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文求生指南—— by三日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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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装不下去了。
他准备把绳索挣开。
但是白榆这时候却又不摸他,也不看他了。
而是垂下头,看着他被指甲挖得皮肉外翻的手腕,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白榆蹲下来,低下头碰了下他的手腕。
低声道:“对不起小九儿……我伤到了你。”
“我真该死!”
白榆抬手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而后顺势跌坐在地上,捧着谢玉弓的手腕说:“对不起,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伤的……”
“都怪那个可恶的白珏!”
“要不是因为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白榆像是又陷入了魔障一般说:“她根本是伪善,是虚情假意,她是故意毁掉和你的婚约,还在和你有婚约的时候,同太子不清不楚!”
“你别被她骗了,她只是长得好看,心肠可不鲜红,我一定让她露出真面目,你等着吧!”
白榆捧着谢玉弓被绳索系着,筋脉凸起,看着格外喷张的双臂。
慢慢低下头。
“小九儿,我今晚就让你见到她的真面目,然后你不要再看她了,好不好?”
白榆本来还有点担心,真把女主角弄过来说话,让谢玉弓听着是不是显得有些刻意。
这一通真真假假的“吃醋发疯”后,她就是把谢玉弓栓窗户旁边听着她和白珏对话,也变得理所当然了。
她只是为了向谢玉弓证明,只有她才是真心对他啊。
白榆谋划着晚上,还不忘将自己的脸蛋慢慢贴在了谢玉弓的手背上。
充满依恋地,小心地蹭了一下。
而后面色慢慢红了起来。
谢玉弓嘴角还带着一点点心渣滓,被白榆蹭了一下后,耳根也开始发热。
白榆飞快地看了谢玉弓一眼,似乎是不敢看他一般。
说道:“我给你治疗一下吧。像这样的小伤,很容易治的……”
白榆说着,呼吸喷洒在伤口上面。
谢玉弓直觉不对。
但是晚了。
白榆伸出舌尖,已经在他的手腕上卷了一下。
嘴里还说:“小猫啊小狗啊,都是这样治疗的,我给你……舔舔就好了。”
说着又张开了嘴。
刚才那一下其实没能舔到伤口,白榆又不是真的变态,她就是闲着没事,晚上才参加宴席呢,待着无聊,现在折腾谢玉弓玩儿。
方才那一下舔在手腕上,正好顺着一条纵生的经脉向上,可惜了谢玉弓很白皙,不是黑皮。
谢玉弓这一次是真的没顶住,猛地从桌子边上站起来,把白榆撞翻在地上就跑。
当他是傻子吗,还骗他用舔能治伤!
她就是想趁机舔他!
之前还吃他腿上掉的蜜饯。
谢玉弓看她都疯了还没忘了占便宜,实在是……
他跑向里屋。
主要是外面有人守着,她那个壮得像牛一样的嬷嬷就在门口,他跑出去也得被拉回来。
白榆被撞得跌坐在地,差点笑出声,嘴角比ak还难压。
谢玉弓怎么那么好玩儿。
这还是白榆第一次能和一个人“玩”起来。
之前那些没趣的前男友,总是喜欢报警。
明明每次白榆什么都没有做啊。
白榆追进屋子:“小九儿?”
白榆叫着谢玉弓说:“别怕,我给你治一治伤口嘛。”
既然谢玉弓装傻子,白榆就把他当傻子糊弄喽。
谢玉弓跑到里间没路了。
原身的闺房小得可怜,而且简陋,根本无处躲藏。
谢玉弓听着她来了,仰头看了一眼,急得想上房。
但是房梁上没地方了。
蹲的全是他的死士。
这些死士居高临下,在一片漆黑中露出一双双眼睛和他对视。
谢玉弓第一次觉得自己养了一群废物。
有个身量很小的死士又要冲下来,被他身后的高个子死士捂住嘴钳制住。
这是今天这个小死士第二次冲动想跳下来,第一次是白榆掐住谢玉弓脖子的时候。
但是都被他身后的高个子死士按住了。
高个子死士对着小死士摇头——你不懂,这样不致命。主子不需要我们这时候下去救。
在白榆追到房间里面,把谢玉弓堵在一个角落治伤的时候。
高个子死士又一次默默地捂住了小死士的眼睛。
小娃子看不得噻。
第10章
白榆倒也没有真的舔谢玉弓的伤口,只是最后把人堵在墙角,用打湿的巾帕给他一点一点清洗了一番。
再叫娄娘取了些伤药粉过来,亲手给谢玉弓把手腕包扎好。
最后,也并未把给他擦伤的巾帕清洗,而是找了一个布袋子装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谢玉弓:“……”
他看着白榆把那些东西都塞进布袋装进胸口,有些不太敢去想象,她要留着那沾染了血污的脏布做什么。
坚决没有让她舔伤口,她表现得非常遗憾,可是她拿着那些脏布,回去……是要闻还是要舔?
