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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花下客—— by墨宝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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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确实要很久了,一星期差旅后,她要回趟小时候住的地方,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几天,年假早请好了。

第四十二章 且听?
姜桡总觉他在哪儿,抬头看身后酒店,沈问埕的身影就在宴会厅外的落地窗边。姜桡看到他的时候,沈问埕才转过身,避免让人瞧出是在看着窗外。有人来找他。
“先挂了,”沈问埕没时间再聊,在电话那边说,“一路顺风。”
阳光落满窗。他收了手机,离开窗畔。
她突然回忆起,在长城上当自己茫然四顾时,沈问埕趁着正当好灯海,出现在视线里……又想到南京城墙旁的月下,两人带着一群小孩儿去找小龙虾……不知不觉,两人竟有了不少回忆。
姜桡出差的行程只有一个星期,等到结束后,她回到了当初的小镇子。
一同等在那儿的是哥哥的得力助手,和她同一天到的,一落地她们就马不停蹄地跟着跑了几个诊所,把当初哥哥少年时的病例还有手术记录都全部拿走了。因为当初没钱,去的都是不知名的私人诊所,有的早倒闭了,找人花了不少时间。
总体还算是顺利。
当地连下了两天的大暴雨,她们每次回住处都狼狈得要命。虽这晚预告大到暴雨,姜桡也没取消饭店的定位,人家跟着姜桡辛苦了好几天,于情于理都该吃点儿好的。
那是水乡古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她选了包房。
两人一进包房,桌上竟已摆了八碟小菜。一炉香薰在一旁,青烟袅袅,无声无息。外头细雨簌簌,隔着半敞开的木窗子飘进来的水气,将此处晕染成画。
“是不是走错了?”姐姐小声问。自己人吃饭不至于提前点菜准备。
姜桡正是迟疑,有人在她们身后进来:“我提前随便点的,你们再加。”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
身后的沈问埕一手撩开半帘,他穿了一件深色衬衫和西裤来的,头发显是打理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哪里应酬贵客。
姜桡思绪乱到一处。下午还聊过两句的人,怎么突然就到这儿了。
沈问埕看着十几天没见的她,低声笑问:“我介绍一下自己?”
姜桡因突如其来的惊喜开心,声音也柔了不少:“又没让你藏。”
沈问埕对姜桡身旁的女人说:“我是姜桡的男朋友,沈问埕。”
见惯大场面的姐姐,也被沈问埕后半句话吓了一跳:“沈先生,您好。我是江绾。”
“我哥的人,集团副总。”姜桡在一旁补充。
江绾认识他,虽早年沈问埕不太露面,但最近采访多了起来,是以经常在好友群里分享传看,虽不是同行,但大家都要夸奖一句这位老板挺有个人魅力的……她温柔笑着,不断在心里回忆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怎么自家老板从没说过他和沈先生有这层关系?
沈问埕手搭在她的后背:“今晚温度不高,冷不冷?”
姜桡摇摇头,接他手轻推的力度坐到位子上。当她发现认识多年的姐姐看着两人,不禁脸热,故作镇定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你和我说晚上要请人吃工作餐,这里能请客的地方不多,让人一个个问过来不难。”
姜桡瞥他:“你不是说晚上有应酬吗?”
