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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by舍自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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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母亲出门迎接阿四的裴道深感奇怪:“四娘竟老老实实坐车没骑马,是嫌天气热了?”
不怪裴道疑惑,自从姬宴平送给阿四的小马驹成年后,阿四只要出宫就恨不得长在马背上,向所有人炫耀漂亮健壮的白马。
阿四深深叹气,深沉地说:“我们先进门再说吧。”
因身份最高,阿四被引进正厅,坐在主位受了裴家上下的礼,彼此寒暄过,敷衍走无数记不住脸的人。繁琐的社交流程立刻让阿四领悟了阿姊们不爱参加宴会的原因,谁见了都得来见礼问安,太费劲了。
直到入席,阿四才和裴道有坐下好好说话的机会。
阿四先谨慎确认不会被窥见,才小心从宽袖中探出自己的手背给裴道看——两指宽的长条状红肿。
不用猜,肯定是挨了师傅的板子。
裴道失语片刻,说:“这是林将军下的重手?我记得她脾气相当好啊。”
阿四一脸沉痛地把衣袖盖回去遮住红馒头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虽然是阿四挑衅在先,但挨打真的很疼啊!做老师的,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太小气了。学生面对老师输了不是很正常的吗,输了居然还要罚她明天加练一个时辰。
面对红肿,裴道不信阿四全然无辜,也没有拆穿的意思,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也太过分了。”
抱怨完冷酷无情的林师傅,阿四将注意力挪到今天的主题上,她问裴道:“你堂姊是哪个?我记得她是宋王阿姊的伴读,也不知道,宋王阿姊今日来不来。”
“堂姊方才和几个友人一起去酒窖挖酒去了,说是新酿的美酒。”裴道显然是从堂姊哪里听说了些,“送去的红单贴没有回复,应当是不来的。宋王旧友意外过身了,最近都不出门参宴了。”
“世事无常啊。”阿四感叹。
姬宴平朋友很多,也不知道是哪个出了意外,在这个风寒中暑足以病死人的年代,死亡实在是不出奇的事。
难得出宫,阿四仿佛被陡然放归山林的山大王,长袖一挥,让人给自己端上美酒尝尝,今天要喝个够。侍从满口应下,端上红泥小炉当场温酒。温热的酒水从酒壶倒入琉璃杯,酒色微绿,沫细如蚁、
阿四看了就笑:“这莫非就是绿蚁酒了?”只浅尝一口,立刻忘记了方才说的大话,再不肯喝了。
裴道也满上一杯,先尝了:“用米新酿的酒总有些渣子未滤清,倒不妨碍口感。”
酒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后世的好喝一些。上辈子阿四就不爱酒,总觉得苦,这辈子这酒居然更难喝了。
阿四默默把酒杯推远:“给我煮一碗奶茶来,放足乳酪和蜂蜜。”
吃完一盏放足料的甜奶茶,阿四又有心情旁观别人的热闹的了。
宴会的主角裴理年二十五,就已经官任正五品都水使者,是裴家这一辈中的标杆人物。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裴家的当家人就是她,所以家族长辈都操心她的婚事。
裴理俊眉修目,品性宽和,是个古话中翩翩君子①一般的人物。而她附近那一圈小郎,每一个堪配的,站在她的身边还不如裴家的侍从看着有气质。偏偏这些小郎还摆出一副矜持模样,单看着都是好死不死的玩意。
阿四啧啧道:“你家这安排的不大好吧,那些男人我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道也看不上:“小家出身怕摆弄不开,差不多的世家中愿意舍的都是纨绔子弟。长辈也曾细细挑拣过几个,早两年都没谈拢,一个个的都跟吃了多大亏似的狮子大开口,恨不得把我们家家产叼走。”
说到底还是姓氏上的事,这一旦定了姓,就和端王府的玉照似的,抄起亲父家那是半点不留情,亲男兄也占不到一毫一厘的便宜。
阿四一边吃饼,一边摇头道:“依我看,不如不取,自家生生孩子多方便。再说了,你们家这么多姊妹,还怕找不出一个合适管理中馈的人?还是不取得好,这样以后姊妹间也少个外人作梗。”
裴道笑道:“道理谁都明白,可这事真做起来,且还要时日习惯呢。就和太子与两位大王似的,终究是在王府里置孺人的。”
“等我以后就不这样,才不请这些歪瓜裂枣,要请就请满鼎都最貌美聪慧的美人齐聚一堂,每月宴请三五日,还怕交不上情人生孩子么?”阿四三两口咽下胡饼,擦擦手挑了个桃子吃。
“好好好。”裴道哈哈大笑,“到时候我就去借一借四娘的光,也能白白占美人便宜。”
阿四纠正道:“哪里是我们占便宜,分明是我们屈尊降贵了。”
阿四在皇帝面前都是有话说话的直白脾性,今儿来到裴家也不记得要收敛,洪亮的嗓门把话清清楚楚传进场中人耳朵里。等到周围一静,阿四也没发觉是自己的影响,自顾自和裴道乐呵。
旁的人还好,这些话叫那些小郎听见了,真是够损的。男宾距离阿四远些,有好事者偷偷学了话说给那边人知晓,一来二去满场人都知道了公主高见。
男宾中就有面子挂不住的,又自觉身份够得上搭话的郎君特地走近向阿四见礼:“侍御史李均见过公主。”
侍御史?