尤其是她时不时还摸一下贴着胸口放着的布,一脸的满足窃喜,谢玉弓双眼都不敢往她身上放。
耳根的热意一层叠着一层,他被这热意熬得脑浆干涸,快撑不下去了。
他已经没有再装失心疯的样子,也没痴痴傻傻地叫唤挣扎。
可是这个女人仿佛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模样,还一直将他当成痴傻的人哄劝着,时不时喂他点吃的。
谢玉弓从未觉得和人共处一室如此煎熬。
他甚至在后悔不该和她一起来什么工部侍郎府,他是想着窥探一番工部侍郎府内的状况,可现如今他只想回府。
躲进他皇子府的那个偏僻的倒坐房里面,总好过这般在……这个女人的眼皮下,生生要被她炙热的眼神烫穿。
白榆就坐在谢玉弓的对面,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谢玉弓头皮发麻,低垂着头。
时间一时一刻过得缓慢,他一直煎熬着。
距离夜里的生辰宴席,还有三四个时辰。
谢玉弓有些干渴,咽了口口水。
白榆立刻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了唇边。
“我屋子里没有什么好茶……你当成水喝一点吧。”
谢玉弓看着被怼到唇边的茶杯,神情十分难以形容。
但他确实渴了,之后顺势张嘴含住杯口,喝了几口。
喝完之后白榆顺手给他抹了下并没有水迹的唇边,谢玉弓感知到柔软的手指浑身一僵。
但是很快白榆便自然退开了。
谢玉弓稍稍松口气。
但是这口气才松一半,谢玉弓就看到这个女人用他喝过水的那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就要朝嘴边送。
谢玉弓:“……!”
他猛地起身一撞,水杯猝不及防从白榆手里被撞到了地上。
白榆“啊”地轻呼了一声,实际上已经快憋不住笑了,身体都因为憋笑而剧烈震颤了片刻。
而后惋惜地叹了口气,没去管地上的碎瓷片,而是看着谢玉弓关切道:“小九儿?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上茅房?”
白榆说:“我带你去里面,你手捆着不方便,我帮你……”
谢玉弓面色急遽变化,猛地甩开了白榆,把白榆甩得向后一踉跄。
“滚蛋!”两个字哽在喉咙,几度就要对着白榆喷出来。
手不方便帮什么?
帮什么!
这个疯女人难不成还想帮着他上茅房吗!
谢玉弓在认真思考,还是把她杀了算了。
他实际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按照计划把她杀了,竟还跟着她回到尚书府,还窝在她的闺房里面待了大半天。
谢玉弓神情十分冷肃,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白榆,这一次没有跑着躲开,而是周身气势外放,半张银面半张脸,一样的阴鸷冰冷。
谢玉弓从来不是个好相与、好欺骗的主。
他不可能因为白榆的一些疯言疯语,短时间内就对她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他开始审视自己为何没有杀她,此刻旺盛的杀心已经肆虐在这窄小的屋室之中。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死士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带着小死士的那个高个子死士,甚至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谢玉弓看着白榆,那一只没有被面具遮挡的,看上去狭长艳丽的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残酷。
弯曲的弧度像是带着笑,却似九天悬挂的银勾,洒下的全都是没有温度的冷晖。
她反正也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
谢玉弓冷漠地想,他没必要留着个失心疯在身边随时发疯。
她既然表现得这般喜爱自己,死在他的手上也该是死得其所。
若是这会儿白榆的系统没有因为能量耗尽而关闭,一定会疯狂地发出警报。
而即便是没有系统的警报声,白榆也能看出来谢玉弓被惹毛了,要发飙了。
白榆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她这些天做的事情,就是在试探谢玉弓的底线。
她也从没觉得大反派会是个随便就能骗到的傻小子。
但她刚刚就只是说要把他的手腕解开而已啊。
难不成她还要帮他上茅房吗?