沈问埕不置可否,这不就是。
沈问埕递过来的菜单,她接了翻开两页,终于慢慢地找到实感。来这里挺折腾的,没机场,要先飞机再转陆路。那他中午应该就已经出发了,还瞒着自己。
姜桡在他的目光里,翻着翻着菜单,忍不住用手肘撞他的手:“你要吃什么?”再不打断,他能一直看下去……“我不熟,你点。”他说。
姜桡这一走十来天,虽还是每天联系,但争执的余温尚在,电话通得少,说话也是不尴不尬的,大有粉饰太平之意。所以他来前做了预设,而今是最和谐的,他已经觉得高兴了。
姜桡被看得没法子,故意伸手替他理了理衬衣领口:“那你叫人来写。”
沈问埕想到那天房间里,她攥着纸巾的一角,擦着衬衣红印,说:“我来写。”他利索起身,出去问服务员要来了点餐的一叠纸笺,一根笔握在左手。
古色古香的餐厅,没手机点菜的业务。好像科技的发展在这里停步了,一笔一画,一蔬一菜,都要经他的手誊写。
姜桡点了几个,想到这手写菜单的操作完全和他的专业出身相悖,忍着笑意,念下一个。
沈问埕虽不知她念着菜单能笑什么,但觉得气氛不错,没打扰没问。他借着灯光,见姜桡习惯性地抬了下手指,这动作她曾在自己面前做过几次,是以她一抬手,他便猜到她把长发撩到耳后了。没有意外。
了解是什么?不就是一点一滴相处下来的。
这顿饭沈问埕对她的照顾真是旁若无人,哥哥的心腹在一旁时刻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早离开,留出时间给这对有情人……最后终于还是借口是老板临时派了“工作”,做出一副很遗憾不得不早走的样子,即时撤了。
两人在帘子内。
沈问埕见夜风起了,将半敞的窗子掩上。
“都说了点这么多吃不完,”她小声道,拿起白瓷汤匙,喝了一口沈问埕特地要点的鲜红菇素汤,“挺好喝的。”
沈问埕第一次喝到时也这么想,只是没人分享心情。当时的姜桡就在他斜对面的包房里,在觥筹交错间,是衣香鬓影里最引人留恋的身影。
当时,她不知他是何许人。
“还生气吗?”沈问埕把椅子调转方向,朝着她坐下。
她像被拽回到那天,连难过都记起来。从北京走前,他站在酒店楼上也是这么问的。
“谁会气十几天,工作都这么忙,就是没说清楚总觉得有根刺,”姜桡放下手里的白瓷勺,“我一开始觉得我们挺能知道对方想法的,后来发现人和人不可能想法都一样。不过我真的不懂那天你发什么火,一开始觉得你是开会不高兴。后来你一走,我更生气了,最讨厌吵架吵不完。”
说到这里,她想想都奇怪:“怎么会有人吵架不吵完,不憋屈吗?”
“是我的态度问题,”沈问埕认真说,“对不起。”
沈问埕又道:“以后争取当日事当日毕。”
姜桡忍不住笑:“还挺会抓重点。”
过了十几天,情绪倒没什么了。
但她还是想搞清楚一些事:“那天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沈问埕手臂撑在餐桌边沿,瞧了她许久:“想听根本原因,还是表面原因?”
她也用手臂撑着桌边沿,托着下巴看他:“根本原因太笼统了,我必须知道直接的。”
沈问埕见眼下气氛好,不是很想破坏,于是简略地说:“那天我看你睡太晚,让司机去接你,司机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人。”
姜桡一下子猜到了。真是巧……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心细到让司机来接,一时情绪复杂。
“他和我在一个单元买了房子,一早就说好了他会把房子卖掉,”姜桡轻声说,“我就是怕你误会才没说,只是想着万一房子卖掉了就不用说了。没想到还是误会了。”
沈问埕颔首,握住她另一只手。
他猜就算现在找人上门买,都未必能过户。说好搬却拖延着,都是托词。
不过这都不是根本,等都知道姜桡正经的男朋友是谁,为了面子也该体面退出了。
“不过我那天情绪也不好。”姜桡轻声又道。
“你也误会我了,”沈问埕说,“我从来不走回头路,就算现在单身,也不可能回头。”
姜桡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但确实一句说到了根本。
都说开了,她越发惬意。
不远千里而来的人,还特意收拾了一下来赴约,误会说开再扯不高兴的就是破坏自己的好心情了。她问:“订了酒店没?”
