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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by舍自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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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学士下课时说:“四娘后头还需往楚王府去,今日就不留习作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四和伴读们一块往弘文馆外走,一路都在议论东女国的事,对于满篇男人的“正史”,她们更爱女人多的故事。几人都是从未离开过鼎都的,说起遥远的国度都带有向往的神采。
孟长鹤说:“将来总能见到东女国的使节的,至于故事,我们的将来的史书上写就的必然是女人的故事,这样一想似乎也就不稀奇了。”
在转角处,伴读们向阿四告辞。虽是伴读们告辞,却是她们目送阿四离开才动脚。
四个伴读都是极知礼、也极为明事理的,至少要比阿四懂事得多。
但“懂事”本就不会让孩子幸福高兴,而是会方便大人行事。这个获利的人可能是孩子的亲长、也可能是孩子的同伴、以及孩童长大后的那个成人。
阿四偶尔会心疼她们,即使小伙伴们几乎可以说是占据这个时代的天时地利人和,但毕竟都是孩子嘛。完全都没有任性、哭闹的痕迹,每个人都迅速适应了宫墙内的生活,并且能反过来照顾在太极宫长大的阿四。
真是一群了不起的人啊,阿四心想,她们配得世上一切最好的。
除非有意安排,阿四出宫时路上是见不着行人的,禁军分立两侧,前头还有鸣鞭开道,直到进入楚王府,阿四才能嗅到一点属于她的烟火气。
楚王府的属官和阿四已是熟人,眉眼带笑地将人引入里屋。
姬赤华衣着宽松,靠在引枕上和玉照合起伙儿来逗长寿玩。
前两年玉照有孕是姬赤华照料她,今儿情况倒过来,玉照一有空就带着女儿往楚王府跑。真论起来,其实也说不上是玉照在照顾姬赤华,毕竟孩子也都是楚王府上的人在照料。
长寿是个脾气很大的孩子,一有不合心意的就要哭闹不休。姬赤华和玉照稍微不顺从,长寿就有吵翻天的架势。阿四进门时,长寿瘪嘴正要嚎,玉照手疾眼快将手里的胖金鱼塞进女儿手里,及时预防了一场持久战。
阿四见姬赤华精神头很好,就知道怀孕没有给她造成太大负担,顿时放下心来。
长寿也注意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来客,露出带牙的笑容。
因为从阿姨阿姊们那里得到许多关爱,阿四对姪女也有极大的好感,高喊一声:“小阿姨来啦!”阿四脱履上床和长寿玩儿了许久,对孩子的无尽问题也一一解答,直到长寿困顿被乳母抱走。
小阿姨立刻放弃了刚才在姪女面前苦苦坚持的形象,瘫倒在床,“小孩的精力真旺盛,我就不行啦,我也得在这儿先睡一觉。”
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姬赤华忍俊不禁:“辛苦阿四了。”
“哼哼,”玉照揭阿四老底,“你小时候和长寿半斤八两,不知道祸祸了太极宫多少花花草草。”

第95章
阿四捂住耳朵不听, 有意转开话题,大声问姬赤华:“我听说三姊也要纳侍男,这事也太突然了, 明明前两天三姊还与我一起挑剔赵家的教养, 如今就要纳他家的人了?”
