治,用了说不定更糟糕……”
阿四秒懂,“这又不是大事,男的又不会生孩子,鸣阿姊也不会嫌弃他在家里嫁不出去的……吧?”
话说出口,阿四反倒犹疑了,家里白养一口人,确实会比较麻烦。而且男人功能不行之后,说不定会性格扭曲,长远来看确实是件糟糕的事情。
太子说:“反正闵小郎年纪尚小,闵大将军又要回京了,到时候由母亲做决定也正当些。世上男人何其多,大将军又有阿鸣这个女儿,闵小郎的事儿往小了说不妨碍什么。你听过也就算了,不要和闵小郎当面说起。”
阿四听罢,也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专心听清嘉的琴声洗涤心灵。
午后在东宫吃过一顿,又借着阿姊在,说了许多翰林院养花学士的坏话。
阿四义愤填膺:“那个学士太坏了,我也不是心疼闵玄璧,就是他怎么能将分内之事委托出去?究其原因,我觉得翰林院养花的人手太少,还得再添一个,然后告诉他们谁做得差就得回家去吃自己!”
太子顺妹妹的意,让东宫的内官出门搜寻擅长养花的人,内官在阿四的炯炯目光下再三保证一定尽早完成任务。
于是乎,等难得的休沐日过去,翰林院多了一位待召,据说最擅养牡丹,而且生来一双养什么活什么的巧手。
阿四知道新的养花待召到了,特地赶过去围观,还从东宫要了许多奇珍名品交给养花待召养:“我答应了清嘉乐师要送她一枝春花,你可得上心些。”
这位花待召双手粗糙,并非是富裕家庭出身,身穿锦绣衣裳也显得局促,她感激地向阿四下拜,“詹事府的押衙已经和我说过了,妾多谢贵主赏识,感激不尽。”
妾臣不是见人就能自称的,这是一种自贬的称呼。一般只有直属的关系内,例如君主和官员,或者主人和仆从之间。东宫之外,哪怕是最微末的小官吏,也不会轻易向太子称妾臣,只有东宫的官吏才会如此。同理,太极宫上下,真正需要向阿四称妾的实际上只有丹阳阁里的宫人和内官,其中还不包括柳娘。
阿四连忙伸手扶住对方,等人站稳后,笑说:“倒也不必行大礼,是我有事情要嘱托你,算不得多大的恩情。待召初来乍到,养花学士可要多加关照她呀。”
旁边的养花学士已经习惯了阿四记不住他的姓名,他显然感受到了职业危机,面色前所未有地板正,“那是自然的。”
阿四心中暗笑,吩咐熟识的翰林学士都要照顾着待召,特地选了一个宫人跟在待召身边,帮她熟悉环境。
养花待召分辨清楚阿四送来的种子后,半点不耽误地投身种植大业,她身上迸发的热情稍微感染到了其他的学士,忙忙碌碌数日,和翰林院沾边的花草全部焕发了别样的活力。
正式入学后,谢大学士管得严,阿四的学业不轻松,见不得有人——尤其是养花学士太清闲。她时不时地来翰林院视察一二,向养花学士阴阳怪气:“果然呐,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干这个,旁的人再如何也抹不平天赋的差距。”
养花学士家里也是世代官宦,不缺他一份吃穿用度,因此他才能日日在翰林院摸鱼,没有半点上进心。养花纯粹是个人爱好,能将兴趣发展成工作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就连裴道之前也眼热。
他听了阿四刺耳的话,又不能和阿四计较,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应和:“四娘说的是。”然后摆弄起桌前的兰草。
堪称是一步登天的养花待召就没有学士的烦恼,她满脸热切地给阿四介绍了自己成果,表示一定会让阿四拿着最绚烂的花朵去送人。
两相对比,阿四立刻就共情了祖祖辈辈的皇帝们,那些家里有背景的人确实不如寒门、庶民出身的人才好用啊。

第85章
闵明月每次回来, 皇帝总要在清晖阁摆宴庆祝,大多数的文武百官在这时候往往会成为背景,连阿四也不例外。她坐在下首, 看阿娘和闵大将军推杯换盏, 没说几句话,但两人都是欣然的。
似乎只要同处一室, 她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就足以弥补一切, 说不出的氛围潺潺包围着君王和她心爱的将军。
在两个同姓的人之间提到爱, 放在从前, 阿四会觉得违和,但现在她已经能自然地说出这个字眼了。大概是因为她从很多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爱, 一种不设条件的、天然的、因她的存在而产生的爱。
说一句自大一点话, 天地如果有感情, 此刻也是爱她的。所以,她的生活顺意,处处都是美好的光景。
阿四快乐地咀嚼酱牛肉, 和姬宴平分享:“阿姊,这道菜好吃!”