她又不是什么色中恶鬼。
她只是没想到试探好几天,谢玉弓的底线竟是他的裤腰带。
男人的裤腰带不是向来都是最松的吗?
白榆看向气场全开的谢玉弓,面上的表情从愉悦温柔,变成被甩开的错愕惊慌,最后如同大厦倾落一般,在谢玉弓的眼中寸寸坍塌。
她慢慢蹲下,开始捡那些碎瓷片。
捡着捡着就哭了,抽抽噎噎的,可怜极了。
“你厌恶我。”白榆蹲在地上,流着泪轻声说,“我都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你如今都这样了,竟也不愿与我亲近……”
“我们成婚三月有余,你一次都没有碰过我!”
白榆“嗷”地一声抱头大哭,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动地,抽噎着上不来气一样,攥着拳头狠狠砸自己的心口。
这是经典的影视剧集的情节,一定要砸胸口加上打哭嗝,才能凸显出伤心欲绝。
不得不说,戏剧效果确实拉满,看上去伤心得要死了。
连门外的娄娘都给惊动了,敲门叫了几声,白榆没回应,她也没敢进来。
白榆的哭声太凄惨了,谢玉弓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一腔的杀意被哭嚎冲了个七零八落。
谢玉弓眉头紧皱,高大的身形逆着窗扇映照进来的阳光,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白榆。
但是伴随着白榆的抽噎,他笔挺的影子,渐渐有些塌软。
最后竟然有种无措感。而白榆哭着哭着,竟然抽噎着昏过去了。
就躺在谢玉弓的脚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脏兮兮的,哭得满脸嫣红泥泞。
手里还攥着一块碎瓷片,有一点干涸的血迹,从瓷片边缘的掌心渗透出来。
一直到白榆“昏死”,哽咽停止,谢玉弓那口吊着的气才深深抽上来。
这时房梁上落下来一个人,一身黑袍,手持一把已经出窍的长刀。
刀身黑漆漆的,即便是在这晴天白日光线充足的室内,也半点不反光。
这刀是用乌沉铁打造,谢玉弓所有的死士,都用这样的刀。
来去无踪,刀切入皮肉不沾血,有些速度快一些的老手甚至人死了,还好端端坐在那里,都看不到伤口。
其实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因为这种堪称鬼魅的手法,谢玉弓的死士被称为幽冥死士。
而他手下的名字,也以幽冥恶鬼命名。
落地的这位,乃是谢玉弓身边统领百鬼的头领,修罗。
修罗落地后提刀对着白榆而来,寒沉如夜的刀尖要抵到白榆胸口的时候,谢玉弓看到白榆胸口有一处鼓囊囊,正是她先前收集的给自己擦拭手腕伤口血污的破布。
谢玉弓抿了抿唇,才终于出声道:“算了,不合适。”
这里是尚书府,就算要杀人,在这里也不合适。
他声音低磁极了,好似自带电音,和之前装疯卖傻乱哭乱叫的声音完全不同。
白榆差一点因为他这把好嗓子装不下去昏。
修罗手中的长刀一顿,点了下头。
而后身形一掠,又回到了房梁上面。
谢玉弓看着这个女人,抬手轻而易举就挣开了手腕上拇指粗细的绳子。
然后他又站在那里运气了半晌,而后双手一低,一手抓着白榆的衣领子,一手扯着白榆的腰封,把白榆像个什么包袱一样,从地上拎起来了。
房梁上的修罗适时地按住了自己身边小鬼张大的嘴巴。
谢玉弓把白榆拎着,走到床边放下之后,把白榆手心的碎瓷片抠出来扔地上,想把她胸口的布袋子也拿出来,但是研究了一下无处下手,要伸到衣襟里去才能够到,就算了。
之后没再多看一眼,皱着眉转身回到桌子边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双手向后靠着椅背,深深叹息一声,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谢玉弓这一坐,就坐了足足两个半时辰,直到外面天黑。
因为白榆“哭”累了,也触及到了谢玉弓的底线,知道不能再继续作妖试探下去。
她刚才可真切地感觉到了寒刀冷铁的逼近呢。
她索性躺在床上睡了一大觉。