姬赤华笑道:“那是赵家人是有心与三娘修好的,没成想热脸贴了冷脸, 许是赵家叫三娘的话恶心了, 于是瞅准三娘的直爽脾性将事传扬开了, 想臭了三娘的声名。不过他们总记着老一套的女男风流事是女人吃亏, 没料到我们家三娘是个不要脸的泼皮,差属官上门提亲, 又让王府令向圣上请婚, 眼下弄得赵家下不来台。”
赵家这一脉千盼万盼得来一幼\男, 哪里舍得嫁出去?要是稍微开明些,也不至于早早将五个女儿都嫁了人,眼见之后就无人承袭家业, 要落到姬宴平手里讨日子了。
阿四就爱听讨厌的人家的倒霉事,笑个不停,连困顿都笑没了:“那真是太有趣了, 果然,遭了报应的人家就得事与愿违。”
“谁说不是呢?”玉照斜靠在坐床上, 颇有两分钦羡,“三娘这一手倒是意料之外的,赵家数百年的积累,席丰履厚的。要是能就这样落进三娘的口袋, 我也得寻摸一家来试试,我端王府也很空旷啊。”
谁能不爱吃绝户呢?玉照拒绝不了这个。
阿四拍手道:“这主意好, 今后谁家只有男儿的都要学着忧心忡忡,天底下再没有比我们姬家更尊崇的了,以后让宗室女可劲儿挑,但凡有相中的家底,就取回来。往后百年,瞧瞧是谁家无女有男的先绝后。”
玉照大笑:“这话我爱听,就为这个我也得娶两个小郎回来。”
好好一场喜事儿在玉照和阿四口中硬是说成土匪接亲,好似已经展望到宗室女一口吃三家,各个堆金积玉的场景。
姬赤华道:“你们俩都是饿着肚子来我楚王府的?一个个的,垂涎三尺。快端上些瓜果饮品,别叫我两个姊妹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了。”侍女依言端上各色吃食饮品,围着坐床两侧摆的整整齐齐。
吃喝的同时,姬赤华简单和阿四说了一嘴斗金阁的事,背后眼花缭乱的关系网不提,最后是太子和姬赤华商量着预备择两家杀鸡儆猴。那日不少人都承了姬宴平的情,因此这回赵家被迫嫁男的事儿其他世族装聋作哑,任凭姬宴平强抢民男似的定下亲事。
说到底,天水赵姓一族人多势众,这一脉虽在族中影响力不小,少了他也没到让赵家伤筋动骨的地步。凡是大族,同一辈的孩子多的数十个,少的也是两只手放不下。只要狠得下心,死后将家产往族中一交,或者再过继一姪儿,困局可解。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要是放得下,又怎么可能落入今日窘境?
阿四突然想起一些残酷又血腥的案例,先放下手中茶杯以免呛住,而后问:“假如赵家的人都没了,我说是假如啊,假如赵家人在做出安排之前不幸横死,赵家的家业是归谁呢?”这话一说,阿四自觉不妥,眼睛悄悄望左右。
玉照和姬赤华可比阿四所想的平淡多了,玉照甚至没停下咀嚼糕点,咽下后说:“这有什么好假如的,满鼎都哪户人家敢说自己从发丝到脚尖都干干净净?就是主家没犯事,仆从、族人、家中不止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多多少少沾点罪名。尤其是这种所谓的‘千年世家’,只要肯查,保管赵家人一个也少不了。就是这么做太伤情分,也容易引起其他世家合起伙儿来反弹。不是非常时刻,一般不会这么绝情,谁家没点麻烦亲戚嘛,我们也有啊。”
姬赤华依然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她比玉照更了解阿四,知晓阿四想的更直白简单。她温声劝告妹妹:“这事你这么想没错,但行事得审慎一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凡事我们还是得按规矩来。杀人买凶的恶事太容易留把柄,做不得,想要推倒这些根深蒂固的朽木,须得从长计议。”
其实,阿四真心只是问问看,没想实施来着。
怎么感觉阿姊们一瞬间连怎么去做都在考虑了?
阿四默默咽了一口水,也不反驳,点头道:“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阿四心知肚明这赵家大概是没好下场的,她在心里将赵家人标注为“将死之人”,遂不再关注。
挑了些顺口的吃食点点肚子,坐床上的小几和周边的桌案撤去。阿四身量小,直接就着宽敞的坐床小歇,姬赤华和玉照则在阿四睡着后入内在卧床休息。直至盛日偏西,侍女唤醒阿四。
阿四揉着眼睛坐起来,推开身上盖着的色彩艳丽的薄毯,问:“阿姊们呢?”