“没订到,”沈问埕有意道,“他们说客满。”
姜桡笑起来,轻踢他的皮鞋。
姜桡看到他眼底因为疲倦而有的红:“我可不相信给你订了饭店菜单的人,搞不定酒店。”
沈问埕笑而不语,想先送她回家,再找酒店的方位。
“和我回家,”姜桡轻声道,说完又怕太像邀约,明明是不想他像个客人似得住外头,“有地方住,有床给你睡。”
沈问埕没反驳,理所当然跟着她朝外走。一句废话没说。
本来计划此行为哄她高兴,轻重缓急他分得清楚,只想着睡哪里都一样,于是随便订了酒店。眼下看来,万事皆有变数,就不必说酒店的事儿了。
沈问埕此行轻装上阵,一个行李箱还在车上。因为想赶上和她吃饭,让司机直接开到了小巷子外等着,他见气氛不错,没提车就在外头等着,准备等到她家了再让送行李过去。
两人先后迈出饭店大门,沈问埕接了她递来的伞,打开。
“右走,过两个桥就是,不远。”她指方向时,肩上被他搭上,搂到了怀里伞下。
风吹着细密的雨,潲到她脚上,雨不大,倒像是一层层潮气扑过来。两人真是难得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做一回情侣。
他想起读大学的时候,同学里有谈恋爱的,下雨天经常一起打伞,真是难理解。一个人走得更快,还不容易淋雨,非要打一把伞耽误时间。
后来工作了这样的少了,地铁站,小区口,办公楼外,一人一把伞、行色匆匆是常态。再后来,火车站飞机场会议中心办公大楼,司机定点接送到地下车库,见不到什么雨。就算出差在外都是一群商务人士,更看不到类似的场景。
今晚实属难得。
有的时间看似是耽误了,可也不必每分每秒都追求意义和效率,这样挺好。
沈问埕见路面到处都是石头缝,高低不平,左右都有水流,握着她肩膀的力度更大了,主要是防着她脚打滑。姜桡一门心思看着脚下的路,等快到家门口了,有认识她的邻居看过来时,显而易见地带了几分惊讶的神色,这才想起,自己在沈问埕的怀里……“一会儿到家里,该叫谁,该叫什么,你提前和我说。”沈问埕低声说。
“没人,”姜桡摇摇头,“我爷爷奶奶都不在了。”
沈问埕停了一停,考虑要不要往下聊。
“这里的房子是他们留给我的。当初产权不清楚,户口上好多人,后来钱都还清楚了,才慢慢一点点都迁走了。”当时正是江家最落魄的时候,就留了这么一处老房子,后来爷奶为了保下来留给她和江文序,在她眼前给一众亲戚签了好多欠条。
姜桡到木门前,掏门钥匙,想想,回头看他:“这还是我家第一次来客人。”
沈问埕收伞,特地在门口往外甩了甩雨水,用打趣的语气回她:“我可不是客人。”
姜桡好笑:“你是不是,我说了算。”
沈问埕见她又笑了,眼里有了温意。
如果他足够幽默到能逗笑她,至少能让她暂忘了刚说到的伤心事。

“睡这儿行吗?”她问。
“挺好,”沈问埕瞅了一眼大门,“正好有什么人进来,都要进过我这关。”……“我们这儿都是老邻居,人少,没小偷,你放心睡,”她拽了一下他的衬衫袖子,“跟我来。”她说着,已经先沿着狭窄的木质楼梯往上走去。
沈问埕两三步跟上,到了二楼,她睡得卧室一旁就是洗手间。姜桡打开洗手间的灯:“我家就这么一个洗手间,你半夜上楼的话,小心点儿别摔到。”
她都介绍完,才想起:“要洗澡吗?”
沈问埕稍稍侧身靠到门框上,没回答。也不知是因着屋外江南一场雨把空气弄的水气重,还是这里本就是洗手间,湿度大,他只瞧着姜桡的面容,尤其那双眼像被水浸过似的。
“洗不洗?”姜桡脸颊红润润的,低了声音问,“我好给你准备。”
“准备什么?”沈问埕问。一句明知故问。
还能准备什么。
她稍偏过脸,瞧外头的雨:“还是洗吧,我先帮你把窗户关上。”她说罢,步子尚未挪动,被他一只手捞回来。
“我去关。”说是这么说,他纹丝未动,倒是把她搂得更牢了。
姜桡心怦怦跳得厉害,呼出的气息热乎乎地落到他的领口上,像烟柳一下一下地撩着他。或是飞絮落湖面,随波逐流地往心里淌。
“你不是说……”话音未落,就被他亲到了唇上。
他一声不吭,压着呼吸,亲得她一阵一阵恍惚,一会儿觉得雨是不是停了,怎么不闻声,一会儿又觉得似乎已成了倾盆大雨,震耳欲聋得全是雨打青石板路。
脚底下仿佛站得不是瓷砖地,而是刚刚走过的高低不平石子路。……“我去关窗户。”他抵在她唇上,低声说。
姜桡趁着这机会,离开门边,步履仓促地进了卧室。幸亏也是这两天回来的,新毛巾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有换洗的衣服。她想问,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没多会儿,就是大门重新锁上的动静。姜桡走出房间,问楼下:“有谁来吗?”