阿四放下手中瓜果,接过绣虎递来手巾擦嘴,随意瞥他一眼:“哪个院的侍御史?来找我做什么?”
李均道:“某不才,忝居台院侍御史。”
台院侍御史地位高些,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阿四漫无边际地想,这人面相看着就不好,怪讨人厌的。
“嗯,知道了。”阿四摆摆手,“我今儿是来玩的,懒得和不熟悉的人聊天,没事就下去吧。”
李均有两分耐心,继续道:“刚才听人言语公主贬低在场郎君的言辞,某以为是闲杂人污蔑公主,公主为人和善,想来不至于平白无故出口伤人,故而某前来求证。”
阿四眉头蹙起,懒得与莫名其妙的人兜圈子:“什么话?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过?”
李均笑道:“大约是‘东西’、‘歪瓜裂枣’之类的言语。”
阿四点头,大大方方地说:“这个啊,应该是我说的吧。难道我说错了?我远远看去看裴娘子如清风朗月,把其余人比的野草一般。你叫……你姓李对吧,李御史也是,我看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往未婚堆里站呢?劝你还是站远点好,离得近了更是高下立见。”
御史有闻风奏事的权力,脾气要比寻常官吏硬很多,阿四多说一句,李均面色就难看一分,等阿四说够了,李均脸涨得通红,好似要破口大骂了:“某好心好意来提醒公主,公主却出言侮辱某。公主出身尊贵,也不能随意羞辱下臣,失礼失仪……”
若非顾及场中众人,他肯定要大骂出声的吧。说不定事后还要狠狠地上书弹劾阿四今天的行为。
阿四如观丑角,呵呵打断对方的话:“哎呀,你怎么生气了?你好心好意地发问,我也诚实地作答了。就因为我的回答不是你所满意的,就来指责我吗?真是不知趣,我今日是裴家的客人,所以不与你计较。不必多说了,速速退下吧。”
绣虎往李均勉强一站,冷淡提醒:“押衙该走远些,不要打搅了公主玩乐。”
裴理注意到李均的行径快步赶来时,阿四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裴理赶忙拦住李均接下来的胡话,率先圆场:“李御史吃醉酒了不成?来两个人带他下去歇息,喝点热汤。”
不等人说话,周围两个裴家的小郎一左一右夹带着李均下去休息。
阿四半点不在意,火上浇油:“是么?原来是吃醉酒了,我还以为是癔症呢。幸好只是吃醉酒了,否则癔症可不好治。”
裴道也在堂姊的暗示下站出来:“刚刚伯母唤我去说话,四娘一道去么?”
阿四勉为其难地结束了单方面地嘲讽:“去吧,只喝了两杯也要醉的人,是该多走两步醒醒酒,免得失礼于人。”
裴道拉着阿四走进隔壁招待中年人的厅内,里面多是各家老一辈的妇人,可能是男人短命些的缘故,只有几个男人。
裴老夫人已经听下人说了园子里的事,笑着向阿四赔罪:“公主难得来一趟,都是我们招待不周,连累公主白受一场气。”
裴老夫人比裴相尚且年长一辈,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阿四一改嘲笑脸,笑脸盈盈:“怎么会呢,人与人产生口角,不会只是一个人的错。是我扰贵府的宴会,让来客们不愉快了。是我该向老夫人道歉才是。”
“这可不敢当。刚才的话我们几个也听说了,万不是公主的过错。”裴老夫人拉着阿四同坐长榻,和蔼笑道,“公主年龄虽小,在许多事上确有不凡的见解,要是公主愿意,能指点我家孩子两句,是再好不过的事。”
阿四可不知道什么是谦虚:“那我可就直接说了?”