侍女低声笑答:“大王正陪同嗣端王在内室歇息,大王近日嗜睡些,因而晚些叫起……”话音未落,玉照已然揭开帘走出来。
阿四闭紧嘴,换好衣裳,跟着侍女走到外厅再吃些热乎的茶点。玉照坐在一旁端茶看阿四吃,她疑惑的是:“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能吃吗?分明只是睡了一个时辰也会饿肚子?”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饿的这么快过。
阿四哼唧:“每个人当然是不一样的,吃的多才长得好,玉照阿姊将来肯定没我长得高,所以才不如我能吃。”说着,阿四又选了一块点心吃了,顺带踩一捧一:“不如上回吃的透花糍。”
玉照作为不会再长高的二十三岁成人,决定不和小孩子在身高上头争论,改说点心:“透花糍?东宫的白案做的吧?那可是老手艺了,据说她的孩子都没能学到精髓,白案年纪也大了。再过个十来年,可能再吃不着如此恰到好处的透花糍喽。这上头还是得早些出生好,我就比阿四多吃二十年。”
阿四才不听玉照的骗,学着她的语调说:“那我也能吃到其他的美味,那还不是二十年?单论透花糍的话,那还是长寿最可怜,一不小心可能就尝不着这等美味喽。”
玉照好笑道:“太子殿下嗜甜,二娘、三娘偏爱咸口,倒是四娘又更喜欢甜了。”
关于阿姊们的口味,阿四头回听说,怪不得好白案在东宫,原来是太子阿姊喜欢甜口。
“我更喜欢混着吃,吃多了甜的就想吃咸的,这样更好吃。”阿四大嚼两块甜点后,拿了咸口的调味,主打一个让人猜不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闲话,不知怎的话题又绕到姬宴平头上,玉照问阿四:“你晓得三娘近来忙些什么?”
阿四奇怪道:“刚才还在说呢,就是斗金阁的事儿啊。”
玉照摆手:“闵大将军回来后,她是三天两头往卫国公府上跑,铁定是心里憋着坏呢。”
虽然姬宴平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玉照这么说,还是让和三姊第一好的阿四听了不高兴,她给姬宴平找补:“怎么会呢?三姊多半是想念鸣阿姊了,她们俩关系这么好,又很久没见面了,三姊往卫国公府上多问问很正常呀。再说了,我也没听说三姊经常往卫国公府跑的传闻。”
玉照却说:“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了,三娘此前和齐王阿姨商量,想往北境去驻军,被拒了。她想做的事,哪儿有轻易放弃的。三娘被齐王阿姨否决后,再没往卫国公府上问候过才是最为古怪。”
不得齐王支持,皇帝处不用想也知道不许,此外就只有闵大将军和太子能说上两句话了。除非姬宴平放弃……凭她那死倔脾气绝不可能。
阿四仔细一想,好像真是如此,最微妙的是陈文佳成了卫国公府的常客,而陈文佳和姬宴平的关系堪称莫逆。
她不得不承认,姬宴平好似在盘算一些不被阿娘允许的大事。
皇帝不允许孩子们去北境,主要考虑的是安全。对皇帝而言,仅有的继承人们安安稳稳地活着,就是另一种家国安定。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方面甚至比北境的安定还要重要。
姬宴平理解长辈们的苦心,所以她不再明着争取,但想要让她彻底放下这个念头实属不易。
姬难还在的时候,满太极宫的人都没能弄明白姬宴平为何厌恶姬难,而今,阿四和玉照也商讨不出姬宴平真实的想法。
最终,阿四下定论:“我过些日子要过七岁生日了,到时候卫国公也好、阿姊们也好,都会参宴,我再下帖请陈文佳一道就是了。何必冥思苦想,届时我直接问个明白。”