“送行李的。”沈问埕的声音回答。
没多会儿,他拿着干净衣裳上了楼,经过她身边时,姜桡塞了毛巾给他,叮嘱他洗浴用品就在里边,随手能拿到。
姜桡回到卧室,收拾起早上急着出门弄乱的沙发和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拨了几个台,听到浴室传出了水声。她怕再开大声吵到邻居,左邻右舍都是年纪大的老人,休息得早,八点多就睡了。
外头的雨早停了,因为有风,雨潲了不少在窗台上。她像实在闲得慌,没事找事做一般地楼上楼下拿了干湿纸巾,把主卧客卧的窗台都擦了干净。弄完,想想,索性把客卧重新收拾了一番,等再回楼上,沈问埕恰好从浴室出来,短发刚擦过,额前稍乱,灯光照下来,凸显他面孔清俊,下巴颏线条清晰……姜桡不免多瞧了一眼。
沈问埕似乎晓得她在看什么,笑着说:“家里有水没有?有点儿渴。”
姜桡想去拿,被他拉住:“我去拿,在厨房?”
“对。厨房有热的,冰箱里也有冰的。”
姜桡在卧室和洗手间中间徘徊了三两步,最后想,怎么在自己家里和个外人似的,于是关上门,打开热水,解开了长发。
白雾渐起,任温热的水淋到肩上,脸上。闭上眼刚享受了没两分钟,就听到外头电视节目被调得声音很大,她一下子就明白,沈问埕是和刚刚在外的自己一样,想用电视的声音盖住浴室洗澡的水声。她不得不关上水,光脚跑到门边,开了一条缝:“沈问埕。”
脚步声近了,她从门缝里找他的身影:“房子隔音差,隔壁都睡了,你声音小点儿。”
浴室的水蒸气从门缝里飘出来,浴室是白光,走廊们开灯,他在偏暗的地方看一条明亮光线里的人,看不到什么,却又像什么都看到了一样:“好。”他答。
等门再被关上,沈问埕在水声里停了一下,随手把卧室的灯关上了。
姜桡在白茫茫的水雾里神游频频,到出来时,看到自己卧室里的灯关着,没有人。倒是楼下亮着灯。她拿着毛巾擦了又擦,立在楼梯口悄悄往下看,恰好见沈问埕从厨房走出来,拿了一瓶水到门厅的竹凳子上,落座,拧开慢慢喝了口。
姜桡本来已经做好了他在主卧的准备,没想到他竟在大门口坐着,忽然好笑,边擦头发边问了声:“要睡了?”
沈问埕一抬头,往上看,只看到她也歪着头往下看,不禁笑了。没等回她,就见她人影不见,留下句:“不睡就上来聊天,还早。”……沈问埕一手握着瓶盖,将拧未拧,最后索性放弃,直接拿着没开的一瓶水三两步就上了楼梯。等到卧室,床头灯开着,他一进去,反手关上房门。
姜桡拿着一把梳子,刚梳完头发,当作没事一般地想把梳子搁在床头柜上,其实心已经突突跳得止不住。等落到沈问埕的怀里,她只瞧见他那双眼深处早是荒野蔓火,像烧在了她的手臂上。“灯还要开着吗?”他低声问。……姜桡趴在他怀里,眼皮一个劲儿地打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睡着前还在喃喃:“我好像明天早上有会……”她伸手到处摸手机,没找到,摸到了刚来不及放到床头柜上的木梳子。她又往另一头找,被沈问埕先找到塞到了手里。
上好闹钟,越发困,轻声问:“闹钟响了我要没起来,记得叫我。”
沈问埕笑着拍她的后背,哄到她睡着了,手倒背在了脑后垫着,闻着从半敞开的窗飘进来的风的味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以后养老了倒是能陪着她常住在此处。
第二天清晨,姜桡倒是没用他叫,先于闹钟醒来了。
沈问埕比她起得还早,姜桡闹钟响时,她在洗漱,听到楼下还有一阵闹钟响声。她惊讶,漱了口,跑出来看楼下。沈问埕正好往上走,一看她:“醒了?”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她轻声说,握着牙刷瞧他,看他总觉得和过去不同了。
“是出去走了走,刚回来,”沈问埕晃了一下手机,“你不是让我回来叫你起床吗?”