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娄娘通报的声音叫醒的。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晚宴要开始了。”
白榆起身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精神,就幽魂一样飘到梳妆台洗漱,稍稍装扮了一下,又幽魂一样飘出了屋子。
全程没有再看谢玉弓一眼,也没有再亲昵地叫什么小九儿。
她像是一下子被人抽掉了精气神,将那些“痴心妄想”都哭出了身体一般。
整个人四个字就能形容——心如死灰。
谢玉弓从她醒了就在直视她,眸光沉暗。任谁此刻看他一眼,都会明白他神智清明,哪有半点失心疯的模样。
但是白榆偏偏不给他“暴露”的机会,她可不能让谢玉弓现在“恢复”,那接下来的戏码不就不好演了吗。
正所谓张弛有度,穿越开始以来白榆一直在张,现在可以驰了。
松一松恶犬的绳子,免得真的被咬死。
而且撸狗嘛,强撸灰飞烟灭,白榆得让他自己忍不住靠上来才行。
圆圆胖胖五官平平,像颗土豆。
白榆记忆里有这个“亲爹”的形象,但是亲眼见了,有点想撇嘴。
因为先和同僚聚会过,工部尚书已经喝了一轮,宴席之上只剩下自家人。
工部尚书因为醉酒,不怎么白皙的皮肤有点像是烤糊了。像颗烤土豆。
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
优雅端庄的尚书夫人就在他身边浅笑着劝他不要再喝,工部尚书就拉着自家夫人的手,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夫人辛劳的体己话。
两个人的宝贝女儿白珏,就坐在两个人不远处笑看他们。
这一副父母恩爱母慈女孝的画面,说真的,有点刺到了白榆的眼睛。
显然不仅刺到了白榆的眼睛,也刺到了这一桌子庶子庶女的眼睛。
宴席上的气氛有些虚假的平和,白榆根据记忆把桌子上的庶子庶女对上号,觉得这个场景挺可乐的。
夫妻恩爱?
那这群妾室所出足有七个,都能凑成葫芦娃救爷爷了,都是当年和白榆母亲一样的卑鄙手段得来的孩子?
白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酒,并没有破坏这样“美好”的气氛。
白榆把自己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情分得格外清楚,她绝不会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面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的侧重点是谢玉弓,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她小命的,摸不顺毛了还咬人的,只有那一个男人。
她不是来争夺什么工部尚书宠爱,也没有替原身仇恨工部尚书夫人的情结,所以她不屑,也懒得去打谁的脸。
她好好吃了一顿饭,不对,应该说是半顿。
因为吃了一半,剧情就发挥了作用。
白榆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是工部尚书的妾室,被工部尚书夫人视为眼中钉多年的王姨娘,就犯了错了。
姨娘如奴,没资格上席面。
从开席开始,就是站在主子旁边伺候的。
她大概也是被这一幅全家和睦的画面刺激到了,手一抖把一碗汤不小心打翻在了尚书夫人的身上。
或许是故意的,毕竟她频频朝着白榆这边看,不明白她做了九皇子妃的女儿,为何不给她出头做主,还要看她忍受如此屈辱。
白榆一直都装看不见。
白榆这身体也是按照她自己身体死亡时的比例生成的,没有占据这位王姨娘的女儿身体。
大家萍水相蓬,又没什么情感基础,白榆没义务为这个姨娘做什么。
王姨娘显然不这么认为,犯了错误还不肯认错求饶,倔强地看着白榆的方向。
其实她生得挺美的,这把年纪了也算风韵犹存,只不过和工部尚书夫人那种典雅气质型相比,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榆儿,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辱娘亲!”