而话题的中心,姬宴平正在宋王府里监督属官清点库房,务必找出最不值钱的玩意儿送到赵家去,空出的位置就放上前些时候从斗金阁搜刮回来的宝贝。
尤其是心爱的大宛马,必须在府上新辟一处风水上佳、干燥通风的马厩,安排最得力的侍从,专门照顾姬宴平的心头宝马。等点清财帛,姬宴平就专注地给大宛马喂草料,满心满眼都是情谊,凭深厚的经验迅速和马儿成为好友。
属官走近马厩,谨慎地在一丈开外站定,说:“大王,还得选一处院落、选择良辰吉日,将赵孺人迎进门。”
圣旨已过三省,赵家前途无亮的小郎被吏部撤去官职和功名,成为朝廷册封的宋王孺人,因此宋王府的人都这样称呼。
和爱马的相处被打断,姬宴平是有些不快的,但她每每一听府里人管从前的长安令为赵孺人就想笑,此刻也不例外。
姬宴平忍笑颔首道:“往西南角随便圈一个院落,多找些人手看住,归置整齐,别叫人挑出错就行。”

第96章
钦天监在宋王的催促下给出一个临近的好日子, 六月廿二的立秋,赵家的幼\\男被送入宋王府的偏门。全程姬宴平就露了一面,堂而皇之地去衙门值守, 留宿内宫。显然姬宴平是没打算给彼此留脸面。
阿四是从柳娘口中听说这事的, 柳娘说:“换在太上皇当政时,这样的旨意必定是落不下去的。世家多看重门第, 自以为千年流芳, 就连与皇室结亲都不大乐意的。近年倒是乖顺许多, 这都是圣上的威德啊。”
阿四笑道:“那是大母太过要脸, 所以也给别人留脸面。换了三姊来,宁肯是自己没脸, 也绝不给厌恶之人留情面的。”
或许是齐王早些年读的道经有些作用, 姬宴平听过虽不入道门, 却学会了不留恋尘世脸面,总归没人敢当着姬宴平的面给她没脸。至于背后的议论,只要不入耳, 只当是没听见就是了。
再说皇帝,弑杀亲弟一事举世皆知,又有谁能在她面前要脸?一般来说, 都是更要命吧。
柳娘不好对太上皇和宋王多做评价,含笑道:“这些年里, 世家人人自危,聪明些的在外都收敛了声势。圣上又有雷霆手段,一心要整治。只看将来,必定是越过越好的, 等到四娘白发,大周许是另一番盛世光景。”
阿四跟着附和两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说完又感觉有点不对,她现在就是“王侯将相”中顶格的“王”,阿四默默拿了桌上切好的寒瓜堵住嘴。
是了,前些日子往楚王府走一趟,今日丹阳阁就有寒瓜吃了。一定是当日在楚王府吃瓜太多,叫姬赤华看出阿四的心思。
柳娘只当是没听见,说起再过二十日就是阿四的生日,“圣上已经圈定了一处旧宅,工部动工,将来就是四娘的宅邸。”
柳娘挑起阿四修剪齐整的短发看了,笑言:“四娘七岁正属髫年,往后也就不再为四娘频繁剪发,而是要稍微留一留头发,攒出两角来,这就是总角了。再过些日子,十二三岁之后直到成人,就很少再剪发了。”
“短发挺好的,养长后打理着怪麻烦的。”阿四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柔光顺滑。
平日里多是晨起洗漱后,宫人会帮着修一修头发。论起正式的剪发,所谓身体发肤受之于母,剪头发是件庄重的事,必须选个良辰吉日由着亲长帮着打理。
婴幼儿时期剃头多是睡着后偷偷剃,阿四睡得香,还是极其偶然地见到宫人郑重其事地用锦布袋子收敛细碎头发,她才知道这事的重要性。
仔细想想也对,要是一个人自出生起从不理发,那该有多可怕,每个人有的可不是及腰秀发,而是曳地长发了。
柳娘笑:“四娘好比日渐挺拔的小树,绿叶繁茂也是在所难免的。”梳洗打理之类,自有宫人,也不必阿四费心的。
说到小树,阿四拉着柳娘走到窗边,从这儿往外看去,正能瞧见一株新栽的小树。
阿四说:“我一早就瞧见它了,原本我还想着是不是尚仪局差人来种的,现在看来就是柳嬷嬷种的吧?”