姜桡抿嘴一笑。
她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戴上耳机,进入在线会议。
她人不在办公室,这个不需要她主持,说完要说的,关了麦,走下楼,看到沈问埕坐在大门口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悠哉地看小桥流水人家。
耳机里,大家已经笑着散会,纷纷退了出去。姜桡仍旧戴着耳机,拍了一下沈问埕的肩,他回头,她摘下耳机开他的玩笑:“看得这么认真,还想赋诗一首?”
“作是不会的,想到一句,”沈问埕把她的一只手捉住,拉到身前,“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没来由地应了他。
姜桡一笑,两手从伸手搂住他,在他脸旁说:“可以的,可以的。文理双全了。”
沈问埕顺势握住她的两只手,低头看了半天,又握住她的手腕,仿佛爱不释手。姜桡怕被邻居看到,笑着打了他一下,抽回手:“我还有一天的假,你呢?”
“难得生病,多两天没关系。”沈问埕一想,也好久没正经休个假了。
她不敢置信,生病?他?
沈问埕咳嗽了两声给她看。倒是装的挺像的……

这话倒是把她问住了。
这个问题好答,但一想,她还把握不准是不是要告诉他为什么回来,说到什么地步,要多详细。毕竟和江文序的健康问题相关,不能随便对外说,影响可大可小。但沈问埕和她的关系,直接避而不解释,会不会有误会?
“差不多了,挺顺利的,”她说,“我哥的事儿,因为不方便外人办,就我自己过来了。江绾姐也是跟了他好多年的自己人。”
沈问埕点点头。江文序的事,亲妹来办,那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有能我帮的,随时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尝尝你家这边儿的早餐。”
这天上午,姜桡带着他逛了不少地方,水上桥边,后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和他说还有个会要开。她把和隔壁邻居借好的钓鱼用具搁在小桥边,回头和邻居阿姨说,要她帮忙照顾一下外乡来的男朋友,急匆匆就回了家。
沈问埕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木门后,有种退了休的错觉。这些年有效的时间都被应酬会议填满,除了偶尔上自己写的游戏,没什么多的娱乐活动。这一“病”,倒是回到生活里了。
他不太会这个,邻居阿姨好心让小孙女帮着他,甩了钩到水里。
聊了三两句不痛不痒的,阿姨好奇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沈问埕坐在小竹凳上,想了想:“打游戏认识的。”
邻居阿姨足足三秒没接上话,估计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挺精神的大小伙子认识女朋友,还要靠游戏。
“平时不钓鱼啊?”阿姨换了个话题。
沈问埕点点头,想到上一回钓鱼,还是姜桡带着在游戏里操作的。深更半夜,两个人比技术部的工程师都敬业,对着手机,蹲在海边钓电子鱼……阿姨看他穿得有模有样,像有正经工作的,但一算今天是工作日,又心里犯嘀咕,据说最近就业形势严峻,该不是失业来散心了吧?“阿姨不是调查户口啊,江家和我家一直是邻居,关系好,我看着他们两个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样——”
沈问埕笑笑,一本正经拿着钓鱼竿回说:“您有想问的,随便问。”
“多大了?”