酱料是咸甜的味道,吃完舌尖回甘。阿四口味偏甜, 对这道菜很是青睐。
姬宴平神思不属地应声,随手夹了一箸塞进嘴, 点评:“太甜了。”姬宴平偏爱咸口,吃着觉得腻,拿过酒杯饮尽,将口中难言的滋味冲淡。
阿四揪住姬宴平的袖子, 像是捉住了小把柄:“放在以前,不爱吃的东西你看一眼就嫌弃, 今日居然吃了。阿姊在想什么?连吃饭都不专心了。快和我说说,我想办法帮你呀。”
说着要帮忙,脸上的神情全然不是一回事。
姬宴平早就听闻阿四近期四处消磨人的事儿,可真落到自己头上,难免产生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实感来,或者这就是当年满宫城逮猫撵狗的报应吧。姬宴平顺着阿四力气放下酒杯,叹息道:“我是在想念阿鸣啊,我们在这儿馔玉炊金,也不晓得阿鸣过得如何?”
骗鬼呢!
阿四才不信姬宴平说的话,闵玄鸣和姬宴平半月就有一次通信,上回阿四去找姬宴平玩的时候瞥见信纸,白纸黑字写着姬宴平嘲笑闵玄鸣在外吃沙子。闵玄鸣也不甘示弱,回嘴姬宴平想吃沙子而不得。
就这样的损友情,吃顿饭能想念对方就怪了,姬宴平一天不得心疼百八十回。
姬宴平从妹妹直白的表情中读出了不信任,笑道:“好吧好吧,我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在我想清楚之前,很难和阿四说清楚。”
勉强算是诚实作答吧。
阿四理解地点头,毕竟人活着就是很难想明白一些事情的啦。
闵大将军深受圣上信赖,这么多年百官都已经习惯了。稍微知事一些的人都知道,圣上和闵明月是表姊妹,多年情谊又有血缘之亲,都不会凑上去讨嫌。此外,今日闵玄璧格外受人瞩目。
和没事就往外头跑的阿四不同,闵玄璧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数官员时至今日才晓得:噢,宫里还养了闵大将军的一个男儿。
那可是闵大将军闵明月的男儿啊,在皇帝膝下养的,眼瞧着比那几个外嫁的公子都要金贵。至少,皇帝绝不会将闵大将军家的小郎送去和亲她国。
时下军中对血脉传承还是相当看重的,要是这小郎多几分勇武,说不准还能继承其母闵明月两分威望。不过,这闵家小郎看着,大概率是废了。不说虎母无犬子,这闵玄璧简直养成了兔子,其中的意味是相当微妙的。
老虎住山林,健马需草场,但兔子就简单了。不少人都盘算着自家的一亩三分田,能不能容得下这只美味的兔子。
阿四尚且不能用肉眼勘破人心,只能察觉闵玄璧坐在闵明月身后时表现出来的窘迫不安。
卫国公府的长子闵玄鸣留在边关,次男闵玄璧终于有机会坐在他素未谋面的母亲身边,这本该是母子团圆的喜事。但闵明月并未表露多少亲近的意思,闵玄璧也未敢过于热切地凑近陌生又熟悉的母亲。
陌生在于两人极少的会面,熟悉是闵玄璧从生命到衣食住行都来源于闵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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