小孩满脸都是“被我发现了你的秘密”的得意,比起小树更像一只翘尾巴的狐狸。
柳娘被自己漫无边际的设想逗笑了,道:“是啊,这都被四娘发现了。”
阿四扒着窗户左右探看,确认没人后踩着窗沿三两下从窗户翻出去,小跑到小树边。丹阳阁多种植梧桐,这可新添的小树也不例外,树干只有阿四手臂粗细,亭亭玉立,翠绿的梧桐叶随风轻荡。
辣手摧花的阿四,此刻唯独舍不得摘眼前这棵梧桐树的叶子,抬手轻轻抚摸树叶和树干粗糙的表皮。
这两年,柳娘跟在阿四身后处处照料的日子已然一去不复返了,就连晨练,柳娘不知从哪日起也不再跟随。姬宴平曾和阿四说过,身边的乳母和嬷嬷都是要换去的,直到换成忠诚的内官为止。
有孟妈妈的例子在前,阿四一直都明白柳娘迟早也会离开自己,去做一些更能实现人生目标的事。孟予和柳娘从不是愿意永远圈在院子里的人,她们有更广阔的天地,阿四也衷心祝愿她们能走得更远。
但是,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
阿四在孟妈妈离开前,以为都在太极宫内,两人是常常能见面的。然而除过大年大节,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孟妈妈很忙,她有自己的抱负要实现,阿四前几岁没精力、也不被允许跑太远,近几年也有了其他的朋友和需要去做的事。
这种分别注定曾经亲密无间的感情会淡去浓烈的色彩,并不会完全消逝,而是维持在淡淡的、舒服的厚度。
阿四眨眨眼,化去眼中潮湿的雾气。阿四慢慢地安抚自己:她会失去一些,也会拥有更多,她得到的爱就像身高一样地再增加,和柳嬷嬷之间只是短暂的分别,彼此的关系将会进入新的阶段。
等柳娘换好履绕过来,阿四已换上笑脸,围着小树摸了一圈,笑语:“嬷嬷费了不少力气吧,这棵树刚和我差不多高呢。”阿四伸手比划一下,梧桐小树只比自己高出一点儿。
这是算上梧桐树的树叶,照理说树叶该比成头发,说不定还是阿四要更高一点。
柳娘笑道:“四娘喜欢就好。我总想着给你留下一点什么,可四娘库房里奇珍异宝样样不缺。思来想去,不如留一棵梧桐。仔细想来,这宫中什么都换过,殿宇宫墙也修缮过,唯独这些树木,数百年都扎根于此。我只盼着四娘能长成一株高大坚实的建木,上可通天。”
阿四眼珠一转,将手贴在树皮上说:“那我想在这儿留个名,或许哪一天,我化作尘土,梧桐树还能看着这世间的景色。有缘人能攀上树,或许就能看见我的姓名,知道这儿有过一个伟大的公主。”
饶是阿四的脸皮,说到“伟大”二字也塌了一瞬,下一刻又理所当然起来,反正丹阳阁里没人会把她的话外传。
“如果这是四娘的想法,那就去做吧。”柳娘拔下发间一只钗递给阿四,笑看她动手刻字。
柳娘出身怀山州,那儿的人依照自然草木的承载力生育孩子,有多少合适种植的土地、能生产多少粮食、大人有多少精力,她们就生下多少孩子。多少年来,怀山州的人无论贫穷富贵,生育的孩子都是有数的,人口的总数一直维持在合适的范围内。
走出怀山州,且不准备再回去后,柳娘就不打算再生育了。外面的世界告诉她,太多无辜受难的孩子被生下,太多的孩子不被作为“人”养大,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生育。
柳娘从走出怀山州那一刻起就在忙碌,为各种事奔波劳累,她有自己的目标,也不以为苦。这几年是皇帝特批的假期,也是她最清闲的时候。柳娘对阿四感官很特别,这是个很招人疼的孩子。
可能是人生下来就已经定好了性格,四个皇子中唯有阿四带有几分令柳娘心疼的柔软心肠。