裴老夫人鼓励道:“说吧,我们这些老掉牙的,很应该听一听少年人的想法。”
阿四满脸都是无可奈何,嘟囔:“这可是你们让我说的哦。”
随后迫不及待地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男人很该分成两类,一是父男,懂得体恤生养自己的母亲的不易、体谅女人生产的辛苦,安守做男人本分,没有孩子母亲的允许,绝不轻易干涉孩子的任何事,且要懂得教育孩子,想着要如何才能让孩子长成完整的人。”
“第二嘛。”阿四古怪一笑,“就是闝男了。这一类人如其名,最是会败坏家业,不但伤家族根基,也损坏子嗣后福。从不体恤自己的母亲,也不体恤孩子的母亲,从来只知道诱惑女子,却不知道教养孩子。最坏的一等,全然不做人事,却还想着霸占孩子,这类往往死不足惜。”
裴老夫人白白活到九十岁也没听过这等好话,惊讶至极,迷瞪瞪地问:“公主竟懂得这个?”
阿四说完后,咚咚灌了一杯茶,不管在场老人们多少惊讶,只拉着裴老夫人的手,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我这都是和晋王学的,老夫人也知道,晋王是修成半个仙人,相面最准了。今天在场的男人呐,大多是闝男,万不可娶进家门的!”

第183章
阿四一手抓着裴道, 一手在空气中比划,眉飞色舞:“所以啊,裴三娘那般出彩的人, 不该强行拉一个郎君作配。我也知道你们这种人家比较在乎脸面, 可人家的好孩子哪里舍得轻易给出来。你们听我的,往自家选一个不错的小郎和别人家的小郎换个不就好了?这样两家都有了合适的女婿, 还能成就你们老脸面。”
越说越过分, 周围的中年妇目光已经从惊讶恍然转向沉默, 裴老夫人和蔼的笑容逐渐凝固。绣虎紧紧跟在阿四身后, 发觉阿四今日状态不对劲,过于亢奋了, 她此刻不得不发出声音提醒:“咳。”
阿四与伴随自己长大的宫人之间有默契但不多, 转头奇怪地看一眼绣虎, 见她没话,就要继续和裴老夫人念叨自己总结的闝男理论。
裴老夫人抓住机会,立刻出声吸引阿四注意:“这些至理名言, 是公主从哪儿学来的?”
场中氛围更是一静,四公主年纪小,这些话不可能是自己悟出来的, 必然有人教导。而这个人到底是谁……今日到场的裴家主宾都非常好奇。
阿四兴致正高,不吝解答:“是我从一本书里看来的, 书里讲的有点儿差别。”
裴老夫人当即追问:“这样妙趣横生的书,书名为何,作者又是何人?我也想拜读一二。”
这是个好问题,阿四迟疑好一会儿, 想来好用的脑子卡顿了,慢慢地转出一句话来:“好像是一本随笔, 作者是……两棵树?”
“两棵树?”
“对!”阿四竖起两根指头,“两棵树,两颗枣树!”
多么好的人呐,阿四怅然地想,这世上没人懂她啦。
裴老夫人并不质疑这奇怪的名号,含笑道:“果真是很有趣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东西,给自己取一个这样的名号。”
阿四赞同点头:“是啊,他家门前有两颗枣树啦。”
“既然是随笔,大概就是孤本了……”
阿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鬼话后,她不等人说出借书的话,立刻堵上话口:“可惜不小心被烧掉啦。唉,内容太过新颖,被古板的先生看见,当场就化作灰飞了。”
绣虎木着脸听阿四胡编,完全想象不出哪个“先生”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才敢动四公主的书册。
裴老夫人殊为遗憾:“焚书是何等的罪孽,也不是作者其人何处啊?”
阿四伸手拍拍老人家肩膀,安慰道:“书是……晋王游历回来送我的整箱书册里随便翻到的,大概人已经不在世了。老夫人喜欢,我再背一些给你啊?”