“三十四。”
“挺好,挺好。”真是不小了。阿姨算了算,这个年纪真不小了:“倒是和她爸爸一样大,”阿姨指得是小孙女,想到这儿,又想问沈问埕结婚过没有,但这话没出口,毕竟姜桡不是自家孩子,不好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问埕因着诚恳态度博得了阿姨的好感,没多会儿,就把话匣子打开了。
阿姨还是谨慎的人,知道多说的少,着重的都是小事,调皮捣蛋无伤大雅。唯到后头,忍不住讲了一两桩颇有代表性的往事。一个是江文序的,当年母亲带姜桡走时,也预备把他一起带到北京读书,但孩子一定要留下来,陪着爷爷奶奶,和两个老人扛起了全部的债务。第二件,是姜桡的,她在江文序落难被关的两年回来,当时债台是越筑越高,有穷亲戚来讨要,姜桡奶奶问能不能少算点儿利息,先把本金还一些,被对方站在街上大骂,最后把家里值钱点儿的都搬空了,还不忘威胁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桡家是体面人,下次再不能全还上就带着专门收高利贷的上门,去爷爷奶奶退休的学校单位闹,让大家都知道这两位人民教师欠人钱不还,带出来的孙子吃牢饭。姜桡当时一直被爷爷奶奶拉着,到这里谁都没拉住她了,她抄起手边上的东西冲出去就打,几个大人被她不要命的样子吓到。
“后来她一直追出去,追到看不见人,回来的时候,光着脚走回来的。老太太问她你鞋呢?她说扔他们了,”阿姨小声道,“她还对奶奶说,今天我也是光脚的了,他们敢去闹一天,我就敢闹他们一辈子。”
想象不出。
沈问埕完全想象不出,他印象中的姜桡和这段过去仿佛连不上。
后来他真钓上来了两条小鱼,挺新鲜的看了半天,拿到家里去,姜桡正好在厨房,刚盛出了两碗红豆沙,她闻到了淡淡的鱼腥味,回头一看,沈问埕提着一个小塑料桶在厨房门边上看她,不知已在那儿多久了。
“正要去叫你呢,”会开完,红豆沙也煮好了,“让一下,我端出去。”
“我来。”
“你别碰,手那么腥……”姜桡用手肘撞开他,先后把两碗红豆粥放到木盘子上,上了楼,“洗个手上来,鱼放生吧。这么小做出来也不好吃。”而且她不吃鱼……姜桡把红豆沙端到细长条的茶桌上,等他一上来,递了白瓷勺过去。阳光洒了半桌,她见他坐下,又说:“你往里边坐点儿,那里晒。”
沈问埕依言挪了下椅子。
“你在下边打探了我不少事吧?”她笑着搅拌着,散着热气。
沈问埕点了点头,并没想瞒她:“穿鞋和不穿鞋的故事。”
姜桡反应了下,忽然笑了:“怎么给你讲这个。那是我最暴力的一次,把我爷奶都吓到了,”她想到那天,似乎都是上辈子了,越想越好笑,“外边的路看着好看,光脚走跟受刑一样。后来我往回走,走到一半就后悔了,脚都流血了,可邻居都看着呢,撑着一口气就走回家了,”说完,她再次感叹,“脚可疼了……”
沈问埕没说话,听着她说,心口被压着似的不是很舒服。
“你心疼我啊?”姜桡笑着,柔声问他,“没事儿,小时候的事,早忘了。”
她尝试着抿了一小口,觉得稍烫:“你慢点儿喝,还烫。”
她的关心总在细微处,恰到好处。
“有没有人夸过你,挺会关心人的?挺容易交到朋友?”沈问埕笑着问。从她开始收服那些小孩儿,就发现她在这方面有天赋。
“没吧?”姜桡想想,“不过我觉得我挺有销售天分的,我读书时候去一个体育大超市打工,卖什么都能卖到销冠。”
沈问埕设想了一下,如果是她在面前举着什么卖给自己,应该也会毫不犹豫买单。不过他的立场不客观。
沈问埕看着眼前人:“有对生活失望的时候吗?有被改变吗?”
姜桡本来想喝下一口,被问得忍不住笑:“你干嘛?像做专访,我可是平时专门给你这种人改稿子的人,问我这种话,我能说至少两个小时。”
“还能滴水不漏。”沈问埕补充。
姜桡从他漆黑的眼睛里看出了诚意,他想知道不加冠冕,去掉话术下的本心。
“我想了解你。”沈问埕又说。
“让我想想。”她说。
阳光透过窗户,在茶桌上勾勒着深浅蜿蜒的木头缝。姜桡忽然想,这茶桌的木材比桌旁的两人年纪大多了,也算历经岁月。
姜桡回忆着,慢慢说:“真的失望过,我经历过好多事,被最相信的人背叛,被真心帮过的人伤过,发现也不是都善有善报。慢慢地我就开始怀疑了,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接受善意,觉得相信人挺傻的,不想做傻子,”她停了停又说,“有一天我经过一个地铁站口,就在新街口那边,我忽然站在那儿想起一件事,挺小的时候我撑着伞走过这个地铁口,看到一个姐姐淋雨往前走,应该是要去上班,我就跑上去给她撑伞,她那一瞬间看我的惊喜和感激,我印象特别深。我那天就是站在同样的地方想到了这件事,我就想,我喜欢过去的自己,愿意相信善意,接受善意,也愿意给出善意,我不想被改变,或者说……我想变回去。”
姜桡想了想,由衷说:“学会多疑很容易,想重新学会相信别人的善意,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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