太过敏感的心,接触粗糙的世界是会感到疼痛的,随着见识的增长,或许阿四会习惯这种痛,但这不意味着她不再痛苦,只是习以为常了。
小树被刻上了字时它可能也是疼痛的,但留下的疤痕会随着时光成为它表皮的一部分,直到变成它伟岸身躯中微不可查的一点。柳娘也同样相信阿四,迟早有一日会从柔软的小树,长成足以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阿四小心翼翼地戳破一层树皮,到底是没忍心戳得太深,吹去木屑,阿四在内心默默告罪一声:真是对不住啦。
轻拍小树作为告别,阿四直起身拉着柳娘往回走,“那嬷嬷在离开前,给我再做一回牛肉吧,我可想吃了。”
柳娘纵容道:“莫说一回,就是日日都做又能耗费多少时间呢?”
阿四打蛇上棍,立刻道:“那就每天都做吧!我们悄悄吃,不叫尚食局那头知道就行。我身体好着呢,再吃些清火的瓜果,不会上火的。”
柳娘应下:“我这两日去和冬内相通通气,看看能不能越过尚食局弄些新鲜牛肉来做与四娘吃,如何?”
“好呀好呀,”阿四叉腰道,“直接去和阿娘说,然后让尚食局每日恭恭敬敬地送牛肉来……不过这样做,似乎没有偷着吃来的香甜。”
“那我们就偷着吃。”

第97章
宋王纳孺人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至今赵家人私底下还在痛骂,而主导此事的姬宴平却在太极宫内连住半个月。她身上只担一些虚职,无需整日在衙门坐班, 时常在太极宫各处闲逛, 任谁来也找不着人。
临近七月半,阿四的生日将至, 皇帝将生辰宴定在清思殿。
自从姬赤华封王那一日姬宴平杖杀了崔家子, 加之毬场也封了, 清思殿就冷清下来。久违的热闹也给阿四带来许多消息, 比如姬宴平常出现在太液池附近。
太液池畔的各式建筑不少,其中有一座知名的、为满朝文武所向往的阁楼——凌烟阁。据阿四所知, 姬宴平几乎每天都要去凌烟阁独自待两个时辰。宫人们不敢打扰宋王, 因此那一处比往日里更安静些, 也让阿四找到了姬宴平的所在。
大周崇尚道家,凌烟阁坐北朝南,面朝三清殿设立。阿四慢吞吞在前走, 在宫人的带领下找到凌烟阁朝北的正门,宫人们不敢再入内,阿四独自跨进门。
一进门就是太宗书写的像赞, 洋洋洒洒地写就了凌烟阁内二十四位功臣的生平功绩,阿四随意扫一眼, 实在是懒得细读。
阿四今儿本是不出门的,柳嬷嬷正收拾自己的细软要从丹阳阁搬走,阿四如何也要在她身边再赖一下。奈何柳嬷嬷说姬宴平近日心情不佳,旁人不敢来打扰, 正需要阿四去宽慰。
柳娘都这么说了,阿四只好先来慰问三姊。说实在的, 阿四更怀疑柳嬷嬷是不是想支开自己,然后偷偷地离开,不然真是说不过去呀。
阿四自个儿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对凌烟阁内供起来的层层画像就更没好感了,顺着路往中间的过道走,先是宰辅,后是诸侯王,四周墙壁上绘的事太宗最爱的御马……
这是件稀奇事,阿四停留在御马壁画前欣赏片刻,感觉这是姬宴平将来能干出来的事儿,乱七八糟的人事,哪里有可爱的马儿得宋王的心意?陪葬品都得是陶瓷马。
阿四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说不准姬宴平是看上了太宗的马,前来独自欣赏一二,毕竟宋王府里多了糟心人,但凌烟阁里的马儿是无辜的啊。
神游天外的空隙,阿四将壁画逐一看过,都没能找到人。