“这太劳烦公主。”裴老夫人眼神瞥向隔房的曾孙,好似想问一问,之前还正经模样的四公主怎么一转眼就“活泼”过头了。
裴道无奈道:“四娘从不饮酒的,或许是今日贪杯了。”
宫中小聚,阿四与伴读们素来同饮一壶内的酒。那酒虽名为酒,实际上只是鲜果榨成的汁,今日才是阿四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喝酒。
裴道在阿四喝酒前就想过这事,不过当时阿四只喝了一杯,裴道提醒的话窜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没想到,阿四竟是个“一杯倒”。
阿四听裴道说她喝醉了,也不反驳,嘴上安静,眼角一瞥一瞥的,好似不大服气。
绣虎趁机扶住阿四的胳膊,低声问:“四娘可要下去歇息片刻?”
阿四自知今天的过度的兴奋不太对劲儿,应下绣虎的提议,临走前依依不舍地拉着裴老夫人的手说最后一遍:“我家晋王母说的真真切切的,男人是破财走势的,家里多女少男才会兴旺,你要替裴三娶郎,一定得听我的,有出有进才最好!”
走到门边了,还回过头强调:“谁家都一样,风水轮流转啦。”被裴道和绣虎一左一右硬是搀扶走了。
等人走得没影了,众人才偷偷低声笑起来。裴老夫人轻咳两声:“公主年幼,今日之事万不可远传。至于外面受邀前来的郎君,回头差人去向他们家大人赔礼吧。”
来客们纷纷称是:“公主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们也是觉得有趣。”
裴老夫人右手边坐着的是裴理的仲母,当今裴相的妹妹。宴会以裴相的名义操办,但裴相事务繁忙,裴宅内事都由裴仲母主持。
裴仲母接过话茬:“早两年我就与长姊说过的,都是我们家三娘名取的不好,裴理、赔礼的,回回为三娘办宴就得出门给人赔礼。”说的来客们再笑一回。
又说了些闲话,将刚才的事情岔过去。裴仲母搀着裴老夫人往厅堂外去更衣,两人收敛笑容,商量起今日收场的事。
今儿在场的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真想瞒住是不可能的,裴理的婚事难办事小,让公主丢人事大。
裴老夫人就说姪孙:“你个事后诸葛,那你说说之后该怎么办吧。”往内室去如厕更衣。
裴仲母垂眸思量,道:“我们为三娘相看郎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整整七年了,并非没有看得过眼的郎君,每每要谈婚,阴差阳错地就断了,甚至有意外身亡者。而今圣人如日中天,皇子们的婚事是你我有目共睹。不如我们这回将错就错,听四公主一言,只当是从晋王处请了箴言来,至此不再为三娘寻婚。”
公主说出口的话,往后自有晋王为她背书,裴家挑来用了,刚好也遮盖过今日之事。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裴仲母所想无错,只漏了一点。裴老夫人蹙眉望姪孙,疑惑至极:“公主饮酒醉了,你也醉了不成?晋王是最不信鬼神的,亲王中唯有齐王才是正正经经修道的人。难不成,你真将公主那番话听进去了?”
裴仲母一怔,失笑道:“叔婆何必较真,无论晋王齐王,只要往外说话的人嘴上偏一道,说成亲王,难道还有人往晋王府上问门么?”
“我这不是较真,我是担心来日。”裴老夫人杵着拐杖,悠悠然往回走,“我是百年身了。我生头子,正是赵太后有孕,昭宗何等欢欣,谁能知晓太上皇竟有登基一日,谁又能料到当今登基?我是九十岁的人了,何事都见过了,这六十年来风起云涌、天翻地覆,谁知下个六十年如何?你们要多做两手打算。”
裴仲母上前扶着裴老夫人,笑道:“那按照叔婆的意思,是要听小公主的话,用家里的好男儿给三娘换一个好孩子回来,是吧?”
裴老太婆伸指虚点姪孙,笑她刁钻:“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
裴仲母连声应和,满眼笑意:“是是是,这不是我们的主意,都是裴家上下听从公主吩咐罢了。”
那厢,阿四跟着裴道走出厅堂,走远见不着里面的人了,一改靠在裴道身上的姿态,笑嘻嘻地说:“道娘比我年长,却比我还轻,扶着我累了吧?”