在工部尚书夫人让人把王姨娘拉下去的时候,王姨娘终于忍不住对着白榆的方向咆哮。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榆,包括竭力张大眼睛的糊土豆尚书。
但是白榆淡然地坐在那里,刚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放下之后看着众人说:“下人犯错,拉出去惩罚就是了,大家都看我做什么?”
“愿父亲松鹤常青,岁岁如意。”白榆举起汤碗,对着工部尚书遥遥一敬。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孽障!小孽障!你就该嫁个疯子傻子丑八怪——”
王姨娘被拉出门老远了,还在诅咒自己的女儿呢。
声音余韵悠长在大厅之中回荡,伴随着白榆喝汤的滋滋声,席面上一时间静得可怕。
尚书夫人大概也很意外,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看着白榆。
白珏也是看着白榆好半晌都没有动筷。
最终工部尚书轻咳一声,对白榆没有和她那个愚蠢的母亲一起打闹表示满意。
难得开口问了一句:“听闻你带着九殿下一起回来了,为何席间不见九殿下?”
白榆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工部尚书那张辨识度有些低的脸,说道:“父亲是吃醉了酒吧,忘了九殿下已经失心疯了吗?”
“我带他是怕他在家中闹出事,带来就直接拴在屋子里了。”
“这会儿要是带到席间,怕是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白榆说得寻常,席间却是再度落针可闻。
工部尚书皱了皱眉,想要如往常一样例行教训一句什么。
但是想了半晌,竟也没能想出一句合适的。
白榆这个庶女向来惹人厌烦,总是做不合时宜的事情,突然“大方得体”,实在是让这些习惯骂她的人措手不及。
最后工部尚书只得“轻咳”一声,说道:“到底也是当今九殿下,怎可随意对待?快些吃完去看顾着,以免出了什么事。”
工部尚书也不是尊敬关心谢玉弓,只是想展示自己英明罢了。
白榆照单全收,识时务的态度令人发指。
反倒让一众想看热闹的,都落了个没趣儿。
而一直到白榆吃饱喝足了在散席后告辞,尚书夫人都一直不着痕迹地看着白榆。
白榆装着没看到,眼看着白珏吃完了出门的时候,快走了两步,姐俩好一般勾住她的手臂,小声说:“一会儿跟我来我院子里一下,有些话对你说。”
白珏身边还有其他两个庶女,见状神色诡异。
因为平日里白榆和白珏是水火难容的。
主要是白榆这一捧自燃的火,总是容不下白珏,白珏水一样温和且无动于衷,任凭火自行焚烧熄灭。
白珏品行端良,和家中庶子庶女相处得全都很不错。
她被白榆挽住手腕,愣了一下。
“是很重要的话。”白榆笑盈盈,透着从未有过的和善亲近。
白珏抿了下唇,而后点了点头。
白榆则是溜溜达达地走,边走边消食,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自己的小院子里面走。
到了院子里,她没有进门。
她就站在门口来回走。
犁地一样地走,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地走。
她还轻声细语地问娄娘:“九殿下……有没有闹?”
娄娘一直听命看在屋子门口,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闻言摇头:“没有,九殿下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老奴方才开门看了,九殿下似乎睡着了。”
睡着个屁,就在门口呢,白榆心中啧了一声。
白榆应了一声,手在门上放了离开,放了又离开,动作重复了十几遍,甚至有两次都用力到把门开了一半,但还是没有进门。
而此时此刻,谢玉弓派出去伺机探寻尚书府的死士都回来禀报完毕。
尚书府这一次收的礼,有七皇子和十四皇子那边的,但是目前没有找到太子府送的。
不过谢玉弓还是怀疑工部尚书早已站队太子。
这老狐狸为官谨慎自诩纯臣,但是几次太子在朝中提出政见,他都暗地里迎合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只可惜捉不到他的把柄……谢玉弓负手而立。
他就站在和白榆一门之隔的门口处。
感受着白榆的脚步声在门口犁地,不进门。
他莫名地,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焦灼。