在凌烟阁内兜兜转两圈,终于在里隔见到席地而坐的姬宴平,她面前挂着一副比其他画像都要崭新的人像,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画的是一个女人,凌烟阁里唯一一个女人。
得益于一双明目,阿四觅见一行小字,怀山昭公主像。
就阿四浅薄的认知里,怀山昭公主是开国时的名将,战功赫赫,终老于怀山州。
姬宴平分明早就听见来回行走的脚步声,硬是半句话也不说,阿四走到跟前了,姬宴平才抬头望妹妹一眼:“阿四怎么来了?”
“是柳娘叫我来的。”阿四自知瞒不过阿姊,挪到姬宴平脚边,贴着阿姊坐下,“柳娘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回家去了。我舍不得她,所以出门逛逛。”
姬宴平将手臂搭在阿四肩上,脸贴着脸安慰妹妹:“大理寺正忙碌,且住在宫外,你难免见不着她。但柳内相不同,她是打定主意要在圣上身边干到走不动为止的,你往甘露殿走的勤快一些,见面的日子多着呢。要真天天在你面前管着,心里也要嫌烦的。”
阿四愣一瞬才想起大理寺正是孟妈妈在大理寺的官职,点头道:“我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长大了,孟妈妈也同样在成长,柳嬷嬷也是,这些都是好事。我只是心里稍微有一点过不去罢了,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真乖啊。”姬宴平另一只手转过来揉揉阿四的头发,笑道,“这样想就对了,谁都有最想要的东西,每个人都朝着那样东西奔忙,路途中的遇见的其他事物也珍贵,但人嘛,总是要有所求才有意思。”
阿四卸力整个人靠在阿姊身上,望着墙上那副独一无二的画像问:“那阿姊也是在为自己所求不得的东西努力吗?”
除非姬宴平亲自说出口的,阿四很少能从姬宴平身上看出格外的东西。姬宴平啊,意外的是一个直率的同时相当能藏事的人。
至少阿四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用更直白的话语激发阿姊所剩不多的同情心。
姬宴平对妹妹的直球向来有回应,笑答:“那当然了,要是什么都不求,我就皈依三清,跟着阿娘去做山上的隐士,好吃好喝活她个一百二十岁。红尘打滚的人,除非命硬,总是很容易减寿的。”
阿四晓得阿姊不会无缘无故坐在这,她指着画像再问:“阿姊是向往画上的人,还是喜欢画中的马呢?”
“我都想要哦,好不容易成人开府,为的就是面对选择可以争取‘全部得到’。”姬宴平眯眼虚望画像上眉目清晰的将军,这是一个不够心狠也不够好运的将军啊。
多奇妙,这个将军还是自己的先辈,画里人和画外人有一丝血脉和姓氏的牵连。
阿四抱着姬宴平手臂说:“嗯,那阿姊给我讲一讲怀山公主的事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弘文馆的先生迟早要给你讲的。”姬宴平状似嫌弃的抱怨两句,下一句话就说起这位埋葬在历史中的公主。
怀山昭公主是高\\祖起兵后遗留在国都女儿,也是孤身一人卖去栖身之所,迅速起兵占据一方的军事天才。她是当时最耀眼夺目的凤凰,仅仅四个月从独身到聚拢关中豪杰、手握七万军,声名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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