“四娘收着劲儿,我知道的。”裴道也不是死读书的人,同学君子六艺,并不羸弱。
阿四鼻子出气,哼道:“也就是今儿我头一回出门参加宴饮,闹大了下回不好出门,否则一定将那些个人一并处置了。尤其是那个御史,眼看着三十来岁了,做个侍御史仿佛很了不得,我必定得想法子治治他。”
裴道顺毛摸,连连点头:“是啊,很是不成样子。”
阿四回想起今日裴道的复杂神情,伸臂揽住裴道,自以为悄声凑到她耳边道:“道娘也不想看阿姊匹配一个普通男人对不对?我都看出来了。今天我一闹,你家大人就再不会这么做了。那些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以后没脸再登门的。”
感动和惊奇混杂到一起,裴道表情微妙:“四娘是为了我?”
“怎么能是为你呢?也是为我自己呀。”阿四拍拍胸脯,高兴道,“等会儿我早点走人,先去宋王府和三姊聊聊天,她肯定也看不上裴理身边围着的苍蝇。说句实在话,你的三姊肯定也是不想成婚才会一拖再拖到如今,不然以你裴家的门槛,不知道多少人倒着贴也要进门。”
今天不解决裴理的麻烦,来日迟早变成裴道的麻烦,既然如此,不如她今天一起解决了。
阿四永远无法理解,既然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合适的事情,为什么还会一直在推进?就因为传统?惯例?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见鬼去吧!
“是啊,想进门的人可太多太多了。”多到过去七年,外头甚么样的流言都有,却还有男人胆敢接这份荣誉。宰相门下,自然是趋之若鹜,明知是火,也要飞蛾扑火。
裴道大笑出声,笑得眼泪挤出眼眶,捧腹弯下腰去,用衣袖擦过眼角。好半天裴道才勉强止住笑意,能开口说话:“在四娘身边总是叫人开心极了。”
对于裴理这些年里明里暗里被催促的经历,裴道一直抱有极为复杂的情绪,直到今天被阿四戳破了,裴道才真正明白过来。她就是不想看见裴理成婚,既然不想看见那就去想法设法地破坏就好了,没必要去顾忌,也不必理会里外人言。
想做,就去做,至于别人的想法,与她何干?
收拾好心绪,裴道拉着阿四的手往席位上去:“今天有炙羊肉和逡巡酱,这一会儿足够三姊把那些人安排妥当了,我们这会儿去刚好能吃上热乎的。”
听见有炙羊肉,阿四连带路的侍女都不用了,反过来带着裴道跑向香气传来的方向:“美食最要紧啦!”

第184章
扇开嗡嗡叫的御史蚊子后, 阿四美美饱餐一顿,周围再没了胆敢明目张胆上前说话的人。
御史因职责所在,权责特殊, 大多脾气耿直, 例如王诃的大母就是一位性格异常火爆的御史中丞。横向比对来说,李均今日说话已经是委婉了, 在宴会上站出来是想要表现他的与众不同吧。
——像这样上赶着找死的寒门子已经不多了。
阿四吃炙羊肉吃得高兴了, 美美喝着茶, 才有心情听裴道说起李均的身家背景。李均是温州人士(浙江温岭市), 母父布衣,家中有一男弟, 二人读宦学, 经过州、道举荐, 入京科举及第,便割贯鼎都,至今未有婚配。
“至今未婚?及第之年榜下捉婿者不在少数, 年近三十尚且不婚,要么是人品有缺,要么就是其人好慕虚荣。”
阿四这些年看过的刑部卷宗数目足以支撑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咧咧:“男兄弟二人独独留在鼎都, 却不见母父,还将籍贯改至鼎都, 可见其人不孝。品行低劣到这种地步的人,这几天要么急着找我赔罪,要么就得参我几本刷刷名声。”
裴道啃了一块羊排,迟疑着附和:“或许吧……”不孝可是徒刑的罪名, 寻常能科举及第的士人,应当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男人嘛, 都是这样的。”阿四信誓旦旦,“比着还愚蠢的行径也多得很,你等我回去派人往温州去仔细查一查,肯定是有问题的。”
只要用心去查,人无完人,不可能没问题。刑部的卷宗与史书中记载着无数这样的案例,李均会不会成为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例,只在于阿四一念之间而已。
呸呸呸,阿四在内心纠正自己的想法,她可是要做个公正官吏的,不能堕落。
裴家宴会结束时天色尚早,裴道说以往都会办到黄昏,今天是裴仲母站住来说话了,大概今后再也不会为家中的女儿举办相亲宴了。