而白榆不光犁地不进门,最后索性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的位置。
轻声交代娄娘:“去再备一辆马车,等会就连夜送九殿下回皇子府。”
“门口车一直备着呢。随时都能走。”娄娘早知道自家小姐在尚书房待不下去。
白榆又说:“备两辆。”
她声音很轻,很小,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伤心:“九殿下自己坐一辆车。”
谢玉弓隔着门缝听得真切,无意识眉头紧皱,心口那种焦灼变为了难言窒闷。
而未等他弄清楚自己为何窒闷,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珏带着两个婢女,提着灯进了白榆的小院子。
“你要和我说什么?”白珏声音清澈好听,如清泉叮咚,自带回响一般。
这在堪称荒凉的小院子里面响起,都好像把这里的规格拔高了一节。
白榆坐在地上,抬眼看去,并没有起身。
双臂撑着自己的膝盖,捧着自己的脸看着白珏。
“你来啦。”
白珏走到白榆面前,温声道:“说吧。”
白榆笑着,闲话家常一样说:“你回去告诉你娘,罚我娘跪祠堂可以,平日里挤兑克扣也成,但是别把我娘故意忘在祠堂里面,再把身子跪坏了。”
这也是她亲自走这一趟的目的之一。
虽然席面上王姨娘被罚的时候白榆没管,但到底是原身的娘亲,没感情是没感情,但救人就是顺手捞一把的事儿。
她不可能拯救那个女人于水火,毕竟她自己追着颗花心土豆执迷不悟。
白榆只确保她别像剧情里面一样,跪了个祠堂就死了就行。
白珏似乎没料到白榆会这样说,一张在提灯下面看着更美三分的俏脸,有片刻凝滞。
而后面上温和收敛彻底,端起了肃冷的架子。
同她那大家闺秀的娘一般模样,对着冒犯她的白榆说:“你若是心疼你娘亲,就该让你娘亲知道府内的规矩。”
白珏一字一句道:“尊卑有别。”
白珏的声音很冷,看着白榆的视线居高临下,有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居高临下。
这种轻蔑甚至不是随便就可以营造出来的,非得是出身良好,天生被人捧在掌心的金贵主儿才能散发出来的。
不愧是女主角,气场容貌都很强大。
但是这点程度在白榆眼里实在是不够看。
白榆有个姐妹儿,在她们几个姐妹之中排行老大。
那才是真的金尊玉贵,用这世上最顶级的一切供养出来的真女王。
言行举止从不展露半点高傲,甚至谦虚而礼貌,但就是让你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捉襟见肘,想要自动跪地。
炸死之前还和她一起涮火锅呢。
白珏这点程度,连她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
白珏说完转身就走,她身边两个提灯的丫鬟也是轻哼一声,替自己的主子感觉不屑。
白榆却在她身后慢悠悠开口:“别那么骄傲……”
“我随时可以把你毁掉。”
白珏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白榆的眼神很是冰冷。
这一点白珏还是没有能修炼到火候,至少比不得她那个大家出身主掌府中中馈的娘亲能沉得住气。
白榆慢慢起身,拍了拍沾染在屁股上的沙砾。
然后看着白珏说:“别以为把你和九皇子的婚事推我身上,你和太子私下里勾勾缠缠的那些苟且,就能瞒得住了。”
白珏的面皮微微一抖。
隔着门板的谢玉弓闻言也是双耳一动。
白榆笑出一口森森白牙,终于扒下了“姐俩好”的伪装,露出了她獠牙尖锐的一面。
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走向白珏。
“儿女情长在权势面前就是个屁,你觉得太子对你情深义重吗?”
“我告诉你,要是你名声毁了,他转头就娶其他女人和你甩清关系。”
“他可是当世的凌霄太子,不染纤尘,被坊间传为什么来着……哦对,谪仙临世。这名声是他亲手打造的,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名声有瑕污了他?”
白珏眉心蹙着,却伸手接过了身边婢女手中的灯,挥挥手让她们先离开了院子。
白榆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俏脸,说:“而我要毁你,只需要去个勾栏瓦舍,随便找个琴师小倌苟且一番,我虽然是庶女,但我这个嫁给皇子的已婚庶女红杏出墙……”
白榆笑得愉悦,一双眼睛笑得无辜。
“若是闹得沸沸扬扬,你猜猜谁还敢娶你这个有姐妹红杏出墙的人家的女子啊……”
屋内的谢玉弓听到“勾栏瓦舍苟且一番”这几个字,眼中沉暗莫测。