阿四在饱餐一顿后分外好说话,夸赞裴家上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然是来自一个孩子不伦不类的夸奖,但裴家的客人都是教养良好的人,客人懂得克制和沉默,宴会主人裴仲母笑容满面地应下了。
似乎大多数人都发自内心地认为阿四今天真的是喝醉了,但阿四本人是绝不会承认的,她神采奕奕地坐上马车,要求力士先去一趟宋王府,再考虑回宫的问题。
如果不是头一次出宫,阿四又有些事情想回去办,她甚至打算直接在宋王府住下过夜。
姬宴平秉持着晚出早归的作风,眼下果然在家,阿四绕过花园进入姬宴平的书房,未进入就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清凌凌的少男声,一字一句地对账。
声音好听,连对账也如歌唱。
门口守候的除了惯常跟在姬宴平身后的随侍外,还有两个青年男人,她们见阿四一并低头见礼。随侍为阿四打开门,笑道:“今儿院中牡丹开得早,原是四娘要来了。”
阿四笑回:“那感情好,我走时带几枝千叶牡丹回去。”
姬宴平斜靠在床榻上看书,脚踏边曾孺人捧着账册边对边读,涉及的产业不止宋王府原先的,也有曾家后来陪嫁来的,如今最火热的就是棉布了。
曾孺人见到突然窜进门的阿四,掩不住地惊讶,俯身见礼:“四娘来了,臣先告退。”后一句是对姬宴平说的。
姬宴平轻点下颌:“下去吧。”
她丢开手中书册,坐直面向阿四道:“你今天不是说去裴家宴会了?这么早就往我这里来了?”
阿四坐在坐榻另一侧,三言两语总结了宴会上的见闻:“从没见过那样的蠢货,蠢的伤我眼睛,所以叫阿姊替我查一查。好找个正经缘由把他送远点。”
姬宴平忍俊不禁:“裴家的宴我向来是能推就推的,早些年还好,这两年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裴理自己逃不开,其余再亲近的朋友也是懒得去的。你是头一次去妾臣家参宴,就发了这样大的火气,不必等我,也有无数人上赶着把消息传到你手里。”
今天原本该是很完美的一天,奈何中途杀出一个不长眼的,坏了阿四的心情。因此她异常地小心眼:“那样得来的消息或真或假,我不能放心呀。”
姬宴平不以为然:“真真假假的,即便假的又如何,你想用的时候自然全都是真的。”
话是这么说,阿四还得下去再考虑几天。
侍从端茶点上桌,各色点心具是阿四爱吃的。
阿四在裴家吃得饱,眼下拈一个在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听道娘说,阿姊是因为故友理事,已经将近一个月闭门谢客了。是哪个朋友,这样可怜。”
“倒也不可怜的。”姬宴平今日穿的确实要比往日素净,说起死人来也不忌讳,“说出来你也知道,北境前段时间和回鹘起了小规模冲突,陈文佳带队深入,没能回来。”
阿四惊讶地连点心都丢下:“此言当真?”
“卫国公亲自修书一封与我说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姬宴平神情平静,早在睦州出事之时,她就预感会失去这个朋友。马革裹尸还,总比哪一日听见陈文佳成为某个刺史的军功要好得多。
阿四直觉不对,但又说不出哪儿奇怪。她不愿在陈文佳的事上多说,引起姬宴平的伤心事,于是含含糊糊地揭过一页,说起回鹘事:“姬难都和亲了,回鹘王称臣,竟然还也不安分么?”
虽说她们收了回鹘大片的聘礼,但姬难却是实打实地嫁过去了,这才几年……十年修好都没有。
边陲小国不修礼仪——本来应该这么说的,但姬宴平自己也不在乎所谓的礼仪规矩:“回鹘并非一统的王朝,只是阿史那一家大些。近年各地收成都不好,回鹘也闹饥荒,下面的人难免生些小心思。至于姬难……要是嫁人就能解决纷争和战争,卫国公也不必守在边关,直接把军中的秀美男人挑出来都嫁了。”
“大公子……才死在边境没多久吧。”阿四至今不知道头一个和亲公子的名讳,只能随口代称,“也不知道姬难能活多久。”
如果姬难活不了多久的话,阿四希望他能死在晋王比较健康的时候,这样不至于连累晋王因伤心而伤身。
姬宴平大致猜到阿四又在想什么,笑道:“晋王从自己生下的是个男儿起,就该知道姬难的结局。晋王可谓是咱们几个亲王里日子最舒服的,用不着我